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蛊》菩隐香

3、第二章 柳暗花明

　　黎国律法规定，凡是流放之人，男为奴，女为娼，其所生之子女皆入奴籍。故而，一路上，原随时不时会听到族中子弟咒骂他们一家。但因有官兵看守，加之路途遥远颠簸，这些话也就只是背地里说，未曾真正起过争纷。但如今到了荆州，州府大人将他们暂押在牢时，原家子弟心中的怨恨终于到达极点。
　　一名少年带头踹倒原随，脸色沉沉:“都是你和你爹，才害得我们原家变成这样！”
　　这一脚带着数日来盘旋于心的恨意，把原随直接踢翻了好几尺距离，又好巧不巧正中肚子，踢得他胃里燃烧，只欲作呕，爬了半天都爬不起来。
　　原安大喊一声“哥哥！”忙跑到兄长跟前，担忧地想扶起他却又怕弄疼兄长不敢扶，气愤地护在原随身前:“不许欺负我哥哥！”
　　少年怒气更甚，上前两步抓起原安往旁一丢，对边上人说了句“看好他”就要继续踢打原随。原安在地上滚了一圈，欲扑过去，却被几名少年抓住，他不住挣扎:“放开我！放开我！哥哥！哥哥！”抓他的两名少年呸声道:“嚷什么嚷，就是因为你哥和你爹，我们原家才会被流放的！”
　　“你胡说！胡说！”原安眼里含泪，心中又急又气。
　　而这头，原随又被踢了一脚，这下由俯卧变成仰着，腹中一阵阵抽痛，眼前发黑，耳边还一直嗡嗡作响，朦胧间他还想:幸好爹娘的牢房离这儿远，应当听不见这边动静。
　　那少年似是不解气，揪住原随头发把他略提起一些，凑近他恨声:“原随，你和你爹真是原家的罪人！”遂又似怕粘上什么脏东西一样赶紧放手直起身。
　　待晕眩好些，眼前也渐渐清明起来。首先入目的是一张略显脏污的阴沉脸。原随想了想，认出他是三叔家的儿子原钰，比自己小三岁，是三叔一脉的单传，因母族与王室沾了点亲故，自幼被捧成天之骄子，目下无人。向来不待见自己。
　　这时他身后一人上前道:“好了，阿钰，你就算再怎么打他也于事无补了。也不知道爹娘现在怎么样了。”原随瞥向他，认出那人是二叔的儿子原成，与自己同岁，一向与原钰交好，隐有原钰狗腿之意。真不知明明做兄长的，为何成天巴结着比自己小的弟弟。
　　原随好不无聊地想:
　　莫非是因为原钰的郡主娘？这倒有可能，毕竟这次流放，他家老娘因着那点王族血统就被保了下来，可惜无论他娘怎么活动，都没能保下这颗独苗苗。
　　原钰甩甩手，哼道:“不用你提醒。”又想起临行前娘亲抱着自己与阿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烦燥。再度踹了原随一脚，听到他忍不住的闷哼声，冷哼之下，窝着火坐回湿冷的草堆上。又令余下子弟放开原安，原安一落地便直直跑向自家兄长，心疼地替他揉揉肚子，扶他坐在角落，远离原钰等人。
　　“哥哥没事，小安别怕了。”原随轻抚着原安的头发，小声安慰着抽泣的弟弟。
　　这样不知过去多久，直到狱卒再次打开牢门，把他们带到州府大人那里。州府大人他们先前见过，是个干瘦的中年人，戴着一顶乌纱帽，小眼精明。而现下他身旁立着一名着软铠的年轻男子。男子眉间冷然，轮廓分明，薄唇紧抿，一看就是个不苟言笑之人。而州府大人对他的态度则恭敬有加。
　　这倒有点意思。原随心想。
　　州府大人与那男子低声讨论，不时垂眼瞥向庭下的原家众人。离得实在远了，依原随耳力，也只隐隐听见州府大人唤那男子为“小将军”。快速在脑子里略过所知晓的武官中，有谁被称为“小将军”，还未等他想好，那小将军举手示意噤言:“行了，就按本官所言办就是了，一切后果由本官担着。”话落，便匆匆出府。经过原随时，原随没忍住偷偷瞅了眼小将军，暗想着方才堂上那小将军不知是有意无意瞥了自己一眼，那神色，有些眼熟。
　　州府大人派人送走那男子后，抖了抖袍袖，彰显官威:“原家本是流放此地，无论男女老少应入奴籍”，满意地看着原家人个个愁眉苦脸，甚至有的忍不住低泣起来，才话锋一转，“但方才那位周小将军替你们赎回奴籍，按我黎国律法，有愿代赎籍者，日后除非回丽城，其城州皆非奴籍。”
　　原家人本以为今日是要被发配各个地方为奴，不想竟是柳暗花明，不禁喜出望外。只有原随，仍然若有所思。
　　入夜，月上枝头。
　　白日里州府大人替原家人了寻了处宅子暂住着，只是大人他表示房子可以暂时由他提供，待户籍下来后再搬，但其余问题他们需自行解决。饶是如此，对原家人来说也是雪中送炭，足以让他们感恩戴德了。
　　屋子并不大，只是普通百姓的房子。至多不过三间房，原家亲眷流放人数达十余人，挤挤还是能睡得下的。耳边是几个兄弟们的酣睡声，原随翻了个身眼皮沉沉，迷糊中突然忆起幼时自己的一位师兄，似乎就姓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