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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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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含烟在大雪中匆匆而行,到了门前收了伞,可还挡不住肩上腿上都落了雪。赶忙跺跺脚,拍了拍。将伞靠在门边,搓着手掀起了帘子。
依澜宫中燃着上好的银霜碳,暖和得紧,含烟冻得发僵的鼻子,呼吸间就要流下涕来,赶忙从怀中掏出手绢来擦擦,不料带出了怀里的小册子来,掉在了地上。
湘竹看她滑稽地样子,忍不住笑,拾起东西。公孙仪才从里间走了出来,只穿着月白的家常袄子,头发随意地挽着,别了一支海棠样式的红玉花钗,懒洋洋地问:“这是怎么了?”
湘竹赶忙将手中的册子递给她:“娘娘起了?昨儿闹到了深夜,事情固然多,您也要多爱惜自己的身子。”
公孙仪打开看看:“我就是个操心的命,总是担心哪里出了纰漏,睡得也不踏实。这是大皇子那边送来的菜单?”
含烟点点头:“让您看看合不合适,还有什么要添的。”
公孙仪瞅了一眼:“这倒是奇了,怎么糕点还分人?”
含烟回道:“那边人说圣上和北边的官员桌上上的是栗子玛,奶皮酥,麻花,萨其马,南边的上的是枣泥麻饼,棋子饼,马蹄糕和状元糕。过年了也全了大人们的思乡之情。”
公孙仪点点头:“也是有心了。”
湘竹拿了手炉过来:“听说大殿下将二殿下年前从江南带回的糕点师傅借了过来,试了好多各式各样的点心,才定了这几样。”将手炉递给公孙仪,“婉夫人曾各宫都送了些尝尝,您还赞手艺果然地道,拨了些送到丞相府呢。”
公孙仪转着手中的掐丝珐琅花蝶手炉,笑道:“我想起来了,别样倒还罢了,只拨了两个状元糕去,哥哥嫂嫂怕都笑我小气呢。小时候哥哥最喜欢吃这状元糕,可惜现在身体不好,不能多吃,索性京城也做不出味儿,也就戒了这口。那师傅不错,嫂嫂进宫来还特地问了问,我只没在意,现在想想怕是吃着好,不好意思直说呢。”
含烟也笑了:“这回可好,丞相大人可要多吃些啦。”
“再好吃也不能多吃,哥哥年纪大了,身子大不如前,这种多油多糖的东西最是忌讳。”
湘竹想了想:“娘娘不若去御膳房打声招呼,只这一样少放些油、糖,也好让丞相大人饱饱口福。”
公孙仪掩嘴轻笑:“是这个理儿。”
“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裴虞批完了折子,到依澜宫来坐坐,“你哥哥身体好些了没?最近怎没见他入宫来看你。”
公孙仪行礼毕,替裴虞将外面的披风脱下,递给湘竹挂了起来:“哥哥入秋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断断续续的生着病,总和我说精力是越来越不行了,这季节我也不好叫他来,别又冻着起不来床。”
裴虞不说话,只端着茶喝。公孙仪瞄着他的脸色,转移了话题:“大殿下送了除夕夜宴的菜单过来。臣妾正想着好歹是除夕夜,菡萏宫虽只有慕渊姑娘,怎么着也得多添几个菜,有个团圆的气氛。只女眷这边向来是比您那边还晚一些开席,慕渊姑娘本不用守着时辰,可除夕事忙,让御膳房单做,怕是忙不过来,菡萏宫怕是也要遭了埋怨,臣妾刚看了菜单,大殿下特意请了江南的师傅做了些糕点,我瞧着,慕渊姑娘小时在江南长大,不若先送些过去,让她垫垫才好。”
裴虞脸色好看了些:“你们有心了。”
除夕佳夜,裴虞在延寿殿摆宴,内眷则在一水之隔的延禧殿晋见宫里的各位娘娘。
霍飞鸾今日穿着一身湖蓝色缎地的百蝶袍,带着九龙九凤冠。金龙,翠凤,珠光宝气,交相辉映,端得是庄严大气。本来后宫这边公孙仪把得死死的,前边圣上又交给了裴宗严,她好一阵不舒服,也疏远了浣嫔。可年前郭佩上奏,想让裴瑾玉与他一同巡视春季的文试,圣上准了。她这才舒了一口气,琢磨着摆出正宫的架势来。
按惯例,由丞相大人宣读贺词,望天佑我朝,来年风调雨顺。之后由圣上宣布开宴,宫女太监们就流水般上得前来。
裴虞看着坐在下首的公孙止,自从与慕渊议定,他就颁旨选了许多文官下去,协助武将进行武比,可这些人下去了一个个犹如泥捏的一般,只每日坐在官衙,看看文书,地方将领要什么给什么,丝毫没有异议。他们预想的争斗场面完全没有发生。朝堂上也是,以公孙止为首,江南派的文官们都似哑巴了一般,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由着田虔张牙舞爪。裴虞心里恼怒,可也无可奈何。
公孙止见裴虞看他,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糕点,举杯:“臣敬圣上,新年康健,国运昌隆。”
裴虞笑吟吟地饮下面前的酒。
忽见冯满急匆匆得跑过来,在裴虞耳边嘀咕了几句,裴虞脸色一变,一下站了起来,打翻了面前的酒杯,清脆的响声,让整个延寿殿都安静了下来。
只见裴虞绕过了案几就要往外冲,冯满赶紧喊了一声:“圣上,当务之急是要看看呈到两殿中的糕点是否有问题。”
裴虞稳了稳心神:“去,通知延禧宫,让大家都别吃了。先把人押起来,把静夫人叫过来。”
百官都在窃窃私语,奇怪这才刚开席,是出了什么事。
裴伯尧看冯公公匆匆出去交代,绕到他身后:“冯公公是出了什么事吗?”
“姑娘出事了。”裴伯尧脸色刷的就白了,也顾不上别的,拔腿就往菡萏宫跑,无归赶紧追上。
公孙芷听说裴虞找了公孙仪过来,怕他怪罪,想先替妹妹说几句话,谁知刚站起来,就一阵头晕,直直往后倒了过去。吓得宫女太监低低惊呼了一声。百官都意识到不对,延寿殿安静得出奇。
公孙止被抬去了侧殿,由太医诊治。太医院除了沈太医都赶了过来,分别到延年宫,御膳房勘察,最后得到结论,两殿中有问题的就是这些江南糕点。听说是糕点有问题,百官哗然,何况只江南派系的官员桌上才会呈上,一时丞相派文官的脸上都不好看。
大皇子裴宗严青黑着脸:“父王明鉴,这糕点师傅是儿臣从二皇弟那儿借来的,试了约莫有一个月,都没有问题。”
二皇子裴子谦赶紧站了出来:“儿臣带这师傅回来本来是孝敬母妃的,图个新鲜,母妃送给了各宫的娘娘们都尝过,没有任何问题。”
公孙仪匆匆赶来,隔着屏风:“冯公公遣的人来时延禧殿都在晋见皇后,并未开席。我听说哥哥中毒了?”
官员们听到家中女眷都完好无损,都松了一口气。
“菜单是你和宗严订的,现在菜出了问题,内宫居然都有人下毒了,你们是不是得有个交代。”
公孙仪捏紧了手:“是臣妾的过错,臣妾绝不推卸,只现在中毒最深的正是臣妾的哥哥,圣上还觉得是臣妾做得手脚吗?”说着也不顾众人,直接去了偏殿,看公孙止去了。
“这糕点摆明是冲着咱们江南的官员来的,如今丞相大人都遭了毒手,望大皇子给我们一个解释。”一文官愤愤。
田虔还坐在位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李大人,这话可有些偏颇,人不是大皇子的,菜品也是静夫人首肯的,你说大皇子谋害你们,难道静夫人是帮凶吗?”
又一官员站了出来:“那怎得就我们的菜里有问题,怎不见太尉大人有什么闪失?”
“徐大人慎言,我们没有问题是因为我们为人光明正大,谁知道你们得罪了什么人,搞不好是前朝余孽,看不惯你们没有气节,想要你们的命呢。”田虔这边也有人站了出来。
那位徐大人气得脸通红:“还好意思说自己光明正大,在地方上怂恿着将领搜刮百姓,如今武比,又贪得无厌地要银子,比试中做的那些小动作,你真当我们不知道了不成。”
“徐禄,你说话小心些,地方上可是有丞相辖下文官协助的,他们都没奏请圣上有什么问题,你们这些在京里的造谣生事,污蔑太尉大人,小心你的脑袋。”
徐禄哑住,因丞相之前透了口风,要他们收敛锋芒,不与太尉一派相争,他们对那些将领的所作所为都睁只眼闭只眼,如今被拿捏住,实在窝囊。
田虔觉得无趣:“圣上,这宴无好宴,还是散了吧。”
裴虞开始只高坐在台上,冷眼旁观。如今再吵下去已无甚意义,就都散了。两派人红着眼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就连女眷这边都抱团结队,互相冷嘲热讽了一番。
裴虞是半夜到的菡萏宫,慕渊睡在寝宫里,沈太医诊过说慕渊吃得不多,只要记得给她灌入解毒的药,昏睡几日就能醒过来。裴伯尧守了大半夜,实在撑不住在慕渊的床边睡了过去。
裴虞抱起伯尧送了出来,交给无归:“带伯尧去睡吧。”之后又遣退了沅芷和汀兰,坐在慕渊的床边看着她。慕渊本来就肤白,现下更是接近于透明了,许是之前灌了药,嘴边还有青黑色的印子,裴虞摸了摸她的脸,才感觉到她清浅的呼吸。
无归送九殿下到房间歇下,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放心,又冒着夜雪回来了。见寝宫灯暗了许多,探头望了望,却见裴虞并没走,正低着头,凑近慕渊,在她的唇上印上了轻轻的一吻。无归赶忙缩回来,纵身躲了开去,心里一阵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