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石纲传奇》悦山水

83、第 83 章

　　第八十三回 大言“立德 ” 赵佶御制《艮岳记》
　　赋咏连篇 李质吟诗比蓬瀛

　　艮岳,后来在万寿峰上长出金芝，又改名寿岳，也叫万岁山。万岁山周围十余里，园内布置了从全国各地征集来的各种奇花异石，千岩万壑，麋鹿成群，楼台殿阁，不可胜数。最后朱勔从太湖运了一块大石头，高宽都有好几丈，用大船运送，派上千役夫拉纤，沿途凿宽河道，截断桥梁，拆毁堰坝，撤除闸门，走了好几个月才到达京城。赵佶给这块太湖石赐名“昭功庆成神运石”，这是因为朱勔挑这个时候好，朝廷刚刚收复了燕京旧地，正在庆功，这石头就来了的缘故，朱勔因此也被授予节度使职务。这节度使相当于现在的军区司令，薪水比宰相都高出很多，朱勔用这一块石头就换来，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艮岳也因为这块石头，就位于华阳宫门内驰道正中而宣告竣工。
　　当时有个人叫邢俊臣，性格滑稽喜欢嘲咏。赵佶喜欢，常招出入禁中。会作临江仙词，最后两句必用唐律诗以寓调笑。朱勔的神运大石到了，赵佶大喜，就在华阳宫内驰道上，命他为临江仙词，以高字为韵。他应声道：“……巍峨万丈与天高，物轻人意重，千里送鹅毛。”赵佶又看着高五六丈、围九尺余，枝覆荫几百步的巨桧，令邢俊臣以陈字为韵赋，曰：“……远来犹自忆梁陈，江南无好物，聊赠一枝春。”赵佶虽知他嘲弄，也未发怒。
　　赵佶不是一般地高兴，亲自御制为记，御书为文，刻于三丈石碑上，立于神运石东南侧。云：
　　“京师天下之本。昔之王者，申画幾疆，相方视址，考山川之所会，占阴阳之所和，据天下之上游，以会同六合，临观八极。故周人晋宇于歧山之阳，而又卜涧水之西。秦临函谷、二殽（音淆，河南洛宁县北，晋要塞）之关，有百二之崄（同险）。汉人因之，又表以太华、终南之山，带以黄河、清渭之川，宰制四海。然周以龙兴，卜年八百；秦以虎视，失于二世；汉德弗嗣，中分二京。何则？在德不在险也。昔我艺祖，拨乱造邦，削平五季。方是时，周京市邑，千门万肆不改，弃之而弗顾。汉室提封五方，阻山浮渭，屹然尚在也，舍之而弗都。于胥斯原，在浚之郊，通达大川，平皋千里，此维于宅。故今都邑广野平陆，当八达之冲，无崇山峻岭襟带于左右，又无洪流巨浸浩荡汹涌经纬于四疆。因旧贯之居，不以袭险为屏。且使后世子孙世世修德，为万世不拔之基。垂二百年于兹，祖功宗德，民心固于泰、华；社稷流长，过于三江五湖之远，足以跨周轶（音易，超越）汉。盖所恃者德，而非险也。然文王之囿（音右，养禽兽之园林），方七十里；其作灵台，则庶民子来；其作灵沼，则于仞鱼跃。高上金阙，则玉京之山，神霄大帝，亦下游广爱。而海上有蓬莱三岛，则帝王所都，仙圣所宅，非形胜不居也。传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音溃，盛土的竹筐）。’是山可为，功不可书。
　　于是太尉梁师成董其事。师成博雅忠荩（音近，忠诚），思精志巧，多才可属。乃分官列职，曰雍、曰琮、曰琳，各任其事，遂以图材付之。按图度地，庀徒（音匹，聚集工匠、役夫）僝（音蝉，开、见）工，累土积石，畚插（音本，挖运泥土的用具）之役不劳，斧斤之声不鸣。设洞庭、湖口、丝溪、仇池之深渊，与泗滨、林虑、灵璧、芙蓉之诸山，取瑰奇特异瑶琨之石。即姑苏、武林、明越之壤，荆、楚、江、湘、南粤之野，移枇杷、橙柚、桔柑、榔栝、荔枝之木，金蛾、玉羞、虎耳、凤尾、素馨、渠那、茉莉、含笑之草，不以土地之殊，风气之异，悉生成长，养于雕栏曲槛。而穿石出罅（音吓，裂缝、漏洞），岗连阜属，东西相望，前后相续，左山而右水，后溪而旁陇，连绵弥满，吞山怀谷。
　　其东则高峰峙立，其下则植梅以万数，绿萼承趺（音夫，此指花萼），芬芳馥郁。结构山根，号萼绿华堂。又旁有承岚，昆云之亭。有屋外方内圆如半月，是名书馆。又有八仙馆，屋圆如规。又有紫石之岩，析真之蹬，揽秀之轩，龙吟之堂。清林秀出其南，则寿山嵯峨，两峰并峙，列嶂如屏。瀑布下入雁池，池水清泚（音此，水清）涟漪，凫雁浮泳水面，栖息石间，不可胜计。其上亭曰噰噰（音拥，鸟叫声）。北直降霄楼，峰峦崛起，千叠万复，不知其几千里，而方广无数十里。
　　其西则参、木、杞、菊、黄精、芎䓖（音兄琼，川芎），被山弥坞，中号药寮。又禾、麻、菽、麦、黍、豆、秔（音精，粳稻）、秫（音熟，高梁），筑室若农家，故名西庄。上有亭曰巢云，高出峰岫（音秀，峰峦、山穴），下视群岭，若在掌上。自南徂（音粗阳平，往、去、至）北，行岗脊两石间，绵亘数里，与东山相望。水出石口，喷薄飞注，如兽面，名之曰白龙沜（音判，水边），濯龙峡，蟠秀、练光、跨云亭,罗汉岩。又西,半山间楼曰倚翠。青松蔽密,布于前后,号万松岭。上下设两关。出关,下平地,有大方沼,中有两洲;东为芦渚,亭曰浮阳;西为梅渚,亭曰云浪。沼水西流,为凤池;东出为研池。中分二馆：东曰流碧,西曰环山。馆有阁,曰凤巢;堂曰三秀,以奉九华玉真安妃圣像。
　　东池后,结栋山下,曰挥云亭。复由磴道,盘行萦曲,扪石而上。既而山绝路隔,继之以木栈。木倚石排空,周环曲折,有蜀道之难,跻（音机，登）盘至介亭。最高诸山,前列巨石,凡三丈许,号排衙,巧怪崭岩（音展，山高而险峻）,藤萝蔓衍,若龙若凤,不可殚穷。蠜（音烦）云半山居右,极日萧森居左。
　　北俯景龙江,长波远岸,弥十余里。其上流注山间，西行潺缓，为潄玉轩。又行石间，为炼丹亭、凝观、圌（音垂，山名，在镇江东）山亭。下视水际，见高阳酒肆、清斯阁。北岸万竹苍翠蓊郁，仰不见明。有胜筠（音云，竹子的别称）庵、蹑云台、萧闲馆、飞岑（音参阳平，高，山顶）亭。无杂花异木，四面皆竹也。又支流为山庄，为回溪。自山蹊石罅搴条下平陆，中立而四顾，则岩峡洞穴，亭阁楼观，乔木茂草，或高或下，或远或近，一出一入，一荣一凋，四向周匝；徘徊而仰顾，若在重山大壑，幽谷深岩之底，而不知京邑空旷，坦荡而平夷也；又不知郛郭（音服，外城）寰会，纷华而填委也。真天造地设，神谋化力，非人所能为者。此举其梗概焉。
　　及夫时序之景物，朝昏之变态也。若夫土膏起脉，农祥晨正，万类胥动，和风在条，宿冻分沾，泳綠水之新波，被石际之宿草。红苞翠萼，争笑并开于烟瞑；新莺归燕，呢喃北转于木末。攀柯弄蕊，藉石临流，使人情舒体堕，而忘料峭之味。
　　及云峰四起，列日照耀，红桃绿李，半垂间出于密叶；芙蕖菡萏（音旱蛋，荷花），蒫蓼（音瘥了，生水边的一种甘菜）芳苓，摇茎弄芳，倚縻于川湄。蒲菰荇蕖，茭菱苇芦，沿岸而溯流；青苔绿藓，落英坠实，飘岩而铺砌。披清风而广莫，荫繁木之余阴。
　　清虚爽垲（音凯，高而干燥的地势），使人有物外之兴，而忘扇箑（音煞，方言，关东对扇称谓）之劳。及一叶初惊，蓐（音入，陈草复生）收调辛，燕翩翩而辞巢，蝉寂寞而无声。白露既下，草木摇落；天高气清，霞散云薄；逍遥倘徉，坐堂伏槛，旷然自怡，无萧瑟沉寥之悲。
　　及朔风凜冽，寒云暗幕；万物凋疏，禽鸟缩漂；层冰峨峨，飞雪飘舞；而青松独秀于高颠，香梅含华于冻雾；离榭拥幕，体道复命，无岁律云暮之叹。此四时朝昏之景殊，而所乐之趣无穷也。
　　朕万机之余，徐步一到，不知崇高贵富之荣，而腾山赴壑，穷深探险，绿叶朱苞，华阁飞升，玩心惬志（音怯，称心满足），与神合契，遂忘尘俗之缤纷，而飘然有凌云之志，终可乐也。及陈清夜之蘸，奏梵呗之音，而烟云起于岩窦，火炬煥于半空。环珮杂遝（音踏，及），下临于修涂狭径；迅雷掣电，震动于庭轩户窗。既而车舆冠冕，往来交错，尝甘味酸，览香酌醴，而遗沥坠核，纷积床下。俄顷挥霍，腾飞乘云，沉然无声。夫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信矣！
　　朕履万乘之尊，居九重之奥，而有山间林下之逸，澡溉肺腑，发明耳目，恍然如见玉京、广爱之旧。而东南万里，天台、雁荡、凤凰、庐阜之奇伟，二川、三峡、云梦之旷荡，四方之远且异，徒各擅其一美，未若此山并包罗列，又兼其绝胜，飒爽溟涬（音明幸，迷茫自然气也），参诸造化，若开辟之素有，虽人为之山，顾其小哉！
　　山在国之艮，故名之艮岳。则是山如泰、华、嵩、衡等同，固作配无极。
　　壬寅岁正月朔日记。”
　　“故今都邑广野平陆，当八达之冲，无崇山峻岭襟带于左右，又无洪流巨浸浩荡汹涌经纬于四疆。因旧贯之居，不以袭险为屏。且使后世子孙世世修德，为万世不拔之基。垂二百年于兹，祖功宗德，民心固于泰、华；社稷流长，过于三江五湖之远，足以跨周轶汉。盖所恃者德，而非险也。”
　　这段话本起于宋初，宋太祖看出汴梁无险可守，有意迁都洛阳。有大臣陈述困难，有大臣陈述失去汴渠运粮之便。宋太祖还是不听，并道：“迁都洛阳不算完事，长久之计应当迁都长安。我打算西迁都城，没有其它原因，只想占据山河天险而省去冗杂的军队，遵循周朝、汉朝的旧例来安定天下。”
　　宋太宗当时是晋王，劝道：“治国安邦的根本，在德不在险。”
　　宋太祖没回答，晋王离开后，他环视群臣道：“晋王的话固然好，然而德更难守，不出百年，天下民力就要耗尽了！”
　　宣和六年二月二十一日，赵佶亲自在艮岳山庄内种田。闰三月，郑皇后在亲蚕宫又开始养蚕。可怕的是口上大言立德，却拼命在行失德之政，装腔作势，欺世盗名；己岌岌可危，尚感觉良好。正赵佶此时之谓也。太祖、太宗也只能算用心良苦了，看到后来便知，一旦德失去，守军士民皆无斗志，望风而逃，万夫莫开之险，无有一夫当关又有何用！
　　赵佶又命睿思殿应制李质、曹组各为赋以进。这两位宠臣都是梁师成引荐，遂得爱幸。李质字文伯，曹组字元宠，俱有才思，晚年得此差事。李质少年时不检点，文其身，称“锦体谪仙”，后随赵佶一起赴金。曹组不多日子去世，有子曹勋，颇能文，赵佶以其父官补之，后随赵佶北迁，作《北狩见闻錄》留世；后被宋高宗赵构重用，位至使相，以后能提。本书不该连篇赘述，将二人赋咏尽录于此，实因此山乃花石纲之根本、精萃和顶峰。这些皆仅存文献，一来可以让后人了解这亡国君臣当时心态，二来还能从不同角度认识这假山的规模和景观，应该供对此山感兴趣之诸君一阅。李质赋曰：
　　“宣和四年，岁在壬寅，夏五月朔，艮岳告成，命小臣质共诣作古赋以进。臣俯伏惴栗（音坠力，恐惧而战栗），惧学术荒陋，不足以奉诏，正衣冠，屏息窃诵宸制，如日月照映。至于经营终始，与其命名之意义，备载奎文。使执笔之臣徒震汗缩伏，辞其不能。虽然，臣之荣遇，千载一时，敢不祗（音知，恭敬）若休命。于是虚心涤虑，再拜稽首而献赋焉。其词曰：
　　伟兹岳之宏厚兮，固磐基之坤轴。跨穹隆之高标兮，俯万象之林麓。一气肇其吐吞兮，割阴阳于晦昱。信天造而地设兮，行圣心之神欲。相美利于艮维兮，膺亿载之假福。允定命以匹休兮，同涧、瀍（音蝉，河南省北部一条河，向东流入洛河）之乃卜。惟重熙兮累洽，固帝祚之无疆。繄（音依，惟、是）浚都之是宅，陋周原之匪臧。诚体国之有制，拟形势而辨方。伊冈连与阜属，翼庆瑞兮绵长。仰黄屋之非心，融至道以垂裳。即崇山之奥区，翳（音义，遮蔽、掩盖）荟郁其苍苍。纷川泽之沮洳（音俱入，低湿的地方），限江湖之渺茫。类曾城与丹丘，仍飚驭之求翔。鸣辽鹤于昼寂，啸巴猿于夜决。霭烟霞之超绝，殆未邈乎康庄。时可机之余暇，顿六辔以高骧。逸天步之辙迹，怡圣情而弗忘。俾飞云以川冰，均草木之有光。轩重闉（音因，瓮城的门）之敞敞，植梅桃以时岗。挺八仙之桧桂，涨润气以疏香。屹舞手之奇石，导风袂以前鄣（同障）。仰奎文之圣述，如震栗乎春雷。兼虞、商之浑灏，类云、汉之昭回。虮虱之臣不敢久以伏读兮，一再诵而心开。灿八龙之神藻，觉虎卧之煤埃。惟明光之绚练，永作镇于钧台。俄北行而少进，惊泛雪之虚辟。屏分翠绿以双抗兮，沃泉中湛而凝碧。伊留云与宿雾，佐清致于瑶席。饮欧面之琼腴，贮风生于两腋。登和容于谢圃，愯（同悚，音耸，恐惧）弧矢之神威。流芳馨于素华，且舒笑而忘归。抚跨云之栏楯（音顿，栏杆横木），惊倚翠之翚飞。陟半山而前瞩，虚庑亘其绳直。耸凝观而北列，视鉴湖之湜湜（音拾，水清澈的样子）。忽峥嵘而怀合，想圌山之嘉色。敞玉霄之閟（音毕，清静、幽深）洞，仙真过而寓息。冀炼丹以服饵，生身体之羽翼。辟琼津与清斯，望龙江而西东。何茂修之夹植，中演漾而溶溶。觌（音笛，见）山庄之派别，引回溪而曲通。挹（音益，引）飞岑于秀发，倚蹑云之崇崇。虚萧闲之邃宇，贮毫楮于厥中。延胜筠之宿润，发五盖之游蒙。无杂卉以周布，端此君之迎逢。委桧阴之修径，出高阳之酒亭。奉千锺之湛露，倾葵藿于尧龄。欲洗练其神宅，耳漱琼之冷冷。度金霞而矫首，介亭屹其上征。险羊肠于九折，升云栈而心惊。有排衙之巨石，间珍木之敷荣。为巉妙之绝巘，类萧台之玉京。宜帝真之下堕，后电掣而雷鸣。继神光之烛坛，响环珮之琮琤（音从撑，玉石相击发出的声音）。何天人之无间，本皇上之精诚。路逶迤之东转，经极目之萧森。下来禽之茂岭，披合欢之华林。始析真于磴杪（音秒，树枝的细梢），终揽秀于轩阴。启龙吟之虚堂，面紫石之高壁。分竹斋于向背，沸不老之泉液。爱挥云之翔鳞，若腾跃于天地。逾万松之峻岭，设两关而嵚崎（音钦奇，险峻）。垂濯龙之瀑布，与蟠秀而东驰。憇练光以容与，仰奇峰而登跻。矧（音审，另外）梅、芦之二渚，结云浪与浮阳。俄就夷而绝险，复渊澄而沼方。池名凤以号砚，乃余波之洋洋。既流碧之霞错，又环山之翼张。严宏堂之三秀，奉九华之玉真。怅白云之已远，追音徽之尚存。壮阿阁以巢凤，拥万木之岩春。何涟漪之飒爽，仰拱霄之是邻。觌书馆之幽致，擅著古之佳名。极惊蛇而走虺，知草圣之纵横。临清流而喜赋，鄙秋风之淫声。揭昆云兮承岚，相岧嶤（音条姚，山高、奇特）而抗衡。彼会真之高馆，总群玉之邃（音岁，精深）清。俨疏梅之盈万，常沐雨而披烟。俪冰姿于萼绿，非取媚而争妍。骇白龙之喷激，落银汉于九天。方巢云之入望，亘黄果之绵连。登降霄以游目，耸万寿之南山。泻乌龙之垂霤（同溜，泻下的水流），注雁池于石间。企噰噰之峻亭，谅绝尘而可攀。欣药寮之西辟，蕴丹华之秀岩。罗玉芝于云桂，产南烛之非凡。下丁香之密径，有间植之松杉。嗟禾麻兮菽麦，艺黍稷兮维艰。开西庄以务本，信农事之匪闲。俯明秀之杰阁，晞（音希，沐受）梅岩及春华。偃霜风之老桧，跂凤翼之欹（音依，通猗，此借攲）斜。荫檀栾之芸馆，豁凝思之雅堂。备上台之珍文，若星灿而霞章。臣盖闻赤县神州之说，方壶员矫之言，既不周之具载，亦同纪于昆仑。定洪荒之无考，宜姑置而勿论。穷山川之畴昔，效子长之飞蹇。登岱宗而伫饴，尝历井于天门。瞻巍然之日观，视凫绎之骏奔。维祝融之巨镇，郁紫盖之奇峰。摽赤城之霞起，滴九疑之翠浓。观罗浮与雁荡，望庐阜之横空。陟嵩高之峻极，有二室之重峦。森峨峨之太华，若秀色之可歺。耸天平于林虑，睇王屋之仙坛。何诸山之环异，均赋美于一端。岂若兹岳，神模圣作，总众德而大备，富千岩兮万壑。何小臣之荣观，忽承诏开骇愕。舍荜（音毕，牡荆属植物）门之圭窦，诣钧天之广乐。惊蓬心与蒿目，荡胸次之烦浊。欲粗穷其胜概，徒喙（音会，鸟兽的嘴）息乎林薄。蜂房栉比，视闾阎也。垤（音迭，蚂蚁穴口小土堆）蚁往来，观市人也。萦纡如线，贯汲流也。布筭（音算，计算用的筹码）纵横，俯仟陌也。累块积苏，罗层台也。翾（音宣，低空飞翔）飞蚊聚，听轮迹也。其体穹崇，旁日月也。其用浩博，行变化也。尘翳翳以电扫兮，云溶溶而承宇。既崛起以崮翠兮，又盘玄而深阻。远而望之，则或抗戾以分暌（音奎，分离），或附从而党伍。或企然而仰，或偃然而俯，或相蹲踞，或相旁午。迫而视之，则或如跃龙，或如虓（音哮，虎鸣）虎。或若会同之冠冕，或若隐翳之环堵。或引援而维持，或参差之龃龉。或名三奇，或号太古，万形千状，不可得而备举也。而又暇石诡晖，嶙峋巉岩。灵壁之秀，发于淮之北，太湖之异，来之江之南。伏犀抱犊，紫金之峰；凌云透月，琼玉之岩。遂根拏而固结，成耸翠之烟岚。植湘水之丹橘，列洞庭之黄柑。盈待凤之椅梧，耸负霜之楩楠（音便阳平，古代一种树；楠，音南，楠木）。筼筜簊篾（音云当，水边大竹子；音基，竹名；音灭，薄竹片），橚（音肃，耸长直貌）矗以森萃；青纶紫荧，晔晔而髿鬖（音沙森，乱发下垂的样子）。遂凌岑而跨谷，仰缔构于其间。虹梁并亘，旅楹有闲。嘉玉舄（音细，泛指鞋）之辉润，睇云楯之烂班。临飞陛之揭蘖（音聂，伐倒木再生枝芽），森平波之汪湾。舣青翰，投丈杆，却龙舟而弗御，规就桥而处安。得玄珠于赤水，仰神圣之在宥。推无为于象先，扩尧仁之天覆。且帝泽之旁流，复上昭而下漏。宜乎绝珠殊祥，骈至迭辏（音凑，车轮上的辐条集中于毂上）。潜生沼之丹鱼，萃育薮（音叟，大泽）之皓兽。神爵栖其林，麒麟臻其囿。屈轶茂而蓂荚（音铭夹，古代传说的瑞草）滋，紫脱华而朱英秀。何动植之休嘉，表自天之多祐。臣又闻积水成渊而蛟龙生，积土成山而风雨兴。皆物理之自然，岂人力之所能！盖尝观云气之霭霭，时出没而相仍。作寰区之润泽，肇五谷之丰登。霈为霖而复敛，抱虚壁之层层。举兹山之尽美，渠可得而诵称？尔乃或遐瞩以寄情，或周览以托兴。众彩迭耀，臣目迷而不能得视；群籟互鸣，臣耳惑而不能得听。何神用之莫测，使凡气之无定？品物流形，各正厥命。如文王之在灵台，民乐其有德；武王之在镐京，物不失其性。岂若左太华而右褒斜，为《长杨》之夸；南丹水而北紫渊，为《上林》之盛而已哉。夫昔唐尧访四子于藐姑射之山，周穆宾西王母于瑶池之上，是皆笃要妙而有轻天下之心，务逸举而有和云谣之唱。盖翠华之远游，徒赤子之在望。惟吾皇之至神，扩广爱之遐想，曾何远于九重，迈蓬瀛（音营，大海。此指传说中的三仙山）之清赏，得忠嘉之信臣，协规制于明两。馨丹款以爰谋，念贤劳之鞅掌。迄成功于九仞，说见知于天奖。凡经营于六载之间，而为万世无穷之休，岂不广哉！”

　　曹组赋云：
　　“臣伏蒙圣慈宣示李质所进《艮岳赋》，特命臣继作。顾臣才短学疏，岂能仰副睿旨。进退惶惧，不知所裁。谨斋心百拜以赋，其辞曰：
　　客有游辇毂之下，以问京师之主人曰：‘东北之隅，地势绵连，岗岭秀深，气象万千，不知何所而乃如此焉？’主人曰：‘国家寿山，子孙福地，名曰艮岳。’客曰：‘盖闻五星在天，五岳在地。东有泰山，甲于区宇，下临沧溟，旁跨齐鲁。南有衡山，祝融紫盖，湘潭为址，九向九背。西有太华，三峰插天，枕瞰函谷，横斜渭川。北则常山，以限天骄，太河朔汉，仰其岧嶤。中则嵩岳，与天峻极，襟带河、洛，屏翰京国。复见兹于中都，何前此而未识？且山岳之大，天造地设，开辟之初，元气凝结，是岂人为？愿闻其说。’主人曰：‘清浊既分，爰其阴阳，播之大钧，孰为主张？是必造物，区处维纲。今以一人之尊，大统华夏，宰制万物，而役使群众，阜成兆民，而道济天下。夫惟不为动心，侔于造化，则兹岳之兴，固其所也。而况水浮陆走，天助神相，凡动之沓来，万物之享上，故适再闰而岁六周星，万壑千岩，芳菲丹青之写图障也。’客曰：‘岳有五焉，今益其一，在于五行，数则差失。’主人曰：‘客不闻五行在天乃六气，君火以名，相火以位，寒暑运行，曾无越次。矧此有形，创于神智，生生不穷，悠远之义。然则五岳视三公之官，艮岳为多男之地，乃其宜也。夫何拟议？’客首肯久之曰：‘吾见乎岳之外矣，吾闻乎岳之说矣。独有未详，孰知其中。盖禁钥十二，皇居九重，深严秘奥，内外莫通，愿子陈其次弟，庶几因以形容。’主人唯唯曰：‘其大则可以概举，其细则莫能缕数。唯乘舆有时临幸，虽山岳亦类于庭庑。请先陈其岩谷冈峦之体势，后状其楼观池台之处所。皆圣作而神述，尽宏规而杰矩。夫艮者，八卦之列位；岳者，众山之总名。高为峰则秀拔，拱为轴则峥荣。霁色晚静，风光晓凝。陟崔嵬而直上，俯蹬道以宽平。杂花异香，莫知其名；佳木蘩荫，欣欣向荣。唯特立于诸峰之右者，乃主乎寿，照之以南极之星。所谓山者如此。浅若龙龛，深若云窦，锁烟霞于杳冥，留风雨于昏昼。或秉炬而可入，或扪扃（音门窘阴平，按住门户外栓）而可扣。石磊磊以巉岩，木森森而耸秀。间则流闰云蒸,可卜以阴晴之候。所谓洞者如此。为山之屏，为洞之扃，承乎上则安若榱桷（音崔绝，方椽子），芘（同庇）于下则覆若檐楹。珍丛幽芳，古木长藤，茏络蔽亏，高低相层。鸟啼花发，则春容淡荡；霜降木脱，则石角棱嶒（音层，形容山高）。所谓岩者如此。两山之间，气聚其中，众木斯茂，泉流暗通。或重罗以瞑昼，或偃草而进风。袅长春之翠茎，挺坚节之霜松。每曦之照耀，霭朝雾以空濛。所谓谷者如此。又有冈则隐然而起，势连山谷，殊萃屼之峰峦，类萦纡之林麓。白雪照夜，则寒梅盛开；红云娇春，则仙桃极目。恍如望千亩之锐，非岩之秀。横石壁垒，亘若冈阜。既草木以敷荣，复地形之延袤。迢迢大庾（音语，依山崖建成的房子），隔绝遐荒；落落万松，得名钱塘。今移根于南北，亦不限于炎凉。至若溶溶大波，潴为巨派，其流则小，其合则大。莹上下之天光，溉浅深之湍濑。有巨鱼以潜波，扈龙舟而夹载。岸容万柳，春风柔柯。飞花满空，长条拂波。或趁景而移棹（桌），或鸣桹（音郎，船舷上敲击驱鱼入网的长木棒）而笑歌。此谓之江者。回环山根，萦带奇石，浅以荡谷，深以凝碧，潺湲不穷，流衍漱激。泛桃花之露红，浮洞天之春色。轻鸥文禽，栖息其侧；荷花不断，云锦舒张。或聚而曲沼，或涨而为横塘。烟梢露篠（音了，小竹，内实外坚），交翠低昂。此之谓溪者。夫山洞岩谷，冈岭江溪，既略陈矣。子独不见楼有绛霄，朱栏倚空，跨晴云之缥缈，挂瑞日之瞳昽（音童龙，日刚出时光亮的样子）。绮（音起，精美华丽）苏凝雾，天香散风。觉星辰之逼近，如霄汉之穹隆。招飞仙于蓬壶，揖素娥于蟾宫。霓惊鹤驭，税驾其中。又不见阁有巢凤，异乎高冈，岂丹穴之瑞应，无雄构以翱翔。即其轩楹，架以杰阁。芘五彩之鸳雏，下九霄之鸑鷟（音越琢，古书上一种水鸟）。因太平之象，会廊庙之人，归美逢辰，续夏日之句，颂南风之薰。其北也，诸山之上，众木之杪，俯云壑之沉沉，视烟霄之杳杳。西赡太行于晴霁，东望海霞于清晓。山巃嵸（音聋纵，山高峻貌），石嶙峋。挹（音益，引）长风之回玉宇，导明月之涌冰轮。斋心尝比于崆峒，精祷每延乎上真。见飘飘之仙驭，随袅袅之青芬。视其榜曰介亭。有排衙，苍碧之前陈者也。因山高下，周以回廊，如璧月之环坐，复晴曦之腾光。玩牙签之甲乙，发宝书之秘藏。徐绕砌而散步，间挟策而寓兴。花虽芳而昼寂，鸟虽啼而人静。效隐士之山堂，取逸人之三径。其榜曰书馆，岂蓬户陈编之可并者也？亭有胜筠，周以美竹。何禁籞之宝槛，迸蓝田之丛玉。已交戛而近砌，复扶苏而出屋。分月影之琐碎，听风声之断续。游尘不到，清意自生。目苍云之翳翳，面霜节之亭亭。挺然不屈，四时长青。宸襟对爽，固以贶（音况，赐赠）名。且馆曰萧闲，深庭邃宇。来万籁之清风，无九夏之剧暑。栖寓怀之宝玩，备宸章之毫楮。前横江练，傍列山庄，或遣乘槎而上汉，或笑喝石而为羊。超然燕处，真消遥自如之乡。杂花争妍，红紫相鲜。或引绳而为径，或弥望而成川。锦绣照空而明煥，风露散晓而风传。肃然行列，若羽林之万骑；粲然艳装，如宫女之三千。四时之候，参差不齐。异尘埃之桃李，杂纷蹂以成蹊。斯号林华之苑，见镂玉之珍题。至若山庄竹篱，萝蔓蓊郁。晲绿筠之共茂，夹修径而高出。俯以爱苍苔之承步，仰似见云梢之蔽日。轩亭栏槛，各相方而榜名。故扶晨散绮，洞煥秀澜，随所寓而不一，晴波融怡，是为雁池。望风中之飞练，接云际之虹霓。南山巍然而苍翠，北渚湛若而涟漪。听噰噰之下集，观肃肃以高飞。朝离乎雪霜之野，暮宿乎葭苇之湄。唯恩波之可泳，岂堕阳之恨迟？练以幽芳，萼绿华堂。何玉颜之淡伫，见奇姿之异常。鄙江梅之尚红，陋腊梅之太黄。得天上碧桃之露，掩薰炉清远之香。恍圣情之异禀，蒙天笑以增光。故赐神仙之号，阔朱户而敞文窗。然而如此之类，安能悉纪？若梦游仙，仿佛而已。’客曰：‘子之所陈，心存意识。或欲周知，何从皆得？’主人曰：‘人间天下，飞潜动植，率在其中，不可殚极。姑陈述乎二三而已，徯（音西，期待）累言于千百。非若《子虚》、《上林》之夸大，《两京》、《三都》之缘饰。顾难状于言辞，徒充塞于胸臆。’客曰：‘姑置是事，请质所疑。何一隅之形势，若千里之封圻（音齐，京城领地）？’主人笑曰：‘嘻，耳目之不际，何可以臆测？思虑不至，孰可以强知？望壶中者，初不察其天地。游武陵者，亦岂意其有桃溪？矧都邑纷华之地，藏十洲、三岱之奇。’客又曰：‘盖闻桔不逾淮，狢不逾汶。今兹草木，来自四方，原莫知乎远近。物理地宜，请得而论。’主人曰：‘天子神圣，明堂颁制。视四海为一家，通天下为一气。考其迹则车书混同，究其理则南北无异。故草木之至微，不变根荄（音该，草根）于易地。是岂资于人力，盖已默默运于天意。故五岳之设也，天临宇宙，五岳之望也，列于百神。兹岳之崇也，作配万寿。彼以滋庶物之蕃昌，此以壮天支之擢秀。是知真人膺运，非特役巨灵而驱五丁。自生民之来，盖未之有。’客恍然闻所未闻，于是鼓舞欢忻，颂咏太平，等乾坤之永久。”

　　赵佶又诏二臣共作《艮岳百咏诗》以进：
　　《艮岳》：
　　势连坤轴近乾岗，地首东维镇八方。江不风波山不险，子孙千亿寿无疆。
　　《介亭》：
　　云栈横空入翠烟，跻攀端可蹑飞仙。介然独处诸山上，磊磊排衙石滿前。
　　《极目亭》：
　　千里飞鸿坐上看，山川风月在凭栏。不知地占最高处，但觉恢恢天宇宽。
　　《圌山亭》：
　　轩楹正在翠微中，欲雪云生四面峰。璀璨地铺红玛瑙，巑岏（音攒元，山锐高耸）山耸碧芙蓉。
　　《跨云亭》：
　　地高天近怯凭栏，下视浮云咫尺间。只怪轻雷起岩际，不知飞雨过山前。
　　《半山亭》：
　　凭高玉辇每从容，中路尝闻憩六龙。尘外有人如到此，便须行彻最高峰。
　　《萧森亭》：
　　晓日珍珑宿雾开，四檐时有好风来。不应斑竹林中见，却似松根琥珀排。
　　《麓云亭》：
　　山下深林起白云，白云飞处断红尘。伴行直到高峰上，舒卷纵横不碍人。
　　《清赋亭》：
　　四海熙熙万物和，太平廊庙只庚歌。欲追林下骚人意，却是临流得句多。
　　《散绮亭》：
　　断虹飞雨过天涯，碧落浮云不复遮。明日阴睛真可卜，倚栏来此看余霞。
　　《清斯亭》：
　　天波万斛泻镕银，跨水横桥丽构新。但取真堪濯缨意，玉阶金阙本无尘。
　　《炼丹亭》：
　　药炉龙虎正交驰，五色云生固济泥。凡骨欲逃三万日，君王曾赐一刀圭。
　　《璿波亭》：
　　水影摇晖动碧虚，日华凌乱上金铺。安知不是鲛人宝，往往渊中得美珠。
　　《小隐亭》：
　　古木回环石路横，居山初不在峥嵘。圣人天下藏天下，小隐聊为戏事名。
　　《飞岑亭》：
　　微云将雨洗层峦，石磴莓苔路屈盘。正是江南最佳处，仰看苍翠俯澄澜。
　　《草圣亭》：
　　落笔纵横走天光，近臣时得赐云章。龙盘凤翥（音铸，高飞）皆天纵，渴骥惊蛇不足方。
　　《书隐亭》：
　　吾皇圣学自天衷，载籍源流一一通。宵旰（音干，天晚）万机营四海，更将心醉六经中。
　　《高阳亭》：
　　仙舟时倚碧溪湾，花外青旗映浅山。不醉阆风缘底事，要看豪饮似人间。
　　《噰噰亭》：
　　圣主从来不射生，池边群雁恣飞鸣。成行却入云霄去，全似人间好弟兄。
　　《忘归亭》：
　　玉景金霞长不夜，松篁泉石更留人，广寒宫殿秋偏好，待看林梢月色新。
　　《八仙馆》：
　　蟠桃初熟玉京春。圆屋如规户牖（音有，窗户）新。尽是瑶池高会客，岂容尘世饮中人。
　　《环山馆》：
　　峰峦回合耸云屏，岩霭溪光面面横。开户忽惊千仞翠，凭高方见九重城。
　　《芸馆》：
　　玉堂金马尽名儒，黄本牙签付石渠。向此别藏三万卷，不忧中有蠹书鱼。
　　《书馆》：
　　莲烛词臣在外庭，青钱学士已登瀛。回廊屈曲随岩阜，挟策何妨取次行。
　　《萧闲馆》：
　　书草吹来种种香，好风移韵入松篁。丹台紫府无尘事，倚觉壶中日月长。
　　《潄琼轩》：
　　浅碧分江入众山，山深无处不潺潺。开轩最近寒溪口，喷薄松风向珮环。
　　《书林轩》：
　　甲乙森然尽宝书，校雠（音仇，校对文字）曾授鲁中儒。万机多暇时来此，玉轴牙签自卷舒。
　　《云岫轩》：
　　山上飞云片片轻，云山相似倚空明。从龙本合封中去，触石光从望处生。
　　《梅池》：
　　玉钿云点鉴新磨，香逐风来水上多。应为横斜诗句好，故教疏影泻平波。
　　《雁池》：
　　暮天飞下一行行，浅渚平沙足稻粱。有此恩波好游泳，何须辛苦去衡阳。
　　《砚池》：
　　黑云凌乱晓光凝，气接昆仓冷不冰。龙饼麝元皆御墨，游鱼吞却化鹍鹏。
　　《林华苑》：
　　连云复道映楼台，茂苑奇花日日开。但得如春天一笑，芳菲何必晓风吹？
　　《绛霄楼》：
　　翼瓦飞甍（音盟，屋脊）跨阆风，卷簾沧海日曈昽。佳时自有群仙到，笑
　　语云霞缥缈中。
　　《倚翠楼》：
　　梯空窗户半山间，滴滴岚光照画栏。六月火云挥汗日，云来唯觉石屏寒。
　　《奎文楼》：
　　龙蟠鳌负出风云，镂玉镇金圣制新，自与六经垂日月，更令群目仰星辰。
　　《巢凤阁》：
　　朝阳鸣处有亭梧，争似珠帘映绮疏。丹穴来仪听九奏，不妨于此长鹓鶵 （音渊除，古书上说的凤凰一类鸟）。
　　《竹岗》：
　　苍云蒙密竹森森，无数新篁出妨林。已有凤山调玉律，正随天籁作龙吟。
　　《梅岗》：
　　阔连峰岭玉崔嵬，春逐阳和动地来，不似前村深雪里，夜寒唯有一枝开。
　　《万松岭》：
　　苍苍森列万株松，终日无风亦自风。白鹤来时清露下，月明天籁滿秋空。
　　《蟠桃岭》：
　　不到瑶台白玉京，海中仙果但闻名。何人为报西王母？岭上如今种已成。
　　《梅岭》：
　　雪林横夜月交光，万壑风来处处香。圣主乾坤为度量，包藏曾不限遐荒。
　　《三秀堂》：
　　窗户深沉昼不开，凤凰时下九层台。月明夜静闻环珮，知有霓旌羽扇来。
　　《萼绿华堂》：
　　绿萼承趺玉蕊轻，清香续续度檐楹。天教不杂开桃李，赐与神仙物外名。
　　《岩春堂》：
　　桂影亭亭漾碧溪，寻芳曾被暗香迷。碧桃开后晴风暖，花外幽禽自在啼。
　　《蹑云台》：
　　万本琅玕密不开，林深明碧琐高台。更无一点游尘到，但觉云随步步来。
　　《玉霄洞》：
　　披香寻径百花中，蝶引蜂随路不穷。但见凌霄缠古木，洞天应与碧虚通。
　　《清虚洞天》：
　　玉关金锁一重重，只见桃源路暗通。行到水云空洞处，恍如身世在壶中。
　　《和容厅》：
　　白羽流星一点明，上林回雁几回惊。弓开月到天心满，风外唯闻中的声。
　　《泉石厅》：
　　萦迂流碧与环山，月地云阶在两间。有此清泠（音灵，水清貌）居物外，方知尘土属人环。
　　《挥云亭》：
　　天风吹作海涛声，挥叱浮云日更明。波上石鲸时吼雨，只知楼阁是蓬瀛。
　　《泛雪厅》：
　　月团携下九重天，来试人间第一泉。正在水声山色里，六花浮动紫瓯圆。
　　《虚妙斋》：
　　武王屈已尊箕子，黄帝斋心问广成。惟道集成观众妙，超然将见不能名。
　　《寿山》：
　　惇大崇高秀气连，清风不老月常圆。春游玉座时相对，花发莺啼亿万年。
　　《杏岫》：
　　山上晴霞兴彩云，芳菲时节避花繁。分明自有神仙种，不是青旗卖酒村。
　　《景龙江》：
　　润通河汉碧涵空，影倒光山晓翠重。闻说巨鱼时骇浪，只应风雨是神龙。
　　《鉴湖》：
　　水天澄澈莹寒光，一片平光六月凉。移得会稽三百里，不教全属贺知章。
　　《桃溪》：
　　霏霏红雨落清浔，流出青山直至今。休道仙源在平地，空教人向武陵寻。
　　《回溪》：
　　穿云透石落潺潺，恋浦余波尚绕山。只怪岚光迷向背，不知流水正回环。
　　《滴滴岩》：
　　苍苔青润石磷皱，泉脉涓涓湿白云。疑有天仙深夜过，丁当环珮月中闻。
　　《榴花岩》：
　　绝域移根上苑栽，又分红绿向岩隈（音威，弯曲处）。累累子已枝间满，灼灼花犹叶底开。
　　《枇杷岩》：
　　结根常得近林峦，晚翠谁怜却岁寒。不见龙纹横杆面，方知垂实作金丸。
　　《日观岩》：
　　朝阳初上海霞红，五色生云碧洞中。回首烂柯人自老，棋声犹在石门东。
　　《雨花岩》：
　　纷纷泊泊弄晴晖，曾逐春风上绣衣。不为胡僧翻贝叶，仙家常有碧桃飞。
　　《芦渚》：
　　万叶梢梢秋意初，斜风细雨忆江湖。谁知雪压波澄后，更与宫中作画图。
　　《梅渚》：
　　只借清波为晓鉴，不随花岛作江云。未须吹笛风中去，多得清香水际闻。
　　《榠（音茗，木梨，有别于木瓜）查谷》：
　　折花宜与酒相薰，结子难随酒入唇。一阵暗香无处觅，不知幽谷巧藏春。
　　《秋香谷》：
　　玉屑花繁淡淡黄，碧岩曾伴紫栏芳。月明露洗三秋叶，山迥风传七里香。
　　《松谷》：
　　云藏烟锁昼苍苍，得地何须作栋梁。闻道九龙扶辇过，一山风又作笙簧。
　　《长春谷》：
　　洞天风物几人知，暗得阴阳造化机。不似寒香待邹律，四时岩际有芳菲。
　　《桐径》：
　　不嫌春老花飞湿，要听秋来雨打声。一自移根来禁籞（音御，禁苑），朝阳常有凤凰鸣。
　　《松径》：
　　夹路成行一样清，吟风筛月自亭亭。云章正写人间瑞，坐待云根长茯苓。
　　《百□□》：
　　红紫交加一径通，翠条柔蔓浴玲珑。日晴烟暖微风度，自和香董锦绣中。
　　《合欢径》：
　　彩絲拂拂机中锦，绣缕茸茸马项缨。却似汉宫三十六，黄昏时节掩罗屏。
　　《竹径》：
　　翠叶吟风长淅沥，寒梢擎露忽高低。有时杳杳穿云去，碧玉交加四望迷。
　　《雪香径》：
　　夹径梨花玉作英，年年寒食半阴晴。要看雪色无边际，十二楼前月正明。
　　《海棠屏》：
　　清明微雨欲开时，收什狂香付整齐。但得浣花春在眼，不须枝上杜鹃啼。
　　《百花屏》：
　　众香芬馥著人衣，云母光寒露未晞（音西，干）。围得春光胜绣幕，纷纷红紫斗芳菲。
　　《蜡梅屏》：
　　冶叶倡条不受羁，翠筠轻束最繁枝。未能隔绝蜂相见，一一花房似蜜脾。
　　《飞来峰》：
　　突兀初惊倚碧空，翠岚仍与瑞烟重。吴侬莫作西来认，真是蓬莱第一峰。
　　《留云石》：
　　白云何事苦留连，中有嵌空小洞天。却恐商岩要霖雨，因风时到日华边。
　　《宿雾石》：
　　飞烟自绕龙楼住，瑞气长随海日开。独有春风花上露，夜深多伴月明来。
　　《辛夷坞》：
　　山中常压早梅开，不待喧风暖景催。似与东君书造化，笔头春色最先来。
　　《橙坞》：
　　磊磊金丸画不如，空濛香雾几千株。应怜绿橘秋江上，却被人间喚木奴。
　　《海棠川》：
　　清明时候暖风吹，叶暗花明满目开。石在剑门犹北向，锦江春色亦须来。
　　《仙李园》：
　　亳社灵踪亘古存，混元龙蜕出风尘。移根更接蟠桃岭，结子开花万万春。
　　《紫石璧》：
　　没水攀萝逐马肝，赉持坚润出凤湍（音团阴平，急流的水）。潜藩每恨端溪远，叠作山中峭绝看。
　　《椒崖》：
　　团枝红实见秋成，曾按方书合五行，不遣汉宫涂屋璧，此间吞饵得长生。
　　《濯龙峡》：
　　山束苍烟细路通，喷泉飞雨洒晴空。真龙岂许寻常见，故作云间饮涧虹。
　　《不老泉》：
　　来从云窦不知远，涌出碧岩无暂停。花落莺啼春自晚，潺潺常得坐中听。
　　《柳岸》：
　　牵风拂水弄春柔，三月花飞满御楼。不似津亭供怅望。一生长得系龙舟。
　　《栈路》：
　　六丁开处只通秦，此地天临万国春。驻跸有时思叱驭，服劳王事爱忠臣。
　　《药寮》：
　　已闻颁朔向明堂，百草犹思一一尝，天意应怜民疾苦，欲跻仁寿佐平康。
　　《太素庵》：
　　结草铺茅不用华，白云深处列仙家。萧骚风玉千竿竹，翠叶浓阴衬碧霞。
　　《祁真磴》：
　　台上炉香袅翠烟，云间风驭已翩翩。吾皇奉道明灵降，惟德从来可动天。
　　《踯躅（音植竹，徘徊）岿（音亏，小山罗列）》：
　　春风晓日乱晴霞，艳艳初开一岿花。疑是仙琴红玉轸，醉归遗在紫皇家。
　　《山庄》：
　　重崖置屋亦常关，下法龙眠小隐山。纵有青牛不耕稼，但闻犬吠白云间。
　　《西庄》：
　　低作柴扉短作篱，日晴鸡犬自熙熙。躬耕每以农为本，稼穑艰难旧亦知。
　　《东西关》：
　　天上人间自不同，故留关钥限西东。姓名若在黄金籍，日日朝元路自通。
　　《敷春门》：
　　帝力无私万国通，尚思寒谷待春风。欲将和气均天下，都在熙熙造化中。
　　赵佶见二臣未敢满百数，又诏王安中，令登丰乐楼望艮岳而赋诗，曰：
　　日边高拥瑞云深，万井喧阗正下临。
　　金碧楼台虽禁籞，烟霞云洞却山林。
　　巍然适构千龄运，仰止常倾四海心。
　　此地去天真尺五，九霄岐路不容寻。
　　以上文词不能说不美，虽然身份所拘，多有歌功颂德，溜须捧圣之嫌。但可取的地方仍然很多，尤其可以从诗名了解艮岳一些景点，从诗面联想这些景点当时面貌的可观性。
　　赵佶从此携嫔妃日日游玩，夜夜笙歌，宫中美女又多，扮成历代名媛哄赵佶开心：
　　这日，行到“西关”，有汉妆妃子抱瑟琶出关。口中吟诗道：“秋木萋萋，其叶萎黄。有鸟处山，集于苞桑。……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道里悠长。呜乎哀哉！忧心恻伤！”赵佶见是徐散花所扮，喜道：“昭君生在盛世，不必出关！朕恐雁落，且随朕进关可也。”
　　再日，要到“鉴湖”，又见越女浣纱于水边，且歌道：“夫差色而淫，越王有贤臣。蠡（音梨,指春秋时范蠡）选浣纱女，苧萝正鬻薪。饰以罗敷衣，愿见钱一文。吴亡赏有功，却把美色沉。”赵佶过去看时，乃金秋月所扮，过去搀起道：“朕得西子下姑苏，浮海一舸逐鸱夷。”
　　后天，来到“柳岸”，甄皇后正吟《塘上行》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赵佶见是林月宫所扮，便道：“字学用兄砚，兄教习女工。‘幼即爱阅读，能作女博生？’‘闻古贤惠女，己诫必读书。年少不努力，焉知古荣枯？’朕非曹丕，不必苦悲。”.
　　有一次至“三秀堂”，还离一段距离，便闻堂内歌：“罗袖动香香不语 ，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赵佶忙下软轿，快步趋前，“朕要看看，谁饰杨贵妃，能有侍儿张云容，跳得霓裳羽衣舞？”
　　又听“梅岭”传来吟诗声：“桂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赵佶止步，“这是考朕呢！唐玄宗厚此薄彼，弄得杨肥梅瘦。” 对身边太监道：“ 宣来江采苹，共观霓裳舞。后宫三千女，个个非怨妇。”
　　……赵佶好道，裴淑容扮过嫦娥，赵佶赐号“月里嫦娥”。
　　“竹岗”有人扮娥皇、女英。
　　“蟠桃岭”有人扮西王母、麻姑。
　　金淑仪在“蹑云台”上扮过弄玉吹萧，赐号“弄玉”。
　　余昭容扮过楊贵妃，赐号“羞花”。
　　罗才人扮过贵妃醉酒，赐号“醉杨妃”。
　　郑昭媛扮武则天，赐号“媚娘”
　　方才人扮过巫山神女，赐号“朝云”。
　　徐顺容扮过散花仙女，赐号“散花”。
　　林婉仪赐号“月姊”，王婉容赐号“月宫”，
　　其他赐号如“青凤”、“倩云”、“翦云”、“春莺”、“花云”、“二南”、“桃花”、“岫云”、“醉观音”、“巧巧”、“柳姊”、“醉仙桃”、“串珠”、“佛迷”、“菊仙”、“铁宙”、“咏絮”、“蜂腰”……数不胜数。
　　刘子翚《汴京纪事诗》有一首道：
　　宫娃控马紫茸袍，笑捻金丸弹翠毛。凤辇北游今未返，蓬蓬艮岳内中高。
　　还有《五候鲭》记载：“艮岳初成，令近山多造油绢，囊以水湿之，晓张於绝巘危峦之间。既而云尽入焉，遂括囊以献，名曰贡云。每车驾所临，则尽纵之，须臾滃然充塞，如在千岩万壑间。”
　　《程史》记载：“艮岳初建，诸巨珰争出新意，谓土木既宏丽矣，独念四方所贡珍禽之在御者，不能尽驯。有市人薛翁，素以豢扰为优场戏。请于童贯，愿役其间，许之。乃日集舆卫，鸣跸张黄屋以游，至则以巨柈（音盘，盛物之器）贮肉炙、粱米，翁傚禽鸣以至其类，既乃饱饫翔泳，听其去来。月余，而在舆者四集，不假鸣而至，益狎玩，立鞭扇间不復畏矣。遂自命局曰：来仪所。招四方笼畜者，置官司以总之。一日，徽宗临幸，远闻清道声，望而群翔者数万焉。翁輙先以牙牌奏道左曰：‘万岁山瑞禽迎驾！’上大喜，命以官，赉予加厚。靖康围城之际，有诏许捕，驯籞者皆不去，民徒手得之，以充歺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