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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顺水推舟未见好德如好色 刻碑题记苏琼吴娃西楼登 ...

  •   第十七回 顺水推舟 未见好德如好色
      刻碑题记 苏琼吴娃西楼登

      蔡京得偿所愿,并非一人之功。左街道箓徐知常,听了范致虚一通慷慨陈词,真的很受感染。也认为只有蔡京的才干,才是大宋朝宰相的最佳人选。以后他也可以成为宰相的功臣。再说,无论如何好朋友所托,捎个口信总是应该做的。他来到元符皇后刘氏宫中,‘符水’的事情办明白后对刘后道:“娘娘可认识前翰林学士承旨蔡京?”
      刘皇后高兴地道:“大臣中唯有蔡元长印象最深,人长得好,字写得好,诗词作得也好,谁也不及他。他的供贴子诗四首,我还保存在匣中,经常拿出来看看呢。这次童贯自杭州回宫,他还有礼物捎来给我,可谓不忘故主,有情有义之人哪!”
      徐知常道:“娘娘如此说,此人是有德有才喽,怪不得外面风传说此人乃相才。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先帝在世,便说京为章惇所阻,不然,当早入执政。“
      “还有人说,此人为相,‘废復,复废。’”
      “此话何意?”
      太监郝随在旁道:“此话不难理解,废位又复位的,只有姓孟的那位了。”
      徐知常道:“听说当年废孟诏就是蔡京制词。后来復位,当今皇上又让制词;京百般推辞,不愿草诏。”
      “这个我知道,没有他们保我,提出并后;她復位,我便得退位。那废后诏写得好啊,真解气!我自今尚能背得:皇后孟氏,旁惑邪言,阴挟媚道。迨从究验,证佐甚明;狱词具孚,覆按无爽。朕夙夜恻怛,寝食靡宁,难以私恩,而屈大义。躬禀两宫慈训,奉被玉音,失德若斯,将何以母仪万帮,上承宗庙。可上册宝,废居瑶华宫。……”刘后说到此,又叹气一口,“哎,可惜向婆子又想起她,让她復位;还让我先向她行礼,岂有此理!”
      郝随道:“娘娘要解气,‘废復,复废。’”
      “废!废!我天天都想。‘复废’,谈何容易!新官家非旧官家,他復得位,岂能听我言语‘复废’?”
      徐知常道:“蔡京为相,便能复废,'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指定有的是说词。向太后已经不在,无人再替她说话。”
      刘后手一摊,无奈地道:“可是蔡元长不为相啊!”
      “现在众口一词,娘娘如能帮上一把,也便水到渠成。”
      “我一个先朝皇后济得啥事?又不得干预朝政。”
      “‘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徐知常言后告辞。
      徐知常一走,元符刘后陷于沉思:“‘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还子曰呢,谁都是这样。好色乃人之天性,发自体内需求;好德乃从教化,受礼治,装样子给别人看的。这句话不难理解,可是徐知常说这话什么意思?还能替蔡京捎话?好德怎样,好色又怎样?现在可不是两年前了。那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哲宗皇帝宠着自己,日专日,夜专夜,何等幸福,何等风光。……可惜好景不长,自己守寡都快两年了。……这宫城之内,还是一个男人,可是变成了小叔子。一夜一夜地到他的妃子宫中,曾经沧海的自己如今滴水不沾。自己和郑婉仪同是二十三岁,生日比她还少几天呢;可是她好日子刚开头,自己的好日子终结已快两年了。还谈什么好德好色呀!……哟,明白了,他这意思莫非是:孔圣人那么高德行的人,都未见到重视德行像重视美色的人,何况我眼前这位风流倜傥的小叔子;见到美色一定守不住德行的门墙!比美色,比才艺,那一样自己也不输于郑婉仪。如果我也不重视德行,施展当年的手段;还怕赵佶逃出手掌心?他比他哥应该更懂风流。”想到这里,一片红云袭上玉面,“自己也是好德不如好色的人了。”她不好意思地看看老太监郝随道:“郝公公,”
      郝随连忙答:“奴才在。”
      “你是知道的,姓孟的在这宫里,还得我先拜她,是真憋气!好不容易向婆子死了,可是亲婆婆还在,请安时总遇上,如芒剌在背。上次的气未消,这次又接上,什么时候是个头?我知道蔡京为相,有办法废了他。可是让我帮他为相,今非昔比,如何才能帮上呢?”
      郝随故意答道:“主子说得对,新官家不是旧官家,咱想怎样就怎样;必竟是寡嫂与小叔子的关係。他姓孟的也一样,是不好帮。现在又不用给向婆子请安了,朱太妃那里根本遇不上。谁知官家什么时候能去一趟,话怎么能说得上?”
      元符刘后叹口气道:“咳,‘落花去故条,尚有根可依;妇人失夫心,含情欲告谁?’‘魂梦只能随蛱蝶,烟波无计学鸳鸯。’当年好景已不在,如今守寡日月长。我和郑婉仪一起进宫,都是属羊的,她现在如同朝日,我却是暮色蒼茫。唉,几时挨到朱太妃这个年令啊!”
      郝随看看时机成熟,试探地道:“主子娘娘,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么多年了,我可没把你当奴才;你也没少帮我出主意,还有什么隔口的话?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不成,你还能换个新主子?”刘后笑了笑,“也说不准噢,你不是说过,当年伺候过新官家生母陈太后,也伺候过新官家少年时。”
      “主子又拿奴才开心了,”郝随开心地笑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只要主子能笑一笑,老奴也开心得很。‘嬛绵好眉目,闲丽美腰身,凝肤皎若雪,明净色如神。’还是蔡承旨当年供贴子那话,‘三十六宫人第一,玉楼深处梦熊羆。’这整个后宫,还是没有及得上主子的万种风情。”
      “你也懂风情?”刘后不无悲伤地苦笑笑,“当年风光时,蔡老小子四首供贴子诗,的确写得好。可是现在都到这种境地了,你还给我开心丸吃?都是当过三个孩子的娘了,算什么,那郑婉仪才是三十六宫人第一喽。”
      “那得看跟谁比,如果娘娘不参与,郑婉仪肯定是第一。因为她确实很美,而且是一种沉静的美;如果用花比那是兰花;可是主子是牡丹,国色天香。所以她只能屈居第二了。娘娘对自己没信心,对先皇的审美也信不过吗?当今的皇上也是风流天子,好色者也!老奴是废人,是不配谈风情;可是老奴这中人是男不男的男,不是女不女的女。虽然说不明白,女人对男人产生吸引力的能力叫魅力,是属于发自身上各部位像鬼一样的磁性力量。说句大胆的话,主人一笑,连老奴这样的假男人都感到特舒服;他们那些真男人,谁招架得了啊!曹植赋曰:华容婀娜,令我忘歺。”
      “看来‘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也是这个意思了?蔡京这个老匹夫,是让我出卖色相勾引小叔子,为他铺路了?好奸哪!亏他想得出来!”刘后故意咬牙切齿地骂道。
      “也不尽然,对主子自己也是这句话。主子从此以后,就是住在小叔子家里,就能见小叔子这一个真男人。如果主子好德,向太后已经去世了;朱太妃为简王上火生气也呆不了多长时间;主子以先帝后,又有定赞之功;可以享受太后待遇,仍然贵不可言。合宫女子,无论贵贱,都得以主子为大。但是向太后守寡是三十九岁,高太后是三十六岁,主子是刚够二十二岁。这不到两年的日子怎么过的,老奴可看在眼里。……”
      “好了,别说了。”刘后打断道:“‘望帝春心讬杜鹃’,我自己知道,可这一步怎么迈么!名不正,言不顺,羞死人了。再说他官家怎么想的,你知道呀?成千上万的小姑娘随便选,谁稀罕你这半老徐娘!当年让他画像,他不是非得先帝在时才去画?”刘后说着捂起脸来。
      “‘减一分太短,增一分太长;不朱面若花,不粉肌若霜;色为天下艳,心乃女中郎。’主子不是半老,半老是三十以后,主子二十刚出头,比郑娘子还小呢!比那些小姑娘好看得很。再说还有艺呀,色艺俱全。当年画画,那是性命相关;一旦控制不住,那不是小命玩完。要说官家怎么想的,老奴或许不知;要说新官家对主子的心思,老奴略知一二。……”
      “你怎么知道?”刘后焦急地问道:“官家对你说来着?”
      “有礼挡着呢,怎么能说。”郝随放低声音道:“从官家看主子的眼神,和对孟氏的不一样。对孟氏那是小叔子对嫂子的尊敬;对主子那是贪婪的眼神。这也难怪,‘食色者,性也。’谁让主子长得特别招人眼。主子好好回想,向太后在时去请安,有几次遇不到新官家?这是巧合吗,不是,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然,他想躲你,你肯定见不到他。据奴才所知,上次向婆子復孟氏位,本意是要废掉主子的。大臣们是有阻拦意,可是都看官家的脸色;官家也不想废,还嘱咐到了太后前切记不要说是他的意思。如果心里无不舍之意,这又何必呢!有一次,官家从主子门前过,老奴看得真真的;官家那眼恨不得能隔门看见主子,走老远还别过头来。”
      刘后高兴地道:“照你这样说,官家对我有那意思?”
      “没有才怪呢!小时候就有,那个王都有!大臣也有,见过的男人都有!像老奴这样的废人也有。没有的人,是不具备老天赋与的本性。只是屈于礼、法所拘而已。端王有理智,越规的事一点不做;现在是官家了,法拘不着他了;就剩礼、德这一层窗户纸了。犹豫阶段,主子不也是这样吗?当年画像为什么不找别的画师?”
      “大胆!”刘后娇嗔道:“越发胡说八道!他是自家兄弟,不用隔簾,画得不更真?大的节日,还在一堂酒宴呢。”
      郝随连忙跪下道:“老奴是大着胆才敢说的。主子如果对奴才不好,就是打死我,也不敢说这些话。所以只要对主子好,老奴什么都敢说,敢做,也愿做。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娘娘当年叹‘官家身子,怎不似端王般健壮。’难道心里不是那意思?”
      刘后又叹口气道:“‘忆昔娇小时,春心亦自持。’如今却‘缠绕春情卒未休,秦蛾萧史两相求。’那你说,现在该如何做?”刘后说着,似显冷静地抬手示意,让郝随起来。
      郝随边起边道:“主子知道,孟氏屈着呢,并且宫里宫外都知道她屈。所以用德是扳不倒孟氏的;但用色就不一样,这个本钱别人没有,只有主子有。‘色情’在大多数男人身上,是大于一切其他情的。比如说‘有后娘,有后爹’,是大于父子情;‘说了媳妇,忘了娘’,是大于母子情;还有句话叫‘英雄难过美人关’,就更是不胜枚举了。有的抛妻弃子,有的兄弟反目,朋友不顾;如隋炀帝就不用说了,像唐玄宗、杨玉环,儿子、丈夫还在呢。现在官家、主子,兄长、丈夫已经不在人世,民间也许改嫁呀!”
      “传到外面成什么样么,让姓孟的也笑死了。不妥当,不当人了。”刘后害羞地又捂上脸。
      “唐玄宗不当人,还是楊玉环不当人?‘生女勿悲酸,生男勿喜欢。男不封候女作妃,君看女却作门楣。’天下羡慕呢!如今几百年了,戏里有多少都是他们的爱情故事。‘霓裳羽衣舞’,‘长生殿’七七设誓,‘贵妃醉酒’,‘马嵬坡’缠绵生离死别。这叫千古佳话,有谁能记住楊玉环原来男人叫什么?唐玄宗儿子叫什么?他冤不冤,屈不屈?当皇帝一手遮天,谁敢为他说句什么,不要命了?再说主人知,老奴知,官家知,官家还能布告天下呀?”
      刘后笑着戳了郝随一指头,“‘老有少心,花有闹根’。宝都没了,闹心可不小。我若成了罪人,放不过你这老皮条。”
      “宝没了,才有福守着天下最美的女人。只要主子感觉好,老奴愿两肋插刀!”
      郝随到宣和殿,请赵佶屏退左右,讲了刘后的定赞之功。赵佶心有灵犀,又有意绍述,便特意来向刘后表示致谢。刘后命下人将屋烧得暖暖的,置办酒席招待赵佶。赵佶没推辞,后面就都在郝随的掌控之中。刘后久渴之人,突见甘霖,迫不及待地借酒展示万种风情。赵佶早就有心,越礼不费劲;况且王皇后温顺,郑婉仪端谨,王婕妤小心,即便彭婆也未敢过于放荡;赵佶初见这种阵势,欣喜若狂,原来男女相处还可以这样。……以后,赵佶的两条腿,像被绳子拴住一样,时不时便到刘后宫中请安。刘后说谁如何如何,听着顺耳,也就从谏如流了。蔡京先起定州,后任大名,再復学士承旨,又升尚书左丞;又由左丞登庸,继右仆射而左仆射。这是后话,主要于崇宁元年十月二十三日又废孟后于瑶华宫。于崇宁二年初五日,赵佶降诏进元符皇后为太后,重建寝宫,倍极崇丽,赐宫名崇恩。诏书曰:
      朕入继大统,获承至尊。永惟哲宗皇帝不克与子。而元符皇后实与定策。推之恩义,夙夜靡忘。故邓王已追赠为皇太子,母以子贵,于古有稽。而礼以义起,惟事之称。宜崇位号,以慰在天之灵。称朕友恭敦报之义。可进号太后,除依礼部所定加崇仪制外,其仪卫人数,及请奉奏荐恩泽等,并依昨钦圣宪肃皇后,元符三年体列施行。余依皇后礼制施行。其宫赐名崇恩之宫。
      仅过两日,于初七日便颁布制册:
      “……元符皇后刘氏,端壹诚庄,柔明懿淑。谨鸣玉佩口口口(原文丢失),广友瑟流荇之仁。天下从风,则有化家邦之道;禁中口口,则有安社稷之功。宜极褒崇,以章报称。尚循近比,乃口口时。适宪府之建言,俾曲台之论定。盖以弟及之义,实口其兄。母贵之因,亦系其子。既用命已加于献愍,则典章当视于慈徽。用斟酌于情文,爰进升于位号。备进仪物,崇建宫庭。以尽友恭之心,以明继述之志。於戏,礼由义起,率因事以制宜;名与功昭,斯显庸而揆实。惟德尊者物必备,而施重者报亦隆。其茂对于闳休,以永绥于遐福。可。
      刘后捧着制册,得意地笑对郝随读道:“‘惟德尊者物必备,而施重者报亦隆。’蔡京老小子就是有道,如今好色德亦尊矣!姓孟的却是‘始缘失德,获罪先朝。’‘宗庙不可以从祀,陵寝不可以配祔’。哈、哈、哈,上那里说理去!”说罢狂笑,声传数殿。
      刘后、赵佶、郝随的目的达到了,蔡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有人评论,蔡京是千古第一皮影高手,相隔几千里,仍可操纵皇帝、刘后、大臣、宦官等一系列人物。
      这个消息传到朱太妃的耳中,心中气恼悲痛:“自己的大儿子不在了,多数原因是这个不安份的女人造成的;二儿子赵似被软禁,凶多吉少,命不久矣;赵佶、赵佶,你原来就是个吃红肉屙白屎的东西!她想到赵佶母亲临死托孤;想到了让刘后替自己去表态,赞成向太后立赵佶为帝;做梦也想不到是这个结果!百感交集,懊恼万分,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如果她与章惇联手,难说你向婆子便能达到目的。陈妹妹呀,你养了个白眼狼啊!……”她于崇宁元年二月初一日病倒了,好在身边还有个遗腹公主百般照料着。半月后,含恨而亡。女儿徐国公主,到了出嫁年令,仍在圣瑞宫;伺候母亲昼夜不离,药饵不经自己手,不准进食。及母亲去世,号恸欲绝,左右都不忍心看下去。三年后,嫁潘美之曾孙潘意为妻,事姑修妇道。于政和五年去世,年三十一岁。

      再说蔡京于公元一一0一年腊月,接到赵佶十二日发出,恢復他龙图阁直学士、调任定州知州的诏书。诏书到日,还接到童贯、蔡攸等人的书信;告知这只是循序渐进的起步阶。他自己也知道,定州是本朝北部边疆的重要边塞;朝廷大员起降,多数从这里开始。这起用不是贬职,所以顾不得年关将近,苦寒时期,当天收拾行装,第二天便乘船登程。腊月二十二日过午已看见苏州城池。管家蔡贵在官船舱外请示:“老爷,进苏州走那一门?”
      蔡京道:“朱氏父子住在盘门里孙老桥,其才可大用;就从盘门进,你去孙老桥请他到船一叙。然后再去州衙会知州。出城时,记得一定要从阊门出。”
      船进盘门,蔡贵持蔡京书信到朱冲家去。不一会回复道:“院子告知,父子都不在家;正在南双庙干工程,可能今天知州吴伯举也在。”
      “那就直接去南双庙,泊船上岸,会会吴知州。”
      待船到南双庙,未及泊住,蔡京出得舱门,来到船头上。只见知州同朱冲、朱勔,还有其它官员,已在岸边迎接。原来朱冲家人知道蔡京,特来报知。寒喧已过,蔡京下船上岸来到庙中。只见修缮一新,知州吴伯举喜道:“这准是二神显灵,今日刚刚竣工,蔡大人便大驾光临。我等已备碑石在此,与朱氏父子正议遣人赴杭,请大人作记;今日天使蔡公至此,须推辞不得矣。”又吩咐下属,“你速到观风楼订下盛宴,今晚为蔡大人接风洗尘。另派人通知官妓苏琼、吴娃到西楼伺候,不得有误。”
      蔡京看这吴伯举高看自己,也觉高兴地道:“错蒙吴公抬爱,敢不如命。只是这左庙英烈伍员伍子胥,人人皆知,并无异议。可是这右庙武烈帝,不知是指孙权父孙坚,还是隋将陈杲仁?”
      吴伯举道:“五代初,常润二州尚属淮南,隋将杲仁住在常润间。或言钱氏得常,杲仁曾率阴兵相助,伐淮寇有功;钱氏为报德,请于梁朝,封福顺王,遂移庙于苏。后加封号武烈帝。方如孙坚谥号同。然坚墓虽在城南二里许,奈年代久远,无从稽考。民意属伍员甚盛,杂然同词,莫可夺也。”
      蔡京道:“既如此,选日不如撞日,立时作记如何?在下圣命在身,不敢耽误行程。”
      “求之不得,”吴伯举大喜,立命人磨墨铺纸道:“蔡公少憩,仓促不得。”
      见墨磨成,蔡京在众人聚观之下挥笔,并无停顿,不时而就。题记曰:
      今天子即位元年,爱重黎庶,慎柬牧守。诏以左史吴公为直秘阁,知苏州。公至期岁,政化大治,奸盗屏斥。牒讼疏简,民用康靖。公曰:噫嘻!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古之善经也。今俗且治矣,其録境内神祠废坏者,以公币所余毕修之。使安定休止,无有崇厉为吾民忧。吏白:城西南隅有旧庙二,荒陊(音舵,坏)当完。按《图经》暨(音既,与)州县版祝所称,一为永昌武大王,一为称福顺贤德王。而邦人由闾阎(音驴岩,此指平民)市井及学士大夫,自昔相传,皆以为伍子胥庙。岁时祭享甚盛,雅然同辞,莫可夺也。或言故隋将陈杲(音搞,明亮、高)仁,尝以阴兵助钱氏,伐淮寇有功。钱氏崇报之,请于梁朝,封福顺王。又使诸郡皆为建庙,则福顺之号,为杲仁无疑。至永昌之称,查邈不可稽考,不知为何时人?今邦人独以子胥之故,愿众私出力,以足营缮。协谋齐虑,鸩工类材,填郛(音浮,与郭都指外城)谥郭。奔走相属,惟恐其后。故月不更朔,而庙已告新。今何称号仍旧,殆恐无以妥子胥之灵而失邦人。所以完廟本意,敢以为请。公曰:然,昔吴濒海建国,恃水作险。内虞泛滥,外阙守御。蛙黽(音猛,蛙的一种)之与渚,而鱼鳖之与居。肇之子胥,相土味水,筑置城郭。实仓廪,治兵库,闢门二八,以像风卦。始能启塞有时,疏导无壅。除昏垫荡析之虞,而存抱关击柝(音拓,巡夜打更用的梆子)之警。更祀几百,历载逾千。其城域门号,至今因之而不变。是子胥常能安吾民也。不顾小义,足雪大耻。勇于纳谏,以至殁(音莫,病死或老死)身。二者皆人之所难。昔日之不死,盖以为吾父。今日之死,盖以为吾君。由前足以教人之为孝,由后足以教人以忠。忠孝之迹,昭著前史,殊尤卓绝。震暴耳目,匹夫匹妇可以与知。及其久也,宜胥化焉。故后汉太守麋犳,按行属城,问风俗所尚?其功曹唐景曰:处家无不孝之子,立朝无不忠之臣。傥非渐渍余风,被服成俗,畴能臻此哉。是子胥常能教吾民也。既能安之,又能教之。由父传子,由子传孙。绵绵连连,以至今日,厥德茂矣。宜当血食此地,而庙貌不立于城阈(音玉,门槛)。乃至斯民凭假它祠,以崇敬奉此。殆畴昔守职者之阙,吾敢不勉。曰: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非此族也,不在祀典。今福顺虽有功,异代事迹仅存,民弗敬慕,盖托子胥获享不替。而武氏名字功德,阙然堙灭(音因,埋没、泯灭),无所考证。使子胥不忘斯民,实鉴临之,则武亦安敢正宁而饗(音享,此指受福祭)也。礼固有以义起者,吾将请于天子,冀正英烈之号,以嘉庙额,而用丕承民志,殆或可乎?武林元时敏曰:好恶靡常,莫能自克,惟民为然。古之君子,因民所好之善而导之,反民所好之非而禁之。好恶得正,而其治成矣。郑人欲祀伯,有子产从而封焉。鄴(音业,邺城,古城名)人欲祭河伯,西门豹从而禁焉。二子岂异意哉,顾民好恶有当否也。今吾民愿祀子胥甚勤,是知有功之不可忘,而忠孝之可劝也。因而导之,使成于善。此所谓不严而治者,顾岂俗吏之所能为耶?今公一举废事,而顺于民,安于神,又足为天下之劝。二善备矣,不可不书也。於是乎书。 建中靖国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记。
      吴伯举鼓掌,朱冲、朱勔鼓掌又叫好;众人一片欢呼声。吴伯举啧啧称赞道:“名无幸至!名无幸至!蔡公书文并茂,才思敏捷,天下第一人也!”
      “吴公谬奖,若论才思敏捷,书文并茂,唯当今圣上堪称‘天下一人’也!”
      吴伯举连忙道 :“圣上乃天之骄子,不与士庶共论也!现在请蔡公移驾观风楼,下官郑重请教。”
      蔡京看看朱冲、朱勔道:“朱氏父子,乃下官旧识,欲与之同行,不知吴公允否?”
      “所以能不足月完工,朱氏父子功不可没。正要同酬,恐公介怀;既有此意,再好不过。请,同请。”
      观风楼在郡治子城西门之上,唐朝时,名喚西楼。后更名观风楼,这时两名同叫。楼上有白居易《西楼雪宴》、《城上夜宴》题诗;刘禹锡《登西楼见乐天题诗》、《玩月》题诗;杨备、范仲淹《观风楼》题诗各一首。
      蔡京、吴伯举、朱冲、朱勔及苏州通判等登上西楼,见官妓苏琼、吴娃已候在那里迎接。吴伯举让蔡京等落座,便令二妓唱曲。苏琼请曲目,蔡京道:“过吴自应听晋陆机《吴趋行》。”
      苏琼展歌喉唱道:
      楚妃且莫叹,齐娥且莫讴。
      四座并清听,听我歌吴趋。
      吴趋自有始,请从阊门起。
      阊门何峨峨,飞阁跨通波。
      重栾承游极,回轿启曲阿。
      蔼蔼庆云被,冷冷祥风过。
      山泽多藏育,土风清且嘉。
      泰伯导仁风,仲雍扬其波。
      穆穆延陵子,灼灼光渚华。
      王迹颓阳九,帝功兴四暇。
      大皇自富春,矫手顿首罗。
      邦彦应运兴,粲若春林葩。
      属城咸有土,吴邑最为多。
      八族未足侈,四姓实名家。
      文德熙淳懿,武功侔山河。
      礼让何济济,流化自滂沱。
      淑美难穷纪,商搉为此歌。
      “唱得好!”蔡京高兴,以酒赐苏琼道:“素闻苏州名媛,排行在九,诗词能立就;今日席间可否一试?”
      苏琼施礼道:“愿老爷赐韵。”
      蔡京笑道:“九乃名媛排行,就九字吧。”
      苏琼应声歌道:
      “韩愈文章盖世,
      谢安性情风流。
      良辰美景在西楼,
      敢劝一杯芳酒。
      苏琼唱着敬酒,蔡京喝了。接歌:
      “记得南宫高选,
      弟兄争占鳌头。
      金炉玉殿瑞烟浮,
      高占甲科第九。”
      余音绕梁,蔡京大喜。大叫:“看赏!”原来蔡京当年高中第九,如今应景诗全是赞美他,心里高兴。
      朱冲在蔡京身侧,朱勔在另一席。父子二人自蔡京一露面,便喜动颜色,四目相看;意思这一宝还真压对了!没想到正好一年,就见到喜讯了;所以万分高兴。又见蔡京题记,展露才华,知州吴伯举供如上仙。朱勔佩服得五体投地,两眼笑眯眯的就没离开过蔡京身影。一听蔡京高喊看赏,忙掏出五十两大银一锭,递给苏琼,“来,谢蔡大老爷赏!”
      苏琼接银,千恩万谢一周劝酒。这时上一道菜乃石首鱼之干者,吴伯举道:“此白鯗(音想,石首鱼干),苏州名菜也,鱼出海中作金色,初不知其名,吴王见脑中有骨如白石,遂号为石首鱼。请大人品尝。”
      蔡京用筷子夹一块入口,笑道:“甚美!”
      吴伯举笑吟吟地道:“说到此菜,有个典故:阖闾(音和驴,这里指吴王名)十年,国东夷人,侵犯吴境。吴王大惊,令所司点军。吴王乃大宴诸将后亲自出征,平明时已出城十里,顿军憇歇(音气,休息、歇息),此地即今之憇桥也。吴王又命进军,所司又奏,食时已至。吴王又命临时顿住,吴军宴设之处,即今之临顿。夷人闻吴王亲征,不敢对敌,收军入海,占据东洲沙上。吴王命军入海逐之,亦屯军沙洲上,相守一月,因风涛粮米难运,吴王焚香祷天,言讫,东风大震。水上见金色,逼海而来,绕吳王沙洲百匝。所司命军捞洒得鱼,食之味美。三军踴跃,而夷人一鱼不获,遂献宝物,送降款。吴王亦以礼报之,仍将鱼腹肠肚,以咸水腌之,送与夷人,因号“逐夷”。夷亭之名起始于此。吴王回军大会群臣,思海中所食鱼,问所余鱼何在?所司回奏,怕腐俱曝干。吴王索之,其味美。因书美下着鱼,是为“鯗”(音想,石首鱼干)字。今日有人书“鲞”(音响,干鱼、鳓鱼干)字从失,实误也;“鲞”实鳓(音勒,也叫鲙(快)鱼、白鳞、曹白)鱼之干者也。”东方曰夷,言外国之在东方者。这可能是日倭侵华最早的文字记载了。
      蔡京又用筷子夹一块入口,端酒杯道:“吴大人博学多才,任职期年,苏州地方、史志了然如胸,了不起!苏州美味甚多,得闻知州大人石首鱼之典故,甚觉快哉!华夏疆土,岂容夷狄来犯!当干此以贺之。”
      ……酒蘭席散,吴伯举将蔡京及二妓送至寓所,告辞而去。朱冲、朱勔开上小费也要告退。
      蔡京道:“且留步,吾有话说。二位愿不愿作官?”
      朱冲喜不自胜,道:“那有不愿作官的,只是像小人这个年纪,当官的也快退休了;犬子识那几个字,考进士是不行的。这官可怎么当?”
      蔡京笑道:“程咬金也不识字,封到国公。年龄更不是问题,文彦博任将相五十年,八十五岁还任职呢。你比老夫还差不少岁吧?”
      “草民怎敢和大老爷相比,草民生于庆历七年,正好虚度五十五岁了。犬子二十七,排行在二,只是不成材。”
      “巧了,与老夫同庚,可你一定没有老夫大,吾生日是正月十七日。”
      “大老爷金口玉言,小人比大爷晚十日,正月二十七。”
      “爹爹,你……”朱勔刚想说,“你记错了吧,”看到朱冲瞅他,忙改口道:“你早生十日,和大老爷一天多好!”
      朱冲朝蔡京笑了笑道:“你看叫大老爷笑话,这孩子还没长大,净说孩子话。贵人贱人,大人小人,上天早安排好了。你爹那有大老爷那福份。”
      “不然,我看令郎不一般,比老夫长子只大两岁,可本事不知大多少呢!说到成才,不是识几个字算成才。考上进士的有些书呆子,我看比令郎可差得远了。我很看好你们父子,准备把你们的名字放到军队里,做军官。”
      朱勔有点焦急道:“老爷想让我们去打仗吗?我们这三脚猫的功夫,可上不了台面。情愿给老爷牵马坠蹬。”
      蔡京看看朱勔笑道:“刀枪无眼,怕伤着是吧,我还舍不得呢。只是把名字放在里面,跟着领月银,升迁;你们愿干啥,还干啥,连卯也不用去点。”
      “有这样好事!那合适吗?”朱冲高兴地看看儿子,又看着蔡京道:“我们还干我们老本行,行吗?要是官家修园子,我们给他干,保准不丢老爷的脸。那时老爷修园子,就不用费钱了。”
      蔡京不只看中这父子的能干,更看好他们的懂事,知规矩。于是笑了笑道:“知人善用,人尽其才。让你们去打仗,不是屈才了?”
      朱勔又道:“这一年,我们接了苏州、湖州为京城景灵西宫运太湖石的活。共采集了四千六百多块呢”
      “这就开头了,以后这种差遣多着呢。你们多备点稀奇古怪的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官家高兴了,可别说忙不过来哟! ”
      “大老爷尽管放心,一羊是赶,群羊是放。小人爷俩以后就在大老爷鞍前马后了,就是把洞庭东西山全搬去东京也不在话下。”朱勔信心滿满地道。
      “这个我信!”蔡京肯定地道:“眼下我去定州,用不了多少日子,当回京城。届时命人传信与你,到东京找我。”
      回到家后,朱冲高兴地对朱勔道:“你这一宝是押对了!这回我们朱家不光有钱,而且有势了。有了这个大靠山,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朱勔咬牙道:“当年欺负爹爹的几家仇人,不如咱的,我已经收拾了。黑白两道都比咱强的,我都记着呢,这回可以把他们全收拾了,解我心头之恨!”
      “暂时还是不要莽撞,要考虑周全。真要让他给咱遮风挡雨,你的银子也找到下家啦!须是自已能独挡一面时方才妥当。”
      吴伯举对蔡京一直敬重有加,第二天一早又赶来送行。蔡京对吴伯举的盛情款待也心满意足。及蔡京入相,首先荐举吴伯举,一连三迁为中书舍人。后来,蔡京新任四位郎官,都是知县资历。吴伯举根据以前旧列,说不符合标准。蔡京大怒,立即落其职为扬州知州。过些日子,蔡京的客人有称赞吴伯举才堪大任时,蔡京冷笑道:“既想做好官,又要做好人,两者岂可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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