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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回天乏术伤寒犯色药无力 未雨绸缪父奸子佇各具能 ...

  •   第四回 回天乏术 伤寒犯色药无力
      未雨绸缪 父奸子佞都具能

      蔡京比别人棋高一着。这次哲宗亲政,变法派重返朝堂,蔡京任户部尚书;一边在朝堂上积极变法,另一面私下里交往不赞成变法的向太后。因为哲宗已下诏:改称向太后的住所隆祐宫为慈德宫。正巧向太后的两个弟弟向宗良、向宗回,要在祖坟周围建造慈云寺;蔡京便上奏,请求拓宽四邻,扩大建筑面积,来讨好向太后。又与中官裴延臣,强行拆除民居,引起民众不满,诉状告到开封府。开封府尉范正平,是范纯仁的儿子,亲到现场视察,以为所拓宽的地方,都是百姓业居,与法不可擅夺。并助民挝鼓上诉朝堂。哲宗下旨,诏监察御史常安民劾治。常安民奏道:“事有情重而法轻者,中官豪横,与侍从官相交结,同为欺罔,此之奸状,恐怕不是法律所能治理。愿重为降责,以肃百官。”
      但是案子交上去,批下来只坐蔡京罚铜二十斤。蔡京暗暗高兴,这回,皇亲国戚交定了,因为向氏兄弟们屡屡表示欠情和不安。罚铜二十斤,对他来说微不足道。如果说用这点钱去巴结他们,根本拿不出手。
      因此常安民上疏论蔡京道:“蔡京这个人的狡诈,足以迷惑众人;他的口才足以文过饰非;他的机敏足以改变国君的主见;他的能量足以能够颠倒天下的事非。他在宫廷内与宦官相勾结,在宫廷外联络御史和谏官,结交朋党,以便获取重要权位。一不顺应自己,则诬以结党于元祐,必挤出朝堂而后快。今在朝之臣,京的党羽已经过半。如果陛下不及早将他贬逐,到时候就后悔无及了!”没过几日,常安民便被降为监当职务,连宋哲宗这个皇帝都不知道。而蔡京则被升为翰林学士兼侍读、修国史。转过年七月又升为翰林学士承旨。成为皇帝身边的“内相”。
      元符二年闰九月二十六日,宋哲宗刚生一百零八天的儿子夭亡。他极为悲伤,追赐名字为赵茂,封赠越王,谥(音誓,封建社会给死去的皇帝或高官追加的称号。)号为冲献。第二日也未上朝,驾坐睿思殿愁思片刻,忽对随侍太监道:“朕在皇叔府邸,见过吴元瑜所画<徐神翁像>,风闻此人能知未来事。汝可骑快马秘行前往,替朕以问子嗣。”
      此太监几日后回宫,到福宁殿交给哲宗一字条,奏道:“徐神翁不言,只书此字,奴才带回。”哲宗见上面只书四字:‘吉人君子’。反复看过,苦思不解。问过几人,也都推辞不知。忽然想到翰林学士承旨蔡京,此人博学多才,知识渊博。于是命人去宣。
      北门学士承旨蔡京接到宣诏,立即动身赶往福宁殿。快到福宁殿的路上,正好遇上给哲宗瞧病的两位御医,出福宁殿往回走。蔡京最大的长处是交际能力,只要是有用的人,无一不在交际圈内。况且御医是当时医术最高的医生。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保证没有疾病。学士承旨的身份,是皇帝的秘书长,所以明白人也愿巴结他。当时寒喧过后,蔡京向熟悉的秦玠探问道:“有秦大人等回春妙手,圣体安康指日可待。”
      秦玠回头看看,见四下无人,附蔡京耳低声道:“爱欲海,温柔乡,肾水不流不正常;肾水亏,肺金偿,痨病上身必夭亡。和承旨大人没有隔口的话,‘犯色伤寒犹易治,伤寒犯色最难医。’按说官家青春鼎盛,可是十几岁时便掏空了;承旨大人知道,大臣请幸金明池,皇上说:‘祖宗幸金明池必宴射,朕不能射,不敢出。’杨琪作龙舟成,极奇丽。或请一登,皇上又道:‘祖宗未尝登龙舟,但临水殿略观足矣。’后勉強一幸金明池,所谓龙舟,非独不登,亦终未观也。这样龙体,现在又昼夜守着刘皇后神仙般的蜜罐儿,要子夭重生,单靠药石之功,恐回天乏术了。唾痰已经见红,大人知道尙能久乎?届时吾二人必受牵连,万望承旨大人,看在平日尚可为大人效犬马之劳的份上,美言几句,活命之恩,终身不忘。”
      蔡京也低声问道:“大约在何时?”
      另一个御医也凑前讨好地道:“今年刑穿,明年本命;恐怕在年前年后。务请大人开金口,一家老小感恩不尽。”
      蔡京低头道:“果真如此,二位需如此如此,必保无虞。”
      真的过了年,正月十二日哲宗驾崩。向太后命人绑了二位御医在福宁殿前,等新君即位后发落。待众大臣迎请端王赵佶上殿,经过二位御医身前时,秦玠立刻大声叹道:“此八彩之眉,一人之尊也。使王趣上於后,帝安能久也!”
      另一御医接道:“端王仪表如此,难怪大行皇帝,早归天位呀!”
      向太后闻听左右的报告后,也叹道:“穷通荣达,各按天命。天命所归,岂是二位御医可以左右。或许真是天命如此,新天子即位,不利杀戮,放了他们吧!”
      且说那日,蔡京来到福宁殿,参拜哲宗。哲宗咳嗽不止,对蔡京道:“爱卿平身,看座。”
      蔡京谢座,观看哲宗脸色,只见面色晦暗,气息微弱,言语无力,已脱人型。便问道:“陛下宣诏微臣,不知有何圣谕?”
      “人言泰州有个徐神翁,能知未来事。爱卿可知此人?”
      “臣听闻这个人,元祐七年,苏轼知扬州,曾遣人往来,求神翁书字。神翁大书曰:‘泄慢堕地獄,祸及七祖翁。’神翁虽方外士,而能嫉元祐人。所以应该禳显。”蔡京看出哲宗为子嗣焦急,他却不正面回答,”臣还听人言:神翁,异人也;当地人称‘徐二公’,无家无子孙亲属,无人知其从前。每日持一帚,扫神祠圣殿,不与人说话。有问则不答而走,忽发一言,则应祸福。先皇时吕参政惠卿,除丧赴阙,便道访二公,拜而问之,二公惊走。吕追问不舍,忽回顾曰:‘单守’。吕再拜而去,以为是‘善守富贵’也。及还朝落资政殿学士知单州。就是‘单守’之应了。此人名声在外,也许不是空穴来风。”
      哲宗将一书字,由太监递给蔡京,言道:“朕信爱卿所言,曾派人去泰州天庆观,找到被称为徐神翁的道人,让他推算朕的后人。太监回奏:‘徐神翁推算片刻,未发一言,只在纸上书此四字,让奴才带回,询问再三,只是不答。’朕见了,也百思不得其解。知卿多才多识,故宣卿以解惑。”
      蔡京一看,当即悟出:这‘吉人,’即一‘佶’字,‘君子’,在这里不是指正人,皇帝求嗣,即指君王之子。口中却答道:“吾皇吉人天相,君子无忧。神翁所书定然不谬,这‘吉人君子’,定是说:邓王虽夭,应了先皇五子早逝;皇上青春鼎盛,刘皇后风华正茂;正不知有多少福寿皇子,要降生皇室。贺喜陛下,能得此上上之谶。”
      哲宗听了,心略宽慰,微笑道:“但愿如爱卿所言,‘吉人天相,君子无忧’。”

      回北门承旨房的路上,蔡京边走边想:“‘吉人’乃‘佶’字无疑,‘君子’乃君主之子。何用费猜?看来皇上是真不行了。他又没有儿子,势必兄弟继位。皇太后撫养赵佶,且佶才冠兄弟;九王虽大,又有目疾;赵佶执位,势所必然。可是怎样结识赵佶于未登基之前呢?……近臣与藩王交,可是犯大忌!如何能不显山,不露水地挂上弦?可要好好动动脑筋。……” 蔡京回到承旨房,刚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两个执役亲事官,马上凑到身旁。一个端茶倒水,一个按摩捶背。这二人很会来事,夏天时各把手中折扇为蔡京扇凉。蔡京灵机一动,对二人道:“承蒙二人关照老夫多时,无以为报;今日偶闲,为二位扇子写几字如何?”
      二人高兴:今日这风从那里刮来?平时怎么求,他也不理不睬。二人连忙拿扇磨墨递笔。蔡京执笔在手,略一思索,一挥而就。二人看上面,其一写道:
      “户外昭容紫袖垂,双瞻玉座引朝议。
      香飘合殿春风转,花覆千官淑景移。”
      另一写道:
      “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晬仙桃。
      旌旗日暖龙蛇动,宫殿风微燕雀高。”
      蔡京笑问:“这是谁的诗?能看懂吗?”见二人摇摇头,蔡京又问:“你二人这扇,买时用了几文钱?”
      一人答道:“不敢瞒大人,为了服侍大人,小人买得好的,一文钱一把,还有一文钱几把的呢!”另一人也点点头。
      蔡京漫不经心似地道:“现在值万钱了。”
      “万钱?”二人露出吃惊的神色,显然不信。
      “正是。”蔡京正色道:“此乃杜少陵诗各一首,二位若觉得老夫此言夸张,就到五王桥上,走动走动,待王爷们下朝路过时打打价钱。”说罢一笑,将笔放下。他知道,五个王爷中,唯有端王爷赵佶肯使书画这项钱。
      “为什么上五王桥,而不上大相国寺?”
      “上牛市是卖牛的,上草市是卖草的。只有王爷们,才有闲钱往这上面使。”
      住了两日,这二人衣冠楚楚,喜气洋洋,手中各自握了一大把扇子,告诉蔡京:“哇!端王爷张口便给两万钱,金灿灿的二十串铜钱!作梦也没有想到,大人的字,这么值钱哟!愿大人再多写一些,我二人去卖。大家不就都成了富翁!”蔡京笑而不答。
      再说蔡京写扇那日回到家中,家人迎接伺候落座。他让众人退下,独留长子蔡攸,示意他关上厅门。然后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蔡攸不解,但马上答道:“比父亲小三十岁,二十三岁呗。怎么父亲倒忘却了?”
      板着脸的蔡京道:“不是为父忘却了,为父怕你自己忘却了。既知二十三,就打算天天在裁造院这么混日子,准备到几时方能考个进士回来?”
      “那有什么法,考了几次了,就是不中么。我有什么法?”
      “你叔父十三岁就中了进士,你都二十三了,还是白丁,也不知个愁。”
      “愁,有个屁用!离你二十四,不还有一年?”蔡攸没敢大声说。
      蔡京怒道:“你二十四能中吗?”
      “那可说不准。”蔡攸也不示弱,只是未敢高声。
      “好!明年恰好是大比之年。你不是比我么,中个第九,给我看看!”
      “第九有什么了不起,兴许名次还往前呢。只是你得坐到执政。”
      “什么屁话!你考名次,关我官职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官职?官大了,主考官把考题送到咱们家,答起来不就省事多了”
      “忤逆子,净想歪门邪道,不思进取。连你小弟也不如,絛(音韬)儿现在刚三岁,能背唐诗几十首。”
      “俺娘若是小妾,吾两岁便背几十首。”
      蔡京怒道:“小妾怎能比夫人?”
      “要那虚名有何用?蔡絛成天骑着你的脖子学诗。我呢,打记事起,你不但没抱过我,不是打就是骂,天天呵叱。你说夫人好,还是小妾好?”蔡攸也声渐转高。
      “这么大了,还不知个好歹。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你行儿都六岁了,微儿也四岁了,还这等忤逆,不怕将来孩子跟你一样?”蔡京的声音倒不那么高了。可能这就是‘虎毒不食子’的原因吧。
      “我怎么了,是你成天看我不顺眼,嫌我不出息。人都得靠机遇,你如果没有我七叔成了王荆公的女婿,你能官场这么顺利?苏轼文章不如你,还是写字不如你,不照样在海南呆着?”
      蔡京气得翻白眼,却又无可奈何。有心请家法管教,又一想正事还没办,于是压了压火气道:“现在有机遇,你能抓得住?”
      “有机遇,就得能抓住。抓不住,那不成了棒槌!”
      “好!端王爷赵佶,认识不?马上要当皇帝,你去靠上他,争取在近日内,成为他的朋友。这叫‘贫贱之交’。”
      “端王爷谁不认识,人长得好,又多才多艺,还是皇帝的亲弟弟。东京城最风光的人物,莫过于他。我去裁造院的路上,总遇见他下朝。满街的人看呢!”
      “那有什么用?得让他看见你才有用!”
      “他准看见我,每次相遇,我都是故意走到左近,突然滚鞍下马,侍立道边,毕恭毕敬。还看见他指着我问高俅呢!可是皇帝是你说谁当,谁就能当的?”
      “嗯,这还差不多。有这个基础,再往前发展就省事多了。明天起,我给你一幅书画拿着。想法让他收下你的。皇帝虽不是我说让谁当的事,可是,我能看明白怎么回事。这叫先见之明。你说,现在皇帝死了,谁该继位?”
      “皇帝的儿子,噢,你说过他的儿子,头几日已经死了。那就是皇帝的同母弟赵似。”
      蔡京嘴角撇了撇,似笑非笑道:“还不算太笨,可是谁说了算?”
      “当然是太后说了算呗,对!太后说了算,就不能让赵似当皇帝。”
      “有点出息。为什么?”
      “那不便宜朱太妃了。这老娘们较起劲来,更是你死我活。可也有可能是赵佖,他是五王老大。不过他眇目,选个一只眼的人当皇帝,不太可能。再说他也有娘,不如没有娘的赵佶。赵佶是向太后养大的,对,就得是赵佶。赵俣、赵偲没有背景,岁数也小,就更排不上了。看来还是爹爹看得明白。”
      “哪家父母陪儿女一辈子,自己富贵要自己掌握。在朝从政,三年河东,三年河西。自王安石变法以来,二、三十年,几经反复。眼下就又面临一场大的变动。”
      “爹爹又要被罢免出朝?这可咋办呀,弄不好,我这裁造院也不保啊!”
      “所以叫你尽快靠上赵佶!即使向太后不赞成变法,也不至于将赵佶身边的几个玩伴动掉。一旦太后还政,你不就起作用了,为父也可以还朝了。”
      “这不是问题,又不是三篇文章两首诗,格啊律啊的。不过,你那些东西,看得跟命似的,平时都不让动一下,如今舍得送人?”
      “你能送一件,我奖励你一百两银子。再金贵的东西也是为命服务的。保住官,这些东西会越来越多;丢了官,这些东西会越来越少。你自己不会看看你的字,横不平竖不直的,离这些字差着十万八千里;你真练到那个地步,为父会不舍得让你临摹?想靠这赵佶,这‘三篇文章两首诗’,还真得当紧。那可是个真才子,包括他身边的高俅等,都不是只会踢球的帮闲。真要是那样,苏轼也不会用他荐他。好好抓住这次机会吧,你的一辈子,及整个蔡家的富贵,可全在此一举了。你是没看见朝堂之上,五位王爷排在章惇后面,众臣前面;殿头官一声:‘皇上驾到,端笏(音护,朝笏,古代君臣在朝廷上相见时手里拿的狭长板子,用来记事。也叫手板。)立定!’众臣看得明白:那四个什么样子都有,唯独端王如鹤立鸡群,出类拔萃。皇上有事,也只问端王。……”
      “这‘端笏立定’四字,莫非就是预兆端王当立也?”
      “原来你并不笨,很多大臣也这样认为。皇上近来建一堂,让大臣们起名上献,可又皆不中意;自己起名‘迎端’。本意是‘迎事端而治之’,可能也成符谶。”
      “说起来还真有天意呐,今日裁造院同事讲:他路过端王府,听人们议论,有一对仙鹤降于端王府,大家争相入内观看。俱被王府管家杨震挡在府外。口里喊:‘是鹳!是鹳!并不是鹤!不认识,不可乱道!’虽如此嚷,却喝家人关门,不让人看。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要真是鹳,让人看看,何必怕人,不比辩白有效?肯定是怕皇上猜忌!如此看来,也定是天降祥瑞!”
      “分析得很对!但是心里明白,面上却要装糊塗。不然,即使靠上了,他也会认为你是有目的而来。尤其不可为外人道。”
      “放心吧,不看我是谁的儿子,你只将一百两银子准备好,明日这时,我便来取。”
      蔡京笑笑道:“首战告捷,我给你准备二百两。”
      蔡攸也笑道:“原来爹对我也会笑啊。”
      “废话,恨铁不成钢啊!”蔡京高兴地起身开了厅门,对外面的管家蔡富道:“给大少爷取一百两银子。”又回头对蔡攸, “楊震、高俅这些身边人,不要小看!只可结交,不可得罪。好人一千不多,小人一个不少。常请请他们,关係自然就近了。”
      蔡攸以诧异的目光看着蔡京,微笑道:“原来老爹心里也有我。”
      “废话,长子长孙,蔡家大根。爱之深,才恨之切。这都不懂,还不该让人恨!”蔡京说罢,竟哈哈大笑起来。蔡攸也笑,但总觉有点不明白,所以不是那么开心。
      第二天,赵佶下朝回来,过了裁造院大门,掀着轿帘,老远便见一人张掛一幅字在路边。他命轿夫快行,可是还未到,便见又一人已将那幅字取下卷起,付了银两。赵佶忙从停下的轿中出来,凑前问道:“阁下所买这幅字,是否颜公真卿所书?”
      那人头也不抬,道:“正是,《潘丞竹山书堂诗》。”
      “惜哉,无缘,当面错过!思慕已久,却晚了一步。”赵佶自怨自艾地道。
      这时高俅早已下马跟在后面,看着买画人后身道:“阁下多少银两买得?可否转手?”
      那人道:“不爱不买,买了为何转手?要为转手挣钱,就去开书画店了。”
      赵佶道:“此话有理!阁下不愿转手,可以理解。可否借光一观,感恩不浅。”
      “凭什么?当世除了端王爷和我爹,谁也别想!”
      高俅一听,忙要说什么。赵佶抬手示意挡住,又道:“为什么?”
      “我爹因为是我爹,自不必说。这端王爷,是在下最敬佩的人。”
      “阁下又不认识他,你敬佩他什么?”
      “全东京没有不认识端王爷的,我怎能不认识。只是端王爷不认识我罢了。”此人把自己的外套脱下,又将画包裹起来。看起来相当珍贵。“端王爷其他好处且不说,只书、画两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家严每常提起,赞不绝口。深恨在下,比王爷还虚长五岁,却一事无成。我也恨我自已,不能给王爷牵马坠蹬,随侍左右,学习一二。你这人无状,怎么竟敢说敬佩他什么!”那人说着起身转过脸来,一见是赵佶,扑地跪倒,“原来竟是端王爷大驾,小人瞻过天颜,却从未聆听玉音。多有冒犯,罪该万死。万望端王爷恕罪。”说着将画双手举过头顶,“端王爷请过目,这是小人为您买的。小人知道端王爷看重这类文物,所以见了就买,家中已存数件。相信总有一天,可以作为见面礼呈给端王爷。想不到天赐良机,竟是今日。万望端王爷赏脸,纳入府中,不时把玩。小人不胜荣幸之至。”
      赵佶道:“原来你是当朝翰林学士承旨蔡大人的大公子蔡居安。快快请起!大冷的天,跪在地上,可别受寒。”说着便上前来扶。
      “正是小人,”蔡攸磕几个头起身,又递画,并欢喜地道: “原来端王爷也认得小人,真是三生有幸。”
      “小王常遇见你,谦恭常人不及。询问从人而得知,有心结纳,却无机会。此物贵重,乃人之所爱。一观足矣,岂可夺之,请自收起。”
      蔡攸谦恭地道:“小人虽也练书,可街门都未进。家严时常训斥:间架结构,尚未摆正,看此等帖,还不够资格。”说着,又凑前一步,弯背躬身,将包画外套褪下,仍托起送前。并道:“欧阳修曾言:‘颜公书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严尊重。人初见而畏之,然愈见而愈可爱也。其见宝于世者有必多,然虽多而不厌也。’”
      赵佶喜道:“讲得好!汝父子亦道德君子,令严书名冠天下,汝亦自谦。既承美意,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只好从命。”将画接在手中,“以后与阁下共同品评。但其值不菲,”赵佶转向高俅,“将银两多付与蔡公子。”
      高俅心里正在想:“这个蔡攸年纪不大,手段可比自已高明多了。一幅字便与端王爷攀上朋友,肯定是有他爹在后面支招。他爹是谁呀,‘大蔡’呀!得罪不得,只得好好结纳为上!”于是赶紧上前,对蔡攸道:“蔡大公子,幸会,卖画人已不见,请示其值,好付银于阁下。”
      蔡攸转向高俅笑道:“高兄此言差矣,献字画与端王爷,乃小人夙愿。收取银两,与行商何异?请高兄别再提起。”
      高俅转向赵佶,面显为难地道:“王爷您看,难得蔡公子一片真心,执意付值,反觉屈解了,生分了。”
      赵佶早就想结纳蔡京,不过不敢。现在他儿子这么在意自己,觉得很受用,很投缘。怎能拒之门外?他笑对蔡攸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希望以后常到王府,一起探讨这书画学问,作朋友如何?”
      蔡攸见目的已经达到,喜在心里,乐在面上道:“多谢端王爷提携,小人得能经常伺候王爷身边,心愿已圆。岂敢不知贵贱,以友相攀。眼下尚得忠于王事,待供职下班,小人再去王府,随侍左右。告辞。”说罢作揖连连,退出数步,方回身牵马而去裁造院。
      赵佶手里拿着卷好的字幅,看着蔡攸的背影,对高俅道:“想不到这蔡居安,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高俅心里话:“说了一大堆好话,怎能不感动你;人家是有备而来,他爹这玩艺有得是!还用他在街上买?”咀上却说:“多个好人多条路,何乐而不为?他爹可是翰林院学士承旨蔡京。”
      赵佶走到轿前,高俅掀起轿帘,赵佶进轿道:“脚步快一点,本王焦急看这幅颜公之字!”
      高俅也已上马,对众轿夫道:“王爷已发话,众位脚步加紧!”
      众轿夫齐应,起轿飞快地去了。
      蔡攸回家后,得意地向蔡京汇报。蔡京大喜道:“想不到吾儿出息在这里。吾再挑几幅与你送去。他欠你的情,这关係便会越来越近了。他一旦即位,你便是有数几位‘贫贱之交’。”
      其实蔡攸自小聪慧,只是蔡京总以自己现在的标准衡量儿子。所以儿子永远也不及自己。蔡攸少时,叔父蔡卞有一次领他到王安石府中,正好遇见王安石与别人谈论《字说》。蔡攸在王安石膝下而立,回头问道:“不知相公所解之字,是解仓颉字,是解李斯字?”王安石不能答,拊其项道:“这小儿,你无良,你无良。”无良,就是无善德者。《诗》曰:毋(音无,不要、不可以)纵诡随,以谨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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