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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喜出望外圣姑为妻佛授艺 谋老算深蔡京安居信十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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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喜出望外 圣姑为妻佛授艺
谋老算深 元长安进信十封
方腊眼看师父汪公离去,忙背起背篓去到洞里。却见母亲和天定不在洞中,急忙又赶往方肥家中。孩子们都已睡下,只有方肥夫妻还在院中作工;腊母也在旁边干些力所能及的小活。方腊到来,院中充满高兴。方肥先道:“我已经到万年镇赶过几次集了。收税的人换了,没敢和以前那么张狂;人们都感谢那个箍桶匠。还有那天在场的问我,我说不认识,只是买背篓的。他们夸我命好,有贵人相助;不然那天得吃大亏。我觉得这里也来搜过了,就把义母和天定接来家了。即便再来,也没有他们的图形;孩子们也知道,这是祖母和堂兄弟,我想也没什么大碍。我还通知了几个村的教友,有搜查的官差,让他们送信给我。你不必担心,但是你自己却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方腊感激地道:“让大哥大嫂操心了。”说着从背篓里取出米袋和银包递了过去。
方肥接过,将米袋递给妻子,道:“这个包内是什么?”
方腊道:“大哥打开看看。”
方肥提到竹桌上解开包裹,三人目瞪口呆。方肥道:“五十两大银两锭,十两二锭,这不是作梦吧?”
肥妻也道:“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一锭,如今这么多,不是作梦才怪。”说着在方肥肩上拧了一下。方肥痛得回头看了妻子一眼,“痛!”
方母招手让方腊凑过来道:“儿啊,你开库门,为救大伙的命,娘没拦你;你杀公差,是替你二叔报仇,娘也不怨你;你如果为报大哥大嫂救命之恩,取这不义之财,娘不赞同。报恩不在这一时,你必须给我讲清楚。娘可以随儿赴义去死,不能享儿不义之财而苟活。”
方腊连忙跪下安慰道:“娘,千万别焦急!决非不义之财。容儿这就跟您说。”接着把这一路遭遇说了一遍。腊母脸上才露出笑意。道:“他大哥,咱照他师父的吩咐,用二十两到碣村建房。不建豪华出眼的,只建遮风挡雨的;能不能把方氏三兄弟还有杨八的一起盖起来?”
方肥高兴地道:“我来策划,弟兄们一齐动手。这银子用来买料,应该用不了的用。这些日子教友帮忙拣石头、伐木头,地基里已经有好大一堆了。”
腊母道:“那好,姑娘赠这银子咱要放起来不能动。去学艺时捎回去,还给人家。”
方腊道:“是不能动,师父也是这样说。还说了些话,兄弟也听不懂。”
方肥来了兴趣,道:“兄弟说说,看愚兄可能解得。”
“师父说:‘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
“这是《周易》上的一句卦词,君子,就是指好人;遏,是遏制;恶,是邪恶,坏人,坏事;扬,是发扬;善,是美好,善行;顺天休命,就是顺乎天命。是夸奖你是好人,方村的举动,是遏制邪恶,发扬美好,顺乎天命。”
“那‘劳谦君子,万民服也。’”
“有功劳而谦虚的君子,是会得到大众信服的。这句话不难懂,夸你是这样人,希望你继续这样做。”
“‘帝乙归妹以祉,元吉。’”
“帝乙,是天子的号;归,是嫁;妹,末女也;祉,是福;元吉,大吉大利。天子将少女嫁出去是幸福的,大吉大利。这句话,值得寻味。从汪公口中说出,此话指圣公嫁女。总前圣姑试你迹象,圣姑看上你了。”
“‘有命无咎,志行也。’”
“有天命则无灾,是由于立志而又有行动。勉励你呢,兄弟,大胆地作为吧!”方肥手摸着大银笑道:“二弟,这回因祸得福,时来运转了。圣姑肯赠此巨财,一定是圣姑看上你了。我们的苦日子到头了。”
腊母不以为然地叹道:“什么时来运转,二十五,衣服破了得娘补;和他一般大的,孩子都六、七岁了。如今还去练功,媳妇什么时候娶?”
方肥接道:“二弟去练功,媳妇就有眉目了。义母不知,江湖传闻:汪公老佛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本神宗时疆场一位大将。因为李宪监军,战功不能上达朝廷,一气之下,解甲归田。李宪不放过他,派人杀了他全家。他也杀了派来的人,便遁入空门专志练功。后入吾教,如今已是佛位首座。一人之下,百万人之上。教主姓邵,是他的妹丈,教主有一女,是汪公的徒弟。如此算来已是二弟的师姐,将来……”
“将来你二弟娶了他师姐,教主传位他女婿。你方肥顺理成章地成了教主兄长,也是一人之下,百万人之上。是吧?”肥妻照方肥背上拍了一掌,“现在半夜啦,净说梦话。好好想想,怎么盖房子吧。当宰相的肚子得能撑船,你行吗?”
“好了!”方肥一拍掌道:“娘子不知,无意的话最灵了。兄弟尽管放心前去,义母侄儿,由愚兄与你嫂子照顾。一定好好的!”
腊母对方腊道:“圣公圣母圣姑,定是教中最高最大的主。和皇帝一般。民间有话‘肩膀齐,是亲戚;肩膀不齐,狗臭屁。’门不当,户不对;我儿千万别有非份之想。攀龙附凤,让人瞧不起不说;这势利架子压你,得受一辈子气!前朝有个郭令公的儿子敢‘打金枝’,是因他爹掌兵权;你娘我可是草民一个,不愿看儿子仰人鼻息。”
方腊道:“娘放心,这样的媳妇儿不娶。”
“也别一条道走到黑,为娘不求富贵,只愿儿平平安安。这么多日子不见,一定托人报个平安才好。那件事后,为娘常常梦中惊醒。有合适的姑娘,你看好就定下来。不用等娘看过,直接领回来喊娘,娘才高兴呢!好好听师父话,不要惹他生气。好了,娘不絮叨了,去眯一会吧,起早又要赶路。”
方肥道:“不能睡了,兄弟要去,必须走夜路;歙县查得一定比这边更紧,包括歙州的属县休宁。再者箍桶铲不能带了,兄弟的身材太魁伟,一下便会把官差的眼光吸过来,决不能以箍桶匠的面目出现。可以背上十个我编的竹篓,加上现在的装束,过个关卡,就安全多了。”
方腊道:“我听哥哥的,只是方有常那边怎么交待,回来还得在他眼皮底下混。”
“这个不用担心,正好工具都带出来了,我让方七藏好。让三兄弟转告方有常,你回去接娘去了。”
肥妻道:“时间太久了,紫蝎子会火的!会不会影响盖房子?”
“现在是以三兄弟的名义盖房子。兄弟回来,就说让官府或者山寨抓去箍桶了,这种无可奈何的事,他又能怎么样?焦急了,他会去买桶的。对了,兄弟回来,可以开个桶店;这样方氏兄弟,杨八兄弟凑到一起,不用东奔西走,看人脸色;而且更安全。”
腊母道:“你哥就是聪明,这个办法好。那就快走吧,赶早不赶晚;有人问,你就说是卖竹篓的。”
肥妻道:“兄弟再和娘说会话,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
方肥道:“有现成的就拿点,没有就不必了。给兄弟拿几串铜钱,路上买点吃吧。争取天亮前过了锦沙村,能在万年镇找个竹筏顺江而上最好,省去许多与人照面,安全又省力。”
方腊动身了,回头看看门外的母亲在抹眼泪;心里一阵心酸:这儿子当的,净让母亲操心了!什么时候能让娘过上舒心的日子?他回身向三人磕了三个头,便消失在夜幕中。他知道娘今夜又会瞪眼到天亮!所以他到了齐云山独耸寨便求汪公派人知会母亲他到了。
休宁县境内的齐云山,“一石插天,直入云汉,如碧云齐,谓之齐云。”有三十六奇峰,七十二怪崖,洞、涧、池、泉,遍布其中。以白岳岭、齐云岩、独耸峰、廊岩、石桥岩、紫霄岩等著称。前有黄山,后有颜公山,西有祁山,下有黟水;万山迎趋,千壑奔集,汇成盛境。当时有诗云:“齐云形胜冠江南,维石岩岩不尽探。”唐元和四年,在此创建石门寺。清代乾隆曾誉为:“天下无双胜境,江南第一名山。”主峰廊岩,峭壁危立,东瞰苍莽如凭虚,云物变幻最奇。独耸峰,因孤立不与诸峰相连,故得此名。高八百米,周围十五里许。山顶有池,长年满溢不涸,水清彻可鉴。岩西悬崖绝壁,旁有大石洞可容数百人。汪公在此,依山建寨,层层设防,粮草充盈。只有一处可上,还是悬崖上凿蹬,须手足并用方可攀登。
方腊来到石门寺,对上切口,有僧人领着到了独耸峰下。看着这上下笔直的蹬道,心里想:好险的山寨,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莫说攻崖,就是任凭自上,足未涉而气已夺也!
石门寺来僧冲上喊道:“有方腊来拜见汪公老佛!”
不大一会,只见老佛出现在峰上寨门口,手把念珠。冲他喊道:“徒儿上来,见过你师兄师姐。”
汪公右侧便是赠银的姑娘邵玉凤,红装盛饰,一面大铜镜护在胸前,在日光下光彩夺目。教中传言,此女有后妃之相,娶之者,乃大祥瑞。故追求的人不计其数。特别此寨寨主,就是站在汪公左侧的大师兄缪礼,更是费尽心机。所以他对这个师弟的到来充满敌意。
方腊朝送他的人一拱手道:“师兄请先。”
僧人摇摇头作揖道:“师兄请上,贫僧告退了。”说罢转身下山去了。
方腊心想,自己如果手足并用,是能安全一些,但势必被师兄师姐耻笑。自己山险没少登,还得背着工具呢,于是凝神提气,向上纵跃。十几跃后,便到汪公身前,拜倒磕头道:“徒儿方腊见过师父!师父来得好快,徒儿连夜走的,还是落后。”又起身向缪礼行礼,“师弟方腊见过大师兄。”
缪礼冷冷地还一礼道:“不必多礼,欢迎到来。”看着比自己雄壮又年轻的方腊,心里不是滋味,面上也不热情。
方腊又向邵玉凤行礼道:“师弟方腊见过师姐。”
邵玉凤边还礼边笑道:“免了吧,又不是第一次见。”
“第一次见是千金小姐,现在见是师姐,不敢缺了礼数。”
“怎么和告示上不一样,成了黑包公了。”
“大哥给我用药水泡了,说等说媳妇时,再泡回来,我倒觉得没什么。”
汪公大笑,邵玉凤、方腊也笑。缪礼却五味杂陈,酸溜溜地苦笑笑。
方腊也看出缪礼不喜欢他,也不放在心上。每天在山上全身心投入练武,汪公倾囊相授,邵玉凤整天陪练。休息时,还教方腊读书识字。缪礼看见生气,便推故忙山寨事务,不大到场;即便来了,也是躲在山石后看看。方腊对武术情有独钟,又勤学苦练,无论什么招数,什么兵刃,汪公当日所授,明日再见,便是熟招。汪公看着突飞猛进的方腊,高兴地笑出声来。
几个月后的一个早晨,方腊练功过后,汪公叫到跟前。对他说道:“为师这点本事,已经倒空了。不敢说江湖上如何如何,只为师与你师姐,都不是你的对手啦。”
“这怎么可能,师父过奖,徒儿还差得远呢!”
“这个还谦虚什么,为师耐力不如你,师姐体力不如你,是不是事实啊?”汪公见方腊点头,又道:“为师还有一样比你强的,那就是江湖阅历。你以前走的是歙岭东西,这次我们要去大江南北,直到东京汴梁。将教中各路英雄,都介绍你认识。正是‘读万卷书,不及走万里路。’
方腊激动地道:“多谢师父,我可以向娘辞行吗?”
“先不要谢,正有一事要问你。”汪公盯着方腊微笑道:“你天天只想练武,已经二十五岁了,尚未婚配,你娘不焦急吗?”
“我娘早就急了,这次走还嘱咐,希望直接带儿媳妇回去;她不提前看都行。”
“那你为何不急呢?不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回师父话,家父去世得早,母亲拉扯我长大,家中一直不富裕;徒儿年轻气盛,屡屡惹祸;如今又带着天定这孩子,逃难在外;谁有女儿,愿过这不安稳的日子。再说徒儿眼高手低,看不入眼的,还不愿将就。就只有一心练武了。”
“如今有一头亲事在眼前,你是否能入眼?为师可为你们作主。”
“师父说的,可是师姐?”
“一说就中,看来心里想过。”
“可想不可求,师姐天仙般的容颜,公主似的身份。徒儿一个箍桶匠,不能给她好日子,不敢妄想。况且……”方腊欲言又止。
“况且什么,自古将相无种,穷富不过三代;你的惹祸,乃遏恶扬善,救危济困;天定为子,更是义举,这才是‘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齐同慈爱,异骨成亲’。凤儿佩服得很,才去注意你,试探你;肯定也不会慢待这个孩子。你还推辞吗?”
“不敢瞒师父,还有一样焦心。我和娘只是一介草民,师姐却是圣姑,……”
“这个不必耽心,他爹当面问过她,她的回答是:家庭里只有婆婆媳妇,丈夫妻子,父亲母亲和孩子,没有圣公圣姑。这个回答你认为怎样?”
“师姐不觉得委屈,徒儿求之不得!”
“还有一样,说在前面,为师这外甥女,从小不愿裹足。”
“徒儿母亲,年轻时裹足;后来父亲去世,就放开了。穷人身子当地种,缠足遭罪耽误功夫,还不方便。更何况练武之人了,好不好看,那里在脚上。徒儿就看大脚自然稳当,我要说了算,天下女人不准裹脚!”
“这样说来,为师就当你愿意了。”
“徒儿感谢师父成全!”
“凤儿出来!”汪公喊过,邵玉凤从山石后现身,不好意思地冲方腊笑笑。汪公见她走近,便高兴地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为师给你们作主,定下亲事。待回禀教主知道,请你腊哥一家上山办了喜事,带你们闯荡江湖去。眼下准备拜婆婆见兄嫂吧!”
邵玉凤喜上眉梢,却故意说道:“舅舅偏心,师姐才当了几天呀,小师弟又成了腊哥了。”
方腊笑着忙道:“我愿当师弟,叫一辈子师姐。”
邵玉凤不解地笑问:“为什么?”
“省心呗,啥事都有姐操心。我打小没有哥没有姐。这回可有依靠了,有姐照顾,不知多幸福呢!”
“想得美,怎能那样偏宜你。还是称腊哥吧,你好照顾我。”
汪公笑道:“舅舅偏心不?向着你还不领情。这回我可省心了,把你真正交出去了。”
邵玉凤故作生气地撒娇道:“原来在舅舅眼里,我是烦人的?”
“你说呢?这个这样,那个那样;好容易来了个不这样,不那样的,又赚了个偏心。且不管那么多,当长辈卸了责,你们不知有多轻松呢!”说罢站了起来。
方腊跪地道:“多谢师父玉成大恩!”
邵玉凤也连忙在旁边并排跪下道:“多谢舅舅师父,甥女徒弟知情谢恩!”
汪公开心地大笑起来,“有个好榜样,就是不一样。”说完便笑着离开了。
邵玉凤笑着问方腊:“师父怎么跟你说的?”
“师父说,圣姑说了‘家庭中只有婆婆媳妇,丈夫妻子,父亲母亲和孩子,没有圣公圣姑。’”
“那么长时间,就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最感人,就先汇报这一句。”
“你最关心这句吧?”
“是的,不敢撒谎。母亲只身把我拉扯大,娶了个千金小姐进家欺负她。让我这当儿子的情何以堪?”
“你心里只想怕媳妇欺负婆婆,没想怕婆婆欺负媳妇?”
“我双重职责。当好儿子,不希望看到媳妇欺负母亲;当好丈夫,不能让婆婆欺负妻子。婆婆年纪大了,难免絮絮叨叨;你想她是关心你的丈夫,关心这个家,也就容易接受了。媳妇年轻,离开父母,到一个生环境,来扶持你的儿子,操心这个新家,我母亲也是过来人。她只会更关心儿媳妇,绝不会欺负儿媳妇。妻子受气,也是丈夫失职。其实婆媳关系好了,才是做母亲做妻子的最好衡量标准。”
“要是婆婆给我气受,我就给你气受。”邵玉凤故意把腰一掐。
“那我就享受河东狮吼了。”方腊笑笑道:“但愿不要来得太早,多过点和谐的情爱日子,而不是无味的吵闹日子。岂不更好?”
“逗你呢,我想过了,在婆婆和天定的关系上,决不会有半点差弛。只对你好,永远得不了满分。”邵玉凤依偎在方腊的身上。
方腊也用一只胳膊揽住卲玉凤的身体。轻声道:“真美在心,厚德载物。”
这件事在独耸寨传开了,全寨欢呼相庆。唯有寨主缪礼不高兴,他找到汪公道:“师父,我是您的大徒弟,平时怎么想,怎么做的,您不会不知道。为何师弟才来几天,竟是您老人家作主,将师妹许配给他?太偏心了!”
汪公淡淡一笑道:“我偏心吗?我怎么没觉得。你师妹她自己找我作媒,这事你想过吗?”
“她也偏心!”缪礼恨恨地道。
“你们一起跟我快十年了,两小无猜。我早就有意你们在一起。可她这么大了,总不吐这个口,我可以逼她吗?你师弟的事情刚传到教内,她主动请缨去试他品行。结果怎么样,试过了;不贪财,不好色,心地善良,是她下的结论。你师弟开库门、杀公差这件事,是教主听了诸佛、诸使者、十大天王的意见后,共同做出决定,寻找他准备重用。不过归我培养,能算我偏心吗?”
“他才来了几天,功夫比谁都高;我学了十几年,都不如他。”
“这个你也能说出口啊?‘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会的,如果我没教给你,是我偏心。可是那一样没教给你?就说罡气锤吧,刚领你回来,为师便教你练习,你怎么没练成呢?我替你说,除了不下苦功,就是私心杂念太多。你师弟在井台打水,我喝他水;见他在练此功,方法不对;只告诉他数语,他便练成了。为什么,你有没有深思一下?我想了,既然你问我,就讲一下,看可是偏心。井台上我就问他,为什么学这门功夫,他说为替穷人出气。开库门散粮,他可以不去,他不缺这口吃的;为救饥民,以身试法。事情犯了,有人给他送信,他可以跑掉;可他要去替出老先生,因为老先生是他牵连进来的。至于后来收老先生孙子为义子,比前边这些事就不算什么了。还有一件事:他是方村麻黄,任期内交给魔公的香火钱,查对他村的教徒数目,几年内不差一文钱。这是全教唯一做到这样的麻黄。试问你,他这些事情摊到你身上,你会怎样做?”汪公双眼紧盯着缪礼,“你可别告诉我,你管理独耸寨,也清似水,明似镜!”
“我,我……”缪礼不敢看汪公了。
“我,我,差别就在这里;你想事情,把自己放在前面,你师弟办事情,是把别人放在前面。人在做,天在看,你真不知你师妹为什么没有选你吗?”
“真不知道。”
“既然真不知道,也就不说吧,谁让我偏心呢。”汪公突然怒道:“正是因为我偏心你,才会把你惯成这样!知道吗?你的所作所为,按教规就是死罪!还装什么糊塗!”
缪礼跪下了,“师父和师妹跟踪过我?”
“关心你,才关注你。就像她去试你师弟一样。可是你不争气啊!怨得了谁?人家这可是终身大事。还有,你派去神秘走廊的人没回来,你也不告诉我,他们去干什么,没回来你也不找?还让他们扮成衙役,不是你师妹看见,他们都得被你师弟的罡气锤推下山崖。你这心可真够歹毒的,你害了师弟,师妹就能嫁给你?”
“师父,徒儿知错了,饶过徒儿吧!”缪礼磕头不停。
汪公痛心地道:“起来吧,别在这里现眼。你敢试教规,我还嫌丢人呢!想不到饿昏在路边的一个孤儿,费了我十几年心血,竟长成这样一个人。”
“师父,弟子一定痛改前非,做一个师弟那样的人,决不再让您老人家失望!”缪礼抱着汪公的腿痛哭失声。
“记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为什么‘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总把别人当傻子。求人不如求自己,再敢胡为,谁也救不了你。下不为例,好自为之吧。”
十几日后,教中在黄山光明顶,举行了一场大会,各地英雄齐集。圣公邵教主及汪公诸佛,还有持世明使、催光明使、降魔胜使、地藏明使、十天大王等教中首脑,全都出席。比武场上,群雄竞技,独耸寨教主缪礼也参加比武,却因不敌郑彪败下台来。最后,方腊艺压群雄;又以隔空击物,摧碑裂石,获得全场掌声。催光明使又向全场讲述了方腊的英雄事迹,全场早有耳闻,人人赞许。降魔胜使因为年迈,当埸向圣公交令申请退位,并推荐方腊继任此职。众首脑一致通过,教主当场授令,全场欢声雷动。
会后,圣公、汪公为方腊和邵玉凤举行了婚礼。腊母、方天定、方肥一家、杨八、方氏三兄弟、童古、童今等作为男方嘉宾早在头三天就被接到山上。参加比武的一帮年轻新秀作为朋友,也参加了婚礼。宴会上,方腊频频举杯,感谢大家光临。其中有台州仙居吕师囊、吕助、金七;睦州郑彪;越州剡县裘日新;湖州归安陆行儿;兰溪朱言,缙云陈箍桶、霍成富;常州田六安;温州永嘉楠溪俞道安;苏州石生等十二位才俊愿与方腊结义为兄弟。方腊高兴,就在酒宴上叫齐帮源七兄弟,以及师兄弟缪礼,共廿一人结拜礼成。
腊母从一见到邵玉凤,便喜得合不拢嘴。又见到齐刷刷二十位义子,拜在膝下,喜泪盈眶,问这问那。方天定围着邵玉凤不断叫娘,邵玉凤一会抱着,一会领着;到什么地方也不撒手。
三天后,众英雄要辞别下山。方腊携邵玉凤也到邵教主住处辞别。邵教主不舍道:“女儿天天在汪公身边,如今刚结婚,理应在山上多住些日子。‘黄山下来不看山’,天下那里再有能赶上黄山的景致!还未好好看看,贤婿为何着急离开?”
邵玉凤扯着教主的胳膊摇着回道:“女儿也舍不得爹爹。师父要带我们各地巡查,方郎必须回去把母亲儿子安顿好。各路英雄今日下山,愿意结伴同行。大家搭吕师囊的大船,很方便到万年镇。还望爹爹体谅。”
邵教主笑笑道:“体谅,体谅,女生外向。如今更是方家的人了,好好做人家的儿媳妇。爹爹也渐渐变老了,可不愿听到亲家母抱怨的声音传到我的耳内。再来见爹的时候,一定带着你婆婆的亲笔评价。千万记住自已说的话,‘家庭里没有圣姑,只有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那一样做不好,都是失败的女人。尊敬和爱,是换来的;不是使性子行覇道能得到的。”
邵玉凤道:“知道了爹,说多少遍了,当着腊哥的面也说。”
“那是啊,让贤婿监督你,好向我汇报。”邵教主又转向方腊,“贤婿啊,我就这一块心头肉。有不滿意的地方,到这里告诉我。咱们一起管教她如何?”
方腊跪下道:“岳父这样教育女儿,小婿感到天高地厚之恩。妻子只要对婆婆好了,家庭没有不和谐的,夫妻没有不和美的。东京之行回来,小婿愿一半时间,陪伴爹爹膝下。”说罢规规矩矩行了三拜九叩大礼。
邵玉凤也随着跪拜,泪流满面。邵教主挥挥手道:“去吧,教中许多事务,的确需要你们年轻人多操心了。像降魔胜使这么知老而退的实在太少了。无以为父为念。”
下山的路上,方腊背着母亲。杨八与众兄弟轮番背着天定,但天定必须在邵玉凤的后面,好能看见她。方氏兄弟则与方肥背着方肥的四个孩子。到了万年镇,方腊一定要众兄弟到碣村再盘桓数日。众人也舍不得离开,便到方肥在碣村刚盖的新房里,又玩了三日,才告辞离开。
方腊送走了众兄弟,掏出一千两银票递给方肥。方肥吃惊道:“倒底是教主,出手就是阔绰。‘十家亲戚九家富,带得这家开当铺。’这是弟媳的嫁资?”
方腊认真地道:“哥哥不可这样说话。教中如果没有正常收支,和贪官污吏有什么两样?这是吕师囊兄弟一片盛情,他说他家比较好过。临行赠与小弟做安家费用。”
“是愚兄失言。”方肥不好意思地道:“兄弟准备怎样安排这项银两?”
方腊道:“君子无本难求利。现在我们已经有地方落脚,要做长久打算。这些银子要摆阔,用不了几日便也浪费了;还招人怀疑。以后这里少不了常有兄弟来往,开支也大。由你出头买几块山地,我们有的是力气,多种漆树、桐树。方有常为什么那么富,主要是因为有漆林、漆园、漆店。当然还有粮店。”
方肥一拍大腿道:“太好了,当地就有说法,‘家有百株桐,一世永无穷’。‘家有千棵漆,几代富不移。’二弟会箍桶,我们不用买桶;把方五、方六、方七、杨八等一帮兄弟算上,自己动手;一定比他方蝎子来的利润多。咱也建漆园,立漆店。”
“那是后话,树长得好几年。为弟要随师远行,母亲儿子就交给兄嫂。‘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娘年事已高,饮食上切不可过于节俭。”
“兄弟放心,义母便是吾母,义子便是吾子。吾等节俭,也不会亏了老人孩子。”方肥说到做到,以后的日子,真对腊母、天定照顾得非常周到。方腊心里很是感激。
汪公带方腊、邵玉凤转了各州分坛,最后来到东京汴梁。这时已是孟后被废了,刘挚、梁焘被害死了,刘氏立为皇后了。方腊听了教内人汇报,忿忿地道:“这伙混蛋,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为百姓着想的。全在为私利任意胡为,不除掉他们,百姓怎么能有好日子过!”
汪公道:“既然说到这里,你尽可将你的思路说出来。大家看好你的地方,就是肯为百姓奋不顾身。”
方腊难过地道:“可是方村变成‘铜锣坟’,徒儿心里总觉不安。”
“那只能说明官军惨无人道,滥杀无辜;还有无能的一种发泄。人们议论,没有埋怨你的声音。你要想的,怎样为他们报仇;怎样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说说具体打算。”
“要想消灭这伙奸贼,一要知已知彼:在东京及州府上层建情报网。酒店、妓院这些官员出没的地方,甚至宫内、高官府内都应该有我们的人。”
汪公点点头道:“吾教在金水河设有两浙尼寺,全是教徒中孤寡民女;潘楼街有杭州丝绸铺;樊楼,潘楼等大酒楼都有教徒在内打工。至于宫内,高官家中尚需加強。”
方腊又道:“二是信息传递:信鸽短距离还可以,遇到鹰鹫、猎人,会影响安全和误事。如能在运河沿岸百里处设置酒店,养马一到两匹;可以起到官府铺兵的作用,还可为来往教众提供帮助。”
“这个可行,一次投资,自谋经费。”
“三要集蓄资金:不能只靠教徒每月人交四十九文香火钱;有时他饭都吃不上,叫他用什么交?还能因此开除他?这点钱还要救困扶危,上层开资;所以集备粮草、打造军器,必须劫贪官及为富不仁的人。”
“也只能如此。”
邵玉凤道:“劫一个贪官,抵得上教众所有香火钱。”
“四要设将置校:当年天公将军将天下分为三十六方,方方设帅;我们也当效仿。以县设将,以乡置校;以麻黄为百司、军头。各地教众,青壮另编,按军中统属。一旦起事,不致仓促,将归法王领导。”
汪公满意地道:“这是个好办法,王安石时保甲法便是如此。吾教没有青壮另编,一旦用时,老幼齐集,势必杂乱误事。”
“只是粮草少了无济于事,多了蓄存也是问题。要不引人注意,就得以开粮店为名义。还可灾年救济教民。”
“这些都是好办法,回去可在教主面前提起。形成决议,然后实施。”
他们在东京过年。过年没几天,宋哲宗驾崩。向太后便扶赵佶即位;用了韩忠彦为相,陈瓘等谏官开始上言贬黜蔡京、蔡卞、安惇等奸臣。民间有了‘小元祐’的赞誉声,方腊喜道:“当皇帝就应该这样,用正人当官,让百姓过上正经日子。我们也省心了,有人敢添乱,我们也不答应。”
汪公道:“恐怕好景不长,向太后年事高且多病。一旦去世,又不知什么样了。”
方腊道:“上面拨乱反正,百姓一年半载得不到实惠。我们的措施一天也不停,就顶官府的‘常平仓’,起到平抑粮价的作用。一旦奸臣当道,百姓没法生活,就把他的船掀翻。眼下凤儿日渐临产,我母亲不在身边;在外诸多不便。徒儿深恐……”
汪公微笑道:“儿女情长真丈夫,多情未必不英雄。为什么不好意思?这里事情都料理好了,我们明日便登船回程。”说罢,看着邵玉凤道:“眼光不错,一个女孩子,选对郎只是第一步。懂得珍惜,才是幸福的保证。”
邵玉凤笑道:“舅舅和爹一样,总是说我不说他。”
“说你为你好。说他你愿意吗?”汪公说罢,三人都笑了。
走到亳州时,邵玉凤生了个儿子。好在母子平安,三人都很高兴。方腊给儿子起名方亳。及回到家,腊母可高兴了;天天眉开眼笑,伺候着媳妇孙子。及听方腊要携妻子去黄山看望岳父,心中失落。方腊看出来,故意对母亲道:“娘不愿意,那我们就不去了。”
腊母道:“舍不得,归舍不得;可不能办那种糊涂事。你的娘是娘,媳妇的爹也是爹呀;这多日子没见掌上明珠,多揪心哪!姥爷、姥娘亲孙也没有外心。快去吧,早点回来就是。”
方腊微笑道:“可是,我们没法去啊。”
腊母不解道:“娘叫你们去的,怎么没法去?缺什么?”
“岳父说了,再回门得有娘的评价书。娘忘了?”
“儿不说,娘还真忘了。”腊母抹一下泪,拍儿子一下笑道:“贤妻得你说,良母得天定说;娘只能说‘难得好儿媳,多多谢亲家。’”说着起身回到她的屋里,拿出一方手绢,上面绣着她说的十个字。给邵玉凤道:“这是娘让你肥哥写的,老眼昏花了,绣得不好。咱家穷,没有好东西,一篓核桃,咱这特产;让你父母每天吃上两个,保准腰杆越活越硬朗。也把天定带上,这多日子在家,不念叨爹,只念叨娘;良母他是证明。替娘把手绢捎给亲家母,谢谢他们给了我这么好的儿媳妇!千万记得包裹,小儿不比大人,别让亳儿受风。”又抹一下眼泪,“这人老了,真不中用,见风就流泪。”
方腊喜道:“原来娘早预备好了。”
“儿啊,人贵在知恩图报。你这个女婿如果做不好,人会说:有娘养,无娘教。人世间,除了父母,没有谁该对你好;有缘凑到一起,千万好好珍惜。无论师徒、兄弟,朋友、还是夫妻。換不出心的人,不值一提。”
方腊连忙跪下道:“儿记下了。谢娘教诲。”
邵玉风也跪下道:“谢谢婆婆,儿媳也记下了。”
方天定也跪下道:“谢谢婆婆,孙儿也记下了。”
全家人都笑了。
方腊只要在碣村,便教兄弟们练武。众兄弟除了方肥,原来都有功底,所以进步很快。尤其杨八、方七,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又肯下力气,不到两年,功夫突飞猛进。方七已经两手过膝,抱起大水牛可以奔跑;骑马到架子下,两手一搭,能将马夹起来荡秋千。一条浑铁棍,马上步下练得精熟。杨八高兴地道:“八弟是‘大力神’!这个‘神’,不是神仙的‘神’,是‘神机妙算的‘神’。八弟聪明,点子多;大哥二哥身上的本事都有,真正的文武全才。”
众兄弟的兵刃,都是童古、童今根据各人所需打造好送的。听到杨八夸方七,也高兴地齐道:“再好不过!”
方七笑笑道:“小弟放下牛也不如七哥跑得快。看见敌手,还没醒过神来,已被七哥的‘追风刀’枭首示众了!”
方肥笑道:“众兄弟是不是对绰号感兴趣?‘大力神’,猛一听有点憨;我觉得‘巨灵神’更好。‘巨灵神’,《搜神记》记载:‘二华之山,本一山也。当河,河水过之而屈行。河神巨灵,以手擘开其上,以足蹈离其下,中分以两,以利河流。今观手迹于华岳上,指掌之迹具在。足迹在首阳山下,至今犹存。’唐朝李白在《西岳云台歌送丹丘子》诗中曰:‘巨灵咆哮擘两山,洪波喷流射东海。’今八弟雄壮特异,水性又好;当以‘巨灵神’称之,对八弟更公平些。七弟神态极好,总是乐呵呵的;叫个‘笑风刀’,是不是比‘追’更快。”
方五道:“是的,讲这些,还是得大哥;我们却是门外汉。像三哥、四哥怎么称呼?”
“‘古今双煞’,或者‘古今双锤’;总之,‘双’字不可没有,分起也觉不妥。”
方六道:“‘古今双煞’,有劲!这‘锤’,好像突出家伙什了。我和五哥叫什么?”
“你脾气太急,就是那炮仗的‘火捻子’,见火就着;不过,着了就让人心里发紧。五弟么,水性极好,‘小三峡’发大水,敢下去捞东西救人;就是那‘水龙王’。而且你这‘火’除了‘水龙王’也没人能治。”
“‘火捻子’,我喜欢。‘水龙王’对五哥也极相称。可是二哥叫什么,有点难起了,开库门后百姓传呼他为‘活菩萨’,官府人讲他是‘箍桶太岁’、‘追命阎罗’我总觉得二哥是大英雄形象,这样叫不得劲,还不如叫‘金刚罗汉’呢!”
方肥又道:“你一定是听看观世音菩萨的事迹多了,误会菩萨只是佛教中女神了,其实菩萨是梵语的音译,也是菩提萨埵的省略,菩提是觉悟的意思,萨埵是有情的意思。又译为大道心众生,佛教指修行到了一定程度、地位仅次于佛的人;特指大乘佛教中作为神而加以崇拜者,地位高于罗汉,法力也一定很高。如善财童子五十三参,便是拜五十三位菩萨,女像少、男像多,普贤、文殊诸菩萨都以男像显世。”
方六道:“听懂了,慈悲、救苦救难,可还是觉得不像二哥那般英武。”
方肥道:“对于二弟,绰号在其次,江湖中称呼很多,自有公论。我们摩尼教,历来由五大势力组成。在摩尼亲自绘制的《大门荷翼图》中,和摩尼名著《撒布拉干》之中,都论及五种力量。也就是净风五子。其名字分别是持世明使,十天大王,降魔胜使,地藏明使,催光明使。如今二弟已是降魔胜使,这个名号便足以威震八方,除了本身有神功盖世,也需要众兄弟形成一种组合力量,来加强和维护他的教中地位。”
方五道:“教中除了教主,不是众佛地位最高吗?”
“众佛维护和监督教主,也是养尊处优的一种安排。如这次降魔胜使辞职升级为佛,就是实例;佛都是资历高年岁大者居之。净风五子与诸法王才是实权派。如果再选教主,一般便是从净风五子中选出。”
方六道:“下任教主,不用选也是二哥的。二哥是教主的女婿,老佛汪公的徒弟;这次比武又艺压群雄,他们那一个敢不服?二哥还有吕师囊、陈箍桶等众兄弟帮忙,怕那个毬!”
“大哥的意思,好花得叶帮衬。”方七不紧不慢地道:“二哥是好花,咱弟兄得当好叶。像六哥提这些弟兄,人家是和二哥一样的花;这次去比武,都是有实力一较高低的人。吕师囊,台州仙居十四都人;家境富有,自少好助人;善结交,江湖中人多有高手避难于他家;各有拿手武功传授于他,故武功高强。官府的横征暴敛,民不聊生的各种场面;引起他强烈的反抗情绪,所以参加了摩尼教,并很快成了当地的领袖人物。在白塔乡建了祖师堂,这次同行的吕助、金七便是从婺州、福建逃过去投他的避难人。吕助足智多谋,号称‘小诸葛’;金七武功高强,人称‘金成都’,竞技都在郑彪之上。家中还有多少高手,并不知晓。
“陈箍桶,排行在二,真名字不告人;各地箍桶带犬一只,自结有‘灵山六兄弟’,个个武艺高强;夜聚晓散,专一杀富济贫,却无人知道是这箍桶匠干的。故江湖送绰号‘二郎神’。他和二哥说话,我在身边。他说:‘你我都是箍桶匠,走多见广;天下大势,犹如桶板;能箍则合,不能箍则离。如今这朝廷,贪官多如牛毛,百姓苦不堪言;人心离散,反心日重。摩尼教徒已有数百万之众,只青壮也超百万。如果哥哥振臂一呼,杀睦歙以示威;众兄弟在各州策兵响应,不日即可攻下两浙;然后结民心,长驱渡江,直入东京;何愁天下不为贤弟所箍。我箍桶只是个幌子,专找为富不仁,贪官污吏,欺压良善者除之。哥哥如有召喚,愿为哥哥阴兵。’
“俞道安、郑彪、田六安、裘日新、陆行儿、都是一方豪強。对外是同气连枝,对内谁都想成为下一任教主。”
方肥拍手道:“八弟说得太对了!只有众兄弟同心,将二弟扶成主头;这些兄弟才能成为大枝。现在都在攒劲争主头呢!”
杨八笑道:“大哥八弟心太细,虑事太多。他有‘小诸葛’,咱有‘大萧何’;他有‘金成都’,咱有‘巨灵神’。咱二哥自已神功盖世,二嫂是圣姑,二哥师父是汪公老佛,岳父是圣公;主根主干都通着二哥呢,主头肯定是二哥。不然吕师囊赠银,陈箍桶献策?他们心里都早掂量好了!我们只管练功,当好二哥的膀臂就中。”
童古、童今齐道:“七弟说得对!我们只管练功,动脑子是大哥小弟的事!”
杨八笑道:“咱们都跟三哥四哥学,这才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不用排练,说得这样齐。”
众人都笑。方七笑完又道:“我们这细,也不如七哥的三言两语;面上嘻嘻哈哈,心里捋得倍清。”
就这年,童贯来到杭州。方腊为探虚实,携杨八化名“方朕”、“杨十三”,进入造作局箍桶;才有了这大闹杭州造作局,弄了蔡京、童贯一个大窝脖。
再说童贯被方腊治这一回,心惊胆颤,没有安全感,又觉很丢人。想来收获已经很丰盛,不如见好就收。京中回来人又告诉,郑婕妤又怀孕了;皇上已封她为婉仪,从一品。自己的供奉官,已是宦中高品;要想转官,需转外官,无人举荐,很难升迁。必须帮助蔡京出仕,方能达到自己目的。于是决定回宫,蔡京与知府备宴践行。
童贯还未到京,蔡京的二子蔡儵、三子蔡翛却到了长子蔡攸家中。他们首先拿出匣中的十一封信,蔡儵对蔡攸道:“这些信,有一封是父亲给兄长的。这十封信:第一封是让兄长送给邓绚武的,他是父亲去年八月推荐升职为国史院编修官;信中已教他如何做,其它不必多言。”
蔡攸看了信道:“已经对童贯下了血本,怎么还有这么多周折?”
蔡儵道:“父亲怕一旦这支香不灵,不但血本无归,且丧失了再进的机会。所以必须多条腿走路,以保证一击必中!第二封,是交给太学博士范致虚的,说这个人和左街道箓徐知常关系很好。这徐知常,字子冲,是建阳道士,善画神仙事迹,又能诗,能属文。元符皇后特别喜欢他,经常以用符水为由招见他。当今皇上也喜欢他,不时诏见,看他的画,询问道中名人。元符皇后最大的心病是元祐皇后复位,且位在她前;最大的愿望是再废掉元祐。父亲在信中已许范致虚高官得作,许了刘后‘废復,复废’;让徐知常将这个口信,传给刘后。
“第三封,是给温益的,他曾是端王府记室。官家念旧,已由吏部尚书封为尚书丞,如今已转左丞。他说句话是有份量的。
“第四封信,是给赵挺之的。此人为钦圣后陵仪仗使,从山陵使曾布处知道皇上有意绍述;排击元祐党人不遗余力,已由吏部尚书拜右丞。”
“第五、第六,送给向宗良、向宗回。说向太后虽然死了,但官家这份情,定会报在他们身上。”
“是的,已经进封向宗回为永阳郡王,向宗良为永嘉郡王。”
“所以他们说句话,官家定会给面子的。第七封,给陈彦,父亲说你了解此人:他是官家身边红人,比郭天信都强;皇上要用谁,都让他先算算这个人的八字,可用与否。所以父亲特嘱,这个人的礼金,千万别因为多,而给卡下来。举足轻重。
“第八封信,给韩粹彦,……。”
蔡攸不解地道:“给他信有何用?他大哥韩忠彦是元祐一党,父亲平时还骂他们。”
三子蔡翛道:“我们也这样问,父亲说:‘骂是骂,用是用;重要的是他是左仆射,官家一人之下。他权力最大,说了算!没有他使劲,官家有想法,也会被曾布拦下。’”
蔡攸道:“韩琦这四个儿子我知道:老二韩嘉彦是驸马爷,是当今皇上的姐夫;老三是孙固的女婿;老四韩粹彦,他怎么就会听父亲的,替咱使劲?”
二子蔡儵道:“父亲托孙固为媒,给四弟订的娃娃亲,絛弟已是他的准女婿。父亲说:‘人为了自己儿女过好日子,见见他大哥、二哥,有什么不可以的;何许会起到不少作用。”
“是想得够远的!转这么大的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蔡攸问道。
“我们也不知道,这次临来父亲才说的。说是离京前下定的,怕有变故,未对外人道。”
“我们也是外人?给老四找这么大的靠山!”蔡攸不平之气又显眉间,“第九封是郝随的,第十封是裴迪臣;这些不用说了,他们是老东西早喂过的阉猪;他们在皇上身边,黑的说成白的,跟家常便饭似的。是不能小瞧他们。行了,你们休息吧。不管有没有用,我照做就是,”
整个宫中,从赵佶到嫔妃,看的是蔡京的画,赏的是蔡京的字,用的是蔡京的屏风,使的是蔡京的扇带,摸的是蔡京的古玩,说的听的全是蔡京的好话。尤其赵佶对书画有一股发自天性的偏爱,看着蔡京送的这些古书名画,知道它们的份量。如果不是童贯信中说得那么忠心,一个书画名家,怎舍得将它们送人?他决定这艺术的爱好,应发展为政治的组合。
曾有一天,宫内放纸鸢,其中有一纸鸢断线飞去,落于近处百姓之家。百姓看是宫中之物,不敢私藏;献于政府并辗转到曾布那里。第二天上朝,奏议此事,赵佶道:“本来就没有这样事,传者妄言也。应当令开封府究治谣言是怎样来的!”这话也可能是真的,因为宫女、嫔妃都可能放风筝,赵佶也未必知道。
曾布却未想到这一层,便道:“陛下执位之初,春秋方壮,罢朝余暇,偶以为戏,不算大的过失。如果一追问,有司观望,使臣下诬服。则恐天下向风而靡实,将有损圣德。”
赵佶没有再说什么,然而心里却不高兴,对曾布那点定赞恩德,不那么在意了。失眷也从这天开始了。为什么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人就是这么个怪物,感恩时千好万好,厌恶时前情尽了。更何况还有个千方百计要靠近乎的蔡京呢!
这日,赵佶正在宣和殿欣赏蔡京送他的王献之《洛神赋》。起居郎邓绚武在侧,奏道:“陛下乃先帝神宗之子,当今宰相韩忠彦乃故相韩琦之子。先帝实行新法,为了便利百姓,韩琦曾谈论新法的不是。如今韩忠彦能继续父志,陛下却不能继承父志也。”
曾布为了挤走韩忠彦,好自己把持朝政。在先也提出继行绍述先朝政事,赵佶已经同意;决定明年改元崇宁,意思‘崇法熙宁’。现在这句话戳在年轻的赵佶心尖上,自向太后去世后,已经无人能左右他心高气傲的脾性。蔡京揣摸透了,信中告诉邓绚武如何如何去蛊惑、刺激他。果然,赵佶立即不看手中的书法真迹,转头向邓绚武道:“为什么朕不能绍述父志?只因皇太后故,朕暂不忍拂其意也!”
邓绚武跪下回道:“皇太后驾鹤已近年。微臣之意,不在太后,是明君尚需忠能之臣辅助才是。”
赵佶道:“你的意思,是如今宰辅不是忠能之臣?”
“微臣不敢这样认为。但斗胆敢问陛下,韩忠彦这班大臣能辅佐陛下绍述父志么?曾布如果能行,元符三年,绍述众臣能离陛下而去?”
“那么你看,朕要绍述父志,当任何人为相?”
“陛下如果下决心继承父志实行新法,则非用蔡京不可。”说着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图,铺于案上。
赵佶看时乃《爱莫能助之图》:这张图表按史书年表的体例,把宰相、执政、侍从、台谏、郎官、馆阁、学校七种官员分为七个栏目,每个栏目两边延长,左边写着绍述,右边写着元祐。左边排列支持绍述的人,执政中只有温益一个人,其他各栏也就只有三四个人,比如赵挺之、范致虚、王能甫、钱遹这一类人而已。右边元祐各栏滿朝大臣都写在上面,有一百多人。邓绚武还在左边另设一项,上面写着蔡京一人。曾布来见驾时,赵佶拿给他看;只是把蔡京的名字,用小纸签贴掉。曾布问贴掉的名字,赵佶道:“是蔡京,邓绚武说非相此人不可。因与爱卿看法不一样,所以去掉了。”
曾布道:“绚武既然与臣的看法不一样,臣怎么敢参加意见?”曾布不知赵佶已心有所移,还想以退为进。
第二天,赵佶把这表给了温益,温益很高兴地执行去了。并请求将不同意见的人登记造册。而赵佶心里也有了要重用蔡京的念头。韩忠彦也知道曾布绍圣此举是挤他为目的,误认为蔡京与曾布不和,引进蔡京定会对曾布不利。十二月十二日。赵佶下诏,提举杭州洞霄宫蔡京恢復龙图阁直学士职位,调任定州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