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欢》继行

9、聚散离合

　　“这什么啊！”祁连拨开帘子，吓了一跳，“怎么跟个刺猬似的？”

　　唐旻听到这句话之后脸黑了黑：“是啊，麻烦你救救这只刺猬吧。”

　　殿外的太医皆敛声屏气，连呼吸都心惊胆战。方才这戴面具的男人进来时，似乎空气都要凝结，那冰山般的气场，不由得叫人心里一紧。空气里，漂浮着极度危险的窒息感。

　　有传言，这是皇上从西北带回来的神医，据说深居宫中，却从不轻易露面，性子冷傲孤僻的很，非常不近人情，除了皇上谁也不治，没人敢去招惹。这么听来，到不像个御医，活像个影卫。

　　今日一见，倒是证实这种猜测了，分明一冷酷杀手啊！这真的会救人吗？

　　“皇上，”祁连把柳巍身上的针一根根拔下来，皱眉道，“这屋子怎么这么冷啊？”

　　“……”唐旻无语道，“屋子太冷会影响你发挥是吗？”

　　唐旻拿针的手一顿，无奈的笑了笑，“是啊，要是我手不小心抖了，让柳丞相落个半身不遂就不好了。”说完，他一挑眉：“你说对吧，皇上？”

　　屋内的熏香一直缭绕不去，竟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白烟蛇形般的在四下缠绵，恍恍如仙境。

　　唐旻道：“这是冷香，太医说，控制体温用的，同时辅有静心功效，柳巍针扎的太多，心脉难免容易紊乱，不好好注意，很可能会经脉俱裂，无力回天。”

　　他说的神色认真，祁连却“噗嗤”一声笑了：“啧啧啧皇上，什么玩意儿啊？这东西也就一个静心是真的吧，拿来控制体温？真这么好用那大热天就用这个来降温好了，你家柳丞相一直就这么个体温，上不去，也降不了，再降就凉了，怕经脉俱裂不会少扎点吗，那帮老废物就是哄你的，这玩意儿对柳丞相没用，只对你有用。”

　　“对我有用？”唐旻疑惑道，“对我用干嘛？”

　　祁连眉眼一弯，眼底竟有些难得的真心笑意：“皇上，别和我说你还没反应过来，这帮老东西给你烧香，是稳定你心情怕你来火啊哈哈哈！”

　　唐旻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什么？”

　　看到他眸中隐约的怒意，祁连连忙道：“不不不，这也没什么皇上，这么说吧，他们也是掏心掏肺为您着想怕您心火旺盛干着急啊皇上，伤身！别气啊，您要是一个不高兴把他们都宰了，这遭殃的不还是我吗？”

　　唐旻睨了他一眼：“也就最后一句话是真的吧？”

　　祁连一挑眉：“半个太医院啊皇上，您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得了吧，”唐旻叹了一口气，“你心疼柳巍就够了。”

　　祁连摸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哪敢和您比呢？”

　　唐旻没空和他玩笑，他伸手摸了摸柳巍的额头，本来以为至少还有一点点温度，没想到还是一片冰凉。

　　祁连没说话，他看着唐旻小心翼翼温柔至极的动作，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皇上，你知道镇魂针究竟是什么吗？”

　　“镇魂针，镇生者之魂，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却只能抢半条命，”他顿了顿，又道，“这是迫不得已才用的办法，也是最后一根稻草，人身上一共有409个穴位，镇魂之法，就是用用特殊草药浸过的的银针一一扎入这些穴位，一根都不能少，一根都不能多，一根都不能错，这不是禁术，但也没几个人敢那么做。第一，费时，说不定没扎完人就一命呜呼了，那岂不尴尬？第二，费力，施针者必须经验极丰富且要有高度的集中力和精准度，409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插完的。第三，未知，人身上的穴位连着心肝脾肺肾，稍微一点儿差错就可能会有内伤，而且不一定能为人所察觉，因为这时候人是昏迷着的，你没法估算他的境况。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皇上。”

　　祁连抬眼深深地望向唐旻，眼里有着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让人琢磨不透：“未知的可怕就是，他很可能会……走火入魔。那比死了还可怕。”

　　“被施针的人如果精神不稳定，有极大的可能会被心魔缠住，从而趁虚而入，被封闭六识。那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最多就是情绪激烈了点儿而已，到那时候，就真的会有点儿棘手了，因为那个‘人’，就真的不一定是那个人了。”

　　祁连说的很委婉，但唐旻还是听懂了，他紧锁了眉头不说话，半晌，才干巴巴地问出一句：“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柳巍被救回来了，那也很可能，不是他了对吗？”那模样，竟然有点准备失去的委屈。

　　祁连的医术再高明，也没法拯救一颗伤痕累累支离破碎的心，也没法改变一个人悲伤绝望的心境。

　　想溺水的人，又怎么会在意那一根乘流而下的朽木呢？

　　祁连的手刚碰到心俞穴上的那根针，床上的人，竟然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很轻很微弱的一下，犹如垂死蝴蝶的蝶翼，那么渺茫，却又给难过的人以新生的希望。

　　“柳巍……”唐旻整个神经都在紧绷着，他似乎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却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觉，“是你吗？”

　　虽然床上躺着的就是货真价实的柳巍，可唐旻还是有这么一种不好的，让人心悸的预感，他的柳丞相，可能不再会是柳丞相了。

　　都是自己的错。

　　紧接着，柳巍的手指猛地颤了颤，他有些混乱的开口，声音是破裂般的嘶哑：“你为……你为什么……”

　　祁连也怔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唐旻忙紧紧握住柳巍纤瘦冰凉的手，好像他下一秒就要离开自己一样，舍不得放开，梦呓似的喃喃道：“我来了，不要怕，我来了……”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祁连还是从唐旻眼中，看到了满溢的慌张与心疼。

　　就像多年前的，那个自己一样……

　　那种害怕失去，害怕抛弃，追悔莫及，身陷绝境的感觉。

　　那种压抑不住的，想要把这个人紧紧箍在自己怀里的感觉。

　　他别过眼去，不想逼自己再陷入回忆的囚笼。

　　那又如何呢？契阔和分离都是别人的，自己什么都没有，也未曾拥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