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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侄告造反赵佶二罢蔡仆射 儿为忠君陈瓘株连到官厅 ...

  •   第三十二回 侄告造反 赵佶二罢蔡仆射
      儿为忠君 陈瓘株连到官厅

      殿试七天以后,张康国在退朝去枢密院的途中,突然得暴病,头朝天直吐舌头;众人将其抬回待漏院,已经死了。赵佶闻讯,让黄经臣前去探看,回报说:“显系中毒而亡。”
      赵佶心惊,问道:“蔡京什么表示?”
      黄经臣道:“他与往常一样,正向太阳凝视,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赵佶让其它人退出,只对黄经臣道:“头些天蔡京推荐的御史中丞吴执中,对刘昺和宋乔年进行弹劾,朕还以为他正直不阿附蔡京。张康国便奏说‘这只是为赶走臣预作铺垫。’昨天他又提前对朕说‘吴执中今天入对,必为蔡京论臣,臣愿避位。’朕还将信将疑,结果吴执中还真是来弹劾张康国。朕将吴执中刚贬往滁州,岂知这招更狠,来得还这么快。排除异己,不遗余力!”
      黄经臣道:“这个关系网可够利害!”
      这时,童贯的权势更加显赫,和黄经臣互相勾结掌握大权,与中丞卢航互为表里,狼狈为奸;朝廷内外官员都敢怒不敢言。右正言陈禾对同事道:“ 这件事关系到国家安危的根本,咱们担任言官,对这种事还不说话,这怎么可以!”于是上疏弹劾童贯、黄经臣道:“倚仗皇上宠爱滥用职权,在朝臣行列中夸赞玄耀,经常讲皇上诏令都出于他们的意思,皇上将用某人、办某事,等诏令下来,果如其言。本来发号施令,是国家的大事,黜幽陟(音制,晋升)明、官僚升降是天子的大权。奈何使宦寺拥有这种权力。臣之所以忧虑,不单单是童贯、黄经臣,只怕此路一开,和他们一样进身的宦者将很多了,国家之祸就有不可遏制的势头。愿把他们贬窜远方。”
      赵佶不愿听,掸掸衣服想站起来,陈禾焦急抓住赵佶的衣服道:“圣上从谏如流,容臣把话说完。”结果用力过猛,又适逢赵佶起身,赵佶衣服的大襟被扯了下来。
      赵佶怒道:“陈正言,你把朕的衣服扯破了。”
      陈禾更加急切和诚恳地道:“陛下不在乎扯破衣服,臣那能在乎磕破脑袋来报答陛下!他们这些人现在作威作福,享受富贵的好处,可是陛下有朝一日会遭受危险和灭亡的祸害。”
      赵佶的脸色缓和下来,道:“爱卿这样忠心,朕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杨戬请赵佶換衣服,赵佶拒绝道:“留下来表彰敢直言的大臣吧!”
      杨戬告诉童贯和黄经臣,二人一起到赵佶面前申诉道:“如今大宋朝正处于鼎盛时期,那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中丞卢航也奏道:“陈禾此人太狂妄,危言耸听,无中生有。”
      赵佶下诏,将陈禾贬谪,担任监信州酒。后遇到大赦,得自便回到明州鄞(音银,浙江县名)县。适逢陈瓘从岭外赦到越州,也居鄞县,便遣自己的儿子陈正汇跟随陈禾学习。后来陈正汇告蔡京欲变乱,被蔡薿绑赴京师,黄经臣将陈禾罗织到案,陈禾并不逃避,承认为陈正汇师。有人说他不应该这样回答,陈禾道:“祸福死生,命也,岂可以死易不义也,愿得分贤者罪。”于是被罪以陈瓘同党,停了官职。后来蔡京被第三次罢相,王黼得政,起知秀州,陈禾道:“怎么能出黼门下?”极力辞职。又改知汝州,辞职越发坚决,并道:“宁愿饿死!”王黼知道后銜恨在心。这时兄长陈秉为寿春教授,陈禾随兄在任上而居。童贯领兵征方腊 经过此地,请见不准入,馈赠而不受;童贯恼羞成怒,见到赵佶进谗言 ,赵佶道:“陈禾这个人素来如此,汝不能容忍吗?”过了很长时间,赵佶命知舒州,诏命刚下达,陈禾也去世了。赠中大夫,谥文介。

      孟翊(音义,飞的样子,辅佐)博通古今,精于易学,蔡京很重视他,任用为学官。他曾经对蔡京说:“本朝属火德,将在半道上衰落,有再受命之象。丞相如日中天,当早作打算。”并献上一首诗,赞美蔡京。
      蔡京心中暗暗高兴,面上却说:“且莫声张,免遭议论。”接着以进献《易书》的名义,给孟翊加官。
      孟翊对蔡京的安排不满意,又在五月初一日朝见于文德殿时,出班献给赵佶自画的卦象一轴。赵佶看卦象赤白,问道:“卦象所示何意?”
      孟翊答:“本朝火德,应中微,有再受命之象。宜更年号,改官名 ,变庶事以厌之。”
      赵佶很不愿听,下诏将孟翊编管远方。蔡京也不高兴,孟翊很快就死在那里。

      朱勔率又一批花石船到,他先进相府来见蔡京道:“这次有十纲三百六十船花石,请相爷先过目,不中意的,小人送到宫中。”又凑前一点,“这批秀女中有一绝色,复姓慕容,侬已给大人抬进府中。”
      “亏你有心,”蔡京微笑道:“临平山大塔建得怎么样了?”
      “正要向相爷禀报,小人来前看着大塔封顶 ,进京这段时间估计现在灰抹已经退下来了。门窗侬已令提前作好,所以竣工就是这几天的事。侬在京这几天,准有快马来报,离皇上天宁节保准提前几个月。”
      蔡京高兴地道:“老夫知道你的能力,可没想到你能提前这么多日子。花石也没耽误办,真了不起!这可是往山上运料,比不得平地施工。待明日早朝,本相为你请功升职。”
      朱勔又道:“小人手下到常熟采办花石,反被知县李光问罪责打,下人甚是不平,为皇上办差,还这般曲折受气。”
      蔡京笑笑,扯一四寸纸条,写上:知苏州常熟县李光调任吴江。递给蔡贵道:“送吏部,”回头向朱勔道:“李光已有奏章到京,你那些奴仆,可能也太张扬,敢到县衙大堂拍桌子瞪眼,換作你我,也不会轻饶了他们。要知道,毕竟他们是朝廷命官,要护一方安宁。不是每个官都能没有脾气,顺着咱的路走。是不是还有知吴县赵训之也不买帳?”见朱勔点头,“你在路上不知,我已替你打发了。待规模大了,你职位也高了,不用你找他,他们自然会跑到你的门上求你。那时即便是知州,怕也没有脾气了。”
      朱勔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更是死心塌地效忠蔡京,花石纲也日盛一日,运河中舳艪相銜,无日不见花石船。蔡攸也不甘落后,派他的党羽四处搜罗。就连新任杭州知府张阁上任前,也求赵佶让他兼领进贡花石。于是天下官吏争相效仿,争先恐后,大宋朝的花石纲具备规模了;官吏惊天动地,百姓哭天喊地,宫中欢天喜地的局面全面铺开了!
      朱勔还未离开蔡府,蔡贵回来了。蔡京见他欲言又止,便道:“朱将军自己人,有什么话尽可直说。”
      蔡贵道:“小人路过御史台,人们风传十四小相公在御史衙门举报相爷密谋变乱。”
      “家贼难防!”蔡京惊急起身,立即又淡然道:“这孩子患有心疾未愈,你们也不好好看护,让他出府胡言乱语!”马上又扯一便笺,写道:蔡俣乃舍弟卞之次子,患心疾未愈,特来都疹治。下人一时疏于照管,使其私自离家。合府上下寻找不见,正自焦急,却闻去贵衙添乱,甚是抱歉 。请交与敝府管家带回,及早服药。不胜感激,容当面谢。”
      御史台也大多是蔡京一党,当即将人遣回。蔡俣回府后,再也没人见过。不过,朝野风传,上下震动,赵佶耳中自然也有人告知。这日,他问同知枢密院候蒙道:“你看蔡京是个什么样人?”
      候蒙回答:“假如蔡京能端正他的心术,即便古代的贤相也不如他!”
      赵佶没说什么,但这个对话很快蔡京便知道了,他对候蒙耿耿于怀。政和年间再三任相,将候蒙罢知亳州。
      五月卄四日,天降大冰雹,人畜、庄稼伤害很大。宫内都有人受伤,比鹅蛋还大的冰雹,扫除不到之处,几日不化。这天象异常,加上传闻,赵佶有些忧心,他要到郑贵妃宫中。
      赵佶此时已有四位贵妃,第二个是当年的王押班王秀芸。她是两年前封的贵妃 ,由于她生的郓王楷,甚得赵佶欢心,天天打算与王皇后生的长子桓争太子之位。王皇后去世了,她以为赵桓失恃,更是迫不及待地烦扰赵佶。赵佶躲尤不及,有心事更不能找她商议。
      第三个是刘贵妃刘娉儿,今年四月刚封为贵妃。人长得好,性格也好,平时信佛念经,与世无争,又给赵佶生了棫、模两个儿子。赵佶倒是最偏爱她,温文尔稚,看着心舒,同处神爽。可遇到大事,显然不如郑贵妃有见识。
      第四个是乔江南,这五月里因生子,刚进位贵妃 ,正在坐月子呢。就是不坐月子,她啥事都像不入心,终日笑逐颜开,吟诗作对;有时赵佶在刘贵妃处,早朝未上她已经到了,说有字谜或者上联求对。她和谁都好,待韦修容特亲,与刘贵妃特近,对郑贵妃特敬。她是最聪明的女人。可是这个聪明与他要决断的大事,没有什么关系。
      唯有这郑贵妃,不仅端庄秀丽,知书达礼,而且端谨出名;从认识以来直到现在,只有排忧解难之功,从无添堵增烦之过。王皇后去世后,赵佶的女人中,名义上已没有比她尊贵的人了,朝里朝外都知道,这皇后位非她莫属。因为她在五年前就封为贵妃了,而她在赵佶面前从未提起过。她心里也知道:女人也是伴君如伴虎,王皇后、孟皇后都是前车之鉴。她们还都是明媒正娶册封过的原配呢!一旦失去欢心,不废也如打入冷宫,不端谨怎么能行!她正在盘算现有的宫中女人:
      崇恩宫刘太后,当列为第一。她虽然同自己不在一条跑道上,可她姿色耀眼,狐媚出奇,地位特殊,帮凶厉害。她们这些皇上的妃嫔,还都得给她请安呢,—别扭!
      再是娉儿刘贵妃,她的美虽然不一定超出自己,可她年轻,举手投足都甚对赵佶口味,如今床第比重显然倾斜于她了;而且她每生皆是儿子。自己两个儿子没活,再生却是女儿了。—危险!
      王押班,与自已明争暗斗这几年,她不太放在心上,在外人眼里她们还是姐妹。她依仗儿女一大群,楷儿最受宠,敢闹事,敢张口;只要拿住赵楷当不了太子这个七寸,她翻不了天。—保桓!
      乔江南与韦清莲都是自己宫里出去的人,也不是生事的人。—拉拢!
      新宠王贤妃,生了皇帝的十四子赵棣;崔美人生了公主。这二人只是年轻漂亮,还不足以和自己争高低。—且看!
      至于彭婆,尽可听之任之,她已没有任何威胁。—随意。
      其它夫人、贵人,还都是一些十三四、十五六的小姑娘。—不计。
      郑丽萍正思绪纷纭,忽闻报:“皇上驾到!”她想:“这个时间,不踢球便在宣和殿与书画打交道,怎么到这里来了?必是有大事!” 她接驾进屋便将宫女太监打发出去,对赵佶道 :“官家愁眉不展,莫非有忧心之事?”
      赵佶道:“知朕者,唯郑娘子也。近日朝中之事,可曾听闻?”
      “朝中之事,岂是臣妾该闻。再者,官家不讲,臣妾何处得知?”郑贵妃忽然想到郑居中,恐受牵连。“只是近日省亲,闻听堂兄郑居中与家父来往频繁,恐人言其招权市贿,乞请官家禁绝,许御史劾奏。”
      赵佶忙道:“爱妃多心矣,居中看望叔父,乃亲亲之举,国丈与爱妃也向来未曾为谁求过一官半职,何来招权市贿之说。朕今只为蔡京此人取舍不定。”
      郑贵妃听赵佶称自己的父亲为国丈,知道自己近日便能正位皇后,很开心,但仍小心问道:“却是为何?”
      “早在前年,太庙斋郎方轸便上书说,‘蔡京睥睨社稷,内怀不道,专以绍述为自媒之计。内而执政、侍从,外而帅臣、监司,无非其门人亲戚。京每有奏请,尽作御笔行出,语士大夫曰‘此上意也’,明日无之或降指挥更不施行,则又语人曰‘京实启之也。’善则称己,过则称君,必欲陛下敛天下怨而后已。自元符末,嗣服之初,忠臣义士明目张胆,思见太平,投匭(音轨,朝廷接受臣民投书的匣子)以陈己见者,无日无之。京钳天下之口,欲塞陛下耳目,分为邪等,黥编配置。天下之士,皆以忠义为羞,不齿仕籍,方且全身远害之不暇,何暇救陛下之失乎?。京遣攸日与陛下游从嬉戏,必无文、武、尧、舜之道,启沃陛下,惟以花栽怪石、笼禽槛兽,舟车相銜,不绝道路。今日所献者,则曰臣攸上进,明日所献者,则又曰臣攸上进。故欲愚陛下使之不知天下治乱也。久虚谏院不差人,自除门人为御史。京有反状,陛下何从而知?臣以为京必反也,请诛京以安天下。’”
      “官家好记忆,两年前的奏书尤能记诵。”郑贵妃微笑拍掌。
      “非也,此十不及一也。朕悔当时信蔡京太过。将此书未读完,即交付蔡京,反将方轸投监治罪,贬往远方。今日重看,一个斋郎,不顾前程,撇却生死,敢论当朝宰相,始觉方轸之忠也。”
      “官家既知方轸之忠,下诏赦回即可。”
      “爱妃想得简单了,现在赦方轸,就等于告诉蔡京,及早变乱!”
      “变乱”郑贵妃惊道:“蔡京竟胆大到这个地步?”
      “‘建置四辅郡,遣亲信门人为四辅郡总管,以宋乔年为京畿转运使,密讥兗州父老诣阙下请车驾东封,意为东京留守,是欲乘舆一动,投间窃发,呼吸群助。……’好在当年朕未去泰山,现在思想,多次进谗言,让朕換掉殿帅王恩,朕如中计,后果可怕!”赵佶面现担心的样子,“如今,他的侄子蔡俣到御史台告他密谋变乱,决非空穴来风!”
      “不是风传蔡俣患有失心疯,乃颠狂之症?”
      “疯颠,不疯别的,疯出个密谋变乱?你信吗?”
      郑贵妃探出了赵佶意向,才大胆地道:“既如此,官家该尽快除了他!”
      赵佶从怀里掏出几份奏折,递给郑贵妃道:“爱妃且看御史中丞石公弼、御史张克公奏折。整个政府,除了中书门下侍郎何执中是朕端王府时旧人,中书侍郎余深、尚书左丞薛昴、尚书右丞刘正夫,也许都是蔡京死党。好不容易有个知枢密院张康国和他有了异心,朕欲利用;三月二十八日待漏院一杯茶,就朝天直吐舌头,一会暴病身亡。想起此事,朕亦心有余悸,蔡京的人,已经遍布朝野和宫内啦!”看样子,赵佶真得怕了。
      郑贵妃看到赵佶担心的样子,忙凑前并坐搂住劝道:“这是宫中,官家尽可放心。既如此,倒是慢慢想办法,别惊动他才是。”
      “朕二月已借将当二钱改铸当十钱,撤了胡师文;三月贬了吴执中;四月借不识字贬了林掳;任用郑居中知枢密院事。如今孟翊进呈卦象,说大宋朝将在这几年衰落,……难道……”
      “他那是欲显示自己,官家不必信他。他那么精通易经,就没算他自己发配那里,什么后果?”
      “朕是暴君,还是昏君?大宋朝为什么在朕即位之时,能够中微?朕是不信,可是听到心里不自然。现在蔡京又欲罢不能,难道真应在他的身上?”
      郑贵妃忙安慰道:“官家是明君、仁君,勿庸置疑。历朝历代如官家这般多才多艺的皇帝,微乎其微。臣妾闻官家近日御马亲巡大内诸司务,在拱宸门之左的苑东门库,发现贮(音注,积存、储藏)毒药之所;亲笔为诏:‘此皆前代杀不庭之臣,假使臣果有不赦之罪,当明正典刑,岂宜用此。可罢其贡,废其库,将见在毒药焚弃,埋入远郊,仍表识之,毋令牛畜犯焉。’伟哉,泽被牛畜,上圣至仁,大哉尧舜之用心也。暴君、昏君焉能有是举也?”郑贵妃又道:“然明君治国,莫离权变。官家控制好京中禁军、御林军,再让御史上章弹劾。对蔡京采取明升实夺,封国公致仕退休,享受待遇如宰相同,几个儿子也都升职,以示圣眷优渥(音沃,深厚),实非得已。只要不是一贯钱,扣下八百,谅他不敢轻举妄动。”
      赵佶喜道:“爱妃乃天赐与朕也!你且看看你手中的弹劾奏章,御史中丞石公弼、侍御史张克公、殿中侍御史毛注、监察御史洪彦升,交论其恶;就连太学生陈朝老、王寘等也联名上书。至于禁军、御林军,已掌握在童贯和高俅手中。他们是朕的亲信。”
      郑贵妃看过奏章道:“官家早已胸有成竹,倒是臣妾空担心了。”
      “这明升暗夺,便是爱妃高见,就是大臣们恐也一时难以理解。”
      六月初四日,赵佶降制罢免了蔡京的尚书左仆射职务。为中太一宫使、恩数并依见任宰相例。蔡攸又率领兄弟们进宫哭求,然后蔡京又是一付可伶相去陛辞,跪拜十几次不止。赵佶实在承受不了,便倒墙打人,拿出诸多奏章,陈说情非得已;并一拜一给好处,先是赐弟京师,再是留用修哲宗实录,后又进封楚国公,进授蔡攸枢密直学士职务,次子蔡儵也授予直秘阁职务。
      初八日,赵佶进封何执中为特进、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太学生陈朝老到宣德门上书:“陛下知蔡京之奸,解其相印,天下之人鼓舞,有若更生。及相何执中,中外黯然失望。执中虽不敢肆为非法,若蔡京之蠹国害民,然碌碌常质,初无过人。天下败坏至此,如人一身脏腑受毒侵害已深,岂庸庸之医所能起乎!执中夤缘攀附,致位二府,亦已大幸,遽俾之经体赞元,是犹以蚊负山,多见其不胜任也。”
      赵佶看了奏疏,而眷注益异,开始赐弟信陵坊,以为浅隘狭窄,又赐迁金顺坊甲第。为他建嘉会成功阁,并亲书钜额以表示荣宠。赵佶以为何执中是他的人,那知何执中比林掳、余深等依附蔡京,有过之而无不及。蔡京籍上书人为邪等,起初并未禁止这些人入都及朝觐,是何执中申言之,且请把在京任职者全部罢遣。

      七月十一日,陈瓘之子陈正汇到杭州办事,已过中午,来到一家饭店吃饭。只听板隔的雅间里传出说话声:
      “诸位可别目光短浅,觉得太师去位了,我被夺职了。实话告诉你们,多少名人、仙长都给算好了,我族叔蔡太师的后福长着呢,大着呢!”此人显然喝得有点大了。
      另一人也没少喝,道:“说说,怎么长法,怎么大?比太师还大吗?那不成了官家啦!啊,哈哈……”
      “和官家也差不多。你们说,如果当今皇上万岁以后,谁说了算?是不是太师说了算!”
      “官家万岁了,我算算啊,官家年轻着呢,还不到三十岁;你族叔六十多了,官家真万岁了,你族叔也没有了。真是太师说了算,那太师也不姓蔡了。”
      “不是你这样算法,黄泉路上无老小,我族叔比神宗皇帝还大一岁呢,可神宗皇帝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驾崩了,还有哲宗皇帝不是二十五就大行了!”
      “即便新官家也大行,也是他长子赵桓继位说了算,……”
      “那可不一定,……”
      “怎么不一定?赵桓是嫡长子,又封定王,定是太子无疑。你还能给他变变不成?”
      “对!变变,这次你说对了,就是要给他变变!”
      “凭你?就凭你?没看出来,不掉官,恐怕也不行吧!”
      “谁说凭我了,谁说凭我了!凭我族叔,当朝太师楚国公!别看不在其位了,告诉你们,满朝文武都是我族叔的人。四梁八柱早就安排好了,只要他老人家发话,定王不定,郓王不晕。官家问我族叔多次了,该立那个王为太子,还不就是因为官家喜欢郓王,拿不定主意?只要我族叔一表态,马上就是郓王当太子。你们想想,郓王多大呀,才九岁,比哲宗皇帝继位时还少一岁呢。不得太师替他处理国事?到那时……”
      “停!停!停!你怎么总改不了小时候那吹牛的毛病,说得跟郓王继位了似的。当今官家还正壮着呢,那秀女正一船一船地往宫里运呢,你倒先在这里打开如意算盘了!”
      “你懂个屁,这正是我族叔妙棋一着!”
      “什么‘妙棋一着’,分明是‘艳福不浅’。”
      “一个两个是艳福不浅,成千成万,那不成了蚂蟥了。要不你不出息,你也不想想,这么多火罐子,整日整夜的吸你,风快不就耗干了!”
      “那有什么,你以为皇帝是咱这些穷布衣呀,大补的东西多得是,又有许多国师教给他釆阴补阳。说不准越玩越健壮呢!”
      “就算是皇上吃得好,有句话不是这样说的,‘一顿吃头牛,也不如晚上不流油。’”
      “噢,明白了,说了半天,是你族叔想当王莽,用美色杀死当今皇上,然后挟小儿皇帝以令天下呀!”
      “你,你,你怎能这样说话?大不敬,大不敬!有些话是这回事,可是不能说在嘴上。好说不好听。”
      “你们二位凑到一起就斗嘴,赶快吃酒夹菜。”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老子我得撒尿!”门开了,有一人从雅间出来,晃晃悠悠的口中嘟囔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光腚耍伴,谁不知道谁啊,一个老师教的,识字还不如我多,可是舔腚州官说他贤,他就贤!荐到京里,还能坐到给事中兼侍读。真是没有天理了,……”
      这人一下晃到陈正汇桌边,陈正汇赶忙起身扶他一把,有心问道:“老兄所言,这是谁啊?”
      “谁啊,蔡崈(同崇)呗!就是和蔡太师的儿子一个高祖,就能这么得意。其实干得什么事:结豪富、穿道衣;弄大钱、挎妓女。告诉我们,他在集英殿皇帝面前侍立,照样瞑目自若。你说朝中用得这是些什么人呀!……”那人猛一机灵,“喂,你是谁啊?问这么多干什么?”
      “路过,吃个饭。觉得你们这些人,不一般,随口问问,这不,怕老兄摔着,扶你一把。”
      “我又没喝多,要你多管闲事!”说着挣开陈正汇的手,又朝前晃去。店小二见了,忙上前搀往厕所。
      陈正汇年轻啊,又受他父亲忠君爱国的精神影响,心中热血立刻沸腾起来:“这还了得,蔡京欲对官家和定王不利!这可如何是好?应该赶快告知官家才好!可是自己人单势孤,带钱也不多,如何到得东京?再回四明禀知父亲,往返定要误事。只有到府衙首告,他们都是朝廷命官,命令铺兵传递消息,几日便到。”他这样想着,便急忙付了饭钱,写了状子,快步来到府衙,毫不犹豫地击响衙前大鼓。
      说来也巧,这时的杭州知府,恰巧便是“向者大误,公乃叔祖”的蔡薿(音你)。七月初四刚到杭州,十月初三也就离开了。这么短的时间,偏让陈正汇赶上了,真是孽缘。陈正汇被带到大堂,跪倒磕头,蔡薿在堂上问道:“堂下何人?为何击鼓?”
      陈正汇回道:“草民陈正汇,告太子少保蔡京有动摇东宫,不利社稷之谋反之举。”
      蔡薿一听大惊,惊堂木一拍,吼道:“大胆陈正汇,竟敢告当朝一品,看尔着装,乃一书生,你可懂法?可知诬告反坐之律?”
      陈正汇朗声道:“大宋律法:‘诸知谋反及大逆者,密告随近官司,不告者绞。知谋大逆、谋叛不告者,流二千里。知指斥乘舆及妖言不告者,各减本罪五等,官司承当不即掩捕,经半日者,各与不告罪同,若事须经略而违时限者,不坐。’”
      蔡薿又一拍惊堂木,大声道:“没问你这些,问你可知诬告之罪?”
      陈正汇接道:“‘诸诬告谋反及大逆者斩,从者绞。若事容不审原情非诬者,上请。若告谋大逆,谋叛不审者,亦如之。诸诬告人者,各反坐,即糺(同纠)弹之官挟私,弹事不识者,亦如之。……”
      蔡薿道:“不用背啦,你非等闲之辈,为什么尚是布衣?你父、祖为谁,那里人氏?”
      “子不言父讳,家严名瓘,字瑩中,祖籍福建南建州沙县人。现随父居于四明。”
      蔡薿一听,心道:“这就对了!原来是老冤家。阳间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来,合该撞在我的手里,又可在太师前请一功了。陈瓘啊,陈瓘,这回死期到了,我看你还铁嘴钢牙!”于是对陈正汇道:“既是告谋逆大罪,且呈上具状,再从头至尾仔细道来。”
      陈正汇呈上状子,遂将酒店中遇蔡崈等喝酒之言,复述一遍,最后又加一句:“请大人速派人往拘众犯审讯,以防酒阑席散,多费周折。”
      蔡薿见陈正汇已具状画押,怒声喝道:“大胆!你算什么东西,敢支使本官如何作为!来人,速将此人枷起,打入囚车,准备明日押送东京。”众衙役上前,不由分说,动手将陈正汇枷起。
      陈正汇喊道:“草民无罪!大人缘何不先捕指斥乘舆之罪犯,反将首告之人拘囚?”
      蔡薿挥手,示意衙役带走。并道:“有没有罪,现在不知。若审后你是诬告当反坐,本衙上那里找你?”又抽一令签递给一衙役道:“速传捕盗都头,带本部役卒到此人所说酒店,将蔡崈一干人捕来见我!不得有误!”蔡薿退入后堂,立即修书一封,交给自己心腹家将,道:“你骑快马将此信尽快送去东京太师府,务必亲自交到太师手中,让他事先早作安排。人犯随后便秘密押解到京,向太师保证,途中不会让任何人见到。”家将持信离开。
      一会蔡崈一干人带到,蔡薿也不审问,令将他们上了刑具闭入一室。待到了晚上,只将蔡崈带入后堂,道:“酒醒了没?可知为什么拘捕你们?”
      蔡崈从衙役口中已经知道一些,正自发慌,却明放糊塗,道:“知府大人明鉴,咱们可是一家人。为什么不称您大老爷,因为一笔写不出两个‘蔡’来,我族叔蔡太师曾多次称道您;只是消息不灵通,今日正与几位旧友同学聚会,刚知道大人莅任杭州,还未来得及拜访。正不知犯了何法,被拘于府衙?以这种方式相见,实在是没有想到。”
      蔡薿一想,谁让自己当初又改了呢,比他还低一辈。算了,既然要讨好蔡京,就不用和他计较了。于是笑了笑道:“族叔见谅,请上座,且容卑职细说。你们聚会饮酒没犯法,可是你们的谈话,因为涉及到叔祖太师他老人家要变更太子,被陈瓘的儿子陈正汇听到了,到府衙首告了你们。事关重大,其他府吏也都在场,只能公事公办。老侄我今夜请您到此,已经是执法犯法了。明日这一干人犯便要递押进京,只今夜你们在一起想好供词。不然就是叔祖安排好一切,恐怕也救不了你们。”
      蔡崈一听傻眼了,一下从椅子上吐噜到地上跪着,道:“他,他说,他说我说什么了?”
      蔡薿笑笑道:“他说你说什么不重要,告诉你也没用,弄不好你脑子记住了,还跟着他说。关健是你那些酒友及店小二听见你说什么。记住了,明天我要升堂具状,你们的供词不一样,我便要将你们押送开封府。不信你们这么些人,咬不死这陈正汇,按不上个诬告的罪名。”
      “多谢大老爷提醒。”蔡崈被带了下去。家将窃笑:这辈又乱了。

      蔡京见蔡薿的信后,也真是焦急,又一个侄子给他透了风,百口莫辩哪!这些不成器的东西,不能帮忙尽送麻烦。说蔡俣年轻不懂事,这个蔡崈已经四十多岁了,还这么不着调;都给他弄到给事中兼伺读了,日日与人讲什么道家吐纳之说,侍立集英殿瞑目自若,以至言者论其不学无文,结豪民,规厚利,侍殿不恭而被夺职;自己费了许多周折才除显谟阁待制送到苏州任知州,只八个月,受自己牵连,七月刚从知苏州任上落职,回到杭州就闹出这等事来。自己又从相位上掉了下来,虽然仍主持编修《哲宗实录》,初一、十五还可朝见,可是站班已不是首位,更别说任免大权了。他揣度现在要职的这些官员:中书侍郎余深没有问题,在职时大多数阴谋诡计都是他出的,可算死党;尚书左丞薛昂,也应该没问题,他从兵部尚书提到这个位置,一路都是自己荐拔的;尚书右丞刘正夫,也是自己把他从工部尚书提上来的,再相时他便与郑居中出过力,这次也不会变心;何执中什么态度,他现在接任自己的是左相,可任中书、门下侍郎也是自己荐举的;其它在职这些官员买不买账,都是未知数,人心难测啊!他决定请客试试。还好,何执中到了,其他官员也都到了。最主要他提拔的知开封府李孝称也到了,因为他知道,这类案子必须开封府审理;这个李孝称是出了名的酷吏,就是比着他当年的路子走过来的。只有知枢密院事郑居中没有到,这个人帮过我,我也帮过他,可惜不知那里产生了误会,这几年就蹩脚。不过这样也好,说话不用隔口。
      酒宴上,杯盘罗列,看看兴致正高之时,蔡京举杯站起,笑对众客道:“在下已致仕退休,众位仍肯赏脸光顾,足见列位都是重情重义的君子,老朽不胜荣幸之至,在此谨致谢意。”
      众官也急忙站起,何执中比蔡京还大三岁,可他心里清楚,自己这相位能不能坐稳,全在他蔡京一句话,可不能走赵挺之的老路。遂首先道:“公相在上,虽退休,圣眷优隆,恩遇同于在职。吾等皆公相旧属,唯公相马首是瞻,公相有何指示,有一字到三省,有谁敢不惟命是从。公相时不时念着属下,属下等该感谢公相才是。”遂躬身礼谢。
      蔡京见众官附同,又道:“诸位可知有个陈瓘?”
      何执中道:“在下知道,元符三年先任左正言,后任右司谏,一直和公相过不去。这次公相要将他如何,一句话,在下替公相出这口恶气。”
      蔡京冷笑道:“多谢伯通兄,那里是京欲将他如何,是他见京致仕,又欲落井下石,纵容其子陈正汇到杭州府衙制造谣言告讼老夫谋逆变乱朝廷。亏是蔡文饶任杭州知府,先将信息告知,人犯将随之押到。”
      李孝称拍着胸脯道:“公相大人放心,这小子不知死活,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回犯在开封府,我让他爷俩站着进来,躺着出去。回头就让人把陈瓘从四明逮回来,让他看着他儿改口说是诬告!”
      蔡京微笑了笑道:“案子能否归开封府,全靠伯通兄及诸位大人玉成;还在下一个清白就看李知府李青天了。千万莫要轻敌,这个陈瓘不是省油的灯,皇上也定会派人监审。”
      李孝称自负地道:“监审监了堂上,监不了堂下,卑职定不负公相所望。”

      四明的百姓们都哭泣着为陈瓘送行,陈瓘很坦然,没有悲伤动情,反而劝慰送行的百姓。到了开封,进了监狱,见到陈正汇笑了笑道:“没出息的儿子,还劳我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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