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6、第 86 章 ...
-
第八十六回 童贯逃跑 宣抚不管守疆土
赵佶内禪 道君慌骑鹁鸽青
十二月初五日,宗翰派遣王介儒、萨里穆尔到太原,拿出所带的书信,述说宋朝在张珏这件事情上违背盟约及其他等情况,其词语很不礼貌。童贯丰厚地招待他们,并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事先告诉我!”
萨里穆尔盛气地道:“军队已经出征惩伐,还用告诉什么?我们国相的军队从河东路进入,太子的军队从燕京路进入,没有杀一个人,只是靠宣告征伐的檄文就把事情搞定了。”
马扩道:“兵凶战危,天道厌之。贵朝灭掉契丹,也借助了本朝的力量。现在一旦违背盟约,举兵相向,难道就不考虑我国是一个实力雄厚的国家,如果稍整边备,你们怎么能敌得过!”
萨里穆尔轻蔑地道:“我们国家要是认为贵朝可怕,就不长驱直入了。遣送贵朝的公文很快就会送来,你一定会看到。你们不如遣童大王快点交割河东、河北,以黄河为国界,这样作才可保住你们祖宗庙宇,也算是你们最真诚地报效国家了!”说罢狂笑不止。
童贯听了这些话,忧愁烦闷不知如何是好,就与参谋宇文虚中等谋划回朝廷稟奏商议。太原府知府张孝纯阻止他们道:“金人背弃盟约,大王应当会合诸路将士,全力应付。现在大王离开,人心必将动摇,这是把河东丢弃给金人啊。河东既已丢失,河北难道保得住吗!希望稍加停留,共同谋划报效国家。加上太原这地方地势险要、城墙坚固,人也熟悉战事,金国未必能够攻得下来。”
童贯却道:“我童贯接受的使命是宣抚,不是守土,一定要留下我童贯,把你这帅臣摆在什么地方!”
初八日,童贯还是率队逃离太原回汴京去了,张孝纯感叹道:“童太师平生也多作几分威望,事到临头,却早存有害怕畏缩之心,抱头鼠窜,有什么脸面去朝见天子啊!”
童贯逃回京师,一日宫内举行宴会,教坊上台表演有三四个婢女,首饰各不相同,其一当头为髻(音计,总发为髻),曰:蔡太师家人;其二髻偏墜,曰:郑太宰家人;又一人满头为髻如小儿,曰:童太师家人。另有人问其故?蔡家人答:“太师觐(音禁,朝见)清光,此名朝天髻。”郑家人答:“吾太宰奉祠就第,此名懒梳髻。”至童家一人则答:“大王方用兵,此‘三十六髻’也。”隐含“走为上”,讽刺童贯逃跑。
当初,郭药师与詹度职位相同,郭药师以自己是节度使,想凌驾于詹度之上,詹度以皇帝御笔所写的次序是他在先,不答应。常胜军士兵横暴,詹度不能控制。朝廷担心他们互相嫉恶,任命蔡靖取代詹度。蔡靖到任,坦诚对待郭药师,郭药师也敬重蔡靖,蔡靖能稍稍控制局面。而知燕山府王安中时,一味迎合郭药师的欢心,宰相也偏心顺从他的意图,对他的请求没有不听从的。于是精良的武器铠甲,都到了他的手里,又让部下拿到别的地方去卖,又弄来奇巧之物,贿赂当权的要人和宫内宦官侍从,因而皇帝每天听到称赞郭药师的话。郭药师也终于能对一路军政独断专行,于是招募兵员,号称三十万人。宋朝廷不放心,进拜他为太尉,召他入朝,郭药师却推辞不来。赵佶命令童贯巡行边境,暗中察看郭药师何去何从,想带着他一起还朝。郭药师在易州迎接,两次跪拜于童贯大帐之下。童贯迴避道:“你现在为太尉,地位视同二府,与我平等啊,行这个礼干什么!”
郭药师却道:“太师,就是父亲啊。我郭药师只拜我的父亲,怎么知道其他!”和唐朝安禄山招数没什么两样,可是照样管用。
童贯很高兴,于是郭药师邀请童贯视察军队。走到遥远的郊外,丝毫也看不见人迹;郭药师下马,到童贯面前绰旗一挥,不一会,便见四面山间精强的骑兵飞至,手中铁器与日光相映,没法测知其数。童贯与随行要员都大惊失色,回朝后对赵佶说:郭药师一定能抗击北方。蔡攸也极力赞同这一主张,说郭药师可以依靠;因此内地也不再设防来遏制他。虽然也有很多揭发他反叛并得到他结交金人的证据,可是被贿赂的高官们总也不省悟。詹度也说郭药师胆略和眼光非同一般,有心怀异志的趋向,等到赵佶当回事,下诏派官员去追究落实时,金兵已经南下了。
完颜宗望到了三河县,蔡靖派遣郭药师及张令徽、刘舜仁率领军队四万五千人在白河迎战,结果被打得大败而回。宗望到了燕山,郭药师带领着军队在燕城郊外迎接,并拘捕了蔡靖及都转运使吕颐浩、副使李权向金国投降。于是燕山府所管辖的州县,都被金国占有了。宗望既已得到郭药师,越发知道了宋朝的虚实,因而以郭药师为向导,孤军深入。
当初,宣抚司招集燕、云地区的百姓,安置在内地,如义胜军等,都是山后地区的汉族青年,确实勇敢强悍可用。义胜军在河东的大约十万余人,官家供给钱和米,连各司不可支用的钱粮也听任义胜军使用。久而久之,库中粮食已不充足,义胜军因为饥饿而发怒,而官军又总是辱骂他们,他们更加怀有二心,等待时机发生变乱。到这时金军向南侵入朔州、武州的境地,朔州守将孙翊,勇敢而有忠心,出城与金人会战,还未决出胜负,义胜军的汉族青年便把朔州城献给了金人。金人到了武州,义胜军的汉儿(男子汉,非指汉人)也做内应,这样就失去了朔、武二州。金人长驱直入到达代州,义胜军的汉儿活捉了抗金守城的将领李嗣本向金人投降,于是又失去代州。等到了忻州,州守将贺权开城门设置乐队迎接金人,完颜宗翰很高兴,下令金兵不入城。
十二日,中山府知府詹度,派人飞报朝廷,金人已分道南下。这个月,已经连续三次奏告到京师,朝廷才大惊失色。
十四日,向京城挺进的宗望下令,军队所经过的州县不要擅自诛杀。十八日攻打保州、安肃军,当日未能攻下。
二十日,赵佶授皇太子赵桓为开封牧,停止修建蕃衍宅,让各王子分住建好的十区。
二十一日,金兵包围中山府,詹度抵御金兵。赵佶这日照常就睿谟殿张灯预赏元宵,曲宴近臣。命王安中、冯熙载为诗以进。本人也替这君臣焦急,真不想记录下去;可是不录,怎么能让读者诸君了解这亡国君臣的当时心态?所以只得累赘两页。王安中的确是“李白重生,杜甫再世”,百韵五言诗立就云:
上帝通明阙,神霄广爱天。九光环日月,五色丽云烟。
紫袖开三极,琼璈(音遨,古乐器)列万仙。希夷尘境
断,仿佛玉经传。妙道逢昌运,真主撫契贤。龟图归大
壮,龙位正纯乾。穹昊亲无间,皇居掇自然。刚风同变
化,祥气共陶甄。层观星潢上,重闉斗柄边。摩空七雉
俊,冠矫六鳌连。梦想何曾到,阶升信有缘。听朝初放
仗,密宴忽闻宣。清禁来鸣珮,修廊入并肩。兽铺金半
阖(音和,关门),鸾障绣微褰(音千,撩起)。
霁景留庭彻,雷文绘桷梴。宫帘波锦漾,殿旁字金填。
花拥巍巍座,香浮秩秩筵。高呼称万亿,韶奏侍三千。
华岁推尧历,元玑候舜璇。冰霜知腊后,梅柳认春前。
造化应呈巧,芳菲已斗妍。樛(音究,树向下弯曲)枝
雕槛小,多叶露桃鲜。错落飞杯斝(音甲,古代温酒器),
锵洋杂管弦。承云歌历历,回雪舞翩翩。黼幄祥氛合,
铜壶水漏延。镐京方置醴,羲驭自停鞭。乃圣情深渥,
诸臣意更虔。宗藩亲鲁卫,相芾拱闳(音红,宏大)颠。
侧弁恩光浃,中觞沼跸旋。宝薰携满袖,御果得加笾。
要赏嬉游盛,俄追步武遄(音船,快)。腾身复道表,送日
夹城堧(音软,城下地)。仰揖苍龙像,旁临艮岳巅。
讴歌纷广陌,箫鼓乐丰年。赫奕攒轻幰(音险,车幔、车),
珍奇集市鄽(音蝉,民居)。博卢多袒跣,饮肆竞蹁跹。
蕃衍开朱邸,崔崽(音载,幼少的动物)照彩椽。桥虹弯矗
矗,江练泮溅溅。击柝周庐晚,张灯别院先。余霞摇绮
晕,列宿舍珠躔(音蝉,日月星运行轨迹)。
浩荡三山岛,棱层十丈莲。再趋天北极,却立榻东偏。
既用家人礼,仍占圣制篇。兕觥(音四宫,雌犀牛角杯)
从酩酊,蟾魄侍婵娟。转盼随亲指,环观得纵穿。曲屏
江浪蹙(音醋,逼近),巨柱赤虬缠。光透垂枝井,晶
衔带壁钱。萧台千级峻,重屋八窗全。就席花墩匝,行
樽紫袖揎。交辉方烁烁,起立复阗阗。邃宇会宁过,中
宵胜赏专。铺陈尤有韵,清雅不相沿。户箔明珠串,栏
釭(音纲,车毂内口铁圈)水碧棬(音圈阴平,曲木制
成的饮器)。规模商甂(音边,小盆)铸,款识鲁壶镌
(音捐,凿、刻)。秦曲移筝柱,唐妆俨鬓蝉。窄襟珠
缀领,高朵翠为钿。喜气排寒沍(音护,寒冷),轻飔
(音思,凉风)洗静便。层琳藉玑组,方鼎炷龙烻(音
衍,光盛起)。玛瑙供盘大,玻璃琢盏圆。暖金倾小榼
(音科,古酒具),屑玉酿新泉。帝予天才异,英姿棣
萼联。频看挥斗碗,端是吸鲸川。推食俱均逮,攘餐及
堕捐。海蜇初破売,江柱乍离渊。宁数披绵雀,休论缩
颈鳊(音边,淡水鱼名)。南珍夸饤饾(音定豆,供
陈设的食品),北馔(音转,食物)厌烹煎。
赐橘怀頳(音称,同赪,红色)卵,酡颜酹宝船。言归
荷慈惠,末节笑拘挛。放钥严扃启,笼纱逸足牵。冰轮
挂银汉,夜色映华鞯。人识重熙象,功参独断权。五辰
今不忒,六气水无愆。天纪承三古,时雍变八埏(音延,
边际)。比闾增板籍,疆场罢戈鋋(音蝉,铁把短矛)。
文轨包夷夏,弦歌遍幅员。恢儒荣藻荐,作士极鱼鸢。
庆胄贻谋显,多男景福绵。迓衡常穆穆,遵路益平平。
亭障今逾陇,耕耘久际燕。信通鹏海涨,威窜犬戎膻。
东拟封云岱,西将款涧瀍(音蝉,河名)。琳科宣蕊笈,
玉符下云轩。帝籍勤初播,宫蚕长自眠。茧丝登六寝,
稃(音夫,谷壳)米秀中田。庙鹤垂昭格,坛光监吉蠲
(音涓,洁)。灵芝濨菌蠢,甘醴涌潺湲。合教尨(音
忙,多毛狗)风革,颁经众疾全。雨随亲祷降,河避上
流迁。执契皇猷洽,披图福物骈。太和输橐籥(音越,
古管乐器),妙用绝蹄筌。此际君臣悦,应先简册编。
《雅》称鱼罩罩,《颂》述鼓咽咽。讵比千龄遇,犹闻四
时笺。覉(同羁,旅寓)臣起韦布,陋质愧驽铅。
驟俾陪机要,由来出眷怜。恩方拜纶綍(音弗,此指王
言),报未效尘涓。密席叨临劝,凡踪穿曲拳。虽无三
峡水,曾步八花砖。渝望知难称,才悭合勉旃。钧天思
尽赋,剩续白云笺。
冯熙载诗云:
化工欲放阳春到,先教元春戮衰草。疑冰封地可木僵,
谁向雪中探天巧。
璇玑星回斗指寅,群芳未知时已春。人心荡漾趁佳节,
灯夕独冠年华新。
升平万里同文轨,井邑相连通四裔(音义,边远)。兰
膏竞吐夜烘春,和叔回车避羲(音西,此指太阳御者羲
和)辔(音配,马缰绳)。
巍巍九禁倚天开,温风更觉先春来。试灯不用雨花俗,
迎阳为却寒崔嵬(音维,高耸貌)。
宣和初载元冬尾,瑞白才消尘不起。穆清光赏属钦邻,
锦绣云龙颁宴喜。
初闻传诏开睿谟,步障几里成金铺。调金度曲三千女,
正似广乐陈清都。
遏云妙唱韩娥侣,回雪飞花称独步。千春蟠木效红英,
献寿当筵岂金母。
上林晚色烟蔼轻,景龙游人欢笑声。霞裾月珮拥仙杖,
翠凤挟辇趁平成。
铜华金掌散晶彩,翠碧重重簇珠琲(音倍,珠串子)。
先从前殿望修廊,日出绮霞红满海。
神光通透云母屏,骊龙出舞波涛惊。煌煌黼座承天命,
座下错浴如明星。
榻前玉案真核旅,曽炭银炉夜初鼓。宪天重屋讶云屯,
崇道箫台疑蜃吐。
前楹火柱回万牛,蔺卿璧碎色光浮。周围照耀眼界彻,
冰壶漾月生珠流。
点点金钱尽衔璧,豹髓腾辉粲银砾。丝篁人籁有机缄(音
坚,绳),缴绎清音传屋壁。
须臾随跸登会宁,如骖鸾鹤游紫清。彩蟾倒影上浮空,
纤云不点惟光明。
四壁垂帘玉非玉,银釭吐艳相连属。棼楣横带碧玻璃,
一朵翠云承日毂。
万光闪烁争吐吞,螭龙衔耀辉四昆。又如电母神鞭驰,
金蛇着壁不可扪。
端信奇工通造化,岂比胡人能幻假。丹青漫数顾虎头,
盘礴解衣未容写。
此时帝御钧天台,紫垣两两明三台。尚方饮器万金宝,
古玉未足夸云雷。
帝傍侍女云华品,玉立仙标及时韵。四柱促柱泛笙箫,
应有翔鸾落千仞。
龙瓶泻酒如流泉,御厨络绎纷珍鲜。榻边争欲供天笑,
快倒颇类虹吸川。
厌厌夜饮方欢浃,玉漏频催鼓三叠。金门初下醉归时,
正见冰轮上城堞。
微臣去岁陪清班,恶诗误辱重瞳观。小才易穷真鼠技,
再赋愈觉相如悭。
两人是有才,可惜于保家卫国无用。诗中都提到随赵佶登会宁殿,从诗中还可见游延福五位观灯,可看见复道、艮岳、景龙江、蕃衍宅诸字面,以及笙箫、御厨、饮酒、侍女诸神态。仔细玩味,君臣欢饮,不愿天明。……
滑稽的是二十二日,赵佶降罪已诏,大略曰:
“进谏的道路被堵塞遮蔽,引导来的奉承话每天都能听到,宠幸的近臣把持大权,贪财的恶人随心所欲。有贤德才干好士人,被诬陷为结帮拉派;国事的兴倡废罢,拘泥于熙丰元祐。赋税的收敛取尽了百姓的财富,守边的差役使军队的力量困乏;大举兴办无益的劳作,奢侈铺张成了风气。财源由国家专卖已尽,而谋求财利的人还在肆意索求;各军队的衣服粮食不能及时供给,而吃闲饭的不劳而享受富贵。天降灾异以示谴责而朕不开悟,百姓怨恨而朕不知晓。追朔起来都是我的罪过,后悔也来不及了!”
对这个罪己诏,刘子翚有诗论道:
朝廷植党互相梴(音烟、连,木长貌),政事纷更属纪
年。曾读上皇哀痛诏,责躬犹是禹汤贤。
这个诏书是宇文虚中草拟的,内容虽是责躬罪己,到后来还是转到尧舜禹汤圣君身上,无怪乎上面诗这样写了。他随童贯自太原还朝,赵佶想起他曾上言有“纳侮自焚之祸”,招他进宫看着他道:“王黼不用卿言,今金人两路并进,事势若此,该怎么办?”
宇文虚中对道:“今日应该先降诏罪己,更革弊端,俾人心悦,天意回,则备御之事,将帅可以任之。”又命朝廷内外直言极谏,州郡长官率师援救朝廷;招募平民中有奇才的人,有能出奇计并守卫边疆的人;各局和西城所的现存钱物,一并交付有关官署;那些強收原属百姓的土地,全部还给租佃的人;减少宫廷用度和侍从官以上的每月所供钱粮;停止给道官和宫观拨赐土地,停罢大晟府、教乐所、行幸局、采石所;共治理和革除了好几十件有弊害的事。诏书的草稿进呈以后,赵佶看了道:“今天不耻于改正过错,可立即施行。”宇文虚中再次跪拜哭泣着退出,与他一起进见的大臣中仍有犹豫不决的。
当初,童贯接到金国的书信,折开看时,却是一份声讨檄文,其中的文字,直指赵佶,童贯不敢上奏。到这时诏书的草稿改了好几遍,不想颁布下达;李邦彦说不如把这份檄文上奏,以便刺激一下皇上的心,大家听从了这一建议,赵佶看檄书,其中有:“……赵佶越自藩邸,包藏祸心,阴假黄门之力,贼其冢嗣,盗为元首,因而炽其恶心,日甚一日。昏迷不恭,侮慢自贤,谓己有天命,谓作虐为无伤。……昔彼纳平山,是图我疆;今伐汴宋,是图彼地。此所谓出乎尔反乎尔者也。若赵佶深悔前非,听命不违,则虽云无外,且未深图,止以黄河为界,聊报纳叛之由。是知黄河以来,皆系我民。夫人之已有之物,安肯自为残毁?再念其民,居无道之国,烦徭重役,从来久矣。况遭阉竖邀功喜事,近岁而下,苦于飞挽,流离道路,曾不聊生。今来若不预先晓告,窃虑其间,别有牵迷,枉陷讨罚。……”的文字,赵佶果然流泪而没有说话,只是口中连念:“休休”,于是最后打定了禅位的主意。
派遣通直郎李邺(音业)出使金国,把宋朝将要内禅的决定通告他们,并且请求双方和好。李邺请求给他携带三万两金去作为求和资本,而朝廷觉得很为难,只得拿出祖宗内帑(音淌,钱财库)库中的两个金瓮,各五千两,命书艺局熔化成金牌,交给李邺。
当初,童贯从太原回到京城,金国又派了两个使者来,大臣不敢引他们朝见赵佶。赵佶创设了小使之礼,命令大臣在尙书省公堂会见他们。刚按座位坐好,金使就大声道:“我国皇帝已命令国相与太子郎君吊民伐罪,大军分两路一并前进!”
白时中、李邦彦与蔡攸等,听了都大惊失色不敢回话。只慢慢地问道:“怎么办可以缓期进兵?”
金使因而口出大话:“不过是割让土地称臣罢了。”
大臣又都大惊失色不敢回答,只是商定丰厚地招待金使让他们先回驿馆。蔡攸的弟弟蔡絛对蔡攸道:“这是来窥探我方虚实的。应该以来人放言胡说为由杀了他们,使对方不易推测我方的情况。不然,就暂时把他们囚禁起来,不可让他们知道我们实情。”蔡攸不听这些话,不知是与这个弟弟不投缘,还是怕激怒金兵加速进兵。
这时守御难找称职的将官,有人对赵佶说,能抵御金兵的唯有西部兵马。又任命宇文虚中为保和殿大学士,军前宣谕使,对他道:“卿与姚古、师道如兄弟,宜以一使名护其军。”令宇文虚中传檄熙河经略使姚古、秦凤路经略使种师道,带领本路兵马在郑、洛之间会合,对外援助河阳,对内直赴汴京应援。
在这之前,赵佶有圣旨要巡幸淮、浙等地,下诏随从大臣集合到都堂问计。给事中直学士院吴敏在玉华阁应对皇帝的提问,道:“愿请秘密地谈。”
赵佶示意群臣稍退后站立。吴敏道:“金人背盟,陛下怎么对待?”
赵佶窘迫地道:“你说怎么办?”当时赵佶向东南巡幸的计划已经确定,已下诏户部尚书李棁(音捉)镇守江宁。蔡攸透信吴敏,吴敏率领给事中与中书舍人齐到都堂说:“朝廷这是为丢弃京师提供方便,这种策略多么违背时宜啊!这一任命果然要实行,臣下虽死也不奉行此诏。”赵佶只得罢东南之行,因此李棁没有派出。
李纲和吴敏都是蔡攸引荐的人,这次招回京师正任掌管礼乐、郊庙事务的太常卿,他曾上御戎五策曰:“正己以收人心;听言以收士用;蓄财谷以足军储;审号令以尊国势;施惠泽以饵民怨。” 到太子赵桓升任了开封牧,他与吴敏交情厚,因此夜里到吴敏家而对吴敏道:“事情紧急啦,太子建牧之说,莫非欲委以留守之任吗?太子恭俭之德,闻于天下,让他守宗庙社禝才对啊!只为开封牧,不对呀!敌人的势头如此猖狂,不但宗庙社禝将不保,中原也将没有人种。不传位太子,不足以招徕天下豪杰与之共守,怎么能顶事?公为侍从官,以献纳论思为职责,为什么不在非招见的时候请求见面。为皇上极言之,即使言语不合,有一死而已,死有轻于鸿毛的,然而此行,正是时候啊!”
吴敏道:“使太子监国可以吗?”
李纲道:“不可以,唐肃宗灵武继位的事情,当时不建位号,没有足够的能力恢復家国,而建号之议,不是出自唐明皇,后世为他惋惜。当今皇上聪明宽厚,您的话万一得以施行,将会看到金人悔改前非,国家得到安宁,天下受到恩惠。不是出自勇猛广大慈悲之心,忘身殉国的人,谁能胜任!”第二天,又刺胳膊出血,上疏请求,只是得不到回应。
吴敏于是上奏道:“听说陛下巡幸大计已定,有这么回事吗?”赵佶没应承。吳敏又道:“以臣下的估计,现在京师听到金人大举入侵,人情震动,有想出奔而逃的,有想守卫的,有想因而反叛的,用这三种人共守这座都城,一定会被打破。”
赵佶道:“是的,怎么办呢?”
吴敏道:“陛下定下巡幸大计,万一守卫者不坚决,则出行必不顺利。陛下不能按时到达东南,半途怎么应付突发事件?”
赵佶道:“正担心这件事。”
吴敏道:“陛下要使守卫者的权力足以专决,则守卫必坚决,守者坚决,则出行必定顺利。”赵佶稍有放松。吴敏又道:“陛下能用臣言,则宗庙社稷灵位长久,圣寿无疆。”
赵佶道:“这话怎么说?”
吴敏道:“陛下建神霄万寿宫已经好多年了,所谓长生大帝君者,就是陛下。然而长生大帝君必有青华帝君以助之,方能圣寿无疆,其征兆已明摆在这里。青华大帝君就是当今太子。”赵佶感悟叹息,有意采纳他的主张。吴敏把李纲的禅位太子主张说了,又道:“陛下能定大计,则中原自此数百年仍为中国;不能定计,则中原数百年便会沦于夷狄,中原数百年的命运,就悬于陛下之手。陛下若早定计,以臣观之,必须在三天以内,过了三天,守卫者的势力不能确定,惩罚与奖赏不能施行,金人就到城下了,便一切也无从谈起,就大不吉利了。”当时金人已越过中山府向南挺进,计算其行程十天便可到达京郊,所以吴敏以三天为期限,赵佶称赞他,认为说得很对。
吴敏乘机推荐李纲道:“太常少卿李纲,明敏隽(音俊,通俊)杰刚正,忠义并肯于为国家献身,自己说有奇谋和长远之策,愿意得到皇帝召见。”赵佶便下令李纲来日在文字外库等候应对。
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三日,李纲一早便怀揣奏疏,在文字外库等候召见。可是赵佶在玉华阁先召见吴敏等宰执官,直到日头快落时才告结束,并未召见李纲。且说吴敏这日奏完事,退在一旁,听别人奏事。退朝后,赵佶留李邦彦谈话,一会,又单独召见吴敏,命李邦彦宣布吴敏为门下侍郎,辅佐太子。吴敏吃惊地道:“臣为陛下画策守御京师,臣本身却应跟随陛下巡幸。陛下行将传位太子,而臣有不次之擢,实难从命!”
赵佶道:“此事己定了下来,勿须再议。依卿之见,朕退位后如何称呼?”
吴敏道:“古有成例可以借鉴,称太上皇便是。”
赵佶道:“不要称太上皇,只称一名目如道君之类便可。卿明日与邦彦同来。”稍停又问:“朕退位后居禁内与居外何处为便?”
李邦彦道:“居宫禁之中恐怕不便。”
赵佶又问:“朕是否得称病退位?”
吴敏奏道:“陛下至诚格天,国家大事都是陛下亲定,恐不须称病退位。”
赵佶道:“待朕思之再定。”
退朝之后,吴敏至都堂见李邦彦道:“上意已定,今日我当与相公商议应施行之事。”
当日晚,赵佶召集文武百官于玉华阁,赵佶独召李邦彦与吳敏道:“禅位之事已定,今日便是好日子。”说完拿出一折给李邦彦看,上面尽是赵佶亲笔写下应该施行的事情,如:他自己出居龙德宫,郑皇后居撷景西园,(这里和龙德宫紧邻),郓王赵楷罢皇城司(恐其倚权作乱),吴敏除门下侍郎,内侍擅过龙德宫者斩首等等。他又对李、吴二人道:“朕已深思熟虑了,既要禅位,不能不称病,否则会发生变乱。”
吴敏道:“圣意既定,这样也好。”
赵佶又道:“关于称号,只称道君好了。”
吴敏道:“请称太上皇帝。”
赵佶道:“卿不必泥古不变。”又问:“谁起草退位诏书?”
李邦彦道:“自然是吳学士。”
赵佶道:“甚好,朕意亦如此”看着吴敏,“卿草诏时,须写上朕不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朕此举是上承天意,次安宗庙,下为百姓。卿昨日说要考虑中原数百年利害,这也是朕意。”
吴敏涕泣受命,退到廊庑之下。宰执又奏其它事情的时候,赵佶对蔡攸道:“我平日性情刚烈,没想到金人竟敢这么猖獗!”因而握住蔡攸的手,忽然气塞不省人事,掉在御床之下。执政大臣急忙呼喚左右的人搀扶抬起,到宣和殿的东閤。群臣共同商议,一再地进献汤药,不一会儿稍微苏醒,举起胳膊要纸和笔,用左手写道:“我已无半边也,如何了得大事?”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赵佶又书:“诸公如何又不语也?”
满朝无人敢应。赵佶继续书道:“皇太子桓可以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的名义退处龙德宫。吴敏乃朕亲擢,必然不负朕躬,可呼喚他来起草退位诏书。”
吳敏政和初在太学时,试经义五篇,尽用《王安石字说》,援据精博。蔡京为他进呈,特免过省试,以为学字说之劝导。并想以女妻之,吴敏时年二十七,丰韵粹美,正有侍儿远山美姿容,通文理相得益彰,时为美谈,故推辞未受。后来任右相,上章乞复《春秋》科,攻击王安石学说。与左相徐处仁有矛盾,徐处仁对人讲,“吴相此举,虽汤、武不能过。”此人不理解,徐处仁道:“逆取而顺守。”吴敏知道后,很是不得劲。如今早知禅让之事,胸有成竹,接受命令,一挥而就,以诏书草稿进呈。大意云:“朕德薄能鲜,赖祖宗天地之灵,国内粗安,已经二十六载于兹。受祖宗托付社稷之重,日夜忧惧,不遑宁居,现在染疴在身,恐怕贻误军国大事。皇太子桓聪明睿智,天长日久,忠孝之声闻于天下,主鬯(音唱,古称太子为主鬯)十年,办事果断练达,应该付以社稷。天地人心,一致拥戴,皇太子可即皇帝位,凡军国大事,悉听裁决。朕将以道君号退处旧宫。大器有托,我释重负,令人欣然,望文武忠良,同德协心,治理天下。赵佶看过用左手在诏书上将“朕将以道君号退处旧宫”的“朕”改为“予”,又在末尾批:“依此,甚慰怀。”
接着下诏内禅,令宣太子赵桓进殿。赵佶曾对太宰白时中说过禅位之事,白时中认为不妥,赵佶于是书写:“少宰主之。”所以此事多李邦彦参与,到这时无可奈何,只好受诏奉命而已。
因为赵桓为太子时,经常对这些倖臣的恣横表示出不满的情绪。这时内侍数十人先拥郓王赵楷至殿门,欲图不轨,殿帅何瓘守禁卫,仗剑拒绝进入。郓王向前道:“太尉怎么不认识楷吗?”
何瓘指着剑道:“我虽认识大王,但此物不认识啊!”赵楷害怕而退。
皇太子见赵佶突染疾病,到榻前痛哭,不肯受命。童贯、李邦彦以天子之衣覆于他的身上,太子避开不接受。赵佶又用左手书道:“汝不受则不孝矣.”
太子答道:“臣若受之,则不孝矣.”
赵佶又让人召来郑皇后劝说,郑皇后劝道:“官家老矣,吾夫妇欲以身托汝也。”其实赵佶这时虚岁四十四,正年富力强之时。
太子依然推辞不受,赵佶命内侍拥他到福宁殿即位。太子不肯行,内侍强拥而去,太子竭力挣扎,以至跌倒地上,昏了过去。等苏醒过来,又被太监拥至福宁殿西庑门,宰执大臣已迎候在那里。进了福宁殿,太子仍不肯即位,而文武百官已齐集在垂拱殿等候。因为夜里已经很晚,太宰白时中不等即位,就宣布新天子已经即位,群臣一齐表示愿见新天子。梁师成来悄悄对白时中说:“新皇帝被拥至福宁殿,至今不省人事,恐怕醒后也不能应命,该如何定夺?”
李邦彦知太子与耿南仲很熟,令召耿南仲。耿南仲到后,随吴敏走垂拱殿后门,想去福宁殿,被内侍喝止。相争许久,见梁师成从庭中经过,吴敏即呼叫他,诉说内侍不让前去福宁殿。梁师成装模作样地道:“待我入内奏知。”转身出来说“可以进入。”便领着耿南仲、吴敏进福宁殿。
东宫官耿南仲以诏宣御前来为新天子看视并用药,吴敏以诏召宰执议事,又诏因天晚命百官退朝,新天子改日上朝。百官散去后,宰执大臣见赵佶于宣和殿,又见新天子于福宁殿,太子这时才同意即位。赵佶命宇文粹中召集带兵的将领与拱卫京师的皇城司官员宿于内东门,以防不测。一更后应宰执之请,赵佶下诏免去郓王赵楷管理皇城司的职务。第二天赵桓在崇政殿见百官即皇帝位,成为北宋第九任皇帝,庙号是为钦宗。尊赵佶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居龙德宫,道君太上皇后居撷景园。立妃子朱氏为皇后。任耿南仲为签书枢密院事,因耿南仲是赵桓为太子时东宫旧僚。明年改元为靖康,太史杨钦密对人言“后十二月立康。”大赦天下的诏文是翰林学士王孝迪所写,没有写明钦宗是由皇太子继承皇位的意思,各方人士多有疑心,士大夫间舆论也都谴责他。
二十六日,宋钦宗下诏遣节度使梁方平率骑兵七千守濬州(浚,河南浚县东南),步军都指挥使何瓘将兵二万扼黄河渡口。这是接到金兵骑兵已经逼近的缘故。出行的士兵,上马时总是用两手抓着马鞍,不敢松手,街上的人都笑他们。
二十八日,钦宗召对李纲于延和殿,亲自迎接道:“卿宣和元年论水灾章疏,朕在东宫时见过,至今犹能回忆背诵。曾为赋诗,有‘秋来一凤向南飞’之句。”
李纲称谢完毕,上奏道:“陛下养德东宫,十有余年,恭俭日闻,海内属望。道君太上皇帝,观天意,顺人心,为宗社计,传位陛下。授受之际,燦然明白,下视有唐,为不足道也。愿致天下之养,极所以崇奉者,以昭圣孝。当今金寇的声势虽然好像可怕,然而他们听到我朝内禅之意,事态发展的形势必然是收缩兵势而请求和好,还会对朝廷多有取索。臣下私自预料,大概有五项:想称帝号,这是第一;想得到投归我朝的人,这是第二;想增加岁币,这是第三;想求得犒军的物资,这是第四;想割取彊土,这是第五。想称帝号,可以如契丹的先例,效法大事化小的意思,不用吝惜;想得投归我朝的人,可以全部给他们;以显示广大的信誉,不用吝惜;想增加岁币,可以告诉他们,按照旧约全部归还我燕、云,过去的岁币按照辽国的已增为两倍,现在既已背约,咎由自取,则岁币应当减少,我国重视过去的友好,不计较财货多少,姑且按原数就可以了;想求犒军的财物,应当量力来给他;至于割让疆土,则祖宗的土地,子孙应当以死相守,不得拿一尺一寸给人。希望陛下留神这几件事,主意要坚定,不要为轻浮的议论所动摇。以后便没有难办的事情了。”
李纲还陈述了能够御敌固守的一些策略,钦宗都称赞并采纳了,于是任命他为兵部侍郎。
二十九日,赵佶将要迁居于龙德宫,宰执大臣率领百官入内问安,都伤心地哭,太上皇帝也流泪。因而告谕群臣道:“宦官都来说这件事办得错误,轻浮的议论真可怕。”
吳敏道:“说错误的人是谁?请愿斩杀一人来严厉其他的人。”
赵佶道:“大家纷杂,未能记住是谁。”又说:“皇帝之上能允许其它的称谓吗,却有想称嗣君的人!”还是秘密告诉李邦彦道:“这个人就是梁师成。”这时的梁师成不如李邦彦近了,于是任用李邦彦为龙德宫使,蔡攸、吴敏为副使。
钦宗下诏有司讨论如何崇奉道君太上皇。
赵佶在崇宁年间,曾经梦见青童从天而降,出一玉牌,上有字曰:“丙午昌期,真人当出。”他信这些,醒后书于简札,以为丙午是昌盛之期,真人当降。至乙巳冬内禅,钦宗即位,认为当丙午之期了,次年丁未年才有北狩(音兽,旧时帝王被迫外出的讳称)之祸,乃悟曰:“丙午是猖獗之期,而女真人出也。”
政和七年,赵佶梦虜人数百,列坐宣和殿下,醒后觉着不自得,因令禁止番装。宣和年间 ,燕人归朝,在宫内宴请郭药师、赵政、□□数辈,又令近侍列坐宣和殿以禳解之。真是本末倒置。
宣和末年,宝簶宫瑶仙殿左扇门上有人题字云:“家内木蛀尽,南方火不明;吉人归塞漠,亘木又摧倾。”后来人们方才觉悟:“家内木宋也,吉人、亘木二帝名也。”
楚州有个卖鱼人姓孙,颇知人灾祸,人呼孙卖鱼。宣和末年,赵佶听说以后,派人宣至京师,让他住在宝籙宫道院。这天,他怀揣一枚蒸饼,与赵佶坐在一小殿中。跪拜已近中午,赵佶腹鸣觉出饥饿,孙卖鱼见了,把怀中蒸饼掏出道:“可以当点心。”赵佶虽惊讶他这举动怪异,却嫌脏没肯接,孙卖鱼道:“后来这个也难得食到啊!”当时也不知这话什么意思,明年靖康遂有沙漠之行。
靖康以前,汴京住家门神大多用番样虎头带盔,而王公贵族之门,至以浑金装饰。识者说“虎头男子是‘虜’字,金饰更是金虜在门也。”
靖康正月初一日,宋钦宗接受百官朝贺,下诏让朝廷内外的官员和庶民用密封上奏的方式谈论朝廷得失。群臣退下后,钦宗到龙德官向道君皇帝赵佶拜年祝贺。
当初,金人到邯郸,派遣郭药师为先头部队,只给了他一千名骑兵,郭药师要求增加,又给了他一千骑兵,郭药师急奔三百里,天刚亮,就到了浚州,一五一十地告诉金人州县没有防备。以后金人索取宋的金银玉帛,凶残地抢掠宋宫廷之事,都是郭药师引导的。金军监军宗望派使者向金太宗完颜晟上奏道:“自从郭药师投降,更加知道了宋朝的虚实,请以郭药师为燕京留守。等到董才投降,更加了解了宋国的地理,请委董才以军事重任。”金太宗将两人都赐姓为完颜,都赏了金牌。
初二日,金国完颜宗弼夺取汤阴,攻打浚州。宦官梁方平领兵正在黄河北岸,金人的骑兵突然冲来,他慌忙溃退。当时还在南岸的守桥兵隔岸看见金人的旗帜,就烧断浮桥的缆绳,好几千宋兵陷没在大河水中,因此金人也没在当日过黄河。梁方平既然逃跑了,何瓘的军队一见金兵气势也溃退乱逃,就连黄河南岸的守军也一个没有了。
初三日,这个消息到东京,且不说宋钦宗如何应付,且说我们的主人公赵佶,早在初二日便通知钦宗,钦宗初三下诏:“恭奉道君玉音,近来因国事操劳,忧心成疾,遥向太清宫祷告,方才康复。现在没有政事之繁,可以前往太清宫报谢,定于今春贞元节前择日诣亳州太清宫上香,有司应做好准备。以蔡攸为恭谢行宫使,宇文粹中副之以治道君太上皇东幸所用之具。”其实就是逃跑,东京什么宫没有,还用到亳州上香!
太史择日在初四,赵佶一宿也等不了了,于初三日夜漏二鼓微服乘轻舆出宫城东华门,只领几名侍卫到汴河州桥边,自租一运砖石回船,驾小舟出通津水门,将到雍丘(现在河南杞县),因冬天水浅,船不能前进。命宦者邓善询召县令至渡口亭上议事,邓善询到县衙以其它事由召唤,县令骑骡来到。接近渡口,邓善询从人群中跳出,厉声叱喝县令下马。县令道:“我出宰畿(音基,国都四周的地区)邑,应该宣示威望,那里能到民众前反而下马走路的道理!”
邓善询道:“太上皇帝临幸亳州社稷,暂时在此驻跸(音毕,帝王出行的车驾)。”
县令大惊,急下马趋前,山呼拜蹈,自劾其罪。赵佶笑道:“中官与卿开玩笑呢。”遂招入舟中,问水浅舟阻有什么法可行?
县令道:“水自上流而至,不归小县管辖,况且隆冬正寒,运河还在停运时节,小县实在无策。唯有弃舟登陆一途,或乘轿或御骡。”
赵佶道:“乘轿太缓。”
县令道:“卑职骑有一骡,号‘鹁鸽青’,还算驯服骏健,愿奉圣上急用。”
赵佶于是上岸换乘“鹁鸽青”,向睢阳(河南商丘南)进发。
鸡叫时,到汴河边一小市场,大多数人都正熟睡,唯独一老姥家灯火亮着,竹簾半捲。赵佶推门而入内,老妪问赵佶姓氏,赵佶回道:“姓赵,居东京,已致仕,举长子自代。”卫士都笑。赵佶慢慢看着卫士也笑。老妪递酒,赵佶起身接着喝过,又传给卫士。老妪请赵佶到卧室内,守着火炉又给加上柴火让他脱下袜子烘脚。好一会,赵佶对卫士说,让他记住妪家地址。及赵佶乘龙舟再回京经过这里时,老妪已经去世多日,赵佶乃以白金赏赐她的一些孙子。
第二日,道君太上皇后郑丽萍,以及皇子帝姬等闻讯相续以行从后追来,侍从百官,也有偷偷逃掉。蔡京、朱勔等更是不会落后。最先是蔡攸率数骑赶到。朱勔到时,劝邀赵佶到他苏州私人第中。
逃跑仓猝,没带吃食,更无御厨。见卖蒸饼的,取金钱十文买一枚来与郑皇后分吃。不一会童贯、高俅、宇文粹中等数人分先后陆续率兵保护妃嫔赶到,赵佶道:“卿等为什么还来相随?”因为高俅率领禁卫军应该保护新皇上的,童贯时为全军统帅,更该留守京师。还不比蔡攸、宇文粹中是太上皇行宫恭谢正副使。
蔡攸、童贯、朱勔、高俅、宇文粹中等齐答:“臣等受陛下重恩,死亦不离陛下。”
直到符离(安徽宿县北符离集)才登上官舟,到了泗上(江苏盱眙西北),赵佶下船徒步至市场买鱼,这时已会讲价,还价未成交,卖鱼人呼赵佶为“保义”继续争执。这就是一种当时基层的尊称。“保义郎”在赵佶的武阶官里属五十阶,倒属第四。赵佶笑对蔡攸道:“这汉毒也。”回来后还赋诗作词,有一首《临江仙、靖康丙午(公元一一二六年)冬幸亳州途次》写道:
过水穿山前去也,吟诗约句千余。
淮波寒重雨疏疏。
烟笼滩上鹭,人买就船鱼。
古寺幽房权且住,夜深宿在僧居。
梦魂惊起转嗟吁。
愁牵心上虑,和泪写回书。
用“就船鱼羹美”这个故事,当时一点伤感的意思没有,及日子一多,僧房住着不舒服,又作恶梦吓醒,似乎掉泪知愁了。
泗上水旺,童贯以胜捷军三千人扈从渡河,向维扬(江苏扬州)进发,让高俅率禁卫军留在泗上,控扼津渡,以防万一。高俅因此“冷遇”得病,回到京师,死在家中。不过塞翁失马,正逢陈东上书请诛“六贼”,他没有被列在“六贼”之内,只是削职而已。看来高俅比这六贼的奸坏,还差一大截呢,不然八贼不够就十贼了,可见奸臣之多。
赵佶一路上看到因为停罢应奉而抛在岸边的怪石,随处可见,指着惋惜道:“这些石里还真有好看的。”
朱勔安慰道:“没人敢动,待金兵退去,再运去京都。上皇要看,江南尽有,请上皇到平江微臣府下驻跸,好看太湖石,两日便可运到。”
维扬有石塔院,在城西门外,(现在的位置是南宋宝祐年间移来的。)建于唐开成五年,塔五级六面全部用石头建成,以塔之精妙得名。赵佶到了这里,想去观看,先遣人排办上供的物件,因此许多太监先到,环游后叹赏道:“京师没有这样的制作。”
一僧在旁厉声道:“为什么不取去,充作花石纲!”
众人愕然。赵佶听说后,也觉没脸,怕听闲话,取消了这次游幸。准备渡江到镇江,当地父老劝谏车驾不可渡江,可赵佶要跑时,连老婆孩子都不顾,焉能在乎几个扬州父老?执意南下。船少人多,卫士多愿从行,手攀船舷痛哭求渡。童贯恐怕耽误行船,命亲军放箭,被射中落于江中的有百余人,满道人悲伤流涕。正月十五日赵佶渡过长江,连郑皇后都留在维扬,可怜那些随行出逃的公子王孙,皇子帝姬皆留寓沿途郡县。
赵佶倒不太在意,到了京口,郡官迎驾于西津,及御舟抵靠岸边,赵佶御棕顶轿子,一宦者在轿旁呼道:“道君传语:众官不须远来!知府事曾空青行营见驾!”卫士臚(胪音卢,陈述)传以告,众官遂退。住到府衙按排的行宫,这时曾布的第三个儿子曾空青以江南转运使摄镇江知府事,宣到行宫,热情询问慰劳。并命乔贵妃出来,对她道:“你在京师每次问曾三,这个就是了,特别令你认识一下。”因为曾空青少时随母亲魏夫人,喜作长短句,很多都传入禁中,而乔江南则是喜欢这些词曲的嫔妃之一。赵佶命人取七宝杯,令乔贵妃亲手酌酒赐给曾空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