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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凶相毕露欲加之罪自有词 恩将仇报孙废祖母冷如冰 ...

  •   第三回 凶相毕露 欲加罪名自有词
      恩将仇报 孙废祖母冷如冰

      冯京去世,宋哲宗亲自到府祭奠。蔡确的儿子蔡谓是冯京的女婿,蔡京乘机挑动蔡谓上奏说:“臣叔父蔡硕,以前在邢恕那里,看到过文及甫在元祐时寄给邢恕的信。里面详细述说了那些奸臣大逆不道的计划。文及甫是文彦博的爱子,肯定知道当时奸谋情况。”
      宋哲宗由于对祖母高太皇太后在世时专治的怨恨,对影响他执位的言行特别敏感。于是诏命信任的大臣:翰林学士承旨蔡京、权吏部侍郎安惇去查问。二人接旨后,安惇想马上升堂审问。蔡京冷笑一声道:“不急,如果真如蔡硕说的那样,你怎么办?”
      “你在开封府干过,把那些刑具一用,叫他说什么不行?”
      “折腾的半死不活,怎么面圣?圣上一看,属严刑逼供,还能让你抓刘挚、梁焘他们?”
      “那你说怎么办?”
      “我自有法,让他不打自招。”蔡京又对从人吩咐道:“将文及甫押赴刑讯室,先呆上两夜。这两夜的刑讯室,要不断用刑具折磨其它罪犯。不准文及甫吃东西、睡觉,只准喝水看着。”
      第三日升堂,六十多岁的文及甫被带到堂上时,身着孝服,有气无力,憔悴不堪。蔡京手执文及甫写给邢恕的信,问道:“‘改月遂除,入朝之计未可必,闻已逆为机穽,以榛梗其涂。’这是你写得信吗?什么意思?”
      文及甫无力地抬头看看道:“是,写给邢恕的信。在下与邢恕同在同文馆供职,彼此交好,故互通问讯。意是家母丧期除服后,卑职进朝廷的打算未必可行;听说已经预先设置机关圈套,阻挡卑职的进身之路。”
      蔡京阴沉着脸,又问:“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济之粉昆,朋类错立,必欲以眇(音秒)躬,为甘心快意之地,可为寒心。’又是怎么回事?这司马昭指的是谁?粉昆又是指谁?朋类、眇躬都各指那个?”
      文及甫跪在地上,不敢看蔡京的脸色,只无力地回道:“司马昭指吕大防,粉昆指韩忠彦,朋类指刘挚、王岩叟、梁焘,眇躬指贱躯自己也。当年蔡硕见过信后,也问过卑职,信中所指,确如今日所答。蔡硕可以作证。”
      这时,蔡硕自后堂出,正色道:“文兄差矣,当日并非如今所说。”
      文及甫急道:“吾待蔡兄为挚友,真情相交,想不到将信示人,将吾出卖。今日作为,颠倒是非,更是令人寒心。”
      “识事务者为俊杰,达机变者为英豪。吾劝文兄,俊杰英豪唾手可得。”蔡硕说罢又往后堂扬长而去。
      安惇疾言厉色地道:“怎么粉昆就是指韩忠彦?”
      “因为民间一般称驸马都尉为粉候,而韩嘉彦娶得是公主,所以称他哥哥为粉昆。”
      一蔡京知韩忠彦虽罢,哲宗眷之未衰,而且忠彦对自己也一直不错。蔡京在元祐年间一直升迁,是因为吕大防、韩忠彦都没看出他的奸险,而在帮他。蔡京对这一点也很知情,所以想把这两人开脱出去。冷笑一声道:“司马昭指刘挚尚说得过去;王岩叟面若傅粉,这粉不是指他指谁?梁焘,字况之,况字用兄字代,非昆而何?”
      文及甫一听,这分明是想排除韩忠彦,于是说:“贱意,此二人本是朋类,大人这样理解,也本无不可。”
      蔡京惊堂木一拍,大喝一声:“大胆!什么大人这样理解?原本你就是这个意思!想赖本官误导不成?“
      “是,贱躯本是此意。”
      蔡京又恨恨道:“你知道吕大防已死,死无对证吗?你怎么不说是司马光,知道司马光早死了是吧?狡譎(音绝,诡诈)鹰扬的刘挚倒成了朋类,憨直朴厚的吕大防成了司马昭。谁信哪!文少保致仕,你知河阳,谁召你为太仆卿,权工部侍郎?不知恩义,不识好歹的东西!”蔡京元祐六年闰八月初八日,由郓州为知永兴军,是吕大防请旨;七年四月初一又由知永兴军为龙图阁直学士知成都府,又是吕大防任命。为此,梁焘曾提出反对,也没起作用。但因此对吕大防怀恩。
      文及甫又听出话中之音,便道:“小人亦怀吕公之德,奈吕公独当国者久。且当年委实对蔡硕如此解释信中所指,并不知吕公已经亡故。大人提及,小人亦知不妥,司马昭即指刘挚是也。”
      蔡京又道:“还有,眇躬是指当今圣上!”
      文及甫立时抬头瞪眼,急道:“绝对不是!眇躬就是指贱躯,他们不让贱躯进京,置之外地而后快。贱躯不满,发此牢骚。与当今圣上却万万扯不上一点关係。大人此问,小人可担待不起啊!”
      蔡京奸笑几声,道:“不光没有乃父之骨,且无乃父之智。文彦博今年什么时候亡故?”
      “回大人,五月初四,家父归天。”
      “分明是叫你的笨气死的!”蔡京忽然大笑起来。
      “大人此话,小人不懂。家父九十二岁,寿终正寝。”
      “正因为你不懂,才说你爹是叫你的笨气死的。”蔡京道:“易曰:眇、能视。意为乃一目少或盲,尚能视也。你属于那种情况,一目少,或是一目盲?”
      “皆不是,小人是取细、末之意,以示自己微不足道也。……”
      “胡说!”蔡京怒道:“分明狡辫!《汉书》云:朕以眇身,获保宗庙。古者贵贱皆自称朕,秦始皇定为皇帝自称,汉以后皆因之。眇身、眇躬、寡人、孤亦然。你敢自称眇躬,意欲何为!?还敢说担待得起?十恶不赦之罪!左右,先夹起来!”
      众衙役齐喊:“威—武—!”立时上来几人,欲上刑具。
      文及甫大吃一惊,忙惊叫道:“大人息怒,小人无知!小人无知啊!”
      “且慢!”蔡京止住衙役,对文及甫道:“你有话说?怎么无知啦?真正说出实话,对你是有好处的。据我们所知,当时令父文彦博是平章军国重事。刘挚等多次想罢免令父之职。很显然,令父在任,妨碍他们干某种大奸之事。令父包容,且隐忍不言。你知道了,也不想事态扩大。这虽是美德,可如今事发,便是在替别人挡灾。现在蔡确母亲明氏告御状:梁焘曾对怀州致仕退休的官员李洵言,‘若不诛确,则于徐祗安得稳便?’圣上都明白了,明诏本官与安大人审理此案。你对交好能畅所欲言,对圣上为何不能言无不尽呢?况且与令父并无干系。你讲实话,挖出奸雄,不但无过,尚且有功。何乐而不为。”
      文及甫本来想说,自己对用词无知。可听蔡京一番话,他才明白抓他的真正目的:是要置刘挚、梁焘于死地呀!虽是政见不同,可是父亲向来未提及这类事情。这可是十恶大罪,祸灭九族,自己一旦无中生有而胡说,不知要害死多少人命!可是不顺着他们,自已眼下就不得好死。当初他们不顾及我,今天我为什么替他们挡灾?想想这两夜见闻,希奇古怪的刑法,凄厉悲惨的呼叫。我挡得住,受得了吗?他抬头无力地睁眼看看案后坐着二人的狰狞面目,不由地打个冷颤。京师流传:‘大惇小惇,殃及子孙。’‘大蔡小蔡,还他命债。’今天这里坐着‘小惇大蔡’,后面支使的是‘大惇小蔡’。我该如何是好?……
      蔡京看到文及甫打冷颤,知道自己一系列方法已经奏效,故意温和地笑笑道:“本官和安大人与你无冤无仇,又敬佩文潞公将相五十年,四朝元老,且又新故。顾念你热孝在身,不忍对你动刑。似此谋逆之罪,刘挚、梁焘也抗不过去。你如果再抗,也难保不是同党喽。”
      “可是眇躬,…皇上可用为自谦之词,贱躯用来指皇上,也是大不敬之罪。”
      “这性质不同了,你的信通篇皆是隐语,总不能到了皇上这里,就直书陛下、皇上等用词吧?可以理解,可以理解。行了,画押吧。到了圣前,复述一遍,就没有你的事了。”
      书吏马上把供词记录拿到文及甫面前,笔递他手中。文及甫一看,这供词墨汁是干的,早就写好的。文及甫的手颤抖地厉害,未及细看,书吏握住他的手道:“颤抖也得画呀,我来帮你吧。”随即将押划在供词上。
      文及甫瘫软在地上,无力地道:“可这来龙去脉,我根本不知道啊!”
      “你真是点不亮,到这个当口还这么笨。你爹已经死了,你爹临死前告诉你的不就完了。”安惇不耐烦地吼道:“刘挚等人将谋废立,故欲免除文彦博平章事。这不是把你爹也撇清了!”
      蔡京命人好好伺候文及甫吃好喝好,梳洗整洁。第二日,他与安惇带上供词一起去见宋哲宗。哲宗看后,似有疑虑。 蔡京奏道:“文及甫现在宫外,皇上可宣进亲自审问,臣下一没动刑,二没逼供,此皆文及甫自言。”
      宋哲宗见文及甫衣衫整洁,不像受过刑的样子。问道:“文潞公告诉你这些时,尚有别人在侧否?”
      文及甫恐连累家人,忙不迭地连声道:“回圣上,事涉重大,家父屏退左右,并无旁人。”
      “听说你兄弟八人,何以独告知你一人?”
      “回陛下,愚拙虽是父之六子,却是亡父至爱。”
      哲宗又问:“尚有具体证据?”
      “亡父疑其事势如此,并不知就里。”
      哲宗道:“只凭‘疑其事势如此,’如何罪人?”
      “无风不起浪。”蔡京忙道:“奸谋未逞,先露端倪。文潞公看出蛛丝马迹,方有是疑。圣上不拘元凶,焉知就里。”
      章惇、蔡卞同在,齐道:“司马光、刘挚、梁焘、吕大防等,交通陈衍之徒,变先帝成法。惧陛下一日亲政,必有欺君之诛,乃密为倾摇之计。断乎不虚!於是疏隔两宫,斥随龙内侍,以却陛下腹心;废顾命大臣,以剪陛下羽翼;纵释先帝之所罪,收用先帝之所弃;无君之恶,同司马昭之心,擅事之迹,过赵高指鹿之胆。不询究本末,怎得其大逆不道之情状。”
      蔡京又道:“为示公正,臣请派蹇(音检,跛足、不顺利。此指姓)序辰,和入内内侍省使臣一员,共同审理。”
      哲宗见自己用得这四位重臣众口一词,便道:“依卿所奏,拘审刘挚、梁焘、王岩叟、宦竖陈衍、张士良一干人等。”
      出了宫门,蔡京对章惇、蔡卞、安惇恨恨地道:“这回好了,元祐党人,我叫他们一个不剩!”又对安惇道:“这次准备刑具吧,刘挚、梁焘捕来,不用审问,先上刑,折磨不死才怪!”
      首相章惇素以凶狠著称,看着蔡京,又看看蔡卞阴沉沉的脸,也不由自主地“后背脊沟冒凉气!”

      崇庆宫是宣仁高后所居,内侍陈衍早日获罪发配朱崖。还有内侍张士良与陈衍同侍崇庆宫,因被贬彬州离东京近,最早被逮回京师。蔡京、安惇高坐堂上,旁置各种刑具,方带张士良上堂。蔡京威严地大声道:“你肯说一‘有’字,即还旧职,若说一‘无’字,国法俱在,请你逐样试来!”
      张士良仰天大哭道:“太皇太后不可诬,天地神祗不可欺,士良情愿受刑,不敢妄供!”京等刑讯威逼再三,张士良抵死不认。京等无供可录,只好奏陈衍疏隔两宫,斥逐随龙内侍,翦除人主羽翼,谋为大逆,例应处死!哲宗下诏批准。
      几日后,蔡京带着死党爪牙方天若,先来到被刑具折磨得不像样子的梁焘面前,方天若命人将梁焘用水泼醒。蔡京狞笑道:“滋味如何?元祐七年,本官帅蜀,说我轻险贪愎不可用时,可想到今天?”
      六十四岁的梁焘,笑笑道:“早就想到过,所以才算先见之明。轻险贪愎,无一字不准。你觉得那一字冤枉你了?依现在看,还有四字……”
      蔡京迫不及待地问:“那四字?”
      “凶狠歹毒!”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蔡京咬牙切齿地怒道。
      “你问问你自己,我怕或不怕,你能放过要报复的人吗?”
      蔡京恼羞成怒,喝道:“快说!你怎么对李洵说:‘若不诛确,则与徐祗(音枝,恭敬)安得稳便’?”
      “我现在说什么何用?得李洵怎么说,你们怎么说,才算数。你欲加罪,何患无词!现在不就是不问先刑?即便古之酷吏,也是问不出需要的供词,方才动刑。你比他们可优秀多了!蔡确气焰凶赫,贼他害政,谤击宣仁,造诬徐祗。若不除之,天下难安。岂止徐祗也!”
      蔡京升堂审李洵,李洵是退休官员,老态龙钟,耳聋眼花,言语不清,所问非所答。蔡京也弄不出证据,只命方天若对梁焘极力用刑以泄恨。
      刘挚,字莘(音深)老,永静东光人。小时候,父亲刘居正教他读书,从早到晚不给空闲。有人问他:“你就这一个儿子,为什么不可以稍微放宽一点呢?”居正答:“正因为就一个儿子,才更不可以放纵也。”刘挚十岁便成了孤儿。考进士时,他却名列前茅。被派到冀州南宫当县令。他发现当地百姓赋税很重,民多破产。便请示上属下调,转运使发怒,要参奏他。刘挚道:“唯独这里的百姓受此痛苦,决不是朝廷本意。”于是写本上奏朝廷。当时包拯任三司使,奏请应该接受这个建议。百姓欢呼至泣下,道:“刘长官救活了我们!”
      蔡京与方天若又来看六十八岁的刘挚,揶揄道:“这不是右仆射刘挚、刘大人?抬起头来,咱们论论人才。‘人才难得,能否不一。性忠实而才识有余,上也;识不逮而忠实有余,次也;有才而难保可藉以集事,又其次也;……”
      刘挚年岁已高,又被折磨得很重。他慢慢睁开双眼,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道:“不愧是蔡四,别人没有这个脑子,能一字不错地背出老夫的话。可惜这三种人,与你无缘。后面这‘怀邪观望,随时世改变,此小人也,终不可用。’你,就是这种人了!”
      蔡京不高兴,可是仍然笑着道:“何以见得?”
      “君子、小人之分,在义利而已。如汝之小人,才非不足用,特心之所向不在乎义。你,或许还会升官发财,但你办每一件事,都是考虑自己在前,公事只是为你的目的冠一个好看的名目而已。”刘挚喘息着道:“故希赏之志,每在事先;奉公之心,每在私后。畏义者,以进取为可耻;嗜利者,以守道为无能。……”
      “到此地步,尚冠冕堂皇扯闲篇?”蔡京知刘挚乃司马光第一赏识之人,怕他揭出当年五日改雇役为差役,讨好司马光的举动。忙用话截住道:“先谈谈你给邢恕的信中‘永州佳处,第往以俟休復’,是‘希赏之志’,还是‘奉公之心’?”
      “邢恕谪(音摘,咎罚罪过)官永州,以书抵挚。挚与恕素善,故答其书。永州是个好地方,第,但之意;往,去也;俟,待之意;休,休职也;复,惩戒限满仍复职也。但去以待休职期满而復职也。很普通,安慰朋友的一句话,与‘希赏之志,奉公之心’扯不上关係。你蔡四什么人,明知故问,该不是,要作什么文章吧。”
      蔡京冷笑道:“‘休復’者,语出周易,‘以俟休复’者,以俟他日太皇太后復子明辟也!”
      刘挚气得颤抖,摇头苦笑笑道:“蔡京,都知你有术,可惜心术不正。一句很普通的话,一下能扯到太皇太后身上,还引经据典,语出《周易》。《周易》怎么说:‘休复,吉。休复之吉,以下仁也。’能说明什么?哪个老师教你,这句话可以解释为‘太皇太后復子明辟!’?是不是‘以下仁’的‘仁’字,是宣仁啊?可惜老夫写此信时,太皇太后尚未有‘宣仁圣烈’的封号呢。我们是政敌,政见不同,互相攻击,这不算什么。太皇太后保佑圣躬,功烈诚心,幽明共鉴。妄议者,不恤国是,天地难容!”
      蔡京大怒,方天若吼道:“老东西,刑具滋味没尝够吗?还灵牙利齿,招是不招?”
      刘挚淡然一笑,道:“临来,吾已嘱吾子‘上用章惇,吾且得罪。若惇顾国事,不迁怒百姓,但责吾等,死无所恨。正虑言在报复,法令严峻,天下百姓可怎么活呀!蔡四,吾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给我夹起来!”蔡京气急败坏地大声嚎道。
      刘挚哼也不哼一声便昏了过去。蔡京也只好悻悻离去。实在没法,他只得与章惇、蔡卞、安惇等商议,做些假供,向宋哲宗汇报。
      宋哲宗看过假供,气愤地道:“元祐人果如是乎?”
      蔡京、章惇齐道:“诚有是心,特反形未具耳!”

      宋哲宗信了,准备拟旨废掉祖母宣仁圣烈高太皇太后。小黄门邵成章在旁伺候,闻听这一切,愤愤不平。先找巨珰郝随言道:“神宗皇帝弥留之际,宣仁呼小奴,将出红罗一段,派小奴交与梁惟简,密谕道:‘汝见郡王身材长短大小乎?持以归家,令汝妻制袍一领见我,勿令人知。’后数日,官家于大行皇帝柩前即位,左右进袍皆长大不可御。近侍以不素备皆仓皇失色。宣仁遣宫嫔取以授之,奴才亲见,怎么能说宣仁欲立徐王?”
      郝随喝叱道:“不准胡说八道,小心灭尔九族!“
      邵成章无奈,急报哲宗生母朱太妃。朱太妃急到哲宗殿内劝阻,哲宗恨恨道:“母亲别管,儿子恨死这老猪狗。如今证据确凿,儿非废了她不可!”
      朱太妃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命驾急奔隆佑宫,禀报向太后。向太后叹一声:“终于作出来了,你也有个准备,今日阻止不了,咱姐妹就该去见先帝了。不然,怎么有脸还做赵家儿媳?”又对黄经臣,“捧上老妇的太后印册。让他们抬轿的脚步快一点!真要是诏命到了外朝,我等的罪过就大了。”
      向太后、朱太妃来到哲宗殿外,守门太监马上传报。宋哲宗连忙离座迎接,并示意太监备坐。向太后向殿内侍从人等道:“全都退下!”众人听命退出。又对哲宗道:“官家不用假惺惺,你现在长大了。如嫌我们这些老妇碍眼,尽可一起废了,岂不省事。印册老妇皆带在此,官家收去便是!”.
      哲宗惊道:“太后娘娘,何出此言?”
      向太后来到龙案前,将欲废高太皇太后的制命拿在手中。对哲宗道:“我们算什么,太皇太后呕心沥血九年,扶持十岁的孙儿登基。朝里朝外,废寝忘食。都说奶奶亲孙没有二心,直到元祐八年九月死而后已。倒落了个孙子要废掉她的下场,千古奇闻!今天斗胆问问官家,太皇太后错在那里,把你恨得要废掉她?这可不单是朝廷政事,也是后宫家事。老妇交印之前,应该还有权过问。”
      宋哲宗看看亲娘朱太妃,又看着向太后,知道今天事态严重。真要是闹掰了,二宫娘娘也可以废自己的。于是支支吾吾道:“有大臣言,太皇太后当年属意雍王,与王珪表里。亏有蔡确、安惇、章惇、蔡卞等约开封府尹蔡京伏剑于宫外。……”
      朱太妃打断道:“大臣言,大臣言,我儿那时也十岁了,自己不记事吗?先帝不豫,宰相王珪等见太后于簾下。太后撫摸我儿对王珪道:‘儿孝顺,自官家服药,未曾去别的地方,书写佛经以祁福。喜学书,已诵《论语》七卷,绝不好弄。’令我儿出簾外见王珪等,当日便立为太子。以前,两位皇叔每天都至先帝寝旁问安,此日后,太后再不许至。吾儿即位,所穿龙袍,那般和身,不是太皇太后早命人备下,践祚仓促,从何而来?那龙袍要绣制,需多少时日?你未问你的大臣,是他们予备的吗?为娘老了,都还记得,因为为娘侍候先帝在侧亲眼所见。我儿年轻,自身的事情,倒能忘却了?”朱太妃说着抽泣不止。
      向太后问道:“官家看见剑士用剑逼迫太皇太后与王珪,立官家为帝?”
      “这—,这倒未见。”
      “既然未见,怎么就相信大臣言,而不信自己亲见的亲情?他们要抢定赞之功,不用这么不择手段。他们被罢免了,去外任,不在你身边;太皇太后用了司马光、吕公著,怎么你还在位上?那时你多大?真要废你,废不了吗?”向太后声色俱厉,“你的那些大臣,可否告诉你:蔡确与邢恕合计好骗公绘、公纪,‘家有白桃著华,道书言:可疗上疾。’邀二人去看。及到他家,执二人手曰:‘蔡丞相令布腹心,上疾不可讳,延安冲幼,宜早有定论,雍、曹皆贤王也!’公绘惊道:‘这是什么话,你想祸害高家也!’遂焦急退出。”宋哲宗听后颜色小变。
      朱太妃抹抹眼泪道:“太皇太后侄公绘、公纪当转观察使,太皇太后极力阻止。官家再三请之,仅迁一秩。执政九年,文思院奉上之物,无问巨细,终身未取其一。廷试举子,有司循请天圣故事,帝、后皆御正殿,太皇太后止之。又请受册于文德殿,太皇太后曰:‘母后当阳,非国家美事,况天子正衙,岂所当御,就崇政殿足矣。’宫内外咸称‘女中尧舜’,独受恩最隆的亲孙子,视而不见,还要废了她。鬼迷心窍了?”
      向太后冷笑一声道:“老妇替官家说吧,太皇太后错在太尽心报国,太为你们赵家的江山社稷着想。忽略了官家已经长大,伤了官家自尊。官家即位后,饮食起居尽在娘娘阁,未尝顷刻相离,使娘娘果怀此心,当时何所不可,乃与外廷谋也?官家还可想想,大宋朝为何有‘金匮之盟’,就是杜太后鉴于后周失国,不赞成立幼主。所以雍王真的继位,也是太祖、太宗时的规矩。太宗继位时,太祖次子德昭二十六岁,四子德芳十八岁。你继位时十岁,太皇太后果真那时立了雍王,谁又能说什么?真以为你现在的那些大臣,会为了你一个十岁的孩子,丢掉他们的富贵和性命吗?倒是官家不该深思一下,太皇太后舍弃自已的儿子,保佑圣躬的深情厚意吗有这种销骨之谤,竟还能容许听进耳内,我们这些不如太皇太后的老妇,不更应该早早请罪?我倒要看看,官家万岁后,怎么进英宗神庙!”
      宋哲宗已经气绥,仍小声道:“据称太皇太后临终有遗诏,欲立雍王。”
      朱太妃哭道:“证据呢?有制还是有诏?据称能算吗?吾的傻儿子,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事?太皇太后临终,太后和为娘一直在侧伺候,雍王、曹王问疾,也未让我们离开,何曾见什么遗瞩?何况她老人家九年执政,未立雍王,今儿你长大了,她能有这份心?好糊塗呀!倒是你的那些大臣不知都在想什么。儿啊,废后就错了,不能再错了!这么大了,还让人玩于股掌之上而不知,他们当年被太皇太后贬逐过;要借你的刀,报仇雪恨!恶名你顶着!昨天废后,今天废太皇太后,明天再废太后、太妃。你赵家就干净了!”
      宋哲宗心服口不服,又分辩道:“大臣言,宣仁‘帘帷独断’。”
      朱太妃不哭了,怒道:“怎么还大臣言?大臣妄言,有不知情,有别有用心。官家也姑听之?太皇太后同听政日,官家御座左右,那日没有御药院缮写的内外臣僚所上章疏?为娘亲见用黄绫装背,标题姓名,各为一大册。外庭不知,有情可原。官家亲历,故作不知?”
      向太后坐到座上,努力使自已静下来,沉声道:“大行皇帝归天,官家竹马之年,宣仁不同听政行吗?不‘帘帷独断’行吗?你父皇执政时已二十岁,还事事向慈圣光献请示。后用王安石,欲对辽、西夏用兵时已近三十。顶盔戴甲至慈寿宫见慈圣光献,道:‘娘娘,臣著此好否?’慈圣光献曰:‘汝被甲很好,虽然,使汝衣此等物,则国家何堪?’你父皇默然,遂卸金甲。官家所作所为,不知你父皇当作何评价?说你恩将仇报,一定感觉委屈了你吧。”
      宋哲宗又小声道:“她換了朕的内待宫女,另派人监视。”
      朱太妃道:“看看你的身体,弱不禁风,有个年轻人的样子吗?再不换人,你能活到现在吗?这是为娘求太皇太后安排的,要治罪我承着就是!”
      宋哲宗想起了侍御使陈次升曾对己言:“先太皇太后,保佑圣躬,始终没有间断。但愿不要听小人销骨之谤。”后悔当初为什么听不进去。
      向太后看看宋哲宗又道:“大臣们政见各有不同,我们后宫妇道人家,不可参政,也不过问。但废太皇太后,是欺负到我们赵家家里来了。你可以胳膊肘外拐,开门揖盗。我们不允许,怕将来见你父皇,没法交待。所以来请官家先把我们废了,也证明我们已经尽力了。”
      朱太妃见哲宗仍不吱声,向向太后悲声道:“罢、罢、罢,生这样执迷不悟的儿子,冷如寒冰,非要作出来。我无颜再活世上!小妹先走一步了。”说罢起身往墙上撞去。
      黄经臣手中捧着印册,急忙挡在前面。哲宗如梦方醒,也急忙上前抱住,双腿跪下道:“儿子知错了,母亲饶过孩儿吧!”说着腾出一只手,从向太后手中抢过制诏,放到灯上烧掉。
      这件事,郝随在门外听到,马上派人通知章惇、蔡卞。第二日上朝,二人又提此事。宋哲宗没好气地叱道:“你们不想让我进英宗神庙吗?”正好天象出现怪异,宋哲宗下谕道:“朕遵守祖宗遗愿,没有诛杀大臣。刘挚等人就放过不要追究了。”
      章惇、蔡卞一看没戏了,这才罢手。但蔡京、安惇却不愿放过这个报复机会,极力罗致罪名,絲毫没有放松。于是梁焘先去世了,过了七天,刘挚也亡故了。世人都认为这俩人不是正常死亡。这还不算完,又派遣吕升卿、董必俩人到岭外,图谋把流放在那里的元祐人全部杀掉。后来虽然宋哲宗免去这二人的岭南职务,知底细的人,也都叹蔡京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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