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石纲传奇》悦山水

34、童贯使辽再荐蔡京三任相 延福五位五位宦官五经营

　　第三十四回 童贯使辽 再荐蔡京三任相
　　延福五位 五位宦官五经营

　　张商英执掌朝政，做事比较平和，他认为蔡京虽然表面上说是继续实行新法，但实际上只是借此挟制君王，压制朝廷内外官员罢了。因此他放手改革蔡京所行弊政，他把蔡京所铸的当十钱改为当三钱，以稳定货币制度；恢复转般仓，停止江南直接运送钱粮到京师；实施盐钞法，借此活跃商业；免除过多征收，借此减轻百姓负担；并劝告赵佶节制生活上的奢侈铺张，停止土木兴作，压制侥幸求进，赵佶很敬重畏忌他。
　　赵佶曾叫人修缮升平楼，他告诫主管的人，如果张丞相的开路骑兵过来，一定要叫工匠躲到楼下，等张丞相过去再接着干。当时人都称赞张商英忠诚正直。但是张商英志大才疏，凡是要干什么，事先当着大家面前陈述解释，所以不赞同的那些人都能够予先想好对策。起初，何执中和蔡京一起担任宰相，凡是蔡京要干什么，他都参与谋划，到这时，他憎恨张商英独断专行，不和他商议直接请旨。于是和郑居中两人没日没夜的琢磨罗织张商英的过失，开始让言官弹劾他的门客唐庚，将唐庚贬到惠州。
　　张商英也好道，平时不上朝就穿着道装，知道郭天信受宠于端王时，有些道行，为相后与他来往密切。蔡攸知道此事，乘赵佶嘱咐工匠主管之机，装着不平气的样子道：“臣下就不明白了，是皇帝大，还是丞相大？怎么皇帝作点事情，还得怕丞相呢？”
　　赵佶并不在意地道：“张丞相忠诚正直，劝朕节华奢、息土木、抑侥幸，颇令人敬重。怎能扯到怕字上!”
　　“恕臣直言，这就是皇帝的不是啦，既然陛下认为张丞相说得对，为什么阳奉阴违呢？”
　　赵佶故作生气状道：“这升平楼墙皮脱落，瓦动漆开，再不修理，恐致倒塌。蔡六越来越无状，竟敢说朕阳奉阴违！”
　　“蔡六不敢。”蔡攸故显正经地道：“蔡六与赵十一欲作诤友，与皇帝欲作诤臣，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谓人主，当以四海为家，太平为娱，岁月能几何，岂可徒自劳苦！陛下贵为一国之君，这样过日子，不觉得累吗？修缮房屋，自己操心，还要躲着丞相，丞相与郭天信往来甚密，可不用躲着陛下。……”
　　“等等，此话当真？”赵佶严肃起来：为端王时，郭天信便予言他当有天下。今郭天信又投到张商英门下，岂不是张商英未来要比朕大？中微莫非应在张商英身上？为什么他来了扫帚星都不见了？……赵佶触到心内大忌，道：“什么时候事？”
　　“蔡六近日方知道，调查后发现是张商英任相以后，再早，微臣不敢妄言。”
　　这时，郑居中正暗示张克公，让他以刘嗣明退还诏书而被降贬官秩一事提出弹劾。刘嗣明之事又确实是张商英办得讲不过去，赵佶便于政和元年八月二十七日免去了张商英的朝政大权，让他出知河南府知府。后来又徙南阳道，过汝州香山，参谒大慈大悲千手千眼观音菩萨，题诗寺中道：
　　“大士慈悲度有情，亦要时节因缘并。
　　也应笑我空经营，虽多手眼难支撑。”
　　大多数读诗的人怜惜感叹。
　　这是因为开封府的案件审理完毕，查出张商英、郭天信曾经让余负和僧人德洪、彭几来往勾结，官员们再次提出弹劾，诏贬郭天信昭化军节度副使、单州安置。蔡京三相后命宋康年，即宋乔年的弟弟知单州，不让郭天信安稳，几天一搬家；又贬行军司马、窜新州，又迁宋康年随治广东；不数月，郭天信便被折腾死。宋康年派人驰报京师，蔡京犹怕郭天信挟术多能，死未必真实，令宋康年选择官吏开棺验视。

　　童贯因为窃开边之功，建武康节钺，野心膨胀，所以不可一世，遂有图辽之心。说起来无独有偶，这时的辽国主耶律延禧，重用善于谄媚逢迎的耶律俨，使辽国政事也日非一日，露出了败亡的征候。
　　童贯早晨随班上朝穿朝服，下朝后，換上宦官服色，随侍赵佶左右。这日，童贯随赵佶查宫中府库，走至御前封桩库，见库库皆有一字为目揭其上，故作不知问赵佶道：“皇上，此库以字目之，不以数，为什么？”
　　赵佶庄重地道：“父皇神宗，遵太宗遗意，聚积金帛成帑，自制四言诗云：‘五季失图，猃狁孔炽。艺祖造邦，思有惩艾。爰设内府，基以募士，曾孙保之，敢忘厥志。’每库以一字目之，又别置二十库分揭其上曰：‘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遗业。顾予不武资，何以成戎捷。’意用此以为开拓西北境土之资。始命王韶克青塘，然后欲经理银夏，复取燕云。元丰五年，徐禧永洛衄（音女去声，此指失败）师之后，父皇心弛矣。如今赖卿等经营，青唐、银夏之志稍伸，至于燕云，正不知何日方能归吾版图，以申祖宗之志焉!”
　　童贯乘机道：“如今辽天祚帝荒淫无道，女真崛起于后院尚无计可施，吾大宋朝当今兵强马壮，皇上欲伸祖宗之志，正当其时也。”
　　赵佶道：“辽，非西夏可比也，天章阁有真宗皇帝旨令，石刻誓书：
　　维景德元年，岁次甲辰，十二月庚辰朔，七日丙
　　戍：……共遵诚信，虔守欢盟，……沿边州军，各守疆
　　界，两地人户，不得交侵，或有盗贼逋逃，彼此无令停
　　匿；至于垄亩稼穑，南北勿纵绎骚。所以两朝城池，并
　　可依旧存守；沟壕完茸，一切如常。即不得剏筑城隍，
　　开拔河道。誓书之外，各无所求。必务协同，庶存悠久。
　　自此保安黎献，慎守封陲。质如天帝神祗，告于宗庙社
　　稷，子孙共守，传之无穷。有渝此盟，不克享国。昭昭
　　天鉴，当共殛（音及，诛杀、惩罚）之。远具披陈，当
　　具报復不宣，谨白。”
　　赵佶故意漏掉“助军旅之费每岁以绢二十万匹，银一拾万两。”未提，以此为耻也。
　　童贯却故意道：“圣上好记忆，誓书原来无绢三十万匹，银二十万两之言，何以每岁仍要纳银绢如许之多？”
　　赵佶无奈地道：“誓书内尚有‘每岁以绢二十万匹，银一拾万两，更不差使臣专往北朝；只令三司差人般，送至雄州交割’，朕耻于言耳。”
　　童贯道：“于今数不符，显系辽国有违誓书。”
　　“仁宗朝，缘西夏事，又增绢、银各十万，富弼报使，仅免败盟，不用‘献’字而已。”赵佶叹口气道：“如今已是百年盟誓，‘有渝此盟，不克享国。’‘子孙共守，昭昭天鉴。’况并无必胜把握，岂可轻易言哉。”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童贯道：“奴臣的意思，使辽以觇（音掺，偷看、侦察）之，可图方图之，并非欲轻举妄动也。”
　　赵佶喜道：“如此甚妙，朕正欲遣端明殿学士、礼部尚书郑允中使辽充贺生辰使，今以卿为泰宁军承宣使充副使可也。”
　　颁行旨令日，有朝臣言道：“以宦官为上介，国无人乎？”
　　赵佶道：“辽人闻贯破羌，故欲见之；因使觇其国，策之善者也。”
　　所以成行，以前两制以上的官吏方可乘絨座。此次使辽，童贯与郑允中俱乘绒座，无人敢问，成为先例。
　　童贯到了辽国，辽天祚帝和大臣凑到一块，指着童贯讥笑道：“南朝的人才就是这个样子！”但当时辽天祚帝正放纵自已奢侈享受，很贪心获得南边来的财物和奇珍异宝，而童贯带来的东西，都是最珍贵奇异的东西，甚至于把两浙路应奉局的髹漆（音休，以漆涂物）家具器皿，也运去作为馈赠礼物。辽天祚帝拿来回赠童贯的东西也价值相当。
　　童贯回返的路上，走到卢沟已经天晚，停下歇息，只听侍卫报称：“燕京人马植求见。”
　　马植这人，原来是辽国的豪族，官作到光禄卿，但他品行低下，有□□行为，人们都瞧不起他。可是童贯出于自己的需要，马上接见了他，通过接谈，非常欣赏他，认为他是个奇才，如获至宝，邀他上车，和他一起回到京城，给他改名字叫李良嗣，并教给他怎样见赵佶回话。
　　李良嗣见到赵佶道：“女真人对辽国恨之入骨，而天祚帝荒淫无道而不觉。如果派人从登州、莱州度海而过，和女真人修好结盟，和他们联合攻辽，那辽国就可以吞灭。陛下思念过去的臣民正在遭受水深火热之苦，要恢復大宋王朝往昔疆域，代替上天实施惩罚，以圣明安定去讨伐荒淫混乱，如武王伐纣，仁义之师一出动，百姓肯定会箪食壶浆来迎接。如果等女真人得势，他们先发制人，那时的事情就两样了。”又上《平夷书》。
　　赵佶很赞赏，赐他姓赵，于是叫赵良嗣。并任命他为秘书丞。进攻燕云的议论就从此开始了。
　　童贯赴辽前，见张商英已经免职，并知道赵佶已于六月二十三日下令恢复蔡京太子少师官，八月初五日下令恢复蔡京太子太师官职，知道赵佶还是对蔡京有意，这些举动，都是为再用为相做铺垫。这也都是朱勔、蔡攸、刘太后等运动的结果；还知道赵佶已经被蔡京阔绰的风气惯坏，已经不适应张商英那样过拮据的日子；自已想攻燕云，更需要蔡京来支持，现在宰相何执中乃一庸才，难成大事，于是决定再劝赵佶用蔡京为相。
　　这日机会合适，童贯对赵佶道：“政和二年春节已过，看陛下神色似有忧虑？”
　　赵佶道：“爱卿是朕至近之人，帮朕回头想想，登极以来，朕所用宰相以谁为最？”
　　“蔡元长。”童贯张口即道。
　　“何以见得？”
　　“诸相惟蔡元长与圣上志趣爱好相同，所差者仅年令耳。”
　　“爱卿详细道来。”
　　“圣上才高及天，阳春白雪，诸臣仰视不及，唯蔡元长书则书、画则画，诗、词、歌、赋，虽不及圣上，可俯仰之间，尚可言谈，此非韩忠彦、曾布、赵挺之、张商英、何执中所可比拟的。此其一。”
　　“其一是也，以爱卿所言诸般，朕不及元长，更何况其他诸相。”
　　“圣上过谦，”童贯继续道：“尊崇道教，圣上诏见道中仙长，多是元长所识荐于陛下。”童贯见赵佶微微点首，又道：“花石竹木，圣上所爱，虽朱冲、朱勔运来居多，但究其源，蔡元长知圣上所好，荐斯人以成之也。”
　　“这算其二，还有吗？”
　　“这些只算边边角角，为相八年来，铸九鼎、制八宝、兴外学、建居养、拓边千里，圣上诸般伟大创举，无一不是蔡元长为相时君臣庆会赞攘之功。其它诸相，皆无此作为也。”童贯知《君臣庆会阁》落成时，蔡京曾进诗表示祝贺，赵佶也有应和诗赐京。所以这样说，也宣示了他的拓边之功。“太师府中酿酒，始终以‘庆会’命名，也可谓意义深远，君臣有缘。”
　　“朕八岁时初会元长，便知他是个人才，当代无人能及。无奈诸御史论及元长诸般行为，未免太过，使朕不得不忍痛割爱。”
　　“‘人怕出名，猪怕壮。’元长功高，难免招来政见异已和嫉贤妒能者误议，莫须有的罪名不翼而飞。元长又不便解释，圣上试言之，奴才愿为陛下去疑释怀。”
　　“别人且不说，御史张克公言：‘蔡京顷居相位，擅作威福，权震中外。’”
　　童贯冷笑道：“这些言官只会说长道短，张克公没作过，也肯定作不了宰相。首相乃皇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为圣上要办某件事情，等征得百官、百姓皆无异议方行事，将一事无成。即如奴才将兵，号令一出，势所必然，无威无权，一盘散沙，何能出奇制胜？权震中外，不正说明能干么！”
　　“爱卿所言是也。还有‘轻锡予以蠹国用，托爵禄以示私恩；谓财力为有余积，皆出诞谩，务夸大以兴事功，肆为骚扰。’”
　　“财力有余积，这是实情，自神宗皇帝始，便积财帛数十库，就为今日一雪国耻。边疆将士浴血奋战，能无锡予？积财为用，用之得当，怎么能算轻锡予以蠹国用？论功行赏，自古皆然，能说是托爵禄以示私恩？这不是攻击蔡京，这是说皇上派奴才等御边，倒成了骚扰边境，无端生事了。这也算京之罪，奴才愿为他叫屈。”
　　赵佶笑笑，又道：“‘援引小人，以为朋党；假借姻娅，布满要途。’”
　　“权能聚众，一个首相用人何止千、万，岂能个个用生人？不是熟人，焉知贤愚；荐贤不避亲，用人不避仇，方为大公无私。诸葛亮有论将曰：‘夫为将者，必有腹心、耳目、爪牙。无腹心者，如人夜行，无所措手足；无耳目者，如冥然而居，不知运动；无爪牙者，如饥人食毒物，无不死矣。故善将者，必有博闻多智者为腹心，沈审谨密者为耳目，勇悍善敌者为爪牙。’将相一理，京如尽用反对之人，奴才想他将一事无成。如果受差遣者便是朋党、小人，未被用的人就是君子？这就是人说，小人多谓别人为小人。”
　　赵佶又笑笑道：“‘以至交通豪民，兴置产业；役天子之将作，营葺居第；用县官之人夫，漕运花石。曾无尊主庇民之心，惟事丰己营私之计。’”
　　童贯道：“奴才也兴置产业，可都是圣上恩惠所赐，府第少事修葺，彰显圣恩浩荡，正是尊主之心。役将作，恰值天子不用时；用人夫，照付酬金养闲人。这不也是庇民之意？水至清则无鱼，圣上愿看臣僚茅屋漏风，夜宿街头乎？奴才以为那是给陛下抹黑！”童贯后来赐第京师，在城西北金水河南铁佛寺前，赵佶诏命将作监贾谠负责为他建造。建好以后，贾谠到童贯那里告知。童贯对他说：“这么多日子，蒙你劳思费神，我天天也不知忙些什么，就连简单的招待一次也没作到。明早退朝后没有什么事情，希望过来吃个早点。”贾谠领会童贯的意思，第二天退朝后，又来会见童贯。见礼后落座，童贯一句话也没有。一会，有兵卒持宝盖璎珞模样的伞，张于童贯与贾谠头上，贾谠看去，宝盖上所悬挂的都是珍珠。又命二对丫环各对捧一桌子酒果摆在两人面前；又令厨夫持银镣灶，在厅的一侧生火作包子。童贯开始行酒，每行一次，则另換一张桌子，这样行了三次。凡果楪、酒杯、等器皿，开始是银制；再桌是金制；三桌是玉制。其制作之精巧，贾谠目所未睹。三杯过后，贾谠辞出，到将作监上班，然后回家。只见有数人立于自家门口，还有早间伺候自己的两个丫环。为首一人对贾谠说：“太傅致意大监，适来坐间受用这些器皿及双鬟，悉令笑纳。”贾谠计算其价值过数万缗，贾从此成为富豪，以后多少年，在湖南都是出名的富户。
　　再说赵佶对童贯道：“爱卿等为朕股肱之臣，所以赐第京师，乃示朕爱臣之心，卿等善事修葺，方显尊主之意。如果茅屋漏风，岂非讽刺朕也？”赵佶若有所思片刻，然后道：“前面这些爱卿所言甚是，只是‘名为祝圣寿而修塔，以壮临平之山势；托言灌民田而决水，以符兴化之谶词。致侄俣之告变而谬为心疾，受孟翊之诬言而与为官爵。赵真欲辅以妖术，张大成窃伺其奸意。骇动远迩，闻者寒心，皆足以蛊惑天下，为害之大者也。’”
　　童贯深知赵佶一字不差地背出弹劾章疏，可能与聪明的天赋有关，但主要原因是此章戳中痛痒。尤其这后段正是罢免蔡京的症结所在，不解决这些疑虑，即使赵佶再想念蔡京，也不敢再招进京城。自已更要慎言，解释不好，要把自己搭进去可犯不上。可是已经到此地步，半途而废，也不是童贯的作事风格。于是比哭还难看地笑了一下，道：“圣上为大宋江山社稷，真可謂殚精竭虑矣。先不说蔡京有无此心，有无此胆，他有这个能力吗？现在京中禁军在高俅手中，外面重兵奴才替圣上掌控，他凭着一品殊荣，满门封诰的日子不享受，能自寻死路，铤而走险？以奴才之心度之，蔡京的精明劲，不会糊塗至此。”
　　“依卿之言，是朕多虑了？”
　　“一国之明君，多虑是必须的，防微杜渐么。但奴才觉得：‘为祝圣寿而修塔，为灌民田而决水，’一是忠君，一是爱民，虽是为相本份，不当夸功，但污以‘壮祖坟山势，符兴化之谶词。’甚是牵强。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天下决水灌民田，随处可见，难道兴化百姓，不被王化？不可决水灌田？‘水绕壶公山，今朝更好看。’说明什么，说明当地百姓渴望灌田和灌田后的喜悦之情。壶公山，也是大宋版图，百姓沐君恩，欢喜为歌谣，这是君圣臣明百姓知恩的盛世美事，非要附会到重臣身上，这些人真是居心叵测。是不是那里的百姓歌功颂德，就把那里的地方官撤了，那里出生的高官罢了？现在是大宋盛世，到处莺歌燕舞，不是很正常吗！临平山，圣上命奴才当年设造作局于杭州，途经临平山，寿塔建于此山再好不过，山名吉利。象曰：泽上有地，临。君子以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安居万代，平。百姓以平安无事，为太平盛世。至于蔡元长的祖坟在不在临平山，奴才在那里也许多日子，且日日与元长会面，却并不知此事。有情可原，有谁愿让人知道祖坟在那里。所以当地方官吏和建塔的主管也未必知道，纯属巧合。亏这些御史从那讨来，精力不用在国计民生上，实在堪忧。”
　　赵佶看看童贯，微笑道：“如此说来，元长的侄子蔡俣胡言乱语也是真有精神问题，是朕误会元长？”
　　童贯听出赵佶此话，还是将信将疑，忙道：“这个孩子，奴才在杭州时便见过，是不太正常。元长弟元度之妻七夫人乃王荊公之女，封福国夫人，夫妻对人言只有一子仍。俣实际乃卞外室所生，不敢让福国夫人知道，其母去世后，卞只能放于元长处求其代为抚养。元长厚道，留于府中，日渐长成，显出弱智，现在却闹出这等笑话，岂不是元长流年不利。”
　　赵佶放开笑脸，道：“有爱卿此言，朕深信不疑矣。孟翊之诬言,更属无稽之谈,朕已将其贬窜远方。元长若信他，怎能容他在朕前沽命钓誉。”
　　这时已是政和二年，童贯道：“政和，政和，政通人和，明君重臣，不可或缺。”
　　“朕即宣诏蔡元长进京，唯恐其以年老推阻耳。”赵佶心想：“已经三次贬逐矣。”
　　童贯看透了赵佶心思，道：“圣上深居九重，只缘奸臣上欺天听。元长只记君恩，每与奴才谈及，感念不已，君臣知遇，旷古所无。圣上再用，乃三次任相，四次宣麻。据奴才所知，唯文潞公彦博，有此殊荣。圣上与元长，亦可谓君臣奇缘。”
　　赵佶道：“本朝赵韩王普、张文定齐贤、吕文穆蒙正、吕文靖夷简、文潞公彦博，皆三入相者，加上元长已六人矣。”
　　“圣上聪睿，博闻强记，奴才愚钝，万不及一。”
　　正月十六日，赵佶有这样一段书法纪实：“政和壬辰上元之次夕，忽有祥云拂郁，低映端门。众皆仰而视之，倏有群鹤飞鸣于空中；仍有二鹤对止于鸱尾之端，颇甚闲适；余皆翱翔如应奏节，往来都民无不稽首瞻望，叹异久之。经时不散，迤逦归飞西北隅散。感兹祥瑞，故作诗以纪其实：
　　清晓孤稜拂彩霓，仙禽告瑞忽来仪。
　　飘飘元是三山侣，两两还呈千岁姿。
　　似拟碧鸾棲宝阁，岂同赤雁集天池。
　　徘徊嘹唳当丹阙，故使憧憧庶俗知。”
　　对于此事，赵佶还有画作《瑞鹤图》。以上纪实，题在画作中，画中庄严耸立的汴梁宣德门（即端门），上方彩云缭绕，十八只神态各异的丹顶鹤在空中盘旋翱翔，另外两只立于屋脊鸱尾之上。行家说：画面构图将视点放低而使目光仰观，造出大面积广阔天空，呈献“平中取奇”之势。
　　信道的人，特信这些异常现象，他会把这些现象和自己的心态联系到一起。赵佶认为这是他要用蔡京的心理，才促使这些瑞象出现，于是先遣内使赐茶药。
　　这时，蔡京在钱塘凤凰山宅中，见到内使所赐茶药外，还有一盒，开看却是色如截脂般大玉环一枚，直经足有七寸。蔡京拜谢。内使走后，京马上令下人准备行装，家里有人不明白，问道：“焉知必赴汴梁？”
　　蔡京答道：“环转无止境，官家示好也。”
　　果然，没用几天，二月初一日，赵佶特使四方馆使童敏到杭州宣旨道：“太子太师致仕蔡京，两居上宰，辅政八年，首建绍述，勤劳百为，降职居外，洊（音荐、存，再也）历岁时。况元丰侍从被遇神考者，今则无几；而又累经恩霈，理宜优异。可特复太师，仍为楚国公，赐第京师。”
　　蔡京接旨后，却故意向童敏辞道：“六十四而求去，六十六而复来，盖不中理矣。臣已老耊（音迭，年过八十），不堪圣眷，请回奏圣上，臣届七十，愿圣上准臣归老林泉。”
　　童敏令手下献上御笔手书十副，且道：“临行圣上口谕：御药院皆老班，惧溷扰（音混，扰乱、打扰）卿，特选命四方馆使童敏，此朕亲信，俾齌（音妻，持、送）诏。示意国公不可力辞。”
　　“微臣奉旨谢恩。”蔡京赶忙叩头谢恩。
　　童敏又将童贯一书信奉上，道：“童道辅亦有书致意托交。”
　　蔡京令下人将早备好的劳务费呈给童敏，并设宴款待。第二日，刚送走童敏一行，自己也赶忙起程。
　　三月十八日，赵佶知道蔡京到了，命人持御酒到郊外迎接赐饮，又下诏命蔡京到皇城朝见，接到垂拱殿备下曲宴为其接风洗尘。下拜礼节特许按照文彦博在元丰年间的先例。并许依旧服用玉带，遇六参日例行参拜日，在朝臣大班退下后，随亲王入宫行起居礼。
　　四月初八日，在太清楼宴请蔡京，赵佶亲自撰文记述，蔡京也写了一篇记述文字呈上：
　　政和二年三月，皇帝制诏，臣京宥过（音右，宽免过错）
　　眚愆（音省千，因过失造成罪过），复官就第。命四方
　　馆使荣州防御使臣童师敏赍（音赖，赐）诏召赴阙，京
　　顿首辞。既被御札手诏，责以大义，惶怖上道。于是饮
　　至于郊，曲宴于垂拱殿，祓禊（音伏细，水边举行的祭
　　礼，以去除不祥之灾）于西池，宠大恩隆，念无以称。
　　上曰：‘朕考周宣王之诗，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
　　自镐，我行永久。饮御诸友，炰（同炮）鳖脍鲤（出自
　　诗小雅）。其可不如古者？’诏以是月八日开后苑太清
　　楼，命内客省使保大军节度观察留后带御器械臣谭稹，
　　同知入内内侍省事臣杨戬，内客省使保康军节度观察留
　　后带御器械臣贾详，引进使晋州管内观察使勾当内东门
　　司臣梁师成等五人，总领其事。西上阁门使忠州刺史尚
　　药局典御臣邓忠仁等一十三人，掌典内谒者职。
　　有司请办具上，帝弗用。前三日，幸太清，相视其所，
　　曰‘于此设次’，‘于此陈器皿’，‘于此置尊罍（音
　　雷，酒樽）’，‘于此膳羞’，‘于此乐舞’。出内府
　　酒尊、宝器、琉璃、马瑙、水精、玻璃、翡翠、玉，曰：
　　‘以此加爵，致四方美味。’螺蛤虾鳜白、南海琼枝、
　　东陵玉蘂（同蕊），与海物惟错，曰：‘以此加笾。’
　　颁御府宝带，宰相、亲王以玉，执政以通犀，余花犀，
　　曰：‘以此实篚（音匪，圆形盛物竹器）。’
　　教坊请具乐奏，上不用，曰：‘□□女乐，肇自先帝。
　　隶业大臣未之享。’其陈于庭，上曰：‘不可以燕乐废
　　政。’是日，视事垂拱殿。退，招臣何执中、臣蔡京、
　　臣郑绅、臣吴居厚、臣刘正夫、臣候蒙、臣邓洵仁、臣
　　郑居中、臣邓洵武、臣高俅、臣童贯，至崇政殿阅弓马
　　所子弟武伎，引强如格，各命以官。遂赐座，命宫人击
　　鞠（音居，古时一种用来踢打玩耍的皮球）。臣何执中
　　等辞，请立侍，上曰：‘坐。’乃坐。于是驰马举仗，
　　翻手覆手，丸素如缀。又引滿驰射，妙绝一时，赐赉有
　　差。
　　乃由景福殿西序入苑门，就次以憩。诏臣蔡京曰：‘此
　　跬步至宣和，即昔言者所谓金柱玉户者也，厚诬宫禁。
　　其令子攸掖入观焉。’东入小□□，南度碧芦丛，又东
　　入便门，至宣和殿，止三楹，左右挟，中置图书、笔砚、
　　古鼎、彝、罍、洗。陈几案台榻，漆以黑。下宇纯朱，
　　上陈饰绿，无文采。东西庑侧各有殿，亦三楹，东曰琼
　　兰。积石为山，峰峦间出。有泉出石窦，注入沼北。有
　　御札静字。榜梁间以洗心涤虑。西曰凝方，后曰积翠，
　　南曰瑶林，北洞曰玉宇。石自壁隐出，崭岩峻立，幽花
　　异木，扶苏茂密。后有沼曰环碧，两旁有亭曰临漪（音
　　一，水的波纹，岸边）、华渚。沼次有山，殿曰云华，
　　阁曰太宁。左蹑道以登，中道有亭，曰林霄、垂云、骞凤、层峦，不大高峻，俯视峭壁攒峰，如深山大壑。次曰会春阁，下有殿曰玉华。玉华之侧有御书榜曰三洞琼文之殿，以奉高真。旁有种玉、缘云轩相峙。
　　臣奏曰：‘宣和殿阁亭沼，纵横不滿百步，而修真观妙，
　　发号施令，仁民爱物，好古博雅，玩芳、缀华咸在焉。
　　楹无金瑱（音镇，压物之器），壁无珠珰，阶无玉砌，
　　而沼池岩谷，溪涧原陧（音孽，心情不安），太湖之石，
　　泗滨之罄，澄竹山茶，崇兰香茝（音柴上声，一种香草），
　　葩华而纷郁。无犬马射猎畋（音田，打猎）游之奉，而
　　有鸥、凫、雁、鹜（音悟，野鸭）、鸳鸯、鸡鶒（音赤，
　　水鸟名）、龟、鱼驯驯，雀飞上下。无管弦絲竹、鱼龙
　　曼衍之戏，而有松风竹韵，鹤唳莺啼，天地之籁，适耳
　　而自鸣。其洁齐清灵雅素若此，则言者不根，盖不足恤。’
　　日午，谒者引执中以下，入女童乐四百，靴袍玉带，列
　　排场，肃然无敢謦咳（音请，咳嗽、谈笑）者。宫人珠
　　笼巾玉、素带秉扇，拂壶巾剑钺，持香球、拥御床以次
　　立，亦无敢离行失次。皇子嘉王楷起居，升殿侧侍，进
　　趋庄重，俨若成人。臣执中等前贺曰：‘皇子侍宴，宗
　　社之庆。’
　　乐作，节奏如仪，声和而绎。上曰：‘群臣同乐，宜略
　　去苛礼，饮食起坐，当自便无间。’执事者以宝器进，
　　上量满酌以赐，命皇子宣劝，群臣惶恐饮釂（音爵，饮
　　酒尽）。又以惠山泉，建溪毫盏烹新贡太平嘉瑞斗茶饮
　　之。上曰：‘日未晡（音卜阴平，申时，现十五—十七
　　时），可命乐。’殿上笙簧、琵琶、箜篌（音空候，古
　　代拨弦乐器）、方响，筝箫登陛合奏，宫娥妙舞，进御
　　酒。上执爵命掌樽者注群臣酒，曰：‘可共饮此杯。’
　　群臣俯伏谢。上又曰：‘可观。’群臣凭陛以观，又顿
　　首谢。又命宫娥撫琴擘阮。已而群臣尽醉。
　　臣窃考《鹿鸣之什》，冠于《小雅》，而忠臣嘉宾，得
　　尽其心。既醉太平之时，醉酒饱德，人有士君子之行。
　　在昔君臣施报之道，在于饮食宴乐之间。太清自真祖开
　　宴，以迄于今，饮食之设，供张之盛，乐奏之和，前此
　　未有。勤侑之恩，礼意之厚，相与无间之情，亦今昔所
　　无。实君臣千载之遇，而臣德揂（音由，掩）智殚（音
　　丹，竭尽），曾不足仰报万分。昔仲甫徂（音粗阳平，
　　去、往）齐、式遄（音船，快、疾速）其归；而吉甫作
　　诵，穆如清风；召虎受命，锡以圭瓒，虎拜稽首，对扬
　　王休，作召公考，天子万寿。然则上之施光，下之报宜
　　厚。而臣老矣，论报无所。切不自量，慕古人之谨稽首
　　再拜，诵曰：
　　‘皇帝在御，政若稽首。昔周宣王，燕嘉吉甫。曰来汝
　　京，实始欲辅。厥初有为，唱予和汝。式遄其归，远于
　　吴楚。劳还于庭，饮至于露。既又享之。其开禁御。有
　　来帝车，相视其所。于此膳羞，于此乐舞。海物惟错，
　　于以加俎。何锡予之，实篚及筥。箫鼓锵锵，□□委女。
　　帝曰宣和，不远跬步。人昔有言，金柱玉户。帝命子攸，
　　尔掖尔父。乃瞻庭除，乃历殿庑。绿饰上栋，漆朱下宇。
　　梁无则雕，槛不彩组。有石岩岩，有泉湑湑。体道清心，
　　于此燕处。彼言厚诬，何恤何虑！帝执帝爵，劝酬交举。
　　毋相其仪，毋间笑语。有喜惟王，饮之俾饫。臣拜稽首，
　　千载之遇。君施臣报，式燕且誉。臣拜稽首，明命是赋。
　　天子万年，受天之祜！’”
　　这文章一可溜须捧圣，二可表明心迹，三可卖弄文采，四可炫耀圣宠。五月十三日，赵佶下令蔡京停止退休，以太师身份每三天一至都堂议事，办公处所设在尚书省令厅，并在朝廷敕令文书上签字画押。只是特嘱不要再用蔡崈，可是蔡京仍然先復他集英殿修撰，接着还任待制，提点洞霄宫。
　　五月二十三日，赵佶亲下《临平置塔御笔手诏》公示曰：
　　临平置塔，初因钱氏相名寺，起于治平（赵佶祖父
　　宋英宗时年号），非缘近年创有增建。蔡京忠贯金石，
　　志安社稷，八年辅政，一德不渝。群邪丒正，意在中伤，
　　肆为无根之谈，冀陷不测之祸，比从阅实，灼见厚诬。
　　惟大臣立朝，谊当自信；而哲王图任，可畏巧言；顾予
　　心之亶孚（音胆伏，真诚地信服），岂众訾（音子，诋
　　毁）之足虑。特加开谕，毋（音无、谋，意无、不）或
　　介怀。
　　按原来的朝廷体制，所有诏书都应该由中书、门下两省官员商议，然后令学士拟写。这次蔡京独揽朝纲，为了不吃言官弹劾的亏，就写好御笔诏书稿秘密递进宫内，请求赵佶亲自抄写一遍然后颁降，称为御笔手诏，拒不执行的，就以违背制命论处。致使不管大小事情，都通过这种方式下达。后来甚至有不像皇帝亲笔书写的，众大臣也无人敢说一句。从此皇亲贵戚和亲近内臣都争相请求，赵佶爱好广泛，那有时间耗在这上面，以至于只好让宦官杨球代书，人们称他为“书杨”。梁师成负责传递诏书，就是从这件事获利最大之人，他看出门道，找人模仿圣旨，掺杂其中，卖官鬻（音玉，卖、出售）爵。到后来蔡京也感到头痛而欲罢不能，反要倒过来巴结他。
　　六月初八日，蔡京最得力的助手余深被任命为资政殿大学士、门下侍郎，召回京师。三十日，户部尚书陈显，在受召见时对赵佶讲：“这回重新起用蔡京，官员和百姓都很失望。”赵佶听了很生气。贬降他为越州知州，陈显纳还官诰，归隐四明山，表示无声的抗议。
　　蔡京自以为是，任意妄为，想改革官制，说是接续元丰朝实行的官制改萆，首先把开封府的长官改为府尹、牧。并在府内分设六曹，在县内分设六案，内侍省的宦官官职，也照朝廷上的名目，设置六尚局，设置三卫郎。赵佶于是下诏：“太师、太傅、太保，古三公之官，今为三师，古无此称，合依三代以三公为真相之任。司徒、司空，周六卿之官，太尉，秦主兵之任，皆非三公，并宜罢。仍立三孤为次相之任，更侍中为左辅，中书令为右弼。尚书左仆射为太宰兼门下侍郎，右仆射为少宰兼中书侍郎。罢尚书令及文武勋官，而以太尉冠武阶。”这时的官职之设己经很滥，官名也非常混杂，甚至连戴黄冠的道士，也滥给朝廷官员品位，已远离了元丰朝确立的官制局面。
　　半年后，赵佶又下诏改公主名号为帝姬，郡主为宗姬，县主为族姬。这样一来老百姓当中就传出“主没有了”的说法，又说“姬者，饥也。”“帝饥”，这也是财用不足的谶语等等。其实更可怕的后果，连百姓也没有预料到。
　　蔡京还自编自导了一场闹剧：十月二十一日，民间发现了一个玉圭，献给赵佶后他拿给诸位大臣看。蔡京与众臣商议认为：“这就是尧帝赐给大舜的玄圭，陛下接续大禹的事业，贯彻尧帝的王道，所以上天将最宝贵的东西授给陛下，这是无可比拟的大喜事!”并上奏请求举行授宝典礼，赵佶故意不同意，大臣们又连续上请三次，赵佶才同意了。一直等到十一月二十五日冬至这天，赵佶才在大庆殿接受玄圭，并宣布天下大赦。由于此举，三日后，蔡京进封鲁国公，任命何执中为太宰、少傅兼门下侍郎，各执政都进升品阶。五日后，十二月初三，蔡京投桃报李，武信军节度使童贯荣任第一任武官最高阶位—太尉。

　　且说蔡京太清楼赴宴后，回家把众儿子叫到面前，对蔡攸道：“你看见没有，今天郓王楷侍宴，明显是官家为他拉人缘呢！”
　　蔡攸道：“官家是喜欢赵楷，但父亲不可再打东宫的主意。”
　　蔡京道：“为什么？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打东宫主意，官家万岁以后，如何保得子孙富贵？”
　　蔡攸道：“皇长子桓靠山换了，虽没有了亲娘，可是继后无子，她保住皇长子，是为了不吃向太后需讨好朱太妃的亏。”
　　“鸠占鹊巢。”蔡京笑了，看了看蔡攸，对二子儵、三子翛、四子絛、五子蔡鞗道：“看看，你大哥看事就透彻了。这几年长进多了！那就先坐山观虎斗，看杨大嘴和王贵妃折腾去。你再说说，如果要干项大工程，需五位大太监，找谁为好？今天怎么看那个考进士的梁师成也进入五大领事之中？”
　　“父亲可别小看此人，平时不言不语，一语中的的机率及乎百分百。官家喜欢他，有不少事情问他的看法呢。不过目前却还排不上五大太监以里。”
　　已经十六岁的蔡絛插嘴道：“越这样人越应该重视，脱颖而出，结识于未发达前，不应只看资历和官阶高低。”
　　“你知道个啥？”蔡攸明知他说得对，却没好气地叱道：“童贯内得宠信，外拥重兵，与父亲互助有年，是不是该算第一个？”说着转向蔡京。见蔡京点头，“黄经臣知入内内侍省，向太后时老班底，皇帝皇后及诸贵妃皆敬若前辈，……”
　　蔡京打断道:“你说的对，但这个老阉，净使斜劲，一直和我过不去，这个肥差，先晒起他来。说下一个。”
　　“杨戬，同知入内内侍省，王贵妃房院主管，一直伺候官家身边，郓王为太子的主要支持者。”
　　蔡京又点头，道：“嗯,杨大嘴，杨大□□，他应算一个。”
　　蔡攸又道：“贾详，内客省使保大军节度观察留后带御器械，主管书艺局文字外库。”
　　“这个职务很重要！”蔡京道：“论资历武功，他都不如谭稹，但他这个差事对外廷关係很大，诏书、制令皆从他手中过，举足轻重，得算一个。”
　　“何?,接替郝随任崇恩宫刘太后主管太监；父亲复职,与刘太后一如既往，不遗余力举荐是分不开的。”
　　“刘太后面子得给，算他一个吧。只是此人不知根底。”
　　“刚上来，只知和杨戬走得挺近。再就是蓝从熙，当前最受宠的刘贵妃宫中主管太监。”蔡攸说完还特意瞅了一眼蔡絛，道：“父亲要干什么大工程，不用朝廷上人，却准备用宫内太监？”
　　蔡京捋捋胡须道：“自从张怀素面圣以后，皇上相信他采阴补阳之说，宫中女人与日俱增。可是房院还是那么大，你想，皇上喜欢那个女娃，还要到皇后、贵妃房院中的厢房里，岂不受屈？皇后、贵妃等虽不敢说什么，却也尴尬。揣情度理，当年山盟海誓，如今在她面前爱别人，总有点不自在。”
　　二子蔡儵道：“原来爹爹要改建皇宫，那当然是太监方便，外官怎么进去施工。”
　　“非也，不是改建宫内，而是扩建宫外。”蔡京淡然一笑道：“皇城本五代周旧都，柴世宗又是个节俭的主，虽加修缮，犹未如王者之制。太祖因之，建隆三年，命有司画洛阳宫殿之制按图修之，周迴方五里。你们想，这点面积的地方，除去外朝诸殿所占，尚余有几。说句不中听的话，后宫诸房院，还不如咱家宽敞。”
　　蔡攸道：“怎么扩？还能把现有皇城扒了？”
　　蔡京笑笑道：“这次我站在宣和殿的假山上，便有了想法：以皇宫宫城的东西宽度，向北再推出一个皇宫大内，直到里城北城墙根。一下建他五个宫殿，各为制度，互不沿袭。旧宫城不动，只将东西宫城延长。”
　　三子蔡翛道“计划够宏伟，不过这一大片里，百姓可不少；又是百司供应之所，文秀院、裁造院、车辂院、仪鸾司、法酒库、内酒坊、牛羊司、供奉库、东西作坊、修内司、杂物库、万全、文思院上下、等五十余所；还有两个兵营，两个寺庙。他们都迁到那里去，阻力有多大，都要想清楚。官家的下属机构还好说，百姓安居乐业的地方，安排不好，怨声载道。听说父亲当年为向氏祖坟吃过一次亏。”
　　蔡攸笑道：“三弟心还够细的，之所以用五大太监，不用外官，父亲用意也在这里了。”他看蔡京点头，又道：“这个想法实行，又有大项钱赚。朱冲、朱勔进花石，我的人进木料、石料诸项。还有杭州知府张阁，上任辞行时，求皇上准他兼领花石进贡，恐怕还要分他一杯羮。”
　　“那倒不用，让他換个地方。”蔡京冷笑道：“为固宠尚可谅解，抢朱勔的饭碗，争咱们的财路，是断断不行的！”
　　蔡京主事后便召来五位大太监，对他们说：“诸位御侍，不觉得大内逼窄吗？”
　　杨戬大嘴一咧，忙回道：“早就有这感觉，圣眷已是先皇数倍，无奈大内就这么大；宫女叫嚷睡觉挤得都翻不过身来，这冷天还好说点，热天都有热死的；没法只能新陈代谢，相爷不在这几年，大观四年放出宫女四百捌拾陆人，去年八十人，今年三百八十三人。”
　　童贯道：“都知道，就是解决不了，总不能把宫内诸司：学士院、皇城司、内侍省、四方馆、内枪甲军器库等搬出宫外吧！相爷招咱家来，问起这事，一定胸有成竹了。”
　　蔡京笑道：“内侍省、入内内侍省搬出宫外，还怎么伺候圣上？一样也不能搬！诸位请想，如果皇城的北墙在里城的北墙，东到酸枣门，西到天波门，是不是就宽敞了许多？”
　　贾详喜道：“这块地方，比现在禁苑大几倍。还是蔡相爷大手笔！思路不同凡响，只是工程大了些，当年太宗皇帝没想扩这么大，被百姓一闹，还停下了呢。”
　　蔡京道：“太祖、太宗刚建国，考虑事情多一些；如今国力充足，工程大怕什么，只要五位御侍通力协助本相，又有什么办不成的事情？”
　　何?、蓝从熙都知这是肥差，高兴地异口同声道：“莫非相爷能用咱家干此工程？”
　　“给皇上建宫殿，又有谁及得五位御侍？”蔡京肯定地道：“别人有这本事胜任吗？这个地方可以建造五处宫殿，只有五位御侍分任工役、各为制度，不务沿袭，建出的新宫，才能使圣上满意。就是有些地方需参照大内，诸位进出不也方便么！”
　　“多谢相爷看得起，咱家一定同心协力听相爷调遣，为皇上建好新宫殿效犬马之劳。”除了童贯没言语，四位宦官几乎同时回答。
　　“那好，既然众位御侍意见一致，为求公平，这里作阄（音赳，为决定事情公平，采取的一种方式）五个，大家抓阄，各安天命。待征得圣上允准，谁先腾出地方，我便命人将沙石、木料送往工地。东西宫城是苦力实体活，没有技术含量，着户部派人砌起便可。”蔡京将阄早让童贯挑过，抓时只虚晃一枪，所以亮阄时，童贯在最好位置，大家也都没有意见，皆大欢喜。
　　赵佶更高兴，所以百姓怨气再大，也知无处申诉，只能敢怒不敢言，各自想法搬出旧居。蔡京找来朱冲、朱勔，蔡攸找来王永从、俞琱（音雕，治玉、引伸为雕刻）、陆渐、应安道等门客，让他们早作准备。朱勔高兴地道：“韩信将兵，多多益善。只是船只，唯恐现造不及。縴卒民夫都要增加。”
　　蔡京道：“这不是事，新造粮纲船二千五百艘，拨与你用。我让圣上封你为随州观察使，让童太尉再拨你二三万禁军，江南民夫随你调用，只要不误五位太监用料便好。”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赵佶经常登上拱宸门楼往北看这宠大的施工现场，五位太监争先恐后，更加卖力督役，争相以华丽奢靡高大宽广互相夸耀和攀比，于政和三年秋后便基本完工。因为宫殿坐北向南，赵佶便赐名“延福”。因内苑西南原有宫名延福，又因五位宦官分建五个区域 ，便又称“延福五位”。
　　其东西配大内，东城墙直抵景龙门，西城墙直抵天波门。东西各有横门视同禁门法，东门曰晨晖，西门曰丽泽，而晨晖出入最多。
　　正殿曰延福，次曰蘂珠，有亭曰碧琅玕。
　　宫左复列二位，其殿则有：穆清、成平、会宁、睿谟、凝和、崑玉、群玉。其东则有：蕙馥、报琼、蟠桃，春锦、叠琼、芬芳、丽玉、寒香、拂云、偃盖、翠葆、铅英、云锦、蘭薰、摘金十五阁；其西则有：繁英、雪香、披芳、铅华、琼华、文绮、绛萼、秾华、绿绮、瑶碧、清音、秋香、丛玉、扶玉、绛云十五阁。
　　会宁之北，叠石为山。山上有殿曰翠微，旁为二亭：曰云归，曰层巘。凝和之次，阁曰明春，其高踰一百一十尺；阁之侧为殿二：曰玉英，曰玉涧。其背附城筑土植杏，名曰杏岗；覆茅为亭，修竹万竿，引流其下。
　　宫之右，作二阁：曰晏春，广十有二丈，舞台四列，山亭二峙。鑿圆池为海，跨海为亭，架石梁以升山；亭曰飞华，横度之四百尺有奇，纵数之二百六十有七尺。又疏泉为湖，湖中作堤以接亭，堤中作梁以通湖，梁之上又为茅亭。鹤莊、鹿砦、文禽、奇兽、孔翠诸栅蹄尾动以千数。嘉花名木，類聚区别；怪石岩壑，幽胜宛若天成。西抵丽泽，不类尘境。
　　既成，赵佶亲自撰文《延福宫记》，记述该宫缘起。其后，又为村居、野店，酒肆青帘于其间。每岁冬至后即张灯结彩，自东华门以北，到景龙门并不禁夜。迁徙市民商铺，夹道以居，纵博群饮，至来年上元后方罢，谓之先赏。
　　后来又跨旧城修筑深濠，水上作二桥，东曰景龙门桥，西曰天波门桥。二桥之下，垒石为固，引舟相通；桥上人物自通过，而不知下面舟行也，名曰景龙江。后建艮岳，又向东开辟延伸，过景龙门到封邱门，以便运山石竹木进艮岳。江北三、四里有龙德宫，就是赵佶为端王时的五王府旧宅。及重和元年，就是公元一一一八年，蔡京子鞗娶了茂德帝姬，便让蔡攸将景龙江又向西越过天波门延伸到旧城西北角，然后向南修暗渠直达梁门外蔡京府第，这样，赵佶去蔡京府第就不用轻车小辇，而是百姓口中的“万乘官家渠底串”；向北通到龙德宫，夹岸皆植奇花珍木，殿宇建筑也随之比比对峙，中途有壶春堂，尽头是龙德宫。再后年年展拓，尽都城一隅焉，名曰撷（音携，采摘）芳园。山水美秀，林麓畅茂，犹如延福、艮岳也。也只能大概叙说，其雄伟壮丽的胜况，语言文字都表达不了。
　　政和三年四月初七日，赵佶下令同时又建保和殿；二十四日，又令在福宁殿东边修建玉清和阳宫。保和殿三楹（音营，厅堂前部的柱子，一列为一楹），每楹七十架，两掖阁无采绘饰，围墙也不使用色彩装饰，只用淡墨画了一些寒林山水和禽鸟墨竹；左殿收藏上古典谟训诰和经书史籍，右殿收藏上古三代的钟鼎彝器；东序布置古今书画，西序收集琴阮古乐器和精製笔砚。到宣和元年八月，历时六年多才落成，而院中高竹崇桧已森然蓊郁（音翁上声玉，形容草木茂盛浓密）。这都是花石纲从江南运来东京的成果！所以也不能说朱勔升官发财，这的确也是赵佶眼里的丰功伟业！
　　延福宫功成后，赵佶在新延福宫宴请招待辅政大臣和五位有功太监，将自己撰文《延福宫记》令梁师成在宴会上宣读。
　　公元一一二三年生人的洪迈在《容斋三笔》中论道：自汉以来，宫室土木之盛如汉武之甘泉、建章；陈后主之临春、结绮；隋炀帝之洛阳、江都；唐明皇之华清、连昌；已载史册。国朝祥符中，奸臣导谀为玉清昭应、会灵祥源诸宫观，议者固以崇奢劳费为戒，然未若政和间蔡京所为也。京既柄政，招权珰童贯、楊戬、贾详、蓝从熙、何?（音欣）分任其事。于是始作延福宫而极其工丽矣！
　　从此工程不断，还有更大的工程—明堂、上清宝箓宫、艮岳，且待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