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者如斯夫》放个圈圈回家

2、【02】（捉虫）

　　当王校的反射弧走完一圈，终于意识到对方说的、自己拨号的主人是“杜昀”二字后，另一边儿负责情绪的大脑也把对眼前这学生迟到的怒气消化的差不多了。王校想了想，反正电话也没打通，不如就此找个台阶，也给学生个台阶下，更重要的是，也免得再跟杜昀那个滑头扯皮。

　　可是梦做得虽好，也得主角配合才能成真——王校手中的电话响了起来，杜昀回拨了。
　　王校毕竟是一校之长，当着学生的面，没有掉价儿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王校。您找我？”杜昀惜字如金地问道。
　　“嗯，你们班有个学生开学头一天就迟到，也太不像话了。你下来接一趟吧，就这样。”王校答了两句，匆匆挂了电话。

　　别看只是两句话，可废了王校不少心眼儿：嗯，我得先跟他强调一下，这可是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让他知道一下事情的重要性；
　　然后语气不能太冷酷，不然反而容易让人有逆反心理；
　　最后一定要在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挂电话，一是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二是免得他当着学生的面驳我面子。

　　可是王校的这一套如意算盘，对于早早来学校监督学生，趁他们快上课趴在办公桌上补觉，又刚刚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杜昀来说，几乎全打偏了。

　　状况外的杜昀还没睡醒似的打了个哈欠，揉揉惺忪睡眼，才懒得反驳谁的发言。

　　刚才的电话就记住了一句让他下楼，于是缓缓站起来，把压麻的胳膊甩甩，穿上外套，对镜子稍微整理一下仪容仪表，拿起手机和钥匙准备下楼。

　　过程中似乎耳边又响起了刚刚王校那句“也太不像话了”，那语气因为温柔地用力过猛，活像一个老男人在对自己撒娇。
　　杜昀吓得打了个寒战，手急忙抬到额头上摸了摸自己的体温。
　　哦，应该没发烧。那肯定是做梦，对对对，一定是做梦。

　　杜昀推开门，准备要下楼。下意识地先上了两层楼，“顺便”路过了一下自己班级，又“顺便”从后门窗户上看了看课堂状况——杜昀带的高三一班第一节是物理课，学生们一个个睡的东倒西歪，云里雾里，估计全去周公那里“悟理”了吧。于是肌肉记忆又帮着他“顺便”掏出手机拍了张班级“作案证据”留存，以待来日班会“审判”。

　　拍完照片，整个人也醒了□□成。杜昀抓着自己手里的证据，哼着小曲儿便下楼往校门口走去了。

　　再说回校门口的二人。虽说二中地方不大，可教学楼四层的办公室，再上到六楼教室下来，到校门口，到底是有个十几分钟的路程。

　　王校气也消的差不多了，杜昀这个不好惹的他也惹了，颇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架势，也不说话，就只是立在那里看天，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而门口的男生却好像一直有话想说，几次叫着“王校”，却见对方早已神游天外，于是也就讪讪地低下头来，等着班主任来。

　　于是等杜昀慢悠悠地走到校门口时，眼前其实是这样一副场景：
　　一老一少，一个看天，一个看地，齐齐思考着人生。

　　杜昀心道搞笑，表情却严肃起来，走到校长面前打招呼：“王校。”

　　王校已经不知道神游到了哪座星系，此时被打断，一脸疑惑。反应过来又一拍脑袋：“小杜你来啦。唉，你把学生带走吧，那儿呢。我也是老了，唠叨，别怪我说啊，这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以后还学不学了？你们班学生还是要盯紧一些才是啊。”

　　杜昀手上拿着学生们更别说再上到六楼教室下来的“罪证”，兴致正高。再来，他原本还是很尊重长辈的——只不过觉得那个赵校有些过分才顶回去，并没有别的意思。于是便礼貌地应了一声，拜托门卫将人放进来，跟校长道了别便往回走了。

　　二人慢慢走出了校长视野，走进教学楼，绕到一边的楼梯准备上楼。男生一路默默跟在杜昀身后，藏在眼镜后的那双大眼睛默默打量着眼前的人，像是在疑惑此人为何一个问题都没有，就算在领导面前什么都不说，背地里不该为迟到讨要个理由吗？

　　男生在后面想得入神，走在他前面先上了楼梯的杜昀突然停步。男生跟得太紧，又一时来不及反应，鼻梁撞到了前人的后背上，泪花一下就撞了出来。带着鼻音嘟囔道：“您好好的走着路停个什么劲儿啊。”

　　杜昀“哼”了一声，回头撇了男生一眼，又边往前走边继续道：“哪班的啊？迟到了不敢找自己的班主任，让我下来给你收拾烂摊子。活腻了？”也不知道杜昀这是哪儿来的气质，一个教书先生活活扮成了□□老大的样子。

　　后面的男孩虽一愣，但好像丝毫不怕，快步跟上。右手揉着鼻梁，鼻音还没消，回道：“老师，我真是您学生啊。”说罢还顿了顿，真诚地望着眼前那人的后背，像是想要用力把真诚的目光拐个弯儿，转进那人的眼睛里一样。

　　前面走着的杜昀仿佛背后长了眼睛，道：“你看我也没用，我下楼之前去过班里，一个人都不缺。还我们班学生？你是觉得我太年轻这都能被糊弄住，还是觉得你这么年轻就能想出来这么创新的糊弄老师的好方法很自豪啊。还真不瞒你说，七八年前就有小王八蛋骗过我。你还真觉得自己的骗术挺高明的？”

　　二人说着就到了二楼，前方带路的杜昀继续顺楼梯向上走着。

　　对于男生而言，此时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继续坚持自我，糊弄杜昀到底，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要么乖乖找个借口认错，可能就不仅仅要被自己的班主任批评一通，还要接受这个祖宗的荼毒。

　　可是男生却不由自主地淌了条河，直接和这两条路都说了拜拜。他不自觉的问道：“七八年前...是谁啊？”

　　杜昀听这没预料到的答案也是一愣，不过又一乐，答案脱口而出：“程皓啊。你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蛋学长，从这鬼地方考到上外，又爬回了北师大。中国两个中心城市让他逛了个遍，也不知道都几年没回来看看他亲老师了。”
　　骂完又自觉不妥，笑道：“嗐，跟你说这个干嘛？说回你这事儿来。你到底哪个班的？少糊弄人啊，再不说信不信我再把你送回校长那儿去？”杜昀虽笑，语气却作严肃状，威胁道。

　　男孩听到杜昀的抱怨先是一愣，刚刚撞过的鼻子似乎不知怎么又酸了起来，声音闷闷地回道：“老师，我真是您学生啊。”
　　说罢好像为表忠心似的，急忙伸手把口罩摘下。然后又突然想到前面走着的人又不是真的背后长了眼，于是赶在三楼到四楼的转角处上前一步，拉住前面的杜昀，同时说道：“老师，我是程皓，我回来了。”

　　杜昀身体一僵，回头打量着眼前那个他口中的“小王八蛋”，好像比以前高得多，都快跟他差不多高了。原来的娃娃脸好像也瘦了不少，多了几分瘦削和凛冽。不过开口却还是原来那声奶音儿，混着鼻音在一起显得愈发的年轻，装高中生也装得天衣无缝，自己愣是没听出来。

　　惊讶归惊讶，杜昀那张不饶人的嘴还是云淡风轻的嘲讽道：“哟，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程皓挠挠头，又回到了忽悠模式：“老师，您不是都说我好久没回来了嘛，我来看看您。”

　　杜昀作势要伸手打他，咬着牙道：“我还真没见过装迟到学生给老师扣工资这种清晰脱俗的看老师方法。”

　　“没有啊老师，我想解释来着，这不王校根本没给我时间吗？他上来就问我班主任是谁，那您说，我班主任可不就是您吗！再说了，您这么厉害，谁敢扣您工资啊。”程皓越说声音越小，看向杜昀，企图通过拍马屁来缓和紧张的气氛。

　　“行了，你甭跟我溜须拍马。我不吃你这一套，说，回来干嘛！”杜昀一点都不领情，目光盯着他，颇有一种审视之感。

　　“不...不干嘛...”程皓话还没说完，一抬头碰上杜昀的目光，又瞬间改了语气，认真道：“我是回来实习的。”

　　杜昀张了张嘴，好像在说些什么。可正巧下课铃也同时响了起来，再大的叫喊声也压不住鄢城二中远近闻名震耳欲聋的课间铃声。
　　待铃声渐没，杜昀那点儿本就不高的怒气也随之消散了。眼看着楼道里可能即将涌满刚下课的高三学生，杜昀抬头示意道：“走吧，去我办公室再聊。”

　　二人早已在三楼东侧的楼梯间站了许久，顺着楼梯再上一层，抬眼就到了杜昀的办公室。
　　杜昀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程皓却吃了一惊：“老师，这...这上面写的副校长办公室啊。”随后又没正形儿的调侃道：“您什么时候飞黄腾达的？回头也带带我啊！”
　　背对程皓开门的杜昀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随后又压下去严肃道：“别给我胡说，我这是借用，懂不？”

　　而这个借用的故事，可就说来话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