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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恶之友 ...

  •   喝完酒自然是嗓子火辣辣的,何况湘从落从不喝酒,更不知酒是越喝越辣,但身体还是告诉了他最基本的常识。

      喝点水,或者是什么汤一类的,大概会好些。

      湘从落强撑着发晕的脑袋,手指在圆桌上颇有节奏感的敲着,一扭头,樊雪川还在那站着,活像个散发着寒气的铁柱。

      一想到柱子吧,他自然而然想到那寨子里滚烫的火柱。

      不论是那没把握赌,还是那时灼烧在手里的痛。

      哪一个都令他心烦。

      湘从落翻过手,手掌里纹络清晰,并无大碍,可脑海里突然悠悠的飘过自己的内心独白:

      你丫的活得还真是惨,生死关头人家看热闹都懒得出手,湘从落啊湘从落,你是如何混得这般惨?!

      而造成他这悲哀想法的人,樊雪川樊公子。此时却仿佛事不关己般,坦然自若地杵在那。

      “樊雪川!”

      湘从落不知,这是他第几次怒吼着喊这个名字。

      “嗯?”

      被吼的人却十分耐心地温声着。

      就像是一根尖锐的针带着极强的怨气冲出,却一头栽进柔软的海绵里。从四周围来的柔声似乎在房间里回荡了几圈,湘从落本怒视着他的眼也没了怒意,有些有气无力的拍桌子。

      “嗓子疼,鄙人迫切的需要喝口水,樊公子你还不快去准备着,我这都等了大半天了,偌大樊家难不成还有待客不周的嗜好?”

      话末了半响,也没个下文。

      湘从落一时无语,而后眼前黑影一闪,手心里一湿。

      “……”

      待樊雪川站稳身,笑意袭上眼梢,湘从落的眉头已经可以夹死个绿豆苍蝇。

      瞬间什么世家公子风范,去他的要友善待人、风度翩翩,那些繁杂的教导之词与多年来维持的颜面,尽数抛之于脑后。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湘从落还是硬扯着嘴,好声好气地仰头问他:“樊…樊公子,你这是作甚。”

      明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字句之间气流直颤。

      若是樊雪川说是无心之举,也许他便又会轻而易举地宽恕这个“好同窗”、“好弟弟”。

      放过的原因大抵是爱屋及乌。

      谁知樊雪川眼里满是挑衅与不羁,嘴一瞥,道:“不是你要喝口水?不给你说待客不周,给了吧还睁着眼想挑刺?湘从落,你以为你在哪儿?这儿不是湘家,是你借住于樊家包下的客栈。人在屋檐下,低头你是学不会吗?”

      樊雪川说得句句在理,又着实刺耳。

      湘从落撇过脸去,懒得再理睬这位同窗挚友,脸上却悄无声息地换成一片惨色。

      忍字头上一把刀,面对樊雪川步步紧逼的羞辱,手心里他吐的唾液还黏糊得湘从落心里恶心,但又诚如樊雪川所言。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不就是认个怂?他便认了。

      吞下怒意和屈,湘从落转身抬手抹上酒杯,端杯向着樊雪川笑了笑:“你说的很对,在京的日子还要多麻烦你同樊大公子多照顾,这杯酒我敬你。”

      又是一仰脖,喉结顺着酒水上下跳动,衣袖蹭过鼻尖,很痒又很冲。湘从落不适应酒的冲,眼睛激得眯成线,伸手去揉又恰好忘记哪只手沾了樊雪川唾液,一阵乱糊脸后,鼻子终于很是灵敏的察觉到脸上不属于自己的味道。

      大下午的,酒的热和空气的蒸闷一股脑的涌来。

      湘从落呆了。

      樊雪川也不知如何是好,惊愕地单手覆上唇,恰不逢时的湘从落生怕他发现自己的蠢笨,偷偷摸摸斜眼看去,两人视线在空中一对接,愣是寂静了几秒。

      “额…”

      能说会道的湘从落额了下,这种时候说什么能缓解下气氛?本能的求生意识告诉他,这时候可不能提樊雪争,他还不想再脖子上架刀。其次,不能再怪他在自己手心里吐口水…原因,刚刚已经因为这个被狠狠地教训了:要学会低头。

      湘从落深吸口气,眼神坚定,后背冒汗地问:

      “你们樊家的食谱里可有参合香粉?方才我发觉你唾液里有些香气。”

      “……”

      又是该死的沉默。

      湘从落额头开始渗汗了,他深感压力大,在寨子里的遭遇都没有跟樊雪川正面过招来的可怕。

      半响后,樊雪川捂着嘴,眼睛看向别处,瓮里瓮气道:“并无。”

      “哦…”湘从落干巴巴地接了下来,为了让对话丰富富有生命力,他又顺其自然的接了句:“那可能是你的唾液本身就有这味吧。”

      “什么味?”樊雪川几乎没给他思考的时间。

      没有用大脑过滤此话是否可说,湘从落便目光耿直,语言更耿直道:“香味啊。”

      此话一出,大惊四座。

      是的,大惊四座…

      “咳咳。”

      门外传来轻微的咳嗽声,蹲着的深蓝衣服的家仆失神跌进屋来。樊雪川见是自家仆人,搭在剑上的手才一松。

      紧接着藏身于衣柜里,窗布后,床板下,等处的家仆分分现身,他们现身后顺次从湘从落面前鞠躬走过,湘从落又羞又愧到手抖。

      从一开始,他俩的恶交与出糗,就进行于众目睽睽之中。

      湘从落望向樊雪川,他倒是脸上一片清白,没有异常神色。湘从落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开始,那厮就知这房间里藏着人,从头到尾当猴一样被耍的就自己一个!

      气从中来,血涌上头顶,湘从落面色涨的通红。这儿不是湘家,也没什么稻草人给他用来泄气,四下看看,桌上还有瓶酒,拿起来就是一顿灌。

      可气的是,本应该是豪爽的饮酒姿态,他再次因为不会喝酒而咳嗽到飙泪,碰得声将酒瓶重重放回桌上,湘从落憋得难受,抹掉挂在下巴上的酒渍,起身向门走去。

      途径樊雪川时,他纹丝不动。

      也对,这厮巴不得他走得越远越好。

      “从落,这是去哪儿?”

      柔声柔而不阴,清透入心。湘从落回首一看,竟是樊雪争。本来是苦闷在心头,撞见樊雪争,只是简单的问话,却也解了愁。

      湘从落拱手行礼,道:“没什么,只是和樊雪川樊公子有些争执。”

      樊雪争点点头,了然于胸,又看向樊雪川,那几人分分避开樊雪争的视线,连樊雪川也不例外,但毕竟是亲兄弟,尊重兄长,樊雪川还是硬着头皮道:“昨日是我之过错,将湘公子丢在郊外,不能护其周全。这才领酒自罚。湘公子不胜酒力,有些醉了。”

      “醉了吗?”

      樊雪争好笑地望着湘从落,湘从落猝不及防的撞着视线,脸皮本薄,又晕红一片,有点结巴:“并…并不是很醉。还好吧。”

      见湘从落并无大碍,樊雪争这才不再追问方才的事,又道:“今日京师会已开,三日后正式领各家子弟入宫见圣,雪川,从落,你们二人同窗多年,如若没记错,二人感情一直十分要好,可别在这紧要关头脱了链儿。家弟愚钝,还劳烦从落你多包容了。”

      说完,樊雪争竟要向他行礼。

      湘从落背后一冷,干忙抓住樊雪争的手,强行打断行礼,可那来自樊雪争弟弟樊雪川的视线攻击,还是一如既往的灼热。

      樊雪争见他紧握自己的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又笑着反握湘从落的手。

      这一握不要紧,湘从落后背快被穿个洞。

      “大可放心,我也会暗中护着你们,无性命之忧。”

      樊雪争的眼睛会笑,是种从不掩饰的温柔。

      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湘从落的定心丸,傻愣愣的就杵在那儿,傻笑着点头。

      安排好了湘从落的住处,细心命下属准备醒酒汤,放温时再送上去。湘从落心中暗想,世间可能无人再比樊雪争那般完美,不论是朝政还是私事,皆处理的有条不紊。这样的男子竟会有那般的亲弟弟。

      哪般?

      唉呀就是那般…

      樊雪争离开后,身边萦绕着的气味又换了种。

      除了酒香,还有令他不自觉红了耳根的香味。

      不用谁来提醒,湘从落比谁都清楚,这是樊雪川。

      攥紧拳,回眸探去,家仆已经散去,独留下靠墙而立的樊雪川。墙身通体冷白,客栈被包了场,更是冷清无比,红木的红乘着暖暖烛光,漫上颊来,唯有覆手遮掩,才能挡住一圈暧色。

      也不知是不是从樊雪争那得了点好,此时看樊雪川也顺眼了些。

      这种顺眼,使得他又全然忘却了樊雪川骨子里的恶。

      湘从落无声叹气。

      他也是服了自己,说到底又不该怪自己,这可以归罪于万恶滔天的爱屋及乌定理。

      樊雪争是不染尘埃的繁学,这樊雪川便是落在雪上的黑鸦。聪明又狡猾,且带着世家的傲气,又有着凌驾于凡的气质。

      明明心怀恶意,却又出身于白雪。

      慕着樊雪争,只好顺带的接受樊雪川这只黑乌鸦。

      见湘从落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樊雪川不适地皱眉:“今天的事谁都不必再提,京师会不容小觑,会内我也不会为难于你。过往发生的,既往不咎,将来的事…那就将来再说。”

      樊雪川将他想说的说完了,湘从落无言点头,算是答应这个口头协定。

      “先这样说定,回来在腾写在纸上,免得到时候没个证据。”

      湘从落补充道,这个提议分分钟戳着樊雪川的脑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湘从落从不认为樊雪川是个君子。

      樊雪川深吸气,抬抬眼皮,应了下来。

      话已至此,没什么再好纠结的。

      不再糟心后,湘从落开始步伐轻盈的往自己房间走去,一想到等会桌上还会有温热的醒酒汤,又愉快了几分,脚步走得太急,左脚绊右脚,猝然向前扑去,条件反射地双手撑地,肩后的长发齐刷刷地顺势盖在头顶,造型奇特,难堪得脸发烫。

      “噗嗤。”

      很短促的笑声。

      捕捉到这笑后,湘从落一个跳转身,正义凌然地审视掩着唇的樊雪川。笑意早悄悄溜走,眼睛倒是明亮。

      本就该如此作罢,樊雪川却收起手来,不遮掩的笑显露无疑。爽朗直接,牙齿雪白,殷唇如勾,耀眼的炫目,湘从落暗自感叹,不亏是樊雪争的亲弟弟,笑起来的感觉都有几分相同。

      他有在密密麻麻的繁琐事里,抽出几分空去想,樊雪川的川字,究竟是何意?

      樊雪川在那光晕里一直笑,湘从落窘迫又脑袋里眩晕,嗡嗡乱叫嚣着,笑意不止,那股本属于樊雪川的香味又作祟似的,光明正大的趁虚而入。

      他大概懂了。

      衣袖抵在鼻下,香气却愈加浓烈。

      正如立春破冰时。

      一川繁雪,难以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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