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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之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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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张子雍不再故意打探包拯的消息,张东却总爱和他讲。
他仿佛无聊听着,心里却暗戳戳的想,其实张东真的非常懂自己的心啊。
知道包拯斩了陈世美,决意辞官,被那赵受益好一通冠冕堂皇的话挽留,没准。
知道包拯嫂子走了,据说是气包拯不留情面,伤透了心。知道一心一意,倒贴做妾,爱包拯爱得不得了的雨柔小姐也走了。好似因为被包拯寒了心,尹雨柔不可原谅他,最后一走了之。知道连王朝马汉都走了,嚷嚷着留在包拯身边,只怕哪一天也被公正严明的包大人咔擦咔擦。
张子雍心想,他们都不要包拯了,抛弃包拯了。
他想,连我,也抛弃他了,不要他了。
想到了这儿,张子雍忽而心酸酸,好似心口猛然被什么东西猛扎了一下,难受得要死。
该死,这颗不争气的心,难受什么?犯的着这么难受吗?
他堂堂男子汉,当断则断。
他想到自己那天自己追上了包黑子。
包黑子恍恍惚惚,一贯冷硬如铁的他,居然对着空荡荡的院子默默流泪。那时候,自己一颗心也跟现在一样,被什么狠狠的抓住了,难受得要死。那时候,他脑子里浮起了一个声音,自己可以为包拯做任何事情,包括动那个谁都不大动得了的驸马陈世美。
张子雍蓦然扣紧了手掌上的伤疤,好了,好了,张子雍,你不要再想了。
包拯那种人,他身边的生活,根本不适合自己。
爹说得对,自己只是贪图新鲜,他可不想做个无权无势诸多顾忌一点都不光鲜在泥地里面打滚的小侍卫。自己呀,就是想要日天日地,过着狂傲不受拘束的日子。他这种不受约束的人,就算靠近包拯,能活吗?
不能!所以张子雍,你要清醒一点。
这样子想着,张子雍内心也是有了决断。
他再没有赶着上着,往包拯那地儿跑,送个逃犯什么的。
也没在城墙上盯着包拯上朝。
他不肯承认自己故意避着包拯,避而不见,却确实没再见包拯。
只不过有时候,他凝视过包拯的背影,觉得孤孤单单的,怪可怜的。
然后,他再次跟包拯近距离接触,场面却有点滑稽。
那天他准备将张元家眷从牢里抢回来,作为交换之用。谁料去得晚了,扑了个空。
人放没了,据说是包拯放得,而包大人居然跑了个没影。
他娘的,张子雍气坏了,带着张家家将风风火火的去追。
追到林子里,听着张东嚷嚷说,爷,包拯要上吊了。
张子雍只疑自己个儿耳朵坏了,一抬头居然真瞧见这人间滑稽,简直极度不真实的场面。
包拯居然真的在上吊!手往树上弄了个上吊用的圈圈,已经系好了,人踩着小毛炉,准备把脑袋往里面套。
一套,就完成最后一步了。
不过他就不该踩着个毛驴儿。那毛驴还不如个石墩子,一向也不大听包拯的话,而且被踩得也不舒坦。张子雍的马一吓,那毛驴顿时尥蹶子了。
包拯一个没踩稳,咚的摔在地上。
张府的家将集体震惊了,这特么开封奇观啊,包大人上吊。
而且还摔得这么不体面,脸都丢干净。
包拯跌跌撞撞爬起来,赶紧拿背对着人,自然是有些没脸见人。
张子雍只感觉一股怒火腾腾的冲过来,恨得咬牙切齿,气得脑子都仿佛一片空白了。
“好啊,包拯,你,你是畏罪自杀啊,你好大的胆子!”
落在小爷手里,你没那么容易死。
“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包拯没死成,羞耻感又出现在活人身上:“本府是朝廷命官,休要无礼。”
他又扭动一下摔得生疼的身躯,尽量用背部面对张子雍,只因为比较丢脸。
“雍儿,不要胡闹。”
包拯脱口而出。
究竟是谁胡闹了?张子雍恨得咬牙切齿,怒得双颊发热。
他跳下马,扯着包拯的领子口,就往一边带。
家将们要组团跟上去,被张东拦住了。
“这个,就不要跟了,爷大概要问包拯。”
反正包拯是个战五渣,不会是张子雍的对手。
张东内心的小九九,盘算得挺清楚的。
溪水很浅,不足以淹了人,却在这冬日里寒冷刺骨。
包拯就是被推入水中,有些狼狈起身,任由冷冰冰的水顺着他漆黑英俊的脸颊滑落。
张子雍恶狠狠的拧着他衣领,愤怒得不知道如何发泄。
“包黑子!”他发觉自己嗓音轻轻发颤,他盯着眼前漆黑俊俏又坚毅的面容,感觉一颗心砰砰的跳得厉害。
“你有意思,你去上吊自杀,像个娘们。不对,拿你比侮辱了小娘们,雨柔可比你硬气多了!你在做什么?做什么呀?”
“你可是包拯,你铁石心肠,你杀人不眨眼,你居然去上吊!”
“要不要,这么搞笑。”
愤怒的颤抖之中,莫名有着一缕恐惧。
如果,如果自己没有可巧撞见,又会怎么样?
包拯会死掉吗?没有理想,真的那么绝望?朝政污秽,那又如何?全天下百姓和当官的都可以活下去,唯独他包拯就活不下来?
“你这种人,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一颗心,就跟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他听着包拯轻轻说:“可我的心,不是石头,也是肉做的。”
他忽而鼻头一酸,眼眶发热,泪水夺眶而出。
他猛然将脑袋,抵住在包拯的胸膛。
纵然衣服被溪水淋湿,可包拯的胸口却是结实而温暖的。
他听到自己喃喃说出自己也觉得莫名的话:“你死了,我怎么办。”
是呀,我怎么办,会难受一辈子的。
心会一直很疼很疼,疼得一辈子都不会好。
不知不觉,他竟已经泪流满面。
忽而,一片宽大、温暖、粗糙的手掌,轻轻的按在他的脸颊,为他擦拭去面颊上的泪水。
包拯那种冷冰冰的人,手却很暖呀。
贴上面颊瞬间,他蓦然身躯轻轻一颤,打了个激灵。
张子雍抬起头站直,胡乱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包拯这样子凝视着他,然后,再次伸手,轻轻的抚摸上张子雍的脸颊。
是呀,张子雍虽然凶神恶煞,其实包拯看得出来,这个张家小爷很担心关心自己的。
这种担心自己的样子,其实还真有些,让人感动,让人觉得他,很坦率可爱。
脸部相触之处,却仿佛流转一缕温暖热流,顺着流转遍了全身。
张子雍按住了包拯的手掌,忽而问:“你,你又把我当勉儿了吗?”
这么亲昵的举止,除非是把自己当晚辈,否则——
他听着包拯回答:“不是。”
那是非常含蓄的表达,可是张子雍懂了,包拯对他,其实也是——
他蓦然脸颊发热,听到一颗心砰砰的乱跳,跳得那么的快。
他甚至松开手,忍不住退后一步,扭过头去。
爹说自己喜欢过很多人,不错,他确实是率性多情的。
可这一刻,他发觉自己此时此刻喜欢的人,只有一个。从前喜欢的,都变成了曾经。因为他涨满了自己的心,挤走了别的自己曾经喜欢的人。不是自己想这么做,而是不自禁的这么反应。
“你这种人,连句好听些的话都不会说,简直跟一块木头没区别。”
张子雍嘴里面埋怨。
他慢慢的,磨蹭掌心疤痕,他捏着匕首在爹面前发誓过,已经有了选择。
他抓破了伤口,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