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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命所归你相他算皆是帝 时乖命蹇子夭夫亡如何争 ...

  •   第五回 天命所归 你相他算皆是帝
      时乖运蹇 子夭夫亡如何争

      再说蔡攸所说降鹤这日,赵佶早起,只见寒深露重,侍从连忙加衣。忽见杨震从前庭过来报:“王爷大喜!前院不知何时天降双鹤。”
      佶平素因为好画,好观察,本就喜爱这些飞禽走兽动物;何况仙鹤千古以来,就被视为难得的祥瑞。一听此话,他三步并作两步走,遇到门槛竟是一跃而过。来到前院,已有不少下人在廊下观看。赵佶见院中果有一对仙鹤,不惊不忙地在踱步;有时振振翅膀,有时用长咀理理羽毛;有个还啄啄石阶上的苔藓,有个伸长脖子,朝天唳叫;很是悠闲自得。赵佶高兴万分,感慨非常。立命左右:“笔墨伺候!”左右训练有素,立即准备妥当。赵佶见素纨在案,马上执笔在手,《咏鹤诗》六首,立时书就:
      舞风
      为爱婆娑态,援毫拂素纨;斜欺庭下凤,轻逐铿中
      鸾(音峦,传说中像凤凰一类的鸟。)。
      警露
      露下秋容浅,天高夜色凉;粉毛寒沥淅,丹顶老摧
      藏。
      理毛
      振羽神情暇,回眸志意高;自将仙袂(音妹,衣袖)
      整,似欲奋层霄。
      顾步
      自有排空志,犹怀顾后情;网罗今不密,迴首不须
      驚。
      啄苔
      本是神仙侣,何求燕雀知;玉阶聊引啄,不待稻粱
      肥。
      唳天
      不使乘轩贵,尝期在野闻;坐看方素上,嘹唳入青
      云。
      赵佶独树一帜的“瘦金书”,瘦直挺拔;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给人感觉:剑拔弩张,斩钉截铁。他借咏鹤,抒发自命不凡的胸中豪气。身旁从人一片欢呼,杨震却低声道:“王爷,此诗志意颇高,当怀顾后情,既不求燕雀知,奴才暂为收起如何?”
      赵佶猛醒,自己随手卷起,递给杨震。这时,因下人例行开门洒扫大门内外,早有外人听闻,想入内观看。杨震忙赶过去挡住,对众人道:“是鹳,非鹤。我府中王爷未醒,不宜吵闹。谢绝众位参观,且请退回!”他关上府门,对众下人吩咐道:“官家王子新薨(音轰,古代称诸候或有爵位的大官死。),不胜悲伤。此等祥瑞,若传入宫中,恐招非议。敢有妄言者,严惩不贷!来几人将此鹤引入后院饲养,不许外人知晓。有人再问,但答是鹳,已飞走了。”众人喏喏连声,赵佶也心中感激地看着这位管家。
      其实鹤降端王府是有原因的:宋哲宗虽然很俭朴,但为了证明自己孝悌,对几个弟弟并不薄待;除了懿(音意,美好)亲宅给他们每人修了府第,每年给他们花销也很大。只赵佶每年就是六千五百贯,相当于两个宰相的俸禄。赵佶这份收入,一部份用在收集文物上;还有一部份便用在庭院装饰上。因为他要画山、画水、画花、画树,画竹、画梅、画兰、画松;鸟、鱼、虫、草样样都是实物方能传神。当时修莳(音士,栽种、移种。)园阁,也是文雅的一种时尚;况且开封城内,已传言四起,为了避嫌,除了与王诜谈书论画,便在府中造假山,植松竹。赵佶有诗一首,不知是不是为这院宇所写:
      欲借嵯峨万仞崇,故将工巧状层峰;
      数寻苍色如烟合,一片盘根似藓封;
      院宇接连常藉竹,池亭掩映却凭松;
      分明装出依岩寺,只欠清风几韵钟。
      一直到后来作了皇上,也舍不得这个府邸。元符三年二月二十日,特别命名为“龙德宫”。命杨震守着,自己经常过去看看;退位为太上皇,便回那里居住。而别的小王,好斗鸡走马,心思没用在这上面。周围百姓沒有这个条件。鹤为候鸟,飞到这里要歇脚,自然要选绿树成荫,鸟语花香的环境。
      赵佶十五岁封为端王,十七岁封为司空。今年十八岁,头几个月与曾任德州刺史的王藻之女结缡(音梨,古代女子出嫁时系在身上的佩巾,系巾的仪式叫结缡)。婚礼虽不如哲宗隆重,因哲宗重视,向太后用心,也是热闹非凡。王王妃十六岁,遵于礼教,天性宽厚,温和俭约;与赵佶燕尔新婚,恩爱弥笃,已经怀孕数月。当然这些喜悦都冲不淡他对押班郑丽萍的思念。
      这日,又是下朝归府,快到五王桥,听有人喊道:
      “脚踏北斗众星拱,九五南面汉当兴;
      太祖生身有异香,龙骧(音香,马昂头快跑的样子。)
      虎步是太宗。”
      赵佶掀轿帘看看,见一道士打扮的人,四、五十岁年纪,站在五王桥上。手中持一幡,上写:“先知先觉玄机子,经天纬地道家翁。”赵佶对近日一些言论、兆候,心里一直忐忑。有时欢喜,有时疑虑。今日见这道士,仙风道骨,自己轿子过桥了,仍是喊个不休。莫非与自己有缘?该找他决疑才是!于是对高俅道:“你留下,将这道士请到桥头那酒店,找个僻间,叫酒菜让他先用。待本王更衣后寻来,有话问他。”
      高俅答应去了,赵佶回府换上便衣小帽也来到他指定的酒店。一个雅间门口,高俅正在张望,见到赵佶急忙迎了进去。并让随来的伴当在门口守候。门里的道士见到赵佶扶上正座,且不言语,见高俅已将屋门关上,下身跪下便拜。行得还是三拜九叩朝拜大礼。赵佶慌忙挡道:“道长差矣,即便识得本王,却不该行此大礼。逾矩非礼,法所不容。”
      那道士拜罢仰头道:“小道开封人,俗家姓郭,贱名天信,道号玄机子,现在太史局供职。虽已出家数十载,岂能不知朝廷礼数?不过预知天意,早行些时矣。”
      赵佶心内高兴,却故作不解地环视一下屋内,严肃地忙道:“这从何说起,道长且勿狂言!免生祸端。”
      郭天信却沉着地道:“
      床下芝称菌,堂前鹤变鹳;
      朝上‘端笏立’,宫中堂‘迎端’。
      端王爷样样自知,何必欺瞒小道?”郭天信看着赵佶吃惊的神色,更得意地道:“端王爷当有天下,这是天意。登大宝,这是早晚之事。小道未卜先知,并未敢在大街上乱道,王爷何必惊谎?”
      赵佶心想:“其它事情他知道也就罢了,昨日下人才发现床下长有灵芝,杨震马上拔去,口中并道‘是菌,不是芝。不认识,不可乱说!’这道人如何知晓,莫非真有未卜先知?”口中却道:“道长误会,道长误会。慎言,慎言。非同小可,非同小可啊!”
      “九五之尊,万人瞩目。端王爷自爱,自然当该。只是天道酬勤,不予则废,万望王爷用心!小道这就告辞,他日自有应验。”说罢深行一礼,“王爷珍重!”拉开门扬长而去。因为有此番举动,赵佶即位后,极其信道。郭天信也倍受宠信,直到张商英为相,二人走得颇近,让赵佶忌讳,才遭贬死去,这是后话。
      赵佶坐在那里,思索片刻。只听高俅道:“王爷,莫要心焦。依奴才之见,还有一法,可以决疑。”
      “快说来听,”赵佶迫不及待地问:“什么办法?”
      “大相国寺每月逢初一、十五,三、八、十三、十八、二十三、二十八日开市,技巧百工列肆,无有不集。今日恰逢八日,王爷去大相国寺,那里能相会算的人极多。……”
      “不妥,人多眼杂,认识本王的很多,万一……不行,不行。”赵佶摇手。忽又一转念,“你去,对,你替本王去!持本王的生辰八字去算。就说是你的命。算得如何,回来实说,但一定不要引人注意。”
      “小人明白,王爷放心。”高俅转身向门外喊:“店小二,笔墨纸张。”
      店伙记送来书写用具退出,高俅磨墨毕,赵佶写道:“壬戍、辛亥、丁巳、口口。”待干后递与高俅,又嘱道:“千万仔细。”
      “小人理会。”高俅装好书字,扶赵佶出了酒店,嘱随行伴当,“好好伺候王爷回府!”便上马奔大相国寺去了。
      东京汴梁开封府,是北宋时期政治中心,也是交通和商业中心。大相国寺本是战国时魏公子信陵君的故宅,北齐天宝六年在此创修建国寺。后毁于兵火,唐睿宗旧封相王时重建,改名大相国寺,并御书题额。这里有瓦市,当时有六十多处房院,广达五百四十五亩。是东京的交易中心。“漕引江湖,利尽南海”,四方到东京来的商人,都得到大相国寺货卖或收购。这里有:民间手工艺作坊和个体手工业者,生产的日用品;江淮的粮米;沿海的水产;辽、夏国的牛羊;洛阳、成都的酒;江南、福建的各种果品;江淮、蜀、闽的名茶叶;南方各地的絲织品;西北的石炭;河中府、成都府的纸;福建、成都、杭州各种印本的书籍;两浙的漆器;耀州等地的陶、瓷器皿;全国各地的药材,和珠玉金银器皿;还有日本的扇子,高丽的墨料;以及大食国的香料、珍珠等等。真是应有尽有,一片繁荣景象。
      高俅老马识途,直奔算命的房院。他可是明白人,看出主子有天子之份,心里更是富贵有望,这时不刻意尽心,那才是傻呢!本来踢球练出好腿脚,这时更觉溜轻、麻利、快,他顾不得看景致热闹,径直牵马从侧面越过佛殿,直奔到后廊。这里是占卜算卦的地方,日者货术、传神之类都在这里。高俅一看,各占一地,叫声不绝,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摆摊的比求卜的多得多。一看有新人来,便听有人喊:
      蚕头燕额是青龙,两笔交加朱雀凶;
      玄武怕他枯笔断,勾陈回笔怕乾宫;
      滕蛇草笔重重带,白虎原来坤位逢。
      高俅一听,这是测字的,心想:我写得字测不得,王爷写了八个字,测那个为准?还是不能测。不予理睬继续前行。只听又有人喊:
      一面昂然好五官,身平体正气神宽;
      耳垂睛清似碧波,齿正洁白气来和。
      高俅心里话:这是相面的,更替不得。
      身化胡蝶翩翩飞,巫山云雨朝暮行,
      梦笔生花才思进,飞熊入梦姜太公。
      “解梦的,更没法谈。”
      甘罗发早子牙迟,彭祖颜回命不齐;.
      范丹贫穷石崇富,八字生来各有时。
      “这回对了,萛命批八字。”高俅在这人摊前停了下来。将八字递了过去,问了卦金,就算了起来。可听了一会,尽是胡诌,便付了卦金。又換一家还是与实际不符。看看到了摊头,所说无一相合。高俅犯难了:回去怎生交差?连我都过不了,王爷如何滿意?正愁思无计,忽见摊位外面还有一人,正抱着臂膀蹲在那里,因衣衫褴缕单薄,冻得瑟瑟发抖。面前铺地有一张纸上写着:徐子平嫡传,专批八字。高俅口中嘟囔:这年头为了挣钱,不是祖传,就是嫡传。他没抱太大希望,但还是凑了过去。问道:“先生面生的很,高姓大名,府上那里?”
      “两浙路,陈彦。”陈彦抬头看一眼高俅,“官人欲批八字?”
      “是,卦金多少?”高俅见陈彦没有废话,自己也言简意赅。
      “算得对,纹银二两。不对,分文不取。”
      “卦金倒数你贵,何许实是真人。”高俅心里说“难怪你摊前冷落!”
      “不为眼前生计,少于五两不批。”
      “听口气,先生有点手段。你且批来看,如准时,我即付你五两。“说着从怀里又掏出赵佶书字递了过去。道:“这就是我的八字。”
      陈彦接在手中,一看这瘦金书体,又看年为‘壬戍’二字,三看高俅已三十有余,打扮就是个一富贵人家跟班。心里有底,便故作端详片刻,抬头苦笑笑道:“官人真会拿人开心,你将来虽然也贵不可言,但这不是你的生辰八字。何必拿一天子的命造,来捉弄我这潦倒之人?”
      高俅一听,大惊失色,心说“这回对了”。忙掏出纹银二两,递给陈彦低声道:”别管是谁的八字,先生且莫声张,随我找地方说话。”
      陈彦将手里书字折好塞到怀里,又将地上自书字迭起握在手中,随高俅来到寺外一酒馆之中。高俅将马拴在门外树上,对迎接的店小二道:“看好马匹,找一雅间。整两个热菜,烫一壶好酒。”小二答应,领二位到一单间坐下。一会酒菜上来,高俅一面斟酒,一面低声道:“先生且暖暖身子,且莫高声,慢慢道来。”
      陈彦几杯热酒下肚,也吃了些热莱,脸上气色渐渐泛红,慢慢说道:“官人是个明白人,壬戌年生人,今年只有十八、七十八。官人已过而立之年,是以知这八字定非官人命造。至于这天子之说,是从这八字看出来的。“说着又将一杯酒倒进口中,吃了几口菜,“此八字:日主为丁火,坐巳位,身临旺地;年命壬戌是大海水,月辛亥钗钏金,岁、月财官印俱全且显;祖、父根基雄厚,必有万贯家财。非富有天下之天子难有此命造。十九、卄九大运行大驿土,使天下财归己用。此人定是博闻强记,下笔成章,书画文艺,天下无双。”又看一眼高俅,“官人印堂发亮,有时来运转之相。也是受此命造福庇,将来不可限量。好福气呀,能跟得这等主子。”陈彦心知肚明:壬戌年十月十日,乃端王生辰。满东京不知道的少,瘦金书是‘蝎子的巴巴—独糞(份)。他干这行耳中岂能没有,只是言语可点到,不可说破。这就是分寸拿揑。
      高俅听后惶惑不已,口张而复合,思量一会,方道:“先生且请慢用,不可对外人道。等我去去便回。“说罢一揖出门,掏出碎银一块,对店小二道;“账回头结。”出大门解缰骑马而去。
      其实这十月十日,乃向太后改后生日。连赵佶这时也不一定知道,自己是五月五日生,当然外人是有知道的。赵佶听了高俅一番讲述,思忖一会,对高俅道:“你马上回去,再见陈彦。告诉他是本王的命造,听他再说些什么,如果如郭天信所言,便将他带回府中。这种能人,不可让他在外继续流浪。”他怕走漏风声。
      高俅又回到那饭店,陈彦已吃好,正在走也不舍,留怕空等。高俅又拿出三两银子给了他,与他明说了是端王算命,并告诉了自己姓名。陈彦叹息一声,对高俅道:“高官人能被端王爷依为心腹,真是几世修来的福份。回去可对王爷说,王爷天子命也!离登大宝不久矣。愿自爱。”说罢起身告辞,可又似有不舍。
      高俅也自高兴,对陈彦也极佩服,赵佶提前又有话让留下。忙扯住道:“陈先生不弃,小可推荐给端王爷,吾等共事一主如何?”
      “陈彦求之不得。”陈彦作揖道:“如蒙高官人厚爱,终身不忘大恩!”
      高俅结账,牵马与陈彦同回端王府。由于这番际遇,陈彦后来被封到节度使,这在宋朝虽然虚衔多些,但恩数同执政,用以寄禄,俸禄高出宰相很多,并给仪仗,称为旌节。高俅在十八年后的政和七年被封为太尉,这是武阶最高职位。只是比童贯晚了五年。
      高俅带陈彦回到端王府,梳洗后找衣服換了来见赵佶。赵佶屏退左右,只留杨震、高俅在侧,命给陈彦赐座。陈彦慌忙道:“端王爷在上,那有小人坐的道理。”
      “先生且莫过谦,本王尚有事请教先生,怎能让先生站着指教。”陈彦无奈谢过坐下。赵佶方对陈彦道:“先生言本王有天子之份,难道吾六哥有什么不测?”
      陈彦忙起身答:“天命所归,不敢妄言。当今皇上归天,势所必然。望王爷善自珍重,早作打算。”
      高俅道:“既是天命所归,怎么还得早作打算?”
      陈彦道:“先尽人事,后听天命。”
      赵佶叹道:“不瞒先生,尽人事并非易事。本王在朝,深知当今首相章惇与吾十三弟简王走得很近。简王与吾六哥皆圣瑞皇太妃所生,本王那里能与他相争?”
      陈彦道:“不知王爷在向太后面前,孰(音熟,谁)轻孰重?”
      “本王从小在太后娘娘身边长大,视若亲母;简王即使入宫,也多在圣瑞皇太妃宫中。自然太后娘娘对本王偏爱一些。”
      陈彦道:“这就是了,一旦圣驾欠安,赵家家事,太后作主。”
      杨震吁口气道:“这就好了!咱王爷可以放心了。”
      陈彦道:“也不是这等说,既尽人事,周围势力,皆要考虑,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也是有的。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有一个小人使坏,有时胜过一群人说好话。且不可小觑(音去,看)。”
      高俅道:“王爷,这好办!太后娘娘身边,说话起作用的一是御药院总管黄经臣;二是押班郑、王二女。这二女对王爷有意思,肯定帮王爷使劲;黄经臣那里,用金条砸他便是!”
      陈彦道:“若果是如此,天意定矣!”
      赵佶道:“先生怎就如此肯定?”
      陈彦道:“王爷天生仪表,英俊冠天下,本不愁美女青睐。可宫中女人,见皇上威仪惯了,就不敢说定。今二押班对王爷心有所属,当此情势,更会不遗余力。但愿王爷能不惜屈尊降贵,尽快向二女表明心迹,使其看到前途光明,心无旁鹜,定会极力玉成王爷大业。可知太后身边,她们比大总管呆得时间要长。当然大总管处,也该有所表示,方能万无一失。”
      高俅忙道:“女人爱小,宦官喜大。黄经臣处塞银票,码大点也不显眼;二押班处去打些首饰、手镯之类,上面有‘永结同心’、‘同心同德’、‘比翼双飞’、‘矢志不渝’、‘白头到老’、‘心心相印’等字样;加上王爷一个笑脸,一个飞吻,一个手势,一句海誓山盟;她俩不得尿裤子才怪,保准把太后娘娘的心意,稳稳地固定在王爷这里。”
      赵佶佯怒道:“先生在这里,越发无状!这些就交由你去办吧。”
      高俅心里高兴又有银子赚,连忙答应。又道:“什么先生,若端王爷不弃,用为自己人,如俅般鞍前马后为王爷效力,王爷身边多一个能掐会算的人,岂不更好?”
      赵佶喜道:“本王正有此意,不知先生可肯屈就?待事成之日,同享富贵,决不慢待。”
      陈彦赶忙跪倒磕头道:“某乃一布衣,潦倒市野,无人问津,今得遇端王爷青眼相看,方坦心置腹适才所言。若蒙王爷收留,从此得遇明主矣。敢不肝脑塗地,以报王爷大德。”
      “先生请起,”赵佶示意高俅拉起。陈彦再起,知已是主仆关系,再不敢坐。后来颇得赵佶信任,有大的建筑如明堂、延福五位等,都得陈彦选址定向看日子。甚至赵佶任命大臣,都得让陈彦算算这人的命,可不可用。所以高到蔡京父子都经常巴结于他。赵佶命高俅、楊震、陈彦一起坐。又商议怎样对待宫中刘皇后,朝中曾布、蔡卞、许将等执政诸大臣。就连翰林学士承旨蔡京也在讨论之列,当然蔡攸也成了可用之人。由高俅出面,时不时请进王府,蔡攸受京教诲,双方有利,很快成了莫逆之交。

      说起宫中刘皇后,她与郑、王二押班一起被选入宫,分配给宋哲宗当了一名御侍。由于长得特美,很得哲宗宠幸。越夫人升美人,越贵人、才人升婕妤。一枝独秀,艳压群芳;蔡京在有一年大臣的供贴子诗中赞道:“三十六宫人第一,半夜三更梦熊羆。”她不仅多才多艺使宋哲宗倾心,而且很会讨皇太后和皇太妃两宫欢心。到了一0九五年,看出哲宗的心,被自己全部抓住,对孟皇后日渐冷淡。她也开始对孟皇后展开攻势,见了孟皇后,公然不遵行妃嫔应有的礼节。一次,她与孟皇后一起到景灵宫祭拜。祭礼完毕后,皇后坐下,其他嫔妃都站在旁边侍候;刘婕妤却独自一人背朝孟皇后站在屋檐下。皇后的閤中陈迎儿叫她,她依然如故地站在那里不动。整屋的人都感到愤怒。
      冬至这天,在向太后隆佑宫行会朝之礼,后妃们在慈德殿等候召见。皇后坐得是朱髤(音修,赤黑色的漆)金饰的座椅,刘婕妤坐别的椅子,很不高兴。随从的侍者看出来了,就给她換了一把和皇后同样的椅子。大家看了不服气,就有人故意喊了一声:“皇太后驾到!”孟皇后站了起来,刘婕妤也站了起来。当知道是误传各坐其位时,有人已经把刘婕妤的椅子撤掉,于是她跌坐在地上。看着周围尽是嘲笑的神态,倍觉狼狈不堪。一怒之下,她不等参加朝会,便去向宋哲宗哭诉。
      这时郝随已是她宫中首领太监,讨好地劝说道:“别因为这件事不高兴,希望您早点给官家生个儿子,这个座位终究要属于婕妤您的。”可是,儿子又不是个物件,那能说生就能生的。就是怀了孕,好容易怀胎十月,生下来又是个公主。
      转过年,正好碰上孟皇后的女儿福庆公主生病,皇后有个姐姐懂一些医道,曾经医好过皇后的一次危急病症,因此得以出入皇宫。这次她见公主服药未见效,就拿着道士的符水进宫来了。孟皇后看见,吃惊地道:“姐姐难道不知道宫中严禁这些东西,和外边不同吗?”命令身边的宫女把符水藏了起来;等宋哲宗来看女儿时,便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宋哲宗还说:“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孟皇后当着哲宗的面,把符录也给烧了。可是宫廷里互相传说,厌魅之事开了头了。
      在公主病重的时候,孟皇后突然发现她身边被放了纸钱,心里很忌讳。知道肯定是刘婕妤派人送来的。没过多久,皇后的养母听宣夫人燕氏、尼姑法瑞和供奉官王坚为皇后祈祷的事情泄露。宋哲宗下诏入内押班梁从政、勾当御药院苏珪,到皇城司讯问这件事情。逮捕了宦官、后宫宫女近三十人。百般拷打,以致肉绽骨折,甚至有被割了舌头的。案件完结,宋哲宗命令董敦逸复审,犯人被押到公堂,只剩一口气,没有一个人能开口说话了。董敦逸看出有冤情,犹豫不敢下笔。郝随用言语威胁他,董敦逸怕灾祸牵连自己,于是写了认定原判的上奏文书递呈。九月二十九日,宋哲宗便下诏:因为皇后受外人奸恶之言迷惑,暗中使用巫祝之术,废去后位降居瑶华宫,名号为华阳教主、玉清妙静仙师,法名冲真。
      起初,章惇等诬陷宣仁皇后有废除宋哲宗,另立新君的计划,认为皇后是宣仁皇后作主册立的,想把她废掉;又暗中投靠刘婕妤,想提出立她为后。他和郝随揑造了这个案件,没有人敢提出异议。案件交到三省、枢密院拟议用法,有人提出不能处以极刑。曾布告诉法官应该依法办理,并且说:“有驴驹媚、蛇雾这样的妇人伎俩,这还不够吗?”在场众人皆吃惊,于是法官决定王坚、燕氏、法瑞三人处死。
      殿中侍御使陈次升对哲宗道:“这回查处的案件,没有经过主管官员。虽然听说追查核对佐证,但作事秘密,朝廷大臣都不知道,士庶百姓听了惊慌不解,更不足为怪了。臣私下认为,自古审案,都是交付外边朝廷,没有宫庭自行处理,轻重让宦官决定。陛下只看到案牍书上面写得东西,那里知道罪情的真假!万一冤枉失实,那将会被天下人和后代人讥笑。请求陛下从在任侍从官员和台谏官员中,挑选那些公正无阿附的人,专门设立制勘院,重新进行审察,以便获得真实情况。”
      郝随对哲宗道:“陛下大婚,是五月十六日,道家以此日为天地合日,夫妇当异寝,违犯者必夭死。当初皇太妃坚持为不可,圣上亦疑。独宣仁以为此为俗忌,非典礼所载,遂用之。今为保圣上龙体万安,唯有废后,可免此祸。”
      宋哲宗并不想废后。但顾及自己生死,于是决定废后。事后董敦逸良心受到谴责,也对哲宗上书道:“皇后被废,事出有因,情有可察。诏书下达日,天空都为这件事变得阴暗;人们也为这件事流泪,说明天意人心,都不愿意废掉她。臣曾经复审这个案子,怕因此得罪天下和后代人。还愿陛下暂收成命,更命良吏覆核真伪,然后定谳(音彦,狱有疑,议罪评狱也。)。如有冤情,宁愿谴责臣以明冤枉,不要污蔑皇后而贻留讥笑,谨待罪上闻!”
      宋哲宗前思后想,难以自安。这日下朝,留下五位兄弟到便殿叙话。都赐座以后,命太监宫女全都退出后道:“这里只我们兄弟六人,唠唠家常。六哥废去你们六嫂,你们怎么看?”又说了前后情由。
      五王你看看他,他再看看他,嗫嚅(音聂如,嘴巴动,想说又不说。)不语。赵似道:“六哥难为我们,我们才多大年纪,那里懂这事啊?九哥刚娶九嫂,就九哥说吧!”
      赵佖红了脸道:“刚亲热呢,那里舍得不要?”引得众兄弟大笑。
      哲宗见赵佶没笑,便向他道:“佶弟也没成亲,但是读得书多,道理也知道的多。哥今天就想听句实话。这些日子,张说张的理,李说李的理,把我都搞糊塗了。我也不知那句话是为我说的,那句话带着他的什么目的,让人捉摸不透。你脑子好,帮哥论论这个理。”
      赵佶认真地道:“官家哥哥,小弟也没成亲,实在不解其中情由。一句不说,又对不住哥哥对兄弟的深情厚意。适才哥哥讲,复查官董敦逸前后言语反复,从这点看,必有隐情。说明前期有冤曲,有胁迫;不然,何必有事后这篇表白?处置皇后嫂嫂本哥哥家事,执政大臣,热衷此事,让人费解。民间尚有‘宁拆十座庙,不破一家亲’的说法,他们能不知不懂这个道理?更何况这是一国之母,定有其他目的无疑。可是他们的目的达到了,这个名却让哥哥担着。”
      赵似等一齐附合,“是这个理,我们也是这样看的。不过说不出来,朝里朝外,沸沸扬扬,六哥这事办急了,快收回成命吧!”
      宋哲宗叹口气道:“是章惇坏了我的名节。那有那么容易的事,真看出你小了。”心中说:“还有刘婕妤,她这关就不好过。只能将错就错了。”
      刘婕妤满以为搞掉孟皇后,自已可以取而代之。可是宋哲宗有了被捉弄的感觉,只将刘婕妤封了贤妃,便告一段落。直到公元一0九九年的八月初八日,生过两个公主的刘贤妃,终于等到第三胎的龙子降生。她扬眉吐气了,宋哲宗也真得高兴了;九月初八满月后,宋哲宗下诏:立贤妃刘氏为皇后。说来也巧,这日大雨夹着冰雹乱飞,直到禀告天地和祖宗神庙,几天来都阴雨不止。
      右正言邹浩,前几日正在上章参劾章惇,一听立后又上疏道:“……立后以配天子,安得不审?今为天下择母,而所立乃贤妃,一时公议,莫不疑惑。诚以国家自有仁宗故事,不可不遵用之尔,盖郭后与尚美人争宠,仁宗既废后,并斥美人,所以示公也。……先者宗景有立妾之请,陛下震怒,即加责罚,今奈何自为之。自此宗室、戚里及士大夫家,有以妾为妻者,不治则伤风败俗,无以为国;治之则上行下效,难以责人。……若曰有子可以为后,则永平贵人,未尝有子也,所以立者,以德冠后宫故也。……顷年冬,妃从享景灵宫,是日雷变甚异,今宣制后,霖雨飞雹,自奏告天地宗庙以来,阴霪不止。上天之意,岂不昭然?考之人事既如彼,求之天意又如此,望不以一时制命为难,而以万世公议为可畏。追停册礼,如初诏行之。”
      哲宗看过奏章,召邹浩问道:“这也是祖宗故事,岂独朕这样也!”
      邹浩答道:“祖宗大德,可效法者很多,陛下不去遵行,却效法他们的微小污点,臣恐后世难免遗议。”
      哲宗闻言变色,将奏疏发三省覆议。废后立后乃章惇、蔡京一伙造成,好不容易已成事实,焉能允许别人阻挠破坏!第二日上朝,愤怒痛诋,力斥邹浩狂妄,将他削藉除名,羁(音激,马笼头,这里指拘束。)管新州(广东新兴)。
      尚书右丞黄履上言:“邹浩犯颜纳忠,不宜便斥之死地。”为此黄履也被免职,降任亳州。
      邹浩之母在浩任谏官时,曾当面嘱咐道:“谏官责在规君,儿果能竭忠报国,无愧公论,吾亦喜慰,你不必为吾别生顾虑。”
      邹浩在上书之前,曾经和好友王回商议过,王回道:“还有比这件事大的吗?你虽然还有老母在世,但是忠君为孝,亦太夫人素志。”等到邹浩获罪,他人皆不靠前。王回到各位旧友处募钱,给邹浩置办行装,并且去安慰邹浩母亲。打探的人将情况报上去,章惇的人把他抓到狱中。大家都很害怕,王回处之泰然。御史审问他,他坦然道:“确实参与谋划,不敢欺瞒皇上。”接着背诵邹浩奏章,约两千字,基本不错。案件上报后,也被撤消职务。王回徒步出城门,走了几十里后,儿子追上来,问他家里的事情,他没有回答。
      还有个朋友叫田昼,因病辞职回了老家。闻听邹浩受罚,便强支病体到必经之路上等他。两人相会了三天,临别时邹浩想起茫茫几千里吉凶未卜,老母在堂无人照顾,不觉潸然泪下。田昼正色道:“志完莫非有悔意也?如果志完不上此章,得了风寒出不来汗,五天也就死了。那里只有岭海之外能死人哉!‘烈士徇名’,愿君莫以此举自悔或自满,士君子所当为者,远不止此也!”邹浩自觉失言,叹息道:“君赠予我的太丰厚了!”
      九月二十七日,宋哲宗前往文德殿,册封皇后刘氏。刘皇后高兴万分。闰九月二十六日,刘皇后所生皇子夭折去世。刘皇后与宋哲宗悲痛万分。宋哲宗赐名字为茂,封赠越王,谥号冲献。宋哲宗虽然二十四岁正该强壮,可是少年登基时,一度被宫女太监侍候,过早接触男女之事,又不知节制;太皇太后发现时,換人伺候,也已经对身体造成伤害。这个月十五日已经立冬,寒天来得早,由于心火太旺;加上刘皇后非要再生儿子,弄得肾水难制心火,致肺金受损,染上风寒。太医只能开方熬药,并不敢劝其节欲。眼看日重一日,来到腊月已经几次不能上朝了。刘皇后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自己好费力争来的皇后,看来只能是昙花一现了。自己才二十一岁呢!正所谓:
      朝也争,暮也争,争来争去一场空。
      怎如大家和睦处,风平浪静幸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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