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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找个人恨一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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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子盛晕晕乎乎地瞅着自己周遭的大火,几秒后视角又是一转,他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摇摇头,眨眨眼,四周又换了一副光景。
火光四起,飞鸟走兽仓皇逃窜。
沐子盛有些茫然地站在一片小空地上,大火马上就有吞噬过来的趋势。
“等......等等我......”
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沐子盛赶忙扭头去看声源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个身穿淡青色衣袍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跟着另一个身高差不多的少年,沐子盛皱眉,想走过去瞧个仔细。
他认识那个戴面具的黑衣少年,那是年少的他,但是......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家伙是谁?从来没在他记忆里见过。
小穆载此时还不通易容的把戏,黑色的面具挂在鼻尖上,看不出确切的表情,只见他走到了沐子盛的身边不耐烦地转过了身子对身后的少年道:“麻烦你赶快死远点,别耽搁我办事。”
说完,黑衣少年脚下生风一般嗖地一下消失在了林子里。沐子盛抱着双臂看向被抛下的少年。
这个少年看着的确有些眼熟,但是在哪里见过呢?
很多年之后,沐子盛再回想起这一幕,都会觉得十分愧疚。
那个少年微微低头攥紧了拳头,疾步又跟上了黑衣少年。他一边跑一边在小穆载身后说道:“前辈等等,我,我知道长生草在哪。”
说完,在前边烦闷无比的穆载站在一根树干上停了下来,狐疑地扭过脑袋看他。这个自称为子越的少年人对他来说,倒也算是个救命恩人,毕竟他从鬼谷冲出后灵力耗竭脱力晕倒,醒来之后就是面对着这个人。
但是救命恩人自己跟过来送死就不关他的事了。
穆载抱着蹉跎问道:“你知道在哪?”
少年点点头:“......知道,我带你去。”
沐子盛倒在鬼殿的一间房里靠着墙晕了过去。
杨度背对着他笔直地站好,冷着双眼瞅着肖同轨越发难看的表情。
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先动手的架势。
肖同轨歪歪头,脖子咔一声带起骨骼的脆响,若面前这个杨度真的进了圭峰的断肠崖,只怕功力会直直提升好几个台阶.......但是才三两天的功夫,这个小鬼怎么从里边摸爬滚打活着出来的?
肖同轨道:“断肠崖......好多年没有人从里边活着出来了。”
他兀自想着,当年他在圭峰学艺的时候,整个圭峰上唯一一个从断肠崖走出来的人就是他的师尊。别人都说那个地方凶险异常,他的师尊还是他师尊的时候,跟他有意无意提到过里边的试炼。
“进去之后是先一片的黑,经历你最害怕的情境,再然后是一片光明,经历得而复失,最后是一片混沌,与自己拼个你死我活。”
师尊笑谈这些经历时云淡风轻地就像是在闲聊山中的桂花开了,今日清阁中又跑来一只野猫他给喂了点吃食一般的稀疏平常轻而易举。
他曾经也拍着胸脯告诉师尊,自己也能从里边全须全尾地走出来,而且能比他出来地更快,毕竟,他的师尊是两周之后才从里边遍体鳞伤地出来的。
记得那个好说话的师尊只是拍拍他的脑袋,示意他不必行这些个危险的事,他进去是因为他是圭峰掌门,全门上下在外的名声多多少少是指望着他,能从断肠崖出来,其他家族也不会轻易看轻圭峰。
但是多年后,连肖同轨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经历的九九八十一难是在鬼谷里厮杀出来的,总共耗费了他几年的时间,虽是没有断肠崖对心神的打击但他好歹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什么招数都会一些。
只是,此时面对杨度,他的战意坡低。
杨度道:“肖谷主,内丹取出体内,子盛会变成平常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肖同轨抬起眼皮瞅了眼杨度,他当然知道,现下沐子盛中的不知道是个什么蛊术,若此时将内丹取出,他以平常人的身子,原地暴毙都是不稀奇的。
但是他又何曾说过要取沐子盛的内丹?
杨度一本正经地又冒出来一句:“没有人能替代前掌门,你还要骗自己到几时?”他将沐子盛挡地更严实了些,一点发丝都不让对面的人看见。
肖同轨的怒气蹭得一下往头顶上冒,他的师尊怎么没的他还不清楚吗?
只见他抄起软剑的手带起一阵劲风,他周遭的空气将其衣摆长袖吹得四下拍打,他火气终于是被杨度这一两句话的挑拨燃了起来。
杨度将鸿鹄剑锋一转,正面迎了上去。
肖同轨的剑裹着一股带刃的风力,四周的桌椅全被削地七零八落。
杨度将沐子盛圈在一处灵力圈里,抬手就击走了迎面袭来的风刃。
肖同轨道:“后生,长生草是沐子盛抢的,我师尊的内丹是你给沐子盛的......”他一步一步带着怒气靠近杨度,语句在劲风的吹拂下竟然是没有一丝的颤抖。他的手紧紧握着剑,又道:“凭什么好事都是你们的......都是你们圭峰的!”他略带沙哑的声音骤然增大一倍:“凭什么我就是世人眼中的坏人!凭什么!”
说完,他抬手抄起软剑就与杨度对峙起来,两人剑光飞速闪动,外人根本就看不清里边的人影。
肖同轨的攻势越来越猛,他的招数此时是没有技巧而言的,多年鬼谷的厮杀,他已经能十分精准地凭借直觉与经验进行毫不费力的刺杀。
杨度抽出心神淡淡回复了一句不清不楚的句子:“前掌门是自愿将内丹交给我的。”说完,肖同轨手下的攻势一顿,呵呵呵地笑了。
他笑得仿佛喘不上气,手上的招式却是一点没差,杨度这小子还是嫩点,抽了凡骨又怎样?还不是一样是手下败将。
肖同轨的衣服上有了破痕,他戏谑地说:“给你?凭什么?我为他上圭峰截取长生草,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他连碰都不让我碰,又凭什么把内丹给你?!”
他心下暴躁,身体内血液的躁动要把他逼疯了,眼睛通红地像是走了火入了魔。
当年,那个用鸿鹄自陨的圭峰前掌门,尸首被圭峰带了回去,他在鬼谷休养生息解决了不少内忧外患,不过就是要完成他师尊最后希望他做到的事情。
直到他听闻师尊还没有死......
当年大哥许是觉得养不起他将他交给了师尊,而后师尊许是觉得他性子古怪不走正道嫌弃他,肖同轨就像是被无数次被抛弃的孩子,直到他坠入鬼谷,他的师尊都没有再拉他一把。
杨度脸上被风刃刮破了一道口子,口子慢慢往外漏着血,但是比起他身上七零八落的布料和伤痕,已经看起来体面太多。
杨度微微有些抵抗不住,沉声道:“前掌门守了你半辈子,又躲了你半辈子,你想不出是为什么?”
杨度躲过了一道剑锋,又道:“你到底是因为喜欢爱慕还是因为你想弥补你的愧疚!”
前掌门一辈子就一个心愿,他将他的必生所求刻在了圭峰山顶的大石头上,不过就是希望圭峰青崖的弟子们行君子事,出君子言。这些,肖同轨一个都没沾上边。他还别出心裁地走了邪魔外道,对师尊意图不轨,出格出到了极致。
肖同轨被鸿鹄的青绿光芒闪地刺眼,当鸿鹄终于刺中了他的手臂时......他心里猛地想起了师尊持剑刺向自己胸膛的那一刻,也是这把闪着青绿色的剑锋。
肖同轨捂着手臂后退一步,风刃已经下去了大半。
他轻声道:“他......师尊他......”
杨度也旋即落地,他回过半边身子看向沐子盛,人没醒,也没有伤到。
肖同轨就像是一个发了疯的孩子,疯了一阵就被什么奇怪的外力抽光了脾气,只见他懒懒地靠在墙边,并不想再搏斗的样子。第一次,他能置人于死地却没了杀人的兴趣。
杨度将黏在脸上的头发扒下来,道:“前掌门是自己自己活够了,不赖你。”他将那个头发花白的前掌门最后说的一句话交给了肖同轨,虽然他并不想知道这句话有伤人心的作用。
只见肖同轨将软剑插在一边的地上,打发掉了不断冲上来“救驾”的侍卫,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扯过来一把小凳子,自己坐下了。
肖同轨道:“......你能,跟我说说他的事吗?我指的是,我不在他身边的那些事。”
他好像终于回归了点正常,发觉了自己带有变态性质的倾向,他也不恼了,一股子邪气自己憋在胸腔里打转,自己慢慢一点点消化。
杨度板正地站着,发觉此人没有再作妖的迹象,便将七零八落的外袍扯下来别在腰上,挪到沐子盛身边蹲下,仔细打量此人现下的状况。
杨度道:“前掌门收了子盛为徒,你应当知道。”他将沐子盛扳正,用拇指轻轻抚摸着他微皱的眉头,企图将它履平。继而他眨眨眼,也不着急处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给沐子盛灌进一颗药丸,继续道:“当年他从鬼谷杀出,伤了内丹,我将它带到了前掌门那里......当时我们与他许久没见了,他的精神气倒是变了不少。”
末了,只见杨度站起身,道:“白老......就是你师尊,为了救子盛,将内丹从体内激了出来。”
杨度云淡风轻地将换内丹一事说得不痛不痒,但是江湖中人宁愿去死,是都不会轻易尝试这般折磨。内丹出离体外,此人武功必将尽废,忍受铁锥插心的折磨。没有几个能活下来。
肖同轨道:“我好不容易寻到他,最后他却是尸骨无存......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他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发丝顺着手臂垂下来,看不清表情:“他真的这么恨我?”
恨他到自陨于他身前,恨他到重生也不愿见他,恨他到不留最后一丝气息等他见最后一面。
杨度冷言:“这些年,你只不过是想找人恨一恨,归根到底,都是你的执念。”
肖同轨:“......”
他低头冷笑,双手的手肘撑在膝盖上,脊背弓了下来。是了,他这些年过的不人不鬼,在鬼谷这个地方,心里没点恨意怒气是活不下去的。在他才落入谷内万般痛苦的时候,是仇恨,将他一步一步推上了现在这个位置。
时间没有给他这个怪胎消融仇恨,以至于恨意变成了心魔,再变态成了无法理解的带刀的爱意,与故人一丁点联系的人他都要去纠缠一番,去恨一恨,再去折磨折磨。
杨度将沐子盛扶起来,一不小心,自己身上的血迹沾了他一身。
肖同轨抬眼看着狼狈不堪的两人,若他真的愿意,随时都可以碾死他们俩。但是......将沐子盛禁锢在自己身边真的有用吗?他还不是孑然一身,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人。
他摆摆手,气焰消下去看不见了,他弱弱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