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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酒楼中人来人往,店小二穿梭其间送饭布菜、添茶热酒。酒楼中央立着一座四方高台,说书人在高台上挥舞折扇,那折扇一开一合、一扬一顿,书中忽喜忽悲、百转千回的故事就在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调中传了老远。

      到了精彩处,席间传来吃酒人的喝好声,就有几个铜板稀稀拉拉甩上台,候在一旁的小童,忙将铜板一一拾起,放进台前小盆中。

      “说书的!给爷讲讲咱圣上昔日领兵大战澜沧国的事儿!爷有赏!”

      一锭小碎银子抛上高台,说书人举高惊堂木,“啪”拍到方桌上:“谢赏~要说到咱圣上大战澜沧国的事儿!嘿!可不是老小儿我吹牛,那绝对是有史以来绝无仅有的一场空前胜仗!澜沧小国七万军马,被我圣皇陛下带领的三万大军杀的那是人仰船翻,溃不成军呐! 诸位欲知其中详情,且听老小儿细细道来!”

      刘安安领着许常在下楼来,站在台阶上遥遥指着楼下一处:“喏,苏姐姐在那里!”

      在她手指的方向一青衣女子坐在靠窗的木桌前,桌上饭菜冒着热气,她端着一杯热茶,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发呆。

      “苏姐姐。”刘安安一叫,苏挽怀闻声抬起头来,许常在看清她的容貌时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伸手拉住刘安安,刘安安疑惑地停下脚步。

      许常在拉住她不动,状若无意地扫了一眼走在他俩人身前一步的人,显然那人也看到了刘安安口中“有趣”的苏姐姐。

      他原本应该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就这一眼,熟知他脾性的许常在忍不住被他眼中翻天覆地的神色惊到。

      “咳!”许常在轻咳一声,拉着刘安安微微躬身又往后退了几步,那人却全然不在乎他避嫌的举动,三两步走近扶栏处,死死盯住酒楼窗边那女子的脸,捏在扶栏上的指骨因用力过猛冒出一条青筋。

      高台上,说书人抑扬顿挫、滔滔不绝:“那沧州粮草充足,士兵们常年接受严格的海训,下海潜江如鱼得水,吾皇早已洞悉海外岛民包藏狼子野心,修筑攻防,建立海军,改良战船,模拟海战……”

      沧州以北有一座极高的山峰,名唤“九霄”。九霄峰上有一种树,名唤“白仙”,白仙树可活数千数万年,然,只长二尺来高。树枝参差,叶片薄如蝶翼,状似蒲扇,巴掌大小。

      摘取白仙叶在清水中浸泡一年,叶子融化后盘成长长的丝线。用这白叶丝做衣袍,色彩明亮如满月星辉,光芒皎洁,材质丝滑,又十分保暖,只一件单衣遍足以度过寒冷的冬天。

      “澜沧国的战船乌压压一片停驻在沧州海域,放眼一望,沧海之上数不清的星星灯火,面对我军三万人马,澜沧王以为胜券在握,他谴兵众在船头肆意嘲笑我朝兵将。”

      “敌军擂动战鼓,鼓声通天,那些呼号而来的嘲讽和蔑视激怒了我朝男儿,然而,吾皇一声令下,我军战营悄无声息,就像被沧海吞没殆尽的黑色礁石。”

      九霄峰奇险无比,山中精怪野蛮凶煞,白仙叶尚一叶难求,更何况还得将叶融化成丝,将丝纺绣成衣,这层层工序下来,常人莫说奢望,即便是皇亲贵胄能得一件白叶衣也是万分不易。

      可这天下却有一人,他的服饰皆为莹白色泽,莹白中隐隐闪耀银色磷光,一头乌发与之相衬,银白乌黑之间他的容貌却丝毫不输双色相逼的风采。

      “月至中天,明月的光辉洒到海面上,人间星火显得黯淡无光,在我方战船最前头,吾皇临海而立缓缓睁开双目,那时海面没有一丝风浪,吾皇轻扬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他眺望澜沧国千艘战船,眼底深处泛起冰冷的寒光,将士们只见那个身影高高扬起手臂,一瞬间海面狂风大作,伴随着狂风而来的是吾皇响彻天地的圣令‘犯我朝疆域者,杀无赦’!”

      “圣令一下,三万将士肃然下跪,齐声答‘领命!’,人言狮吼可威慑百兽,我朝三万雄狮的威武足以令天地动容,更别谈那小小的澜沧岛国!”

      楚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楚天歌,没有人能将白叶衣穿得比他更好看,也没有人如他,进宫陪驾数日,求得皇上下了一道圣旨,将九霄峰设为皇家领地,在山峰下建了造衣局。

      潜江一代的能工巧匠们纷纷迁徙到此处,专为太子殿下织造白叶衣,这白叶衣就成了太子殿下的专属服饰。普天之下,除了楚天歌外,再有人穿这衣服就是犯了杀头大罪。

      凤栖酒楼中,那一场沧海之战好似就发生在众人眼前,说书人情至深处“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向着皇城的方向叩了一个大礼:“吾皇英武,智谋无双,威勇天下,我朝百姓,能得天子如此,是吾等万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叩拜完,又起身向听客们深鞠一躬,席间酒客纷纷还礼,对这说书人生了几分敬佩之意,铜板又噼里啪啦甩到台上。

      “听得这么认真,怎么?尊贵的皇帝陛下取得的这场堪称绝无仅有的旷世胜战,你是初次听闻?”

      空落落的肚子因着几口饭菜舒缓了饥饿,春日的阳光格外温柔,洒在身上,极易让人酒足饭饱后生出乏意。

      酒楼里闹哄哄的人声不那么真切,苏挽怀恍惚间听到有人在身边说着什么,微微抬起头来,站在桌旁的男子锦袍华美,如瀑的乌发以银冠为髻,正神色不善地俯视着她。

      她微微顿了一瞬,放下捏在手中的筷著,缓缓起身施礼道:“拜见王爷。”

      这盈盈一拜,使得那双润了山水墨色的眼眸波涛诡谲。

      谁都知道嵊州西王爷极易发怒,心情不好时,懒得浪费口舌,奴婢犯了错,取来鞭子就是一顿抽打。

      昔年先帝在世时,贵为太子殿下的他没少因为这样的事被吏使弹劾。然而,先帝宠他,大多时候将他叫到跟前训斥两句也就罢了。

      这些年来,这样的脾性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发恣意……

      苏挽怀毕恭毕敬原是不想惹他动怒,但她越是如此,西王爷眼里的怒火烧得越烈,到得后来,他一把钳住她的手臂,一句一句,咬牙切齿道:“苏挽怀!”

      此刻,他愤怒至极的神情,苏挽怀曾见过一次。

      那时先帝刚过世不久,废太子立新帝的遗诏已广昭天下,朝野上下一片拥戴新帝的呼声。
      她的父亲苏太尉却在这时拿出了先帝秘传给他的另一份遗诏,遗诏中清楚写明立太子楚天歌为帝。

      两份遗诏内容截然相反……无论哪一份是真,哪一份是假,都注定会掀起一场伴随皇权更迭而至的血雨腥风。

      苏太尉手持遗诏,力证太子楚天歌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新帝楚天泽实乃假传圣旨,意图谋朝串位!

      朝中局势动荡,大臣们左右观望。然而,太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拉拢朝臣重新图谋,而是将遗诏带到她跟前,狠狠扔在她脸上。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他楚天泽是个什么东西!你当真以为他对至高无上的皇权不屑一顾?你当真以为他愿同你云游天下,四海为家?他假传圣旨,谋朝串位,狼子野心,臭不可闻!”

      她却不信,即便遗诏就在眼前,即便拿出这遗诏的是她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却仍是不信……

      那时,他定是恨极了她的愚昧,如今日这般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生吞活剥般。

      往事若能如烟而散多好,回忆起来不至于不堪入目。

      西王爷狰狞的恨意,苏挽怀尽收眼底。

      她俯身、埋头、顺眉,极轻柔的对他道:“王爷息怒,当年是我错了。”

      楚天歌身子一颤,唯恐是自己听错了,钳住苏挽怀的那只手腕,又加足了几分力气:“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当年是我错了。”

      她曾无论如何不愿承认的话,如今倒是可以认认真真、一字一句讲给他听。

      一阵近乎癫狂的大笑从楚天歌唇间溢出:“掌柜的!”

      他挥手一招,分外关注此处的掌柜立刻恭敬的上来见礼。

      “本王今日要大宴四方,将你酒楼的大门打开!七日内,凡在你酒楼中吃喝玩耍的费用皆算在本王账上!”

      掌柜喜不自禁,点头哈腰贺喜道:“恭喜西王爷!贺喜西王爷!”

      酒楼里一片哗然,众人纷纷跟风道贺。

      “哦?本王何喜之有?”

      “这……”掌柜接不上话,拿眼瞅了瞅立在西王爷身旁的青衣女子。

      “你这狗眼倒是敢打量她!”楚天歌拾起桌上的热茶便往他砸去。

      “王爷饶命!小的无礼!小的无礼!姑娘恕罪!姑娘恕罪!”

      掌柜噗通跪下,连连叩头求饶。

      苏挽怀撇开视线,不去看眼前这一幕。

      这些年来,她偏居乌州,有韩丞相嘱托莫家照看并没有吃过大苦头,可毕竟去这俗世里走了一遭,见多了权重民轻、人微命贱,她自己尚且犹如一只蝼蚁,无力伸手搭救些什么,只能假装不曾看见。

      “呵!”楚天歌一声冷笑。

      许常在对那掌柜道:“还不下去!”

      掌柜的这才爬起来告着罪离开。

      “这些贱民不知道本王何喜之有,小怀你呢?你说本王为何而喜?”

      嵊州凤栖酒楼的掌柜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个贱民,而如今的她却是连贱民都不如。

      “民女不知。”

      “民女?是呢,小怀现在充其量不过是一介平民,要真说起来,比这掌柜的还要低贱。”

      以前的楚天歌凡事喜欢动手,惹着他的人免不得挨一顿揍,胡闹归胡闹,那时的他却尚未学会言语伤人。

      如今他浑身充满恶意,从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为让她难堪。

      为迎合他的心意,苏挽怀从善如流改了自称道:“罪民诚惶诚恐。”

      “大胆!谁准你在本王面前自称罪民!”

      她的迎合似乎不得要领,让西王爷的怒气更盛一重。

      “王爷恕罪,挽怀愚钝,不知当如何自称?”

      “何时轮到你来问本王问题?”他眼中迸发着恨意,死死盯着她不放。

      苏挽怀只得沉默下来。

      “本王问你话!回答!”

      “王爷……”

      “王爷也是你叫的吗?!”

      他诚然并不愿讲什么道理,无论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仿佛为时已晚。望着他浑身灼灼的滔天恨意,苏挽怀只觉内心深处凉得发疼。

      “你不说话也没关系,本王告诉你,你刚刚对我说的话,不出半个钟头就会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进他耳朵里,有生之年,我能听你亲口认错,也不枉本太子苟活至今!”

      他痛快说完这番话后,纵声大笑,似是十分满意。

      “能让王爷开心,民女万幸。”

      “苏挽怀!你不必拿话气我,我这嵊州西王爷早就不再是当年风光无限的太子殿下,如今,普天之下,谁人不知我看似地位崇高,实际毫无实权。又谁人不知我嚣张跋扈、行为不端、凶狠残暴、恶行累累。”

      “那人案前参我的奏本怕是叠了一摞又一摞,他若想要我的命,一句话便可!也正因如此,如今无人能阻我,我亦无人可阻!”

      短短一段话让苏挽怀心惊肉跳,她双膝跪地,俯首叩头:“王爷,一切都是民女的错,望王爷珍重自己。”

      她俯跪在地,以此姿态向他叩首认错。楚天歌气急攻心,抬腿对着跪在地下的人重重一脚,将将踢到她肩膀,将她踢翻在地。

      “王爷,不可!”许常在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至此,他纵身拦住楚天歌,却被楚天歌一把撂开:“滚开!”

      此时的西王爷面目狰狞,如若一头洪荒野兽。刘安安扶住歪倒在地的苏挽怀,早已吓得面目呛白。

      酒楼中,噤若寒蝉。

      却也不过一会儿,楚天歌缓缓走到苏挽怀跟前,他俯视着摔倒在地的她,就像俯视一只低贱蝼蚁,冰冷的话语由他嘴里一字一句蹦出,势必要狠狠砸出几道伤口。

      他道:“苏挽怀,你休想!你这辈子都休想!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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