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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信仰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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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家家主名湘挽,湘夫人为年芍栎,自湘家立足于此的几百年间,其传承一代又一代的美好品德常被世人传颂。
在凡是男子都三妻四妾的时代,湘家却仍然是一心只守一人,一生只与一人结伴。甚至为了更好管理家族,连孩子都只生一个。
湘从落是当今湘家家主湘挽唯一的儿子,从小便是悉心栽培,什么事都不用做,也不需要懂得透彻,只要好好学习、学礼仪、学骑马射箭,并继承湘家前几代流传下来的流火,就行了。
打小就这样用温室栽培,直接导致湘从落高分低能,虽处处优秀,但又处处不足。
一回家,湘夫人瞧见他衣襟端正,小松了口气,当来人下了马背,凑近一看,自家宝贝儿子被画上了新娘妆。
二话没说,湘夫人嘴一撇,腿一软,在大门口嚎啕大哭道:“我的天啊…我的儿子怎么这么命苦啊!老天爷你可睁睁眼吧!我湘家可就这一个独苗啊!”
湘从落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骑马弄了一身的汗,他伸手擦汗,却抹下来一层粉红相交的胭脂。
心知自己在家里的重要性,湘从落暗叫不好。
完了,惨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一边忙扶着湘夫人,一边哄着:“母亲您别这样…万一父亲听见了多不好。”
提到湘挽,湘夫人哭的调又高了几度,拖着的哭音更大了。见状,湘从落彻底放弃了,母亲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要引来父亲。
果不其然,身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湘挽满脸写满心疼的小跑过来,扶起瘫倒在地的湘夫人。女人不愧是女人,被心爱之人扶起后,腰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一口气能吼六个河东狮吼。此时的湘夫人立马收了哭腔,小鸟依人的靠着自家相公,然后哀愁地注视着湘从落。
好一场大戏,在下惭愧、惭愧。
“湘从落!”
湘挽也是家族遗传的清瘦,三十多岁的面孔仍然是面若清风的清俊,他喊着湘从落的名字,被喊之人无奈叹气,自觉地走到府邸内的大堂内,对着圆蒲团重重一跪。
每次只要他犯了错,定会被罚在这里跪着回答湘挽的问题。
这次他也不等湘挽说完话,便极其自觉的自发跪下。
没等湘挽发问,湘从落张嘴道:“孩儿知错。”
“…很好。”
湘挽酝酿好一肚子的教育之言,被湘从落堵的一干二净。他感叹儿大不由爹也不由娘,管天管地管不得儿子跪地。
湘家家主和湘夫人面对倔强的儿子,直叹气加摇头,没劝也没拦,望了眼湘从落笔直的背影,两人相伴回房。
一时赌气跪下的湘从落见爹娘都回了屋,竟没再管他,心里有点诧异。
心里的不甘在作怪。
再等等,也许他们等会就过来了。
就这样想着,湘从落又坚持跪了会,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鸟都倦了,亲爹娘仍没回来。
不可能的…难以置信,爹娘怎么可能就这样让他在这里跪着?就这样让他在这么冷的大堂里呆一晚上?
事实证明,亲爹娘是会这样做的。
翌日湘挽和湘夫人起床,两人闲庭散步的逛到大堂前时,蓦地撞见跪在那身体发僵的湘从落。湘挽绝对不会承认他昨晚忘记让儿子起来,湘夫人也不会坦白昨夜回去沾床就睡的事实。
于是——
“落儿为父让你跪在这一晚,你感悟出了什么?”
“…”
好一个大言不惭,正义凌然的世家名士湘挽。湘从落嘴角抽搐了下,自行站起,但他是真真切切的跪了一晚上,起来时大腿和小腿后侧几乎连在一起。撕裂般的阵痛下,湘从落依然是对亲爹微笑道:“我感悟到…再不启程,明晚我肯定是到不了京城。”
进京赶考!
湘挽震惊了半响才回过神,不用多说,他已全然将事抛在脑后。
夫妇两人赶紧喊丫鬟整理行囊,陈老管家更是贴心的将湘从落扶上马,临行前,湘夫人将行囊在他胸前系了一个又一个结,满目愧疚道:“儿啊…昨天你真是受苦了,母亲对不住你,乖儿子,母亲短期内不会给你物色姑娘了,你在京城好好的温习准备,乖儿子…”
亲娘如此煽情,湘从落配合得连连点头,在听不再为他选姑娘时,湘从落差点拍手叫好。
早知道这年头包办婚姻那都是不幸的开端,自由恋爱才是真道理。
湘挽作为父亲,他没湘夫人那样的煽情,拉过湘从落,将握得温热的长管放入他手。触碰到这把武器时的湘从落眼睛一亮,还未发问,湘挽温声道:“湘家代代出雅士,你近些年积累的评价极高,我跟你母亲甚是欣慰…但是…”
湘挽的手微微用力,捏得湘从落手背发白。
千言万语一时间难以说清,湘挽精简地提炼了下,道:“把自己藏起来才能有胜算,但也要了解你的敌人,方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湘从落心领神会的点头应允,将湘挽临别时送的流火别在腰间,踏上了赴京之路。
在世人眼里,湘从落如玉般纯粹,如花般美好,是君子,是乾坤。
但藏在这种表面下的是往往是截然不同的一面。实际上湘从落的内心十分幼稚,在礼让谦逊的同时,内心也万般不服,做什么事情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湘从落,不曾想过做什么高官达贵,隐居林深处,他倒是感兴趣。
若是让湘从落独自隐居于那深山老林里,他宁愿在大堂里继续跪着。
僻静的荒地,一处小木楼,流水潺潺。
能有一人再此相伴,便为最好。
湘从落叼着树枝胡思乱想着,去京城的路很是遥远,坐在枣泥的背上,他想象着自己以后遇到的佳人该是何等模样,不知她会不会做湘家那样清爽可口的饭菜,生的孩子有多像他,嗯对了,佳人一定要长得好看,不然生出来的孩子丑了,那就太可惜了…
正当他连孩子名字都想好时,身后响起阵阵马蹄声,回首一看,竟是樊家的马车。
湘从落并不是因为见多识广才认得出樊家的马车,樊家财大气粗,马车通体镶金条,从内而外裹着上等的湛蓝绸缎,细看便能发觉这绸缎上每一寸都绣着樊家的图腾十叶花。
奢侈,真是太奢侈了!
湘从落内心感慨万千,低头看看瑟瑟发抖的小马驹。
自己骑着瘦了一圈的枣泥,人家樊家稳坐镶金的马车。这差距大的湘从落不自觉地拉了下缰绳,枣泥往后退了两步,原本不宽的路硬是给樊家的车让出了宽阔的道。
湘从落不想主动和樊家的人搭话,这个关头上,关系再好的家族之间都是竞争对手,更何况湘樊两家同在一城内,可以百年不相往来,两家关系差到了冰点,但这仍不能动摇湘从落想追随那一位的想法。
赶了半天的路,风尘仆仆,红杉上落了层薄灰。马车匀速从面前驶过,风吹布帘,露出车中男子美好的模样。
同样是湛蓝色的家服,独领口绣着纯白的十叶花,两耳缀着连在长发之后的银色细链,春光落了一车,二十有余的年纪,清秀的面貌,耳鬓收拢起碎发,齐腰青丝披在身后,湛蓝的衣摆如秋水的涟漪,在车内荡漾,夺人目光。
车内人无意抬眼,恰好撞上湘从落毫无掩饰的直白目光。
湘从落当场立马假装在随便看风景,可那人一声嗤笑就已使他破了功。
纠结了片刻,攥着缰绳,湘从落拱手道:“樊公子。”
此樊公子,非彼樊公子——
简单的说车里这人不是昨天他绑起来的那个。
这位如青莲不染尘埃的男子,是樊家大公子,樊雪争。虽名为争,但丝毫不爱去争些什么。樊家有些什么好事,皆被他一一让给了樊雪川。
要是能改变长幼顺序,樊雪争定也会把这大公子的位置也拱手相让于樊雪川。
毕竟在宗家继承里,独有大公子才能继承家业。
除大公子以外等子嗣,自行出门成家立业,与樊家再无瓜葛。听起来是很残忍,然仔细一想,要是樊家生的所有孩子全在一家老宅居住,那皇帝的京城估计也装不下。
此时樊雪争天天捧在手里的宝贝弟弟,樊雪川,身形挺拔地骑着皮毛乌黑的踏雪急匆匆赶来,他喊了许多遍:“你这死马!跑这里来作甚!”
湘从落瞥见他控制不住座驾的窘迫模样,忙不迭的在心里偷笑,然而下一秒,枣泥失控地冲向樊雪川的方向。
要看就要撞上,枣泥脚底一刹车,湘从落一个下盘不稳,直接原地起飞,飞扑出去。
刚稳住踏雪的樊雪川见突然飞来一团红影,来不及判断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条件反射地上去就是一脚,湘从落万万没想到是这种情况,措手不及地被踹飞出去,连滚带爬的翻了几圈才停下来。
本一夜未睡的脑袋此时更加昏沉,湘从落卯足了劲,瞪向罪魁祸首樊雪川。
骑在马上的樊雪川高高在上的盯着他,视线很直,盯得湘从落怀疑人生。
有没有搞错,踹了人还能这样毫无愧色?
“我说是谁这么有兴趣的玩飞天,原来是我们的儒雅公子哥湘从落啊——”
樊雪川眯起眼,满目笑意,再是笑得像花似的,湘从落也能感觉到他恨不得此刻就将自己扒皮抽筋的痛恨。
“儒雅称不上,公子过奖了。”
湘从落一本正经的回以假笑,拍拍身上的灰,若无其事地颤巍巍的爬回马背。昨天跪了一夜,此时双腿无力,眼里花花绕绕的一团,再不赶路怕是没法在天黑前赶到京城。
“驾!”
湘从落底气十足的扬鞭,驾是喊出去了,枣泥却一动不动。他人依旧头晕目眩,身下的马儿稳如泰山,驾都喊过半响,枣泥仅仅只是偶尔抬抬头。
有这么一瞬间他还以为骑得是隔壁瓜娃子的木马。
车上的人终于发话了:“雪川,湘公子是我的挚友,不许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