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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第 8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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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观芝酒醉 识臣宦狼狈为奸
朱勔报恩 四任相四子操枰(音平,棋盘)
艮岳竣工这年,四川成都人谢石来到京师,他先到大相国寺摆了个摊,为人测字。招牌上写:“一字知祸福,下笔断吉凶。”恰好有个外任官员叫钱元素,因为被皇上诏回,不知是福是祸,便上前写了个“请”字。谢石看了道:“这位官人,你大概要当监察御史了,因为‘请’字是‘言责未全’之意。”果然,赵佶真让钱元素当了监察御史。谢石的名气也在官员中传开了,因为当官的比百姓更信这一套。
又有一官,丢失金带,去找到谢石,书一“庚”字。谢石道:“阁下失物矣,必是金带。然我知其人三日内始出。”后来果然。名声由此益响。
有乡荐贡生来京,五生结伴到摊前求测。谢石让五生写字,一生写一“因”字,谢石应声道:“‘因’字‘国内一人’,你可能要中头名。”
又一生又写一“因”字,并取笑道:“头名不会有两人吧!”
谢石道:“状元不是榜眼,肯定不会有二。‘因’,你有‘心’,又笑,只可中‘恩’科。”
一生见另一生手中拿一串百文钱,便写一“串”字。谢石道:“‘串’,乃连‘中’也,会试、殿试,二试皆中,上舍及第。”
另一生见这字这么好,也写一“串”字。谢石道:“他无心写串,字照串字批。你有心写串,‘串’加‘心’,则成‘患’字,很不吉利,不但难中,且得注意身体健康。”
末一生平时学习不错,自已也会拆字,他只写一“、”道:“我可以取一等一名吗?”
谢石道:“考一等还有希望,但前几名无望。”
同伴道:“‘点‘是’‘文’字之首,他怎么不能名列前茅?”
谢石微笑道:“尔只知‘点’为‘文’之首,不知还为‘等’之末。”后来此生果然中了一等最末一名,其它四生也皆如谢石所言,太学中几千人,传了个遍。有很多来找他测算。
有个大臣,家中妻子怀孕过月,求医问药,都没有着落,正忧心着急呢。她妻子听说这么灵,便写了一个“也”字,让他去找谢石。谢石看过道:“这个字是阁下内人所书”
那官道:“凭什么这么说?”
谢石道:“因为‘也’字与焉、哉、乎、耶,属语助词,故知是阁下贤内助所书。还有,尊夫人今年贵庚三十一岁,也是因为这‘也’字,上‘三十’、下‘一’字。”
那官点首,又问:“我现在在京城任职,想迁动一下宦地,不知可否?”
谢石道:“这个有点伤脑筋,‘也’字加水为‘池’,加马为‘驰’。现在论‘池’则无水,盼‘驰’又无马,故不宜迁动。还有,尊夫人娘家父母兄弟,是否已经无一亲人?因为这‘也’字,有‘人’则‘他’,现在无人,则‘他’就不存在了。不只如此,‘也’字有‘土’则地,现在无土,尊夫人的家产恐怕也不存在了。”
那官道:“诚如先生所言,但这些都不是我今天想要知道的。贱内怀孕过月,久不生产,先生可知什么原因?”
谢石道:“看‘也’字有‘十’,两边两竖,加上下边一画,一共是十三,尊夫人一定怀孕十三个月了。”见那官点头,他停一下又道:“这件事我感到奇怪,不想说,可是你问的就是这个,我可以直言不讳吗?”
那官道:“请讲,不必顾忌,”
谢石道:“官人知道,‘也’字加‘虫’,是‘虵’,尊夫人所孕大概为蛇妖一类东西。但看不到‘虫’,所以还不至于为害。本人尚有薄技,可以用药一试。”
那官感到惊奇,便请谢石到家用药,那夫人果然产下百十条小蛇。一时京师为之震动,人们把谢石当神看待。
蔡京闻讯后,派人召到家中,寒喧过后,书一“公”字。谢石道:“公师位极人臣,福寿若此,必非问吉凶。但是为了表示谢某尚有微术,公师当少年时曾更名尔。”蔡京笑而默认。
这时四子蔡絛在侧道:“真神,吾不知也!”
蔡京道:“汝晚生,即汝长兄亦不知也。”
谢石从此得到蔡京父子高看,尤其蔡絛与他成为至交。
这日,消息传到赵佶耳中,他写一“朝”字,派中贵人去找谢石。谢石见到这瘦金体字,心里明白,对来人端视片刻道:“这字非你观察所书。然谢石贱术,据字而言,今日遭遇,即因此字,要么因此字而贵,要么因此字远窜。此非人臣也,我见其人则言事。”
来人询问:“何以自知?”
谢石答道:“大家天宁节以十月十日生,此‘朝’字十月十日也,岂非至尊乎?”
在场人尽惊,中贵人驰报。赵佶闻报欢喜,让人宣进宫中。一时嫔妃、王子、宠宦、重臣,都来求测,无一不准,个个议论精辟、字字谈吐入微。赵佶让太监去太子宫中,让赵桓密书一字拿来。谢石看是一“太”字,便道:“此天子也。”左右都大惊。
赵佶不动声色,问:“何以见得?”
谢石道:“‘太’字一点微横,此必太子也。他日移置诸上,岂非‘天’字也?”赵佶大喜,以金带赐之,封为承信郎。
谢石测字,决非浪得虚名。赵佶这帮人,论治国不行,文字游戏不是外行;尤其《王安石字说》在当时极其流行,在这个人丛里不走板、不失蹄地杀出来;光靠有人捧着是不行的,得有点真实本事。三年里,由于蔡京曾四次任相,蔡絛代为行政,也给过他不少帮助,二人之间有很深的交情。宣和七年,他向蔡絛辞行时道:“我受恩惠直到今天,从一个习武兵卒获得保荐这样美好的官职,现在还衣着锦绣;日思夜想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您的恩德,惟有这相字一术。的确现在还无人可及,唯独可以传公,请您务必接受我这着急报恩的心。”
蔡絛头些年经过一次风波,这次蔡京再相,又因自己张狂,半年不到便被罢掉。自揣当该谨言慎行,这个行当全凭一张口,怕会了便是取祸之道,又没想到他家还会缺衣少食,靠它养家糊口,便推辞没学。谢石又对他道:“从现在开始,天下要乱了;独四川还能无事,二十年外则不知道了。这时告诉您,期望能在蜀中相见。”
果然,不多日子到了年底,金军便犯东京。到南宋秦桧当权时,宋高宗赵构微服私访,在杭州大街上又看见谢石在摆摊。便用手杖在地上划了一横让他测字。谢石吃惊道:“请再书一字。”赵构便又在地上写了一个“问”字。谢石惊异地道:“前字土上画一,为‘王’字;后写‘問’字,乃左右为‘君’,想必是吾主上。”便行大礼。
赵构当年见过谢石,不言而去。第二天在便殿把谢石召去,写一个“春”字让他再测。谢石道:“观此字,秦头太重,压日无光。”赵构听后默然无语。
谢石既然以相术著名,看见一道姑行走市中,手中一把特大扇子,上书“拆字如神”。谢石笑道:“此术岂有胜我之人?”呼之入室,书“石”字示之,道姑道:“为名不成,得召却退。逢皮则破,遇卒则碎。”谢石看了不乐。
岂不知这时秦桧比当年蔡京又专横毒辣数倍,闻听此事后,勃然大怒,找个事由便将谢石放逐四川。
后来,谢石为利州(四川广元)路一尉官,武将王进邀之,使拆其名“進”字。谢石道:“佳欲走,若图事必败。”这时王进正准备谋叛,不以其语为然。起事那天晚上,被奶妈告发下入狱中,才叹息道:“后悔不用谢石之言。”郡守怀疑谢石同谋,亦逮捕刺字发配蓬州(四川仪陇东南)。
谢石在放逐途中,见一人如老樵夫,白须银发在山边站着,也挂着测字的招牌。心想:“天下这一行,还有比我更善此道之人?”于是上前写了自己姓氏让老人测字。
老人道:“阁下指定也是此行中之人,‘谢’字开来,乃‘寸言中立身’,全凭嘴上功夫而已。”
谢石又写了“石”字在手心问吉凶。老人道:“看起来凶多吉少,‘石’遇‘皮’必‘破’,遇‘卒’必‘碎’。”
谢石看了一眼身边押送他的吏卒,非常敬服地道:“佩服,佩服,请前辈写一字,容晚辈一测前辈身份如何?”
老人道:“就以我为字吧。”
谢石一看:人立山旁,是“仙”字。心想:“必神仙无异。”便上前执弟子礼:“神清、气清、骨清,得非神仙乎?”请教测字之术。老人道:“你以字为字,我以身为字,如此而已。学无止境,善哉好学。学已至此,境遇如此,正缘多口,误人误己,岂如不学。”
后来谢石果然死于这次流放之中。尽管如何精于此术,也未能预知自己客死异乡。
宣和五年十月,京师地震。初六日,郑皇后的父亲伸,自检校太师,落检校为真太师,国丈封到这个位置,这是宋朝建国以来所没有的事情。
十一月十七日,赵佶受邀到王黼的府第观看金芝。却看到他府内假山不同寻常,便信步观赏多时,只见:台榭崢嵘,聚花石为山,当中有街道四条,以巧石作山径,诘屈往返,数百步间,以竹篱茅舍为村落之状,题字西村。十几丈高的假山只王黼园,便有二十多处!整个一大石林!当看到一便门里面景致非凡便走了进去,口中道:“这里别有洞天,不垒这道墙,这园囿岂不更阔!”却偶见梁师成正在此园中踱步。
梁师成也看到赵佶,急忙上前拜见并陪同,领赵佶到处转转,并告知这就是自己的府第。赵佶看着王黼、梁师成这些假山,虽然地方没有艮岳大,可是好石头的数量并不小,有些从来未见,让人叹为观止。心里便回味:“为什么艮岳一修就是六年,原来好石头都运到了这里!他任相才几年哪!怪道太学生进诗赋曰:‘咦,船到东京兮,道分镖扬;少去艮岳兮,多奔西方。哎,今充园囿兮,十不及一;诸臣之家兮,反倒更強!咳,国库内币兮,入勔私囊;佞臣受益兮,百姓遭殃。罢,民怨鼎沸兮,圣聪不详;花石兴盛兮,国势难昌。’这二人天天在身边,一唱一和,原来他们是一家子,比朕近!……”
原来王黼自主持应奉局以来,比蔡京、朱勔更贪婪狠毒。即使再小的州郡,凡有美味可口之物,一律都要进贡,于是"绝域之异,充于内苑;异国之珍,布于外宫。"他与梁师成贪污中饱,四方所贡悉入于二人之家,而入宫者十分之一而已。正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行下效,从京师到地方,从风而靡,百姓怨声载道,也是必然现象了!
赵佶转了一会,王黼请入席,就从便门又回到王黼的府第。不只是假山,王黼室阁张设宝玩仿照宫禁,赵佶看过心内也叹其富可敌国。这就是王黼不如蔡京的地方—太张扬。因为心里有事,赵佶喝得酒并不太多却酩酊大醉,言语不清,直到漏下五刻(古代计时铜壶滴漏,昼夜百刻,每刻约等于现在十四、四分钟。这里指入夜后五刻),才从复道中送回。宫中侍卫十余人手执兵刃在出口处接迎而回。这夜宫中教场上卫队齐集,以防不测,随时调发,几乎到了发生变乱的程度,中使多次传呼郓王,以备即位。到第二天,赵佶仍然不能上殿,又过大半日,人心才稍稍安定。刘子翚在诗中回忆此事曰:
桥上游人度镜光,五花殿里奏笙黄。
日曛(音勋,日落、黄昏时的余光)未放龙舟泊,中
使传宣趣郓王。
再上朝,各路主管财政的大臣因犯上供钱物不足的罪名,被降级的有二十二个人。
回府后,梁师成对王黼道:“你不觉得皇上醉得有些蹊跷?”
王黼道:“义父说得是,酒比平日不多,怎么就醉成那样,小子正百思不得其解。”
“这有何难解,臣宦交结,皇家大忌。今日便门开着,知你我往来无间,乃失算之大者矣!”
“义父教训得是,如今如何是好?”
“已经这样,又能如何?不可解释,看风使舵。新功尚在,暂难取代。童蔡皆老,挡住后来。”
二十三日,王黼的儿子和兄弟以及亲属,都得到皇上不同等级的恩赐和奖赏。
宣和六年,正月二十一日,勒停人蔡絛被重新起用为朝奉郎、提举亳州明道宫。赵佶心里已经厌恶王黼、梁师成,知道被他俩玩了,又不好明说,可是蔡京、童贯、蔡攸都被他疏远了,身边全是王黼、梁师成的人。一天,朱勔请求会见,他将身边人退出,对朱勔道:“依爱卿看,谁可继王黼为相?”
朱勔道:“微臣一介武夫,只知效忠皇上。执政里现有白时中、李邦彦、张邦昌,只恐人望不够。想要掌得舵稳,还得蔡太师出马。其它人微臣不知,不敢乱说。”
赵佶心里其实不知掂量过多少,只能在他认可的这几个人里扒拉,也认为只能如此,便先拿蔡絛送些温度。
张商英于宣和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去世,陈瓘对人说:“张商英品德并不纯粹,而且才疏学浅,但当时人心归往。现在他死了,大家指望的人没有了。近来观察天时人事,必然发生变革。怕得是即便有品行高尚的人,也不一定能使朝廷上下信服,大概很难挽救了。”陈瓘谦和不与物竞,闲居矜庄自持,语不苟发。为人作石刻文,自称“除名勒停送廉州编管陈某撰”。通于《易》,数言国家大事,后来大多得到验证。
陈瓘有一斗多的酒量,但他每饮不过半杯而已;亲戚朋友聚会的场合,他心中高兴,也只是喝完一满杯,杯子大一些罢了,他恐怕喝酒多了误事。每天给自已规定课程,鸡叫就起床,终日写作、读书 ,从不离开小屋;疲倦了就睡觉,睡醒了赶紧起床,绝不赖床。每天晚上他在床边摆一盏能够移动的灯,自已把它提到书案上。
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呼唤仆人?”
陈瓘道:“我起卧没有规律,如让仆人侍候,遇到严寒酷暑,他休息不好,必然会有喜怒情绪,而这也不是仆人应当做的事。我这样做,已经习惯了,因此不想麻烦别人。”他曾作诗曰:
仁者难逢思有常,平居慎勿恃何妨。
争先世路机关恶,退后语言滋味长。
可口物多终作疾,快心过后必为殃。
与其病后求良药,不若病前能自防。
范纯仁晚年更加以天下为已任,尤其留意人才,有人问他是否储备了人才,准备以后加以重用。他回答:“已经储备了,此人就是陈瓘。”
又问:“除了陈瓘,还有何人?”
范纯仁道:“有陈瓘一人就够了。”
宣和中,有人忧虑大厦将倾,问游定夫何人可以挽救国家的危亡局面,游定夫道:“只有陈瓘了。”
刘安世在陈瓘生病时,曾派人勉励他好好养病,并说:“天下将来要依赖你了,要努力照顾好身体,等待将来承担重任。”
宣和五年,陈瓘居南康的时候,一天晚上忽梦中得六言绝句:“静坐一川烟雨,未辨雷音起处。夜深风作轻寒,清晓月明归去。”醒来语其子弟,且令记之。次年徙居山阳,见历日于壁间,忽点头曰:“此其时也。”以笔点清明日曰:“是日佳也!”家人不知什么意思,结果就是这年,公元一一二四年,即宣和六年清明日,大书杜少陵《哀江头》诗曰:
“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
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
忆昔霓旌下南苑,苑中万物生颜色。
昭阳殿里第一人,同辇随君侍君侧。
辇前才人带弓箭,白马嚼齿黄金勒。
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
清渭东流剑阁深,去住彼此无消息。
人生有情泪霑臆,江草江花岂终极。
黄昏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望城北。”
书后去世,终年六十五岁。亲友当时莫知其意,后来国家靖康之变,有人明白过来,盖陈公精于数学,逆知国将不保,心哀无力拯救而不欲言之尔。
这时曾布的三子曾空青为山阳太守,蔡京知陈瓘也曾书诋曾布,故意欲使曾空青为曾布报仇泄愤。那知曾空青知道陈瓘为人,倒是极力照顾,陈瓘染病,他请医延视、吃药申官报销。陈瓘去世后,请僧众作佛事。并且令僧众及协丧人员,人人具状盖手印备案。僚属不了解,以为何至于这样小心,曾空青道:“数日后便见分晓。”
果不其然,信到东京,朝廷派遣淮南转运使陆长民到来察究,并说:“盗贼方作,不知陈瓘之死虚实。”这时方腊已经起义过了,但仍留有官兵清剿小股义军。
曾空青将案牍缴奏以闻。众人始服先见之明,都赞是知蔡京的人。
两年后,赵桓即位,下诏追赠陈瓘谏议大夫,并召陈正汇回京赐官;直到三十二年后,绍兴二十六年,南宋高宗赵构,就是韦氏所生赵佶第九个儿子,对辅政大臣道:“陈瓘昔为谏官,甚有谠(音党,正直)议。近览所著《尊尧集》,明君臣之大分,合于《易》天尊地卑及《春秋》尊王之法。王安石号通经术,而其言道:‘隆德骏者,天子当北面而问焉。’其背经悖(音背,违反)理甚矣。瓘宜特赐谥以表之。”谥曰“忠肃”。
陈瓘去世后一年,宝文阁待制刘安世七十八岁去世。刘安世从小跟司马光学习,平时居处正坐不歪不倚,写字不草率,不爱好歌舞女色和财利,忠孝正直,都是向司马光学来的。他被任命为谏官,在这个职位上多年,立朝严肃,敢于当面指斥或在朝上争论。有时遇到皇上大怒,则手持简笏稍退站立,等到皇上怒气稍缓,重新上前直陈己见。旁边列位的人都紧张得出汗,称他为“殿上虎”。章惇用事,连连贬他,安置英州。赵佶执位,一度赦还,任外地州府。蔡京为相,一连七谪至峡州羁管。刘安世年岁既高,大批同僚皆已去世,独他安然独存,因此更加被人敬重。梁师成当权,心里佩服刘安世的名望,他找了个常在刘安世身边奔走的小吏吴默,让他拿着书信引诱安世将委以重任。吴黙劝说刘安世要为子孙着想,刘安世笑着道:“我要是为子孙着想,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了。况且吾已被朝廷废弃排斥了将近三十年,未曾有一点墨迹投给当权的显贵,我要作一个完全的元祐人,拜见司马光于地下。”令吴黙退还梁师成书信不做回答。苏轼曾评论元祐间人物说:“器之是真正的铁汉!”器之,是刘安世的字。著书《尽言集》,学者称元城先生。
闰三月初四日,京师又地震,宫殿的门都摇动发出声响,河东、陕西尤其厉害。兰州好多山上的草木,都埋到地下,而山下的麦苗却跑到山上。下诏令右司郎中黄潜善去按察巡视,他却不以实汇报。
宋朝廷自从得了燕地,为收民心,免了三年租赋。可是这数目庞大的吏员军队驻守那里需要养活,于是从河北、河东、山东三路调运粮食。那时的运输条件,运一石粮食,需要十几石的成本。一年下来,三路困乏。王黼出主意,赵佶六月初七日下诏:令京、淮、浙、江、湖、四川、闽、广等地调查够丁民夫数十万,全拿免夫钱,每夫三十贯,委派转运司督办,违抗者依照军法处置。不久又下令,宗室、戚里、宰执之家及宫观、寺院一例均摊,于是遍括天下,也只得两千多万缗。可是结怨四海这个账就无法估量了!
七月下诏:“对于由皇上御笔决断的罪过,不许到尚书省陈述改正。”
前些时日,西夏人受金人指令,发兵侵扰武、朔二州的边界,宣抚使谭稹派遣李嗣本抗击他们。大军数次交战,夏人没有立即撤退,而金人埋怨宋朝招纳张觉,又因为谭稹不给粮食,出兵攻打蔚州,杀死蔚州守臣陈翊,攻陷飞狐、灵丘二县,驱逐了应州守臣苏京等,断绝了交割山后各地的意向。朝廷归罪于谭稹处理不得法,八月责罚谭稹降授为顺昌军节度副使,退休,以童贯领枢密院事,代替谭稹的职任。虽然是童贯、蔡攸共同排挤之故,主要也是王黼失势的象征。
九月初二日,赵佶任白时中为特进、太宰兼门下侍郎,李邦彦为少宰兼中书侍郎。十四日,又任赵野为尚书左丞,翰林学士宇文粹中为尙书右丞,开封府尹蔡懋为同知枢密院事。
十一月,御史中丞何栗上奏王黼奸邪专横十五件事,李邦彦素来与王黼不合,联合蔡攸也参奏他。王黼既抗章请去,还犹豫不决,等赵佶挽留他。他也不想想,赵佶没有话,何栗敢又连上七章?关键赵佶不宠他了,初三日,便令他退休。并连他的同党胡松年、胡益等一起罢免。其实王黼比赵佶大三岁,这时才四十六岁。
自从蔡京用“丰亨豫大”之说来劝诱赵佶穷奢极侈,久而久之国库亏竭。讲求财利的大臣,几乎秋毫都要计算。宣和年间以来,王黼专门主管供应朝廷用度,搜括盘剝、横征暴敛,以盈余为功劳。可是所收入虽然多,但国家用度却日用不足。这时宇文粹中上奏道:“祖宗之时,国家用度所依靠的,都有实际数目,量入为出,充足而有余。近年各局务、应奉司,荒谬的耗费百出,若不痛加裁减,恐怕再聪明的人也无法收拾局面。”
赵佶同意这个说法,十三日下诏,让蔡攸在尙书省设置讲议财利司,除了茶法已有确定的制度外,其余都要讲论考究上奏条陈。凡事关系到宫廷,应该裁省的,委托童贯进宫领取皇上的旨意。于是不是急用的财物,没有名目的耗费,有很多裁省的议论。
王黼既已罢相,由白时中、李邦彦为宰相,蔡京的党徒一派不平,以为宰相人望太轻,不能服众。朱勔更是极力劝说再用蔡京。赵佶听从这一建议,于是十二月初一日下诏:“已经退休的太师蔡京兼领讲议司,允许到他私人住宅去处理公务,仍然免去他签书之事,以免导致辛劳。”二十日,又诏,特命已退休的蔡京复出任职,掌管三省事务,五天一到朝,在都堂处理公务。
这是蔡京被第四次起用,第五次接受任相制命。年龄已经七十八岁,眼睛也看不见了,都是他的第四子儿子蔡絛在代为操作。蔡絛屡次代替其父到宫中奏事,便放肆地为自己谋取私利,赏罚也没有章法。他的妻兄韩梠,迅速地被提升为户部侍郎,秘密地和他谋划,贬黜排挤在朝人士,几乎每天都发生这种事。
蔡絛每次到朝,侍从官以下都作揖相迎,贴着耳朵小声说话,公堂属吏好几十人抱着案牍跟着他;蔡絛派出使臣四处采访,喜欢的人便推荐提拔,不喜欢则令人弹劾贬降;朝廷上下为官者,没有不恨他们的。以前王黼兼管应奉司,汇集各处上贡进呈的财物以显示权力和恩宠,蔡絛又仿效他,创立设置宣和库式贡司;其中又分好多库,如泉货、币帛、服御、玉食、器用等,都是以此命名;上自黄金美玉,下到吃的蔬菜,没有不牢笼获取的。元丰库、大观库、以及榷货务的现有钱物,全部收管封存,成为皇帝的私有财产。白时中、李邦彦等只是奉命颁行文书罢了。
这时,黄河以北地区,受燕地运粮之累,加上监司定额和各种名目的征收,再加上连年颗粒不收闹饥荒,百姓无法生存,纷纷起义。崤山以东有张万仙,兵众至十万人;又有张廸兵众至五万人;黄河北有高托山,号称有兵众三十万;其余拥有二三万人的,起而为盗,不可胜数。朝廷命令宦官梁方平带兵征剿。
四月十九日,赵佶让蔡京依照以前的太师、鲁国公官爵退休。四次任相四个月又十八天宣告结束。先是蔡絛独揽大权,引起其兄蔡攸愈加忌妒;白时中、李邦彦都厌恶觉得不满,于是联合起来,一同去赵佶前揭发蔡絛诸多奸诈阴私之事。赵佶听后大怒,下诏罢免了他的侍读之职,降职提举明道宫,把韩梠安置到黄州。不久又撒消了蔡絛的进士出身资格。白时中、李邦彦趁机凭此事来动摇蔡京,说他已昏眊不能任事,才有蔡絛代行之事。赵佶便诏命蔡京依旧退休,蔡京仍然不舍,赵佶仍派人替他三上章请辞而罢。
蔡京为此又病了,人谓这次难逃。黄安时道:“乱作不过这一二年矣,天使蔡京八十不死,病亟(音吉,急)复苏,是将使之身受其祸也。无下岂能总无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