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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相见亦无事,别后常忆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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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子盛在杨度身后站定,此时的景象似曾相识,那日在金山中,杨度也是这般护着自己硬生生受了韩凌霄一鞭子。
这个人总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嘴巴毒起来能让鲜花变败蕊,看起书来谁也不理。
但是你若需要他,他好像随时都能出现在你眼前。
好像他从来都在你身边,从来都在那里,没有离开过。
沐子盛看不见杨度的表情,而对面的宣启转脸幻化成了肖同轨的样子,他黑袍加身,表情戏谑,俨然与杨度一般高。
只见他慢慢踱着步子十分从容地从桌案上拿起了一壶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他扫去了凡间尘土般地兀自说道:“圭峰的宝剑自认主人,鸿鹄选了你......真是瞎了眼。”
他没有直接回答杨度的问题,双手背后继续道:“按照辈分,我应是你的长辈,若真的打起来,你敌不过我。”
肖同轨又斟了一杯酒举在眼前,单手一倒,酒水顺着杯底滑向了地面,扑棱棱地撒了一地,他道:“师尊,今日若我伤了你宝贝的圭峰弟子,可别怪我。”
说完,他将拿着酒杯的手一松力,哐当一声,酒杯摔了个粉身碎骨。
杨度表情阴冷地看着面前的鬼谷谷主,将鸿鹄抽出剑鞘,道:“肖谷主,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下。”
房内烛光摇曳,被打翻的烛台倒在桌案上,红蜡滴在红木面,凝成了一股股别样的花型。
只听见一声低沉地笑声从肖同轨的喉咙里发出来,他眯着眼睛玩味地举着手中的剑:“放下?当年是你们不让我将师尊遗体带回,是你们把灵丹从师尊体中取出,是你们让师尊尸骨无存,你说,你们叫我如何放下。”
杨度:“但是是你把他逼死的。”
此言一出,沐子盛站在杨度身后仿佛是在看一场大戏,千机营只记载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但笔墨之言只是只言片语,这次,他是要亲耳听到事情的始终了?
肖同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看,握着软剑的手又攥紧了一分。杨度不通察言观色这一套,自顾自道:“若不是你,圭峰不至于违背金主盟约不问世事,世间不至于这么多病人患病而亡,若不是你,前掌门还好好地待在圭峰青崖的清阁里弹琴作画......”
杨度没将自己想说的全说尽,他说的明明白白,不信肖同轨听不懂,圭峰青崖教出了大逆不道的鬼谷邪修,这本就是一大恶名,而后此人又不顾金主盟约——不互斗之誓,大杀四方,直直把圭峰往绝路上逼。
肖同轨抬头盯着杨度的眸子,诡谲地扬起嘴角,妖气四溢。他用气声如同哄婴儿一般道:“他不该死吗?呵呵呵,他杀了我大哥,我跳下鬼谷的时候他连看都没看我,呵呵呵呵......”
他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挤满了整个屋子,眼神却是冰冷地很。
肖同轨抬起手向沐子盛挥了挥,道:“好义父,圭峰没一个好人,你过来,到我身边来。”他语气十分柔和,像是注了阳光一样。
杨度用身子将沐子盛遮住,道:“肖谷主......”还没等他发话,沐子盛脸色苍白地抬手拍了拍杨度的肩膀,道:“宣启......肖谷主,你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么?”
我改还不行吗?他想。
肖同轨眉毛一挑,满脸都像是迎上了夏日里最热烈的暖阳,只听他低缓着声音道:“喜欢能有什么缘由?”
说着,他如同鬼魅一般地靠近了沐子盛,单手就准备去抓他的手腕。杨度眼疾手快,揽着沐子盛往后急速一退,躲了过去。
杨度:“因为灵丹......你身体里的内丹......是前掌门的。”
沐子盛:“......”
什么什么?!他练了那么多年的内丹是别人的?!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这都是......都是什么玩意?!
肖同轨:“......”
杨度扭头看了一眼沐子盛,看着他满脸的震惊与不解,笑眯眯地在其耳边不合时宜地轻声道:“好徒儿,你先休息会,醒了后,为师再跟你说......说一个很长的故事。”
说完,还没等沐子盛多加反应,杨度手中一使劲,一股灵力输入,将他捏晕了过去。
肖同轨看着杨度将沐子盛轻轻地放在了一旁的床榻边上靠好,又见他将过腰的长发用一根深色发带高高系起,鸿鹄从他手中散着青绿色的光芒。
肖同轨眯眼看着他的动作......身为曾经圭峰青崖的弟子,肖同轨知道,若战前,门派内男子将长发高高系起,代表他会拼死一战,绝不行临阵脱逃之式。
这发带几乎每人一根,都是在成年礼时用自己的鲜血浸染一夜而成。
肖同轨扫到杨度后脖子一处鲜红的印记,皱眉道:“你......不会是.....去抽了骨?”
他突然想起杨度这几日都不在他们身边,他本以为这个看着正儿八经的年轻人会禁不住“自作多情”的折磨自己回圭峰黯然神伤去,所以,这样看来,他是回了圭峰,但是他去了一个门内弟子绝不敢贸然闯进的地方。
杨度将鸿鹄扬起又落下,一道清冽的青绿光芒更盛:“谷主,现在,我有与你切磋的资格了吗?”
他的眼中好像微微闪着些银光,本就比别人浅的眸子看起来更是锋利无比。
肖同轨低头皱眉哼笑两声,道:“啧......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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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子盛眼前突然出现了很多黑白麻点,好一会,他的眼前才突然清明。
这是哪?怎么不在鬼殿?杨度和肖同轨在哪?他查看着四周的环境......有些说不出的熟悉。这是......是他与韩凌霄年少修习的地方。
他的周遭是一片静谧的竹林,一条小青蛇在掉下的枯叶底下“S”形地爬行着。顺着青蛇爬行的方向看,有几间小茅草屋,小屋前边放着几个大石头。石头被射下来斑驳的阳光照地好似光洁无比。
那些石头是被他和韩凌霄在山中寻来当凳子椅子坐地。
这是在做梦吗?沐子盛心想。
“哎呦!师傅您老这是干嘛啊?!”
沐子盛听到一阵声音从茅草屋之后的空地传来,便双手背后踱着步子走了过去。
行到空地,周遭被种植了许多鲜花,而中间的茅草屋一角被摆放着一个木桶,木桶中被放着两把木质的长剑,而沐子盛视线的落点定格在了一位容貌姣好的白发男人身上。
只见男人打洒了一碗不知是什么的糊糊,热气腾腾地洒了他一鞋子一衣摆。他身边一个少年手足无措地赶忙将滚烫的瓷碗从他手里边抢过来,少年脸都气红了,怒气冲冲地从茅草屋里搬了一把椅子和一双新鞋出来。
沐子盛一看到这里,突然乐了,这个白发男人,就是他山上的师傅——白老,而那个怒气冲冲的少年,就是年少的他了。
一声尖利的鸟叫在上空响起,只见一只雪隼在空中转悠数圈,随后轻飘飘地落在了小穆载的肩头。
小穆载皱着眉头帮着白发男人换鞋,边换还边唠叨:“师傅,手艺不行就别做了,韩凌霄那小子不是会做吗?不用您老操心。”
说完,少年将男人的鞋褪下来,又喋喋不休地道:“今天我把课业完成地差不多了,晚些我带您去底下的小村子里转转,别在这憋坏了。”
少年心性,觉得自家师傅没事老炸厨房,肯定是因为闲地。
沐子盛抱着双臂,眼角含笑看着这一“老”一少,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自己已经记不大清了。
只见白老坐在木椅上摸了摸小穆载的脑袋,笑眯眯地没有做声。
沐子盛看着这个男人,对了,他的师傅记性不大好,脑子好像也有点不大好使,但是他使剑使得好,还会点医术,养家糊口的本事倒是没忘干净。
“好啊!你小子是不是又欺负师傅了?!”
从外传来一阵哒哒哒地脚步声,只见少年的韩凌霄冲了进来,指着小穆载的脑袋就骂:“你就仗着师傅记性不好老闹腾,师傅不怪你我可得说你!说!你是不是又作妖了!”小韩凌霄手上抱着许多竹笋,在他牛头不对马嘴的指手画脚间,竹笋咕噜咕噜地掉下来不少。
小穆载一点就炸的气性一下子就上来了,只见他腾地站起来,单手插着腰张嘴就回骂道:“你这个伪君子,谁不知道你是个阳奉阴违的主,晚上偷偷跑下山喝酒的事需要我公之于众吗?”
他们两个少年人说着说着便就上了火气,双双抄起一边木桶里的木剑就张牙舞爪地比试起来,当然,他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比试之余还不忘记自己会动的嘴巴,一句比一句骂得难听。
而一边的白老坐在椅子上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两人以白老坐的地方为圆心,以圆弧的走向相互攻击,而白老的目光也随着他们转过来转过去。
沐子盛脸上的笑意不自觉地更深,他慢慢走近白老,虽然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梦境,但是这般真实,他真的很想再好好瞧瞧自己的师傅,再好好感受一下这段光阴。
什么东西,都是失去了,过去了,才后知后觉地回味出了甘甜。
只见白老站起身来,抬手接住了飞在天上无处落脚的雪隼,眉眼弯弯地抽出身侧的木剑稳稳地抵在两个少年面前,少年们的打斗孑然而止。
白老转过身背对着沐子盛,对两个少年温声道:“不许打架,要听师傅话。”
很显然,小穆载和小韩凌霄打斗的时候都互相抖了很多对方的秘密,喝酒私斗什么的,全被互相拆台公之于众得了个“满堂彩”。
对了,沐子盛想,师傅虽然连自己名字都记不得是什么,但是好像十分介意他和韩凌霄走些个邪魔歪道,所以每天都把“要听话”三个字挂在嘴边。
沐子盛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年恹恹的神情直觉得有趣,韩凌霄这么衰的时候还是挺招人喜欢的嘛,怎么长大了就越发锋利刻薄起来。
两个少年被打发回了屋子罚抄课业,而白老自己则又在木椅上重新坐了下来。他摸了摸雪隼的脑袋,又站起身来回房将衣服换了。
等他出来晾衣服的时候,沐子盛还站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他。
只见白老肩膀上站着雪隼,而他自己抱着一个大木桶,木桶里有些洗过的衣服。晾衣服的地方离他们自己做的花圃很近,衣杆是用竹子搭起来的,小穆载捆出了一头汗才做好,倒是十分结实。
白老慢吞吞地走进他,一股皂角的味道慢慢朝他靠近。
沐子盛挡在白老与衣架的中间,他就是十分好奇,若是他直愣愣地站在这里,白老会不会从他的身子里穿过去?
想着,他的心竟然是扑通扑通地无比期待起来。
“嗯?”
白老歪了歪脑袋,虚虚地在沐子盛前边伸出一指头戳了戳,他什么也没戳到,自己疑神疑鬼地摇摇头绕过了沐子盛将木桶放在地上挂起了衣服。
沐子盛睁大眼睛震惊地伸出一手捂着自己被戳到的心口......将才,师傅他老人家是能感觉到他吗?
他转身才想验证一番,突然,周围的竹林哗地一声被大火烧起,眼前的一切在都被大火舔舐,沐子盛吓得伸手就要去抓正若无其事继续晾衣服的白老,他的指尖还没碰到他,人影连通一旁的茅草屋全部消失在了大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