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石纲传奇》悦山水

22、虎落平阳狼狈为奸等闲戏 义结金兰戒备森严信步腾

　　第二十二回 虎落平阳 狼狈为奸等闲戏
　　义结兄弟 森严戒备信步腾

　　寒山寺内正在举办法会，大殿外香烟缭绕，大殿内钟罄齐鸣；拈香礼拜的善男信女接踵而至，观光的游客挨肩擦背。黄睍与母亲二妹的到来，立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关注。也是合该有事，这些关注的人里就有朱勔，他刚从东京回来，有人告诉他，这里有工程正在施工，便顺便下来看看。吕慧珠窈窕的身材，和网巾也遮不住的秀美面庞；一下便把朱勔迷住了。他惊呆了好一阵，回过神来后，对身边的施工头桑天良道：“看见那个女娃没有，扶着娘的那位戴纱罩的；侬看好了。现在就回去张灯结彩，你想法把她弄回府里，侬记你大功一件。升你作总管!”
　　桑天良乐得一呲大牙，道：“二爷放心!成等九娘子进门就是。”
　　朱勔道：“赏罚是同时的，如果大意失荆州，你该知道什么后果!看见旁边那文士打扮的人吗，英气逼人；你这一伙哈拉滾球的都算上，恐怕也不是对手!得用脑子，如果硬抢，我船上有的是兵将，太显眼了不是。”
　　桑天良仰脸又一呲牙，道：“强将手下无弱兵，跟着二爷这么多年了，十天学一招吧，一年也足了三十六计。一看就是北方来的牛子，等船到河心，再有本事也让他使不出来。”
　　“还有他娘，一块带上，危急之时，用她挡灾。”朱勔一歪头，“怎么听你这话，有点别扭”
　　“奴才也觉这话不对，好像咱在干坏事似的。”
　　“损人利己，肯定不能算好事!不过，利己就是对自己好，一半一半吧。”朱勔道：“赶快行动吧，侬就在这看着，你得手后侬再回府。”
　　黄睍见母亲和妹妹进了大殿在等着依次进香礼拜，这些人中多数是女眷，他不便在中间挨来挤去，便站在殿外，忍不住观看这四周景致。这早就闻名的寒山古寺，自己已经置身其中，一向紧张疲惫的身心，也不自觉地放松了许多……。
　　忽然，听到吵架的声音，与这安祥的环境极不协调；眼见一伙人，撕打着向殿前拥来，连同拉架的不下十数人；来到殿前，吵闹不休。黄睍不明原因，也不愿听谁对谁错，为了避免碰到，很自然地退了几步；又想从右边绕到殿门，看望母亲妹妹。没想到，这伙人你推我搡（音嗓，用力推）地又挡在他与殿门之间；没办法，他又从左边往殿门绕，这伙人吵架人又打到左边。黄睍“直心不知歪主意”，又要再回绕时，听到殿内传来母亲的一声“你们……”，再没有下文；他意识到不好，回身双手一推，这伙人便倒出一条胡同。他往里急奔，这伙没倒的人齐来拦扯他，他才明白这伙人的目的，左右开弓，拳掌并用，这几人受得伤可不是刚才假打那么简单了。
　　大殿内的人惊慌四窜，尖叫声不断；黄睍左顾右盼，没有母亲妹妹的身影。一手抓住一个家人打扮的男人，急问：“抢人的去了那里？”
　　那人痛得一咧嘴，只用手往后指指。黄睍赶忙松手，冲向殿后，可还是不见人影。只是从众人惊慌的眼神里判别方向，尾随追出。出了寺门，见人们的眼光注视着两只小船；他也看到母亲和妹妹分别被布袋罩着头和半截身体，放在两只船上。只有从裤子的颜色，还有挣扎的程度，才能分辨出那只船上是母亲或妹妹。黄睍冲到岸边，两只船离岸已有数丈，并以最快速度向东驶去。
　　岸上有人感叹道：“这是什么世道，白昼抢人，肆无忌惮!”
　　又一人四下看看道：“这算什么，进家抢东西杀人，衙役不敢捕，都监不敢派兵；知州都束手无策，气得辞职回乡!”
　　黄睍没心思听这些，可自己不会水，自度这个距离又跃不到船上，只得心里叫苦，在岸上跟着船随追随大喊：“救人啊!强盗抢人了!有人帮忙，必有重谢!”可是无论岸上，还是水中过往的船只；只有观望和指点的人，并无人援手。前面已到了水路岔口，载吕慧珠的小船转头向北；载睍母的小船继续向东。黄睍在南岸，心像被两只船撕开一样，惨痛地大喊道：“二妹呀，哥对不住你啦!我得追娘!”其实黄睍想救妹妹也过不去，这个水岔口没有北去的桥。他手足无措，忽然触到腰中弩机，毫不犹豫，取下来一箭射去，摇橹的应弦落水。好在黄睍无心伤人性命，这人落水还在水里负痛扑腾。又一箭将母亲船上的摇橹人射中，这人好像有点心理准备，中箭后倒在船上。两只船立即在水上打转。黄睍大呼道：“赶快将船靠岸!不然让你们都死!“说着又装箭上弩机。
　　船上另一个汉子，真就拿起撑杆，要往南岸撑。桑天良把慧珠提起，对另一船吼道：“你敢!到了他手里，没有他妹子，他能饶了你丢了他妹子，二爷能放过你？这个账，都不会算？!把他娘挡在船尾，扯下袋子让他射!”说着他已将慧珠推到船尾，对另一人道：“不用摇橹!用撑杆往北撑，我挡着你。计划失败，侬与你们都得死!”这人听话，真就用撑杆将小船撑入往北的水流。
　　黄睍在战场上，被人称为“弩神”，可以说箭无虚发；可是面对妹妹和母亲在这颠波的船上，他对自己没有信心了。这时，母亲被扯去套她的袋子，拿出口中的破布，看到北去的女儿船，对他气急地喊道：“睍儿，快救你妹妹，别管我!”
　　“娘，我都想救!可是儿过不去呀！”
　　“儿啊，千万别犯糊塗，谁抢老婆子干什么只想法救你妹子!娘死也不怨你!”
　　正在这时，一条大船自东向西驶来。由于抢母亲的船为躲黄睍，占在他们的航道上，大船便从左边向西驶过来。黄睍一见机会难得，便奋力跃上大船，然后一借力又跃向母亲那只小船。小船上的人急了，一下便将睍母推入水中，撑船逃去。黄睍借力是对驶的船，上船可以，离船却是撤力；一看母亲落水，自己也急忙卸力，喊了一声“救命!”跳入水中。他不会水，只能将母亲托起，自己没在水下。好在这种内河，供平底船行驶，并不太深；他站在水底不露头，却把母亲托出了水面。
　　来船的船老大，有二十左右岁，老远便看到黄睍连射两人落水；又看跃过来这人身手不凡，正从心内赞叹；及见这人站在水里将母亲托起，知道不会水，更是敬佩。忙令“停船救人!”说着顺手抄起一支竹篙，将船撑停；又回船尾，将竹蒿倒持，用细头一碰黄睍托母亲的一只手，大声喊道：“握紧了！”当看到黄睍手握住竹篙，便两膀叫力，硬是把黄睍胸膛以上挑出水面。然后又一转身，将黄睍母子靠在船旁，船上人忙把睍母接到船上，又把黄睍提了上来。
　　睍母一直喊着：“救慧珠，救慧珠!”如魔症一般。黄睍大口喘气，看来喝了不少河水。他向船老大跪下道：“大恩不言谢，请恩人再救我妹子!在往北的小船上。”
　　船老大命船驶到北水口时，只见那只小船扔在上岸的蹬道旁，人已在岸上，有人带两匹马让他们骑上，抢的人也抬在一匹马上，眼瞅着只一会，已经不见踪影了。船老大道：“侬这船进这小港转不过头来，再说人已上岸，不见踪影。你看怎么办？”
　　黄睍道：“能否请恩人靠到北岸，我去追来？”说着放下母亲，立起身来，浑身往下滴水。
　　船老大道：“这个不难，但你母亲这样，急需救治；他们已经不见踪影，我们上去也无济于事。更别说你一个外乡人，只能是尽心罢了，肯定徒劳无功。这显然是有计划的大伙抢劫，安排好你娘，再慢慢想法营救才是。你说呢？”
　　母亲在黄睍怀里瑟瑟发抖，黄睍点一下头，忙把母亲抱起靠在怀里道：“多谢恩人指点，在下吕开，敢问恩人高姓大名？府上那里？容待日后登门谢恩!”
　　“吕英雄一身好本事，刚才一跃，好比猛虎下山；可惜不会水，在这江南水乡，亏可吃大了。侬就是这苏州人氏，原本住在盘门里。现在和兄弟们用这条船给人运货为生。路上遇到了，顺手的事，千万别放在心上，侬以船为家，你也找不到，名字也不用问了。你的船在那里？这位伯母受惊受寒，急需饮下热姜汤顺气去寒，和换下这身湿衣服。”石生说着又对一位同伙，“你去烧些姜汤来。”又指着水里已无力扑腾的中箭人，对另几人道：“把船靠过去，把那人捞上来问问。说不定也是这头野猪做的。”
　　黄睍感激地道：“救命大恩，永不敢忘，异日一定登门致谢!我的船在寒山寺西大运河里，恩公西去必然经过那里。”
　　中箭落水的那人被提到船上，船老大走到他面前直截了当地问道：“想活命，说出主使人是谁？不然便将你送官究治!”
　　那人道：“想活命，也不能说谁主使。你还是把侬送官究治吧。侬只是凭那只小船拉脚养家，他给钱拉什么也得干，有时不给钱还得干呢。今天中箭是自己活该，你救我上来，是你积德。”
　　船老大道：“你不用说了。你的主子是‘圈里养不了’的主。”
　　“是你说的，侬可没说!”那人着急分辩道：“你怎么知道的，侬也不知道。你要说是侬说的，还不如不救侬呢，侬那样死在水里，好在侬家里人还能安全。”
　　船老大道：“是法平等，这苏州城只有一家不怕见官。黄知州气跑了，新知州判与猪家有关连的案子，都得先问他怎么判，所以侬就知道了。”
　　“无有高下。”那人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絲笑意，“碰到家人，侬真得有救了。”
　　船老大吩咐同伙道：“把刀创药拿出来，给他拔箭治伤。”
　　那人忙道：“谢谢好意，治伤就免了吧。他家药铺遍布苏州，找他们治了伤，能报销药费，还能证明我是自己逃上岸的。”那人又向黄睍作揖道：“侬做这事，知道缺德，可是身不由己。你射了侬一箭，咱们两清了。看得出，你是个有血性有本事的人，侬劝你一句，认命吧!千万别去寻人和报仇。你失去这亲人沒有性命之忧，忍一忍，你可能过上好日子；闹一闹，屁用不顶，可能家破人亡。侬可是亲眼看到当地多少茂堂堂的人家，一夜之间无影无踪。”
　　黄睍听得有些明白，有些糊塗。但自己现在这种情况，更不能见官；又能怎么样？只得听石生的。石生将船先靠岸，又搭上板让那人上岸。继续开船准备送黄睍回自己的船。姜汤烧好了，黄睍给娘喂下。石生道：“都盛出来，你把它喝下，这一家人可靠你支撑，千万得想开了！”
　　黄睍喝了姜汤，道：“多谢恩公，我还撑得住。只是对你们刚才谈话，有点听不明白。好像是害人这个主，当地一霸，官府也治不了？能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住在那里吗”
　　船老大道：“你不要总是称恩公，你如果愿意，咱们结为兄弟，或者侬拜你为师。这样侬才能告诉你一切。不然，侬送你到你船，分手两散。”
　　黄睍道：“您救我母子两命，恩重如山!在下正图报无门。您有何想法，我必竭尽全力去完成。能结为兄弟，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拜师就不用了，你要学什么，只要是我会的，我全教与你。”
　　船老大高兴了，对同伙道：“兄弟们，快!准备香案。今天是个好日子!”
　　黄睍道：“您看我这狼狈样。这就到了那船，我与母亲換过衣服……。”
　　“船先靠岸，”船老大对同伙道：“先给娘亲治病要紧，三弟，你下去请大夫，回头侬让五弟到枫桥接你。”船靠岸，一个人上岸去了。
　　黄睍指点船靠上了郑彪的船，急忙抱着母亲过船进了船舱，对妻子道：“快给母亲換下湿衣服!三妹抱亮儿先出去，我也把衣服換了。”
　　睍母仍然颤抖不止，嘴里不断喊着：“慧珠，女儿，女儿，慧珠，快，快，救你妹妹!睍儿，救你妹妹！……。”
　　睍妻一边给婆母脱衣，一边焦急地问：“娘这是怎么了？二妹怎么回事？”
　　慧琳也在船蓬外焦急问：“哥，娘怎么能掉进水里？二姐呢？”
　　郑彪在后边船上看见，也赶了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黄睍脱下了湿衣，正换干衣，回道：“我二妹被抢了。”
　　郑彪急道：“劫贼往那方向去了？”又挥手其它船上的军汉，“快过来，我们追劫贼去!”
　　“刚才往河北去了，这会一定往苏州城里去了!”那船老大过船道：“郑哥哥，不认得小弟啦!”
　　郑彪转头道：“原来是石生兄弟，这么巧，是你救了人？”赶忙迎上去抱住石生。
　　石生道：“原来是郑哥哥载得这位英雄哥哥,最近可见过方腊哥哥？”
　　“我天天在这跑东京的路上，上那里去见方腊大哥。这才一会，兄弟如何便知这是位英雄？”
　　“这一路上这么多日子，哥哥不知这是边关□□？”石生神秘地冲郑彪道：“刚才弩机连射两人，从岸上一跃两丈多到侬船上，一垫脚又跃到水里托起娘亲。不是那‘弩神’，又能是谁？他已答应与我结为兄弟。”
　　众多军汉已来到此船，吕慧琳焦急地对郑彪道：“郑大哥，要去救我二姐、众位哥哥可都过来了!”
　　黄睍换好衣服从船蓬内出来，已是紧身短靠，腰中挂着长剑和弩机。道：“三妹进去看看母亲，大夫一会就到，我们商议救你二姐。”
　　“救人如救火，丝丝拉拉的，什么菜不凉了？”吕慧琳小声咕嘟着进了船蓬里。
　　黄睍拱手道歉道：“二妹失踪，家人心急如焚，小妹出言唐突，我这里替她道歉。另外，我方寸已乱，也感觉无从下手，还望二位兄弟教我。”
　　石生道：“小弟是本地人，可也不敢断定，刼贼走那条路回窝。侬知道贼巢在那里，可是单凭我们这些人，无疑是飞蛾扑火。侬心里你已是侬的大哥，侬把实话全告诉你：侬姓石，名生，原来和这贼是邻居，侬父石监中喜欢种植牡丹，可说天下良种，尽收园中。几次看到这邻家老贼就坐在假山上观赏，后来又托人来要买侬这宅子。父亲生气怎么有这样的人，但还是婉言谢绝了他。并让人转告他，喜欢牡丹尽可到园中观赏。没想到一天夜里，一群蒙面人闯进侬家，只有侬偶然在州学与同学宴会没回家幸免，其余全部遇难。侬宴会散后回家，醉倒在一巷内，恰好听到他们私语，知道了原委。侬连太学也沒敢回，便隐身江湖了，为得是有朝一日报仇雪恨。可是侬怎么练，只是一点蛮力；今日得见哥哥神技，便想如能学得，便能完成心愿。”
　　“兄弟放心，这个我一定教你。”黄睍不解道：“可你为何不去报官？”
　　石生苦笑笑道：“前车之鉴哪，在侬前面已经有好多家了，和侬一样的，活出个一个、二个；告状的一个也没活出狱来。”
　　郑彪愤然道：“多大的恶覇，敢如此猖狂？我把所有弟兄全带去，不信抢不出人来!”
　　“千万别，大哥比我明白，你这是厢军，拉縴比他们强；他可是盔甲鲜明的禁军，数量不知比你多几倍呢!前任知府都束手无策，让他气得卸任回乡了。”
　　黄睍道：“既然带那么多禁军，总有上司可以管他，怎么能这般无法无天？”
　　“原本就是个恶霸，谁知怎么突然成了带兵的军官。有人传说，他巴结上宰相蔡京，给他入了军职，让他带兵采太湖石建花园。所以没人能管得了他。第一次回来许多石头和花木都是从些好样人家里抢的，出了好几条人命。黄知州抓不了他，上奏朝廷，结果上面不但批复不从，而且让他带回来的军队更多了。所以后任的知州判案子，都得提前向他请示怎么判。只这个朱勔，已有八房妻妾，其中有四房都是这样抢的。”
　　黄睍道：“我明白了，兄弟，你只告诉我他叫什么，具体地址，他抢了我的妹妹，我总得尽力挽救，郑都头就不要动了，待我娘看过病抓药后，带弟兄们和我的家人离开这里，到前边杭州等我。”
　　石生道：“老的叫朱冲、小的叫朱勔，住在苏州城西南，盘门里孙老桥侧。大哥要去，侬陪你!”
　　黄睍道：“你去送你的货，只给我一个找你的时间和地方，”说着拿出弩机，“有时间去买个这东西，我教你如何用。我这个，眼下得用，没法送给你。”又对郑彪道：“须劳那位兄弟将我的马牵到岸上。”
　　郑彪挥一下手，“将我的马也牵到岸上。”立时一位军头去了。他对黄睍道：“让他们离开，我陪你去，我也有马匹。别忘了你还有娘亲和妻儿妹妹，二妹应该无性命之忧。”
　　“我知道轻重，所以将母妻妹托付兄长。我二妹性子刚烈，不敢想事情会到什么地步。”黄睍说着便要下船。
　　舱内母亲却忽然道：“开儿，不准去!我都听明白了，我不能丢了女儿，再搭上儿子。让我怎么向你爹交待？事情该然，她自已不想走了，这就是命，也怨娘松的口，听天由命吧。你不用自责，黄家的根还在这儿呢，亮儿不能没有爹。”
　　黄睍回到船蓬口道：“娘，儿不去，心里不安；我不会撇下娘不管的。”
　　“娘一把年纪了，无所谓了。刚才你也不想撇下你二妹，老天不让，可能吗？遇到身不由己的事情，看到你二妹受欺负，你能拨马回来顾娘？行了，比救咱这石兄弟一家，我们算幸运的啦。你考虑报恩吧。”
　　正在这时，石生的两个兄弟和大夫一起上了船，黄睍急忙将大夫让进舱蓬内，自己随了进去。号过脉后，大夫出来，对黄睍道：“并无大碍，急火攻心，又受了寒。幸好姜汤用得及时，寒气已被逼出。待用几剂药调理一下，几日便可康复。只是不要再受刺激方好。”
　　黄睍表示感谢并付了诊费，便要随去拿药。睍母在内又道：“开儿将银两给郑都头，让郑都头派个弟兄代你去拿药。娘心里发慌，你不要离开我。”
　　黄睍闻唤，只得把银两给了郑彪道：“劳烦那位兄弟跑一趟吧。”说完进了船蓬。
　　石生忙道：“你们不熟，还是侬三弟随去拿药吧。”
　　郑彪便将银两给了石生，石生交给三弟随大夫去了。郑彪扯石生到后面他的船上坐下，问道:”我只是怀疑他就是海捕文告上的’叛将’’弩神’,究竟怎么回事,教内有真消息吗？”
　　“此人叫黄睍,是边关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号称’弩神’,因为童贯监军到边关,迎接时,他与种师道立而不跪,童贯想杀他立威。他知道了讯息便逃了回来,种师道却因此入了元祐党藉。大哥可听见他娘迷糊时喊他‘睍儿’,清醒时喊他‘开儿’.教内有令：保护此人,想法结识,踪迹上报,劝其入教。”
　　郑彪高兴地道:“是个真汉子,可惜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们有幸结识,不枉此行。”
　　药拿回来了，睍妻煎好，睍母服下又睡了。临睡前不断地说道：“睍儿，千万别去找你二妹，娘给她找人算过，她是富贵命；你去反而给她冲了。……”
　　黄睍好作难，出来对郑彪、石生道：“我娘已睡下，我必须去看我二妹，二位都是我的恩人，请先受我一拜，待在下回来，如二位愿意，咱们结为异姓兄弟。”说完跪下一叩，起身就走。
　　郑彪道：“我与吕兄同去!”
　　石生拦住郑彪道：“哥哥不如侬路熟，借马与侬，侬与吕兄同去!”又对他的兄弟道：“众兄弟辛苦一下，把船驶去将货卸了，再回这里等侬。”说罢上岸骑上郑彪的马，跑到黄睍的马前面，飞快地奔盘门而去。
　　十几里的路程，他们一会便看见盘门城楼了，黄睍从怀里掏出一方黑巾道：“我是生面孔，你不能见他们，把脸围起来。”
　　石生照话作了。可是到了盘门却见盘门关闭，城上官军喊：“ 此门三日不开，可绕蛇门、胥门进城。”
　　石生见城头往北、往东都站有官军，并且隔一个脸分朝里朝外站着。便道：“往常没有的现象，”说完打马奔东，朝蛇门而去。老远便看到城门侧贴有黄睍的海捕文告，黄睍在东京悦来老店便让妻子改装整容，并不在意，便直接进城。
　　守门的官军，都是东京来的禁军，把注意力都放在蒙脸的石生身上，待扯下石生蒙面布一看，却是还未长胡子的小伙子，口中还取笑道：“不缺鼻子，不缺眼，怕女人看好你啊。”
　　二人进城准备往西拐，可是街口全有官军和地保把守，地保认得是这条街的居民才让进，生面孔一概不许。石生进城早又蒙上了脸面，又往北走了几条街，见沒有守军，便往里拐。黄睍道：“这里没人管，前面向南的街口，肯定也有守军。”
　　前进一会，见前面果如其言。石生道：“怎么办？这一个拐尺，和城墙那个拐尺。正好把那野猪窝围在中间，他那窝边肯定守卫更严。”
　　走到西城墙都是这样。黄睍道：“先离开这里，找地方吃点东西。夜幕就要降临了，我乘夜色进去看看。”
　　黄睍买了石生愿吃的食物，自己却一口也吃不下去，石生劝也没用。看看石生吃饱了，黄睍道：“我再要壶茶，你在这慢慢吃，看好两匹马，我去去就来。”
　　石生道：“大哥小心，再有半个时辰，便关城门了。”
　　黄睍只点点头离开，他找了个僻静处換上青衣，将剑绑在后背，回到石生指定的位置，于没人处窜上房去。来到瑞光寺，見游客都回家了，院门关闭；僧人都在屋内诵经，他无声无息下到院中，然后上了院中的十三层宝塔。此禅院是三国时的孙权于公元二四一年为一个叫性康的西域僧人所建，初称普济禅院，六年后他为报母恩又建了这十三层宝塔。到五代后晋天福二年修塔时，塔现五色光芒，人们认为这是祥瑞之光，于是改寺名为瑞光寺，塔名为瑞光塔。这时年久失修，已少人敢上。到了公元一一一八年，也就是北宋政和、重和至一一一九年的宣和年间，朱勔見蔡京在祖坆上修临平塔，满门荣显；自己“九夫人”一心向佛，他也要福禄绵长，便将这塔重建为十三级浮屠，极尽高耸华丽，为苏州诸塔之冠。建成只七年，到了一一二六年靖康元年，朱勔被列入“六贼之内”，先被贬责，后被诛杀。又四年后，金兀朮率金兵南下，捉赵构落空。回头经苏州，掳掠后遭兵火，此塔便被焚毁。六十年后，南宋淳熙十三年，寺僧重新修葺，只能稍稍恢復原来面貌。又经元至正、清咸丰几次兵灾，瑞光塔只能以现在的七级八面四十三、二米高的姿态示人了。
　　且说黄睍到了塔顶，便看见灯火通明的朱冲宅院，只见院里院外层层把守。可是再严密的守卫，也有较薄弱的环节；他选好了进出的路径，便毅然地出寺往朱家房上窜去。那知刚到朱家房顶，树上便响起铜锣声，黄睍一弩箭射出，立即树上栽下一人。伴随铜锣摔碎的声响，所有树上的铜锣齐响，院中官军齐向这里聚来，“捉刺客!”的声音响成一片。接着便有高手窜上房来，黄睍不敢怠慢，一连几箭将上来的人射滾房下。高声喊道：“姓朱的听着，敢动我妹妹一根毫发，我让你全家都死净!”黄睍居高临下气足声怒，夜空中如青天霹雳，炸响半个苏州城，说完回身便窜了出来。不管街上官军如何叫嚷，他没用多长时间便来到石生身旁。二人上马，对石生喊道：“近处闻声会关城门，快到远一点的城门！”
　　石生马奔阊（音昌，苏州城的西门）门，二人一会便回到枫桥船上。郑彪接着，黄睍进去看娘，见娘没醒，便又出来。石生正在对郑彪说：“刚才一吼，侬在乐桥都听见，周围人庆幸地说，这回来了杀猪的!”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可惜我只有愁，连眠的机会也没有。”黄睍过来叹口气道：“可别小瞧了这贼，他不是笨猪，从他布防来看，比专业的都强。二位兄弟，我就是海捕告示上的‘叛将’黄睍。郑都头一路上掩护，想来也看出端倪；石兄弟也有所觉察，这次又射杀他们四、五个人，很有可能会有追兵过来。二位兄弟准备怎样对我？”
　　石生忙道：“哥哥在边关的事情，我们早就知道了，敬佩得很!咱们还是结拜成兄弟，愿继续救妹妹，跟侬的船走，往后哥是老大。有一点可以放心，侬船上的弟兄，全是野猪口中余生的人。”
　　郑彪道：“哥哥搬那包裹的兵刃和牵那坐骑上船，我便起疑了，可是有周主管的面子，我也不便问什么。后来见了捕文，我也决不信‘叛将’一说。他要抓你还不如说成‘逃将’实在点；那有叛将往关内跑的？现在石兄弟告诉我原委了，我更想结识哥哥这位大英雄。要怎样，哥哥一句话，兄弟我决不含糊。”
　　黄晛道：“既如此，我也不说连累你们的话了，郑兄弟马上号令你的弟兄起航，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因为我要对二妹婆家有个交待，好在他们是我的姨母、姨父。到了那里，我的家人也有个安置；腾出手来好再救我二妹。”
　　郑彪马上传令弟兄们起程南下，三人在船上设置香案，义结金兰。黄睍认真传授弩机用法给石生。石生留了联系方式，便拜別二位哥哥下船找自己的几个小弟兄去了。

　　寒山寺内正在举办法会，大殿外香烟缭绕，大殿内钟罄齐鸣；拈香礼拜的善男信女接踵而至，观光的游客挨肩擦背。黄睍与母亲二妹的到来，立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观注。也是合该有事，这些观注的人里就有朱勔，他刚从东京回来，有人告诉他，这里有工程正在施工，便顺便下来看看。吕慧珠窃窕的身材，和网巾也遮不住的秀美面庞；一下便把朱勔迷住了。他惊呆了好一阵，回过神来后，对身边的施工头桑天良道：“看见那个女娃没有，扶着娘的那位戴纱罩的；侬看好了。现在就回去张灯结彩，你想法把她弄回府里，侬记你大功一件。升你作总管!”
　　桑天良乐地一呲大牙，道：“二爷放心!成等九娘子进门就是。”
　　朱勔道：“赏罚是同时的，如果大意失荆州，你该知道什么后果!看见旁边那文士打扮的人吗，英气逼人；你这一伙哈拉滾球的都算上，恐怕也不是对手!得用脑子，如果硬抢，我船上有的是兵将，太显眼了不是。”
　　桑天良仰脸又一呲牙，道：“强将手下无弱兵，跟着二爷这么多年了，十天学一招吧，一年也足了三十六计。一看就是北方来的牛子，等船到河心，再有本事也让他使不出来。”
　　“还有他娘，一块带上，危急之时，用她挡灾。”朱勔一歪头，“怎么听你这话，有点别扭”
　　“奴才也觉这话不对，好像咱在干坏事似的。”
　　“损人利己，肯定不能算好事!不过，利己就是对自己好，一半一半吧。”朱勔道：“赶快行动吧，侬就在这看着，你得手后侬再回府。”
　　黄睍见母亲和妹妹进了大殿在等着依次进香礼拜，这些人中多数是女眷，他不便在中间挨来挤去，便站在殿外，忍不住观看这四周景致。这早就闻名的寒山古寺，自己已经置身其中，一向紧张疲惫的身心，也不自觉地放松了许多……。
　　忽然，听到吵架的声音，与这安祥的环境极不协调；眼见一伙人，撕打着向殿前拥来，连同拉架的不下十数人；来到殿前，吵闹不休。黄睍不明原因，也不愿听谁对谁错，为了避免碰到，很自然地退了几步；又想从右边绕到殿门，看望母亲妹妹。没想到，这伙人你推我搡地又挡在他与殿门之间；没办法，他又从左边往殿门绕。这伙人吵架人又打到左边，黄睍“直心不知歪主意”，又要再回绕时，听到殿内传来母亲的一声“你们”，再没有下文；他意识到不好，回身双手一推，这伙人便倒出一条胡同。他往里急奔，这伙没倒的人齐来拦扯他，他才明白这伙人的目的；左右开弓，拳掌并用，这几人受得伤可不是刚才假打那么简单了。
　　大殿内的人惊慌四窜，尖叫声不断；黄睍左顾右盼，没有母亲妹妹的身影。一手抓住一个家人打扮的男人，急问：“抢人的去了那里？”
　　那人痛得一咧嘴，只用手往后指指。黄睍赶忙松手，冲向殿后，可还是不见人影。只是从众人惊慌的眼神里判别方向，尾随追出。出了寺门，见人们的眼光注视着两只小船；他也看到母亲和妹妹分别被布袋罩着头和半截身体，放在两只船上。只有从裤子的颜色，还有挣扎的程度，才能分辨出那只船上是母亲或妹妹。黄睍冲到岸边，两只船离岸已有数丈，并以最快速度向东驶去。岸上有人感叹道：“这是什么世道，白昼抢人，肆无忌惮!”
　　又一人四下看看道：“这算什么，进家抢东西杀人，衙役不敢捕，都监不敢派兵；知州都束手无策，气得辞职回乡!”
　　黄睍没心思听这些，可自己不会水，自度这个距离又跃不到船上，只得心里叫苦，在岸上跟着船随追随大喊：“救人啊!强盗抢人了!有人帮忙，必有重谢!”可是无论岸上，还是水中过往的船只；只有观望和指点的人，并无人援手。前面已到了水路岔口，载吕慧珠的小船转头向北；载睍母的小船继续向东。黄睍在南岸，心像被两只船撕开一样，惨痛地大喊道：“二妹呀，哥对不住你啦!我得追娘!”其实黄睍想救妹妹也过不去，这个水岔口没有北去的桥。他手足无措，忽然触到腰中弩机，毫不犹豫，取下来一箭射去，摇橹的应弦落水。好在黄睍无心伤人性命，这人落水还在水里负痛扑腾。又一箭将母亲船上的摇橹人射中，这人好像有点心理准备，中箭后倒在船上。两只船立即在水上打转。黄睍大呼道：“赶快将船靠岸!不然让你们都死!“说着又装箭上弩机。
　　船上另一个汉子，真就拿起撑杆，要往南岸撑。桑天良把慧珠提起，对另一船吼道：“你敢!到了他手里，没有他妹子，他能饶了你丢了他妹子，二爷能放过你？这个账，都不会算？!把他娘挡在船尾，扯下袋子让他射!”说着他已将慧珠推到船尾，对另一人道：“不用摇橹!用撑杆往北撑，我挡着你。计划失败，侬与你们都得死!”这人听话，真就用撑杆将小船撑入往北的水流。
　　黄睍在战场上，被人称为“弩神”，可以说箭无虚发；可是面对妹妹和母亲在这颠波的船上，他对自己没有信心了。这时，母亲被扯去套她的袋子，拿出口中的破布，看到北去的女儿船，对他气急地喊道：“睍儿，快救你妹妹，别管我!”
　　“娘，我都想救!可是儿过不去呀。”
　　“儿啊，千万别犯糊塗，谁抢老婆子干什么只想法救你妹子!娘死也不怨你!”
　　正在这时，一条大船自东向西驶来。由于抢母亲的船为躲黄睍，占在他们的航道上，大船便从左边向西驶过来。黄睍一见机会难得，便奋力跃上大船，然后一借力又跃向母亲那只小船。小船上的人急了，一下便将睍母推入水中，撑船逃去。黄睍借力是对驶的船，本来就是撤力；一看母亲落水，自己也急忙卸力，喊了一声“救命!”落入水中。他不会水，只能将母亲托起，自己没在水下。好在这种内河，供平底船行驶，并不太深；他站在水底不露头，却把母亲托出了水面。
　　来船的船老大，有二十左右岁，老远便看到黄睍连射两人落水；又看跃过来这人身手不凡，正从心内赞叹；及见这人站在水里将母亲托起，知道不会水，更是敬佩。忙令“停船救人!”说着顺手抄起一支竹篙，将船撑停；又回船尾，将竹蒿倒持，用细头一碰黄睍托母亲的一只手，大声喊道：“握紧了！”当看到黄睍手握住竹篙，便两膀叫力，硬是把黄睍胸膛以上挑出水面。然后又一转身，将黄睍母子靠在船旁，船上人忙把睍母接到船上，又把黄睍提了上来。
　　睍母一直喊着：“救慧珠，救慧珠!”如魔症一般。黄睍大口喘气，看来喝了不少河水。他向船老大跪下道：“大恩不言谢，请恩人再救我妹子!在往北的小船上。”
　　船老大命船驶到北水口时，只见那只小船扔在上岸的蹬道旁，人已在岸上，有人带两匹马让他们骑上，抢的人也抬在一匹马上，眼瞅着只一会，已经不见踪影了。船老大道：“侬这船进这小港转不过头来，再说人已上岸，不见踪影。你看怎么办？”
　　黄睍道：“能否请恩人靠到北岸，我去追来？”说着放下母亲，立起身来，浑身往下滴水。
　　船老大道：“这个不难，但你母亲这样，急需救治；他们已经不见踪影，我们上去也无济于事。更别说你一个外乡人，只能是尽心罢了，肯定徒劳无功。这显然是有计划的大伙抢劫，安排好你娘，再慢慢想法营救才是。你说呢？”
　　母亲在黄睍怀里瑟瑟发抖，黄睍点一下头，忙把母亲抱起靠在怀里道：“多谢恩人指点，在下吕开，敢问恩人高姓大名？府上那里？容待日后登门谢恩!”
　　“吕英雄一身好本事，刚才一跃，好比猛虎下山；可惜不会水，在这江南水乡，亏可吃大了。侬就是这苏州人氏，原本住在盘门里。现在和兄弟们用这条船给人运货为生。路上遇到了，顺手的事，千万别放在心上，侬以船为家，你也找不到，名字也不用问了。你的船在那里？这位伯母受惊受寒，急需饮下热姜汤顺气去寒，和换下这身洗衣服。”石生说着又对一位同伙，“你去烧些姜汤来。”又指着水里已无力扑腾的中箭人，对另几人道：“把船靠过去，把那人捞上来问问。说不定也是这头野猪做的。”
　　黄睍感激地道：“救命大恩，永不敢忘，异日一定登门致谢!我的船在寒山寺西大运河里，恩公西去必然经过那里。”
　　中箭落水的那人被提到船上，船老大走到他面前直截了当地问道：“想活命，说出主使人是谁？不然便将你送官究治!”
　　那人道：“想活命，也不能说谁主使。你还是把侬送官究治吧。侬只是凭那只小船拉脚养家，他给钱拉什么也得干，有时不给钱还得干呢。今天中箭是自己活该，你救我上来，是你积德。”
　　船老大道：“你不用说了。你的主子是‘圈里养不了’的主。”
　　“是你说的，侬可没说!”那人着急分辩道：“你怎么知道的，侬也不知道。你要说是侬说的，还不如不救侬呢，侬那样死在水里，好在侬家里人还能安全。”
　　船老大道：“是法平等，这苏州城只有一家不怕见官。黄知州气跑了，新知州判与猪家有关连的案子，都得先问他怎么判，所以侬就知道了。”
　　“无有高下。”那人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絲笑意，“碰到家人，侬真得有救了。
　　船老大吩咐同伙道：“把刀创药拿出来，给他拔箭治伤。”
　　那人忙道：“谢谢好意，治伤就免了吧。他家药铺遍布苏州，找他们治了伤，能报销药费，还能证明我是自己逃上岸的。”那人又向黄睍作揖道：“侬做这事，知道缺德，可是身不由己。你射了侬一箭，咱们两清了。看得出，你是个有血性有本事的人，侬劝你一句，认命吧!千万别去寻人和报仇。你失去这亲人沒有性命之忧，忍一忍，你可能过上好日子；闹一闹，屁用不顶，可能家破人亡。侬可是亲眼看到当地多少茂堂堂的人家，一夜之间无影无踪。”
　　黄睍听得有些明白，有些糊塗。但自己现在这种情况，更不能见官；又能怎么样？只得听石生的。石生将船先靠岸，又搭上板让那人上岸。继续开船准备送黄睍回自己的船。姜汤烧好了，黄睍给娘喂下。石生道：“都盛出来，你把它喝下，这一家人可靠你支撑，千万得想开了！”
　　黄睍喝了姜汤，道：“多谢恩公，我还撑得住。只是对你们刚才谈话，有点听不明白。好像是害人这个主，当地一霸，官府也治不了？能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住在那里吗”
　　船老大道：“你不要总是称恩公，你如果愿意，咱们结为兄弟，或者侬拜你为师。这样侬才能告诉你一切。不然，侬送你到你船，分手两散。”
　　黄睍道：“您救我母子两命，恩重如山!在下正图报无门。您有何想法，我必竭尽全力去完成。能结为兄弟，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拜师就不用了，你要学什么，只要是我会的，我全教与你。”
　　船老大高兴了，对同伙道：“兄弟们，快!准备香案。今天是个好日子!”
　　黄睍道：“您看我这狼狈样。这就到了那船，我与母亲換过衣服……。”
　　“船先靠岸，”船老大对同伙道：“先给娘亲治病要紧，三弟，你下去请大夫，回头侬让五弟到枫桥接你。”船靠岸，一个人上岸去了。
　　黄睍指点船靠上了郑彪的船，急忙抱着母亲过船进了船舱，对妻子道：“快给母亲換下湿衣服!三妹抱亮儿先出去，我也把衣服換了。”
　　睍母仍然颤抖不止，嘴里不断喊着：“慧珠，女儿，女儿，慧珠，快，快，救你妹妹!睍儿，救你妹妹！……。”
　　睍妻一边给婆母脱衣，一边焦急地问：“娘这是怎么了？二妹怎么回事？”
　　慧琳也在船蓬外焦急问：“哥，娘怎么能掉进水里？二姐呢？”
　　郑彪在后边船上看见，也赶了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黄睍脱下了湿衣，正换干衣，回道：“我二妹被抢了。”
　　郑彪急道：“劫贼往那方向去了？”又挥手其它船上的军汉，“快过来，我们追劫贼去!”
　　“刚才往河北去了，这会一定往苏州城里去了!”那船老大过船道：“郑哥哥，不认得小弟啦!”
　　郑彪转头道：“原来是石生兄弟，这么巧，是你救了人？”赶忙迎上去抱住石生。
　　石生道：“原来是郑哥哥载得这位英雄哥哥,最近可见过方腊哥哥？”
　　“我天天在这跑东京的路上，上那里去见方腊大哥。这才一会，兄弟如何便知这是位英雄？”
　　“这一路上这么多日子，哥哥不知这是边关□□？”石生神秘地冲郑彪道：“刚才弩机连射两人，从岸上一跃两丈多到侬船上，一垫脚又跃到水里托起娘亲。不是那‘弩神’，又能是谁？他已答应与我结为兄弟。”
　　众多军汉已来到此船，吕慧琳焦急地对郑彪道：“郑大哥，要去救我二姐、众位哥哥可都过来了!”
　　黄睍换好衣服从船蓬内出来，已是紧身短靠，腰中挂着长剑和弩机。道：“三妹进去看看母亲，大夫一会就到，我们商议救你二姐。”
　　“救人如救火，丝丝拉拉的，什么菜不凉了？”吕慧琳小声咕嘟着进了船蓬里。
　　黄睍拱手道歉道：“二妹失踪，家人心急如焚，小妹出言唐突，我这里替她道歉。另外，我方寸已乱，也感觉无从下手，还望二位兄弟教我。”
　　石生道：“小弟是本地人，可也不敢断定，刼贼走那条路回窝。侬知道贼巢在那里，可是单凭我们这些人，无疑是飞蛾扑火。侬心里你已是侬的大哥，侬把实话全告诉你：侬姓石，名生，原来和这贼是邻居，侬父石监中喜欢种植牡丹，可说天下良种，尽收园中。几次看到这邻家老贼就坐在假山上观赏，后来又托人来要买侬这宅子。父亲生气怎么有这样的人，但还是婉言谢绝了他。并让人转告他，喜欢牡丹尽可到园中观赏。没想到一天夜里，一群蒙面人闯进侬家，只有侬偶然在州学与同学宴会没回家幸免，其余全部遇难。侬宴会散后回家，醉倒在一巷内，恰好听到他们私语，知道了原委。侬连太学也沒敢回，便隐身江湖了，为得是有朝一日报仇雪恨。可是侬怎么练，只是一点蛮力；今日得见哥哥神技，便想如能学得，便能完成心愿。”
　　“兄弟放心，这个我一定教你。”黄睍不解道：“可你为何不去报官？”
　　石生苦笑笑道：“前车之鉴哪，在侬前面已经有好多家了，和侬一样的，活出个一个、二个；告状的一个也没活出狱来。“
　　郑彪愤然道：“多大的恶覇，敢如此猖狂？我把所有弟兄全带去，不信抢不出人来!”
　　“千万别，大哥比我明白，你这是厢军，拉縴比他们强；他可是盔甲鲜明的禁军，数量不知比你多几倍呢!前任知府都束手无策，让他气得卸任回乡了。”
　　黄睍道：“既然带那么多禁军，总有上司可以管他，怎么能这般无法无天？”
　　“原本就是个恶霸，谁知怎么突然成了带兵的军官。有人传说，他巴结上宰相蔡京，给他入了军职，让他带兵采太湖石建花园。所以没人能管得了他。第一次回来许多石头和花木都是从些好样人家里抢的，出了好几条人命。黄知州抓不了他，上奏朝廷，结果上面不但批复不从，而且让他带回来的军队更多了。所以后任的知州判案子，都得提前向他请示怎么判。只这个朱勔，已有八房妻妾，其中有四房都是这样抢的。”
　　黄睍道：“我明白了，兄弟，你只告诉我他叫什么，具体地址，他抢了我的妹妹，我总得尽力挽救，郑都头就不要动了，待我娘看过病抓药后，带弟兄们和我的家人离开这里，到前边杭州等我。”
　　石生道：“老的叫朱冲、小的叫朱勔，住在苏州城西南，盘门里孙老桥侧。大哥要去，侬陪你!”
　　黄睍道：“你去送你的货，只给我一个找你的时间和地方，”说着拿出弩机，“有时间去买个这东西，我教你如何用。我这个，眼下得用，没法送给你。”又对郑彪道：“须劳那位兄弟将我的马牵到岸上。”
　　郑彪挥一下手，“将我的马也牵到岸上。”立时一位军头去了。他对黄睍道：“让他们离开，我陪你去，我也有马匹。别忘了你还有娘亲和妻儿妹妹，。二妹应该无性命之优。”
　　“我知道轻重，所以将母妻妹托付兄长。我二妹性子刚烈，不敢想事情会到什么地步,。”黄睍说着便要下船。
　　舱内母亲却忽然道：“开儿，不准去!我都听明白了，我不能丢了女儿，再搭上儿子。让我怎么向你爹交待？事情该然，她自已不想走了，这就是命，也怨娘松的口，听天由命吧。你不用自责，黄家的根还在这儿呢，亮儿不能没有爹。”
　　黄睍回到船蓬口道：“娘，儿不去，心里不安；我不会撇下娘不管的。”
　　“娘一把年纪了，无所谓了。刚才你也不想撇下你二妹，老天不让，可能吗？遇到身不由己的事情，看到你二妹受欺负，你能拨马回来顾娘？行了，比救咱这石兄弟一家，我们算幸运的啦。你考虑报恩吧。”
　　正在这时，石生的两个兄弟和大夫一起上了船，黄睍急忙将大夫让进舱蓬内，自己随了进去。号过脉后，大夫出来，对黄睍道：“并无大碍，急火攻心，又受了寒。幸好姜汤用得及时，寒气已被逼出。待用几剂药调理一下，几日便可康复。只是不要再受刺激方好。”
　　黄睍表示感谢并付了诊费，便要随去拿药。睍母在内又道：“开儿将银两给郑都头，让郑都头派个弟兄代你去拿药。娘心里发慌，你不要离开我。”
　　黄睍闻唤，只得把银两给了郑彪道：“劳烦那位兄弟跑一趟吧。”说完进了船蓬。
　　石生忙道：“你们不熟，还是侬三弟随去拿药吧。”
　　郑彪便将银两给了石生，石头交给三弟随大夫去了。郑彪扯石生到后面他的船上坐下，问道:”我只是怀疑他就是海捕文告上的’叛将’’弩神’,究竟怎么回事,教内有真消息吗？”
　　“此人叫黄睍,是边关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号称’弩神’,因为童贯监军到边关,迎接时,他与种师道立而不跪,童贯想杀他立威.他知道了讯息便逃了回来,种师道却因此入了元祐党藉.大哥可听见他娘迷糊时喊他‘睍儿’,清醒时喊他‘开儿’.教内有令：保护此人,想法结识,踪迹上报,劝其入教.”
　　郑彪高兴地道:“是个真汉子,可惜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们有幸结识,不枉此行。”
　　药拿回来了，睍妻煎好，睍母服下又睡了。临睡前不断地说道：“睍儿，千万别去找你二妹，娘给她找人算过，她是富贵命；你去反而给她冲了。……”
　　黄睍好作难，出来对郑彪、石生道：“我娘已睡下，我必须去看我二妹，二位都是我的恩人，请先受我一拜，待在下回来，如二位愿意，咱们结为异姓兄弟。”说完跪下一叩，起身就走。
　　郑彪道：“我与吕兄同去!”
　　石生拦住郑彪道：“哥哥不如侬路熟，借马与侬，侬与吕兄同去!”又对他的兄弟道：“众兄弟辛苦一下，把船驶去将货卸了，再回这里等侬。”说罢上岸骑上郑彪的马，跑到黄睍的马前面，飞快地奔盘门而去。
　　十几里的路程，他们一会便看见盘门城楼了，黄睍从怀里掏出一方黑巾道：“我是生面孔，你不能见他们，把脸围起来。”
　　石生照话作了。可是到了盘门却见盘门关闭，城上官军喊：“ 此门三日不开，可绕蛇门、胥门进城。”
　　石生见城头往北、往东都站有官军，并且隔一个脸分朝里朝外站着。便道：“往常没有的现象，”说完打马奔东，朝蛇门而去。老远便看到城门侧贴有黄睍的海捕文告，黄睍在东京悦来老店便让妻子改装整容，并不在意，便直接进城。守门的官军，都是东京来的禁军，把注意力都放在蒙脸的石生身上，待扯下石生蒙面布一看，却是还未长胡子的小伙子，口中还取笑道：“不缺鼻子，不缺眼，怕女人看好你啊。”
　　进城准备往西拐，可是街口全有官军和地保把守，地保认得是这条街的居民才让进，生面孔一概不许。石生进城早又蒙上了脸面，又往北走了几条街，见沒有守军，便往里拐。黄睍道：“这里没人管，前面向南的街口，肯定也有守军。”
　　前进一会，见前面果如其言。石生道：“怎么办？这一个拐尺，和城墙那个拐尺。正好把那野猪窝围在中间，他那窝边肯定守卫更严。”
　　走到西城墙都是这样。黄睍道：“先离开这里，找地方吃点东西。夜幕就要降临了，我乘夜色进去看看。”
　　黄睍买了石生愿吃的食物，自己却一口也吃不下去，石生劝也没用。看看石生吃饱了，黄睍道：“我再要壶茶，你在这慢慢吃，看好两匹马，我去去就来。”
　　石生道：“大哥小心，再有半个时辰，便关城门了。”
　　黄睍只点点头离开，他找了个僻静处換上青衣，将剑绑在后背，回到石生指定的位置，于没人处窜上房去。来到瑞光寺，見游客都回家了，院门关闭；僧人都在屋内诵经，他无声无息下到院中，然后上了院中的十三层宝塔。此禅院是三国时的孙权于公元二四一年为一个叫性康的西域僧人所建，初称普济禅院，六年后他为报母恩又建了这十三层宝塔。到五代后晋天福二年修塔时，塔现五色光芒，人们认为这是祥瑞之光，于是改寺名为瑞光寺，塔名为瑞光塔。这时年久失修，已少人敢上。到了公元一一一八年，也就是北宋政和、重和至一一一九年的宣和年间，朱勔　見蔡京在祖坆上修临平塔，满门荣显；自己“九夫人”一心向佛，他也要福禄绵长，便将这塔重建为十三级浮屠，极尽高耸华丽，为苏州诸塔之冠。建成只七年，到了一一二六年靖康元年，朱勔被列入“六贼之内”，先被贬责，后被诛杀。靖康二年，金兀朮率金兵南下，苏州遭兵火，此塔便被焚毁。六十年后，南宋淳熙十三年，寺僧重新修茸，只能稍稍恢復原来面貌。又经元朝至正、清朝咸丰几次兵灾，瑞光塔只能以现在的七级八面四十三、二米高的姿态示人了。
　　且说黄睍到了塔顶，便看见灯火通明的朱冲宅院，只见院里院外层层把守。可是再严密的守卫，也有较薄弱的环节；他选好了进出的路径，便毅然地出寺往朱家房上窜去。那知刚到朱家房顶，树上便响起铜锣声，黄睍一弩箭射出，立即树上栽下一人。伴随铜锣摔碎的声响，所有树上的铜锣齐响，院中官军齐向这里聚来，“捉刺客!”的声音响成一片。接着便有高手窜上房来，黄睍不敢怠慢，一连几箭将上来的人射滾房下。高声喊道：“姓朱的听着，敢动我妹妹一根毫发，我让你全家都死净!”黄睍居高临下气足声怒，夜空中如青天霹雳，炸响半个苏州城，说完回身便窜了出来。不管街上官军如何叫嚷，他没用多长时向便来到石生身旁。二人上马，对石生喊道：“近处闻声会关城门，快到远一点的城门！”
　　石生马奔阊门，二人一会便回到枫桥船上。郑彪接着，黄睍进去看娘，见娘没醒，便又出来。石生正在对郑彪说：“刚才一吼，侬在乐桥都听见，周围人庆幸的说，这回来了杀猪的!”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可惜我只有愁，连眠的机会也没有。”黄睍过来叹口气道：“可别小瞧了这贼，他不是笨猪，从他布防来看，比专业的都强。二位兄弟，我就是海捕告示上的‘叛将’黄睍。郑都头一路上掩护，想来也看出端倪；石兄弟也有所觉察，这次又射杀他们四、五个人，很有可能会有追兵过来。二位兄弟准备怎样对我？”
　　石生忙道：“哥哥在边关的事情，我们早就知道了，敬佩得很!咱们还是结拜成兄弟，愿继续救妹妹，跟侬的船走，往后哥是老大。有一点可以放心，侬船上的弟兄，全是野猪口中余生的人。”
　　郑彪道：“哥哥搬那包裹的兵刃和牵那坐骑上船，我便起疑了，可是有周主管的面子，我也不便问什么。后来见了捕文，我也决不信‘叛将’一说。他要抓你还不如说成‘逃将’实在点；那有叛将往关内跑的？现在石兄弟告诉我原委了，我更想结识哥哥这位大英雄。要怎样，哥哥一句话，兄弟我决不含糊。”
　　黄晛道：“既如此，我也不说连累你们的话了，郑兄弟马上号令你的弟兄起航，尽快离开这事非之地。因为我要对二妹婆家有个交待，好在他们是我的姨母、姨父。到了那里，我的家人也有个安置；腾出手来好再救我二妹。”
　　郑彪马上传令弟兄们起程南下，三人在船上设置香案，义结金兰。黄睍认真传授弩机用法给石生。石生留了联系方式，便拜別二位哥哥下船找自己的几个小弟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