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蛊》菩隐香

2、第一章 荆州

　　正值酷暑，日头毒辣。
　　略显荒凉的官道边一间小茶肆里歇着几个赶路的旅人。这种天，花个几文钱买碗凉茶喝，对过路人而言最幸福不过。茶肆不大，只布了三两张桌，周围用碎花布遮阳，入口处却接着一块厚重的黑布作为门帘。茶肆的主人是对老夫妻，虽都耄耋之龄，却精神抖擞。老汉负责添茶烧水，老妇人则在小灶上准备些吃食，倒也温馨。
　　“老板，给我们上三壶凉茶，再来四碟馒头，两斤卤牛肉！”
　　语罢，帘子被掀起。有好奇的旅人抬头看去，原来是几名官兵。
　　几人坐下后，领头的官兵抬手抹去脸上汗水，道:“热死了，总算这里有个茶肆了。”
　　其余几人纷纷附和，一人道:“唉！没想到走这么远才有个歇脚的地方，怪不得都说荆州贫瘠呢。”
　　正巧老丈将茶水吃食送上，闻言笑道:“几位官爷有所不知，前些年这里其实不止老汉一家茶肆的，只是毕竟荆州位处边境，后来战事吃紧，就没多少人来此了，久而久之，就剩老汉这一间茶肆了。”
　　“就是就是，现在这荆州都还不太平呢！听说有时候还会有蛮夷子过来抢劫！”旁桌有一旅客忍不住说。
　　“唉！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我这货只产自荆州，谁愿意来呢！”这是一个挑着扁担的走贩。
　　“可不是！我大姑婆家的儿子就是被那些可恶的蛮夷子给害死的，可怜我大姑婆就他一个儿子啊！”这是一个义愤填膺的年轻人。
　　旁桌还在议论，几名官兵互相对视一眼，一言不发，默默吃着。片刻后，那领头的官兵拎起一壶凉茶几只碗，走出茶肆。只见长长的官道边，一群人穿着白色囚服，神色萎靡地坐在树下。手脚上戴着笨重的铁链。不远处还守着一个年轻的官兵。
　　“来，喝点茶去去暑气。”领头的官兵倒了碗凉茶给那年轻官兵，那官兵捧着大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顿时像活过来般，舒爽长叹后擦擦嘴:“还好有这片林子遮挡，不然非得热死我不成。”又看看那群犯人，扭头问领头官兵:“李大哥，你可知晓这原家究竟犯了什么事儿，怎的落到流放的地步？”这年轻官兵刚入兵部，家里也没什么背景，一直没收到上头的吩咐，没成想好不容易接到的第一份儿差事竟是押送原家前往荆州。
　　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也就这小子还傻乎乎地高兴半天。
　　李大哥暗叹一声，抬手给自己倒了碗茶，看向原家人。
　　要说这原家，也曾是丽城新贵世家。从太祖起就依附沈家，成为沈家亲信。家族世代行医。这一代家主原木邱更是华佗在世，被沈相举荐为太医院院正，其长子原随少年英杰，年仅弱冠便隐有超越其父之势。可惜啊可惜，伴君如伴虎，得罪了上头的人，管你如何风光，还不是被打下来了。
　　领头官兵摇摇头，一边与年轻官兵分着凉茶，一边忍不住望向那群人中唯一一个神色如常的人。那人虽同族人一般，身着囚服，披头散发，眉宇间却依旧平和。
　　正是原随。
　　原随本在闭目休息，忽感衣角被扯了扯，睁眼，原来是幼弟原安。他抱起幼弟问:“小安，怎么了？”原安在他怀里嚅嗫半天，原随始终耐心等待，终于，他小声道:“哥哥，我好渴啊。”说着，以自以为隐秘的眼神羡慕地看了眼正在喝茶聊天的官兵二人，舔舔干燥的嘴唇。顺着原安的目光望去，想来是幼弟看别人喝茶，忍不住了吧。毕竟年纪过小，一路下来隐忍许久，也是辛苦他了。心中微叹气，复抬眼，见爹娘他们脸上虽是憔悴，精神却尚可。原随起身对弟弟说:“哥哥去问问官兵大哥，看能不能讨点儿水来，小安在这儿等哥哥。”说罢，揉了揉原安的脑袋便抬步迈去。
　　“两位大哥，不知可否行个方便，给在下点儿水？”一道温和的声音插入，两名官兵停下谈话，抬头见是原随。大约心有同情，年轻官兵热情地倒了碗茶，原随接过好声道谢，便将水送给幼弟饮下。见此，年轻官兵不由感慨:“原公子跟他弟弟感情真好，唉，可惜了。”那领头的李大哥又喝了口凉茶，一声不吭转身去了茶肆。再回来时手上提了壶凉茶和一些吃食。
　　原随正与父母低声叙话，忽然头上一暗，原来是领头官兵。他将手中之物递给原随，说:“原公子，你们这一路也是受累了，老李之前也受过原家恩惠，这些东西虽不值几个钱，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就分给大家吃喝吧。”原随怔了怔，接过后，抱拳作揖:“原某在此替族人多谢李大哥。”随后，便把这些吃食分给族人。
　　蓝天白云，黄沙满地。越往北，所见绿意越是稀少。
　　两天后，他们终于抵达荆州。
　　古老的城墙上不时走过巡逻的士兵，城门口行人寥寥，守城的官兵红缨软甲，面貌坚毅，领头的李大哥掏出文书递给守城官兵，在那儿说着什么。原随抬手遮去阳光，微微眯眼，城匾上那【荆州】二字，苍劲有力，又仿佛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不一会儿，那李大哥返回，带着一名荆州官兵，说是让他带他们去见荆州州府大人。原随深呼一口气，将心中的一丝茫然压下，跟随众人走进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