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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身安帮源穷兄难弟结生死  名传天下老佛圣姑试品行 ...

  •   第十五回 身隐帮源 穷兄难弟结生死
      名传天下 老佛圣姑试品行

      方腊又回去箍桶,傍晚时分方七回来了。又一会,方兴拿着一个米袋,后面一人端着一盆牛杂汤,另一人提着小半桶米饭也过来了。方兴未到便喊:“老爷发话,箍桶师付连日辛苦,犒劳一下。方五、方六一起享用吧,方七也在这里,就在这里吃吧;省得到牛圈,闻那牛屎味。”
      方五笑道:“管家,这是东家不稀罕吃的吧?说什么犒劳!”
      “别不识好歹!东家不稀罕,喂狗不行啊?狗再吃不了,倒圈里攒糞行不行?为什么费火费工给你们炖出来!你跟着箍桶师付沾光还不觉,真是喂不熟的狼。”
      “是啊,东家不稀罕,还有你么,看来你也吃不了那么多。”方六停下锯板道。
      方兴说着凑到方腊跟前,“这是老爷让捎给你的米,按十天工钱折算的。我可给你足斤足两,不信你回家称称。”
      “这是多少斤?我一天箍六只桶,该一百八十文;十天一千八百文,折米应该多少?”方腊看米袋米不多。
      方兴道:“这是三十斤,你可合适了。东家照今天的米价给你后几天的米,真是够照顾你了。不叫你有这么好的手艺,别人,门都没有。要不头几日吵嘴,锯板的这几位还要工钱,东家说还不知谁找谁钱呢!”
      “那也不能六十文一斤米吧?我头几天在万年镇还买过米,不过三十几文。”
      “不错啊,头七、八天就是三十几文。都是你们岭西闹的,都到这边买米,万年镇的粮店就是咱们东家的,每天的米价就是老爷定出来,我方兴跑腿去通知的。你要是不信,明天去万年镇上看,六十五文一斤。老爷可发财了,长到百文就是眼前的事。有钱早买点吧,过了这村可没有这个店了。”方兴又看看方家兄弟,“不叫老爷家大业大,能养起你们这些大肚汉?他在睦州的粮店每天成船往这边运粮呢。”
      “这拼命一天,还挣不上三斤米;这让人还怎么活呀!”方腊生气地把箍好的桶往地上一墩。
      “十天以后你肯定挣不上了。一般的箍桶匠恐怕一斤也不用想了。”
      方七开始往碗里盛牛杂汤,随口道:“水涨船高呀,米价涨,工价也涨呗。”
      “你以为你是谁?你是船吗?你是草民,水涨高了,草就在水下了。”
      方七笑笑道:“挪不了的草,是得淹在水下。像这位有手艺的师付,那里能挣上三斤米,便可以在那里生根。难不成守这一棵树让家里人饿死?”
      “你小子年纪不大,别那么多外露精神,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这话要是让老爷知道,有你好看了。”方兴凑到方腊跟前,摸一下刚箍好的桶。“这手艺真得不错,难怪东家夸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箍一对。”
      方六从高櫈上跳下来道:“这还不好说,那天预备下酒席,请我们一起到你家,锯板的锯板,箍桶的箍桶。也就半天的活计。不过,你舍得吗?不是想从这里拿一对吧!”
      “我也这样想,只是这桶还没算帐,这样行吗?”方兴笑脸看着方腊。
      方腊去洗手,“那你就等东家算完账不就行了。”
      “东家有数了,我还怎么敢拿?”
      方七道:“这还不好说,你把工钱给这师付,不点数也无妨;让师付撒个谎,说今个肚子痛,少箍了两只。”
      “这,……”方兴絲絲拉拉。
      方七放下了勺子,走过来,“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想连工钱也不想花呀!箍桶师付可不是方都保,家大业大。家里人缺这一斤米,会饿坏人的!你怎么不把米袋里多放上二斤呢?”
      “那能让他白忙活,我会报答他的。那米是东家的,我怎么能假公济私。”
      “哟,哟,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这板也是东家的,还是我们这些大肚汉锯出来的。眼前两个桶的工钱你都舍不得花,等你以后怎么报答?”方五蹲下端起饭碗,“你不找事污陷他,就是积德喽。没吃死羊肉,还没见活羊走?”
      “你!……”方兴气得翻翻白眼,“等你们用我时再说!”说完悻悻然地走了。
      “原来尾巴翘在这里。”方七又对方腊道:“箍桶师付,过来吃饭了。活,不是一天干的,钱也不是一天挣的。”
      “谢谢你,小兄弟,马上就来。”方腊将工具收拾好,便将木墩挪到吃饭的地方。看一眼自己的碗,又看一眼方七的碗,里面东西基本一样。他点一下头端起米饭,倒点牛杂汤入碗内,只吃米饭;一块牛杂也没箝。方六将自已碗内的牛杂吃完,伸筷子便夹方腊碗中的牛杂。方腊赶忙伸筷挡住,口中道:“兄弟,今天不行。我自己也舍不得吃,要回家看看老母。还有一个儿子,四个侄子;吃一块他们也分不过来。”说着端起碗来便要离开,方六不甘心,起身来抢;方腊一个转身躲开。方六原本蹲着,起身不稳,收身不住,一下栽倒在地上。方腊见状,碗交一手,赶忙来拉。
      那知方六啃了一嘴泥,脸上挂不住了,起身便要撕打。方七忙上前挡住道:“六哥要吃肉,我这里还有,不可争人碗中的东西。人家记着娘,我们也有娘,可比我们强多了。”
      方五也起身道:“对,是我们不对!可是兄弟吃亏不行。栽到外乡人手里,就更不行了。快跪下道歉!”
      方腊笑笑道:“错不在我,跪下道歉更不可能。兄弟们真就是愿打架,咱出去找个地方比划比划。别在这里让方蝎子看笑话。”
      方六道:“好!你往那边走?往南我在万年镇等你;往北,我在箭门岭等你。不见不散!”
      方腊道:“往北,可是非得今晚吗?我还有三、四十里路要赶。”
      “就得今晚,不然今晚睡不着觉!我早就想修理你啦,在这帮源洞还有敢和我们三兄弟叫板的!”方六说完,马上便要离开。方七还没吃饱,觉得左右不是。
      方腊道:“小兄弟,不急在一时,我们吃饱了再走。亏了自已肚子,便宜了方有常,犯不上。”说着不慌不忙地把饭吃完,把牛杂倒进自己的一只木碗里,又用汗巾包上系紧;又将背篓的粗重工具拿出,只留桶铲,放上米袋,再装进牛杂碗;背上肩头,便要动身。
      方七道:“五哥,说说六哥,拖一天吧。万一打坏了,他娘和孩子见不上了。这肉怎么往家送?”
      方腊道:“谢谢这位小哥,想这么周到。没关系,回不了家,这肉就是我吃了。走吧,咱趁早。”说着大步向漆园门走去,“别让我在箭门岭等太久。”
      方六道:“我们一起走,谁也不用等。免得你溜了,倒说等我们不见。”
      方七也将碗里的汤喝掉,用汗巾将碗包好,叫道:“六哥不吃,我也要捎给娘了。”说着提了汗巾往外走。
      方六在前边道:“你真以为我要吃他那块肉?我是气不过。累我们拉大锯出苦力,还要被方蝎子骂;他却钱米拿了回家! ”
      方七道:“那天我就说过,六哥生这个气没道理。非得和以前的箍桶匠,干一大堆活,最后被方蝎子耍了,你才高兴?都是穷兄弟,应该好好跟人家学点真本事才对。”
      “就他那个熊样,一脚踹老远;跟他学本事?”
      “我说的本事,不是指打架。就是打架,恐怕你也失眼色啦。真人不露相!你听刚才的口气,多淡定。今天咱哥仨恐怕要栽了。”
      方五道:“七弟太小心。我们兄弟可不是吓大的!快走吧,别让人等。以为咱怕他似的。”说着三兄弟加紧了脚步。
      箭门岭前,方腊早把背篓放到路边。看看路上没有行人,对过来的三兄弟道:“我是出来谋生的,不是出来结怨的。今晚不管谁输谁赢,不准再纠缠不清;不准让外人知道。我看三人也是条汉子,能答应咱就比划比划;不能答应,咱就各走各的路。”
      “别找借口,我们答应你啦。”方六着急地回答。
      “既然这样,那就一起上吧。”
      方六道:“对付你个饢货,一起上是欺负你!”说着已经奋拳上前。可是黑影里未见如何动作,方六已经趴在那里没起来。方五急忙上前,也是被撂趴下。
      方腊对方七道:“你们三兄弟,你最小,可是最晓事。我不忍心再动手,我焦急赶路,咱们平手,可以吗?”
      “不可以!我两个哥哥都被你打倒,我能放你走?那不是被你吓得不敢了!”方七说着一跳比水牛还高,双脚分上中二路向方腊踢来。可是方腊一闪身,顺势抓住方七脚脖单手抡了起来。
      方五一见急了,忙叫:“好汉,别扔我兄弟!我们服了。”
      方六也喊:“只要不扔我兄弟,你是我大哥!”
      方腊向上一抡,当方七头向上时,手一下拽;方七便站到地上,方腊用另一只手又扶了一下。道:“我本也无心伤他,是法平等。”说罢将背篓提起上肩,抬腿便走。
      方七却因转得头晕,蹲了下去,口中焦急喊道:“无有高下,好汉留步!我有话说。”
      方腊头也不回道:“明天便见,有话明天说!别忘答应的话!”说完大步流星,翻过箭门岭去。
      方七住了一会,便将已经坐起的俩位哥哥拉站了起来。“五哥、六哥,我觉得这人就是方村的那位英雄。”
      方六急道:“真的是他,倒是我错了!嗨,后悔不听你的话。当面错过,还得罪了他。”
      方五道:“看他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明日再想法结识他。”
      方七道:“我倒有个主意,这人说看娘有三四十里路要走;从这里三四十里,就是肥哥家周围。我们多日未见肥哥,到他那里打探一下,肥哥一定能知道消息。就是不知道,也应该早早通知他。”
      方六拔腿便走,“这个主意好!那就快点,天晚别跟丢了!”
      方五跟上道:“七弟那肉,还要给娘咋办?”
      方七跑过去将肉拿起又追上道:“自己的娘,只有受委屈了。肥哥家四个侄子,捎给他们作见面礼吧。”
      “也是,可惜我们都吃了。”方五说着,哥仨也翻过岭去。
      可是在岭上看方腊的身影,已经不见了。方七夸道:“好快的脚步!”说着便加快了脚步。可是任哥仨再怎么赶,直到洞源里也没见方腊的身影。他们没多想,便直奔上山,来到方肥篱笆门外。

      方肥与妻子借着淡淡的月光,还在院中作活,也舍不得点灯。肥妻对方肥道:“快想办法吧,幸亏二弟带来些米,才撑到现在,眼见揭不开锅了。我们的孩子,可以饿得哭;洞里的一老一少,可怎么办嘛?还有杨八兄弟,也为咱不能外出呢。”
      方肥道:“不要发愁,明日我去找方氏三兄弟。想法见见方腊兄弟,会有办法的。”说着听到方七敲门,抬头看见三兄弟身影,高兴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看三兄弟来了!”扔下手里的竹篓未成品,便去开门。
      方七在头里,先到了肥妻身旁道:“嫂子,老侄睡了没?叫出来解解馋!”。
      方肥同方五方六一起过来,凑前问:“什么好东西?”看到妻子放到桌上解开汗巾,露出碗来,忙伸手道:“闻着就香,我先……”
      肥妻一下打在手上,“轮得到你吗孩子也不准叫!”说着回屋里取出自己的碗倒了进去,“明日洞里总算有着落了。”说着还抹了一下眼泪,便去洗方七的碗。
      方七看在眼里,又见方肥行走不便,忙问道:“大哥怎么了?有事跟兄弟们说。”
      方肥苦笑了笑,道:“少了身丁钱,手脚上钉大堂牵。不叫杨八兄弟,兄弟们今晚来就见不到哥哥我和你嫂子了。”接着把头两天的事。约略说了一遍。
      方六急道:“原来传说这事,竟然是哥哥摊上了!这杨八在那里,快让我见见他!给他磕个头!我就佩服这样的英雄,别说还救了哥哥嫂嫂。”
      “谢什么谢呀,原来都是自家兄弟!”篱笆墙外传来方腊的声音。
      方肥便道:“今天是个好日子。这就是我兄弟方腊,后面便是杨八兄弟。”
      篱笆门被推开,方腊将背篓顺到手中,也过来递给肥妻道:“这是牛杂,给侄儿解解馋。这是三十斤米,方有常从西边出日头啦,照十天提前给了我。这几日难为嫂嫂啦,兄弟不言谢,全记在心里了。娘说,以后送饭别为难,吃糠咽菜都不打紧。她知道无米下锅的滋味。”
      方七看到,肥妻从背篓里先拿出汗巾包裹,打开的碗里一点未少,便问道:“这位哥说捎给老母,怎么一点没少?”
      “本来是想我娘吃点,再捎给侄儿。可是我娘吩咐,嫂子恩大;他一点没动,让我拿来这里。说一点没动,也不诚实,我娘叫醒了我儿,夹了一快给他。”
      方肥高兴地一一介绍。方氏三兄弟跪下给方腊磕头道:“原来是我们肥哥的兄弟到了,莫怪我兄弟粗鲁,起先多有得罪。以后也是我们的哥哥啦。”又给杨八磕头道:“谢谢救了我们的哥哥、嫂嫂!”
      杨八连忙也跪下还礼道:“救自家兄嫂,不敢领谢。”
      方腊拉起方七等道:“是我不该冒犯兄弟们,千万别放在心上。”
      方肥忙问怎么回事,方七抢着讲了梗概。方肥笑道:“幸亏我兄弟只恨贪官污吏,不然我这哥哥可难作了。”
      众人齐声大笑。正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两骑马的奔跑声。方肥道:“众位兄弟,且到屋里躲躲。”
      方六道:“躲什么躲,现成的高手都在这里,怕那个毬啊?”
      方肥道:“不是兄弟这样说,高手也不如不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方七推着道:“六哥,听肥哥的没错,咱痛快完走了,肥哥嫂子还得过日子呢。”说着随在方腊、杨八的身后进了竹屋。方五在最后,进来后关上屋门。方肥与肥妻依旧做他们手中的营生。
      两骑马由远而近,直到方肥竹门外停下。方肥看着两个身影一般高矮,一般胖瘦。一下子脱口而出:“童古兄弟!”起身便迎了上去。“二位贤弟,寅夜到此,必有要事。”
      “哥哥,我们接到法王传下圣公令:查找岭西方村杀公差的方十三。你这里可有消息?”这童古兄弟是个双胞胎,长得一样,穿着打扮也一般无二。除了他们的娘和他们自己,有时亲爹也能认错。哥俩以打铁为生,无论走到那,都是一对。别人无法称呼,便呼“童古兄弟”。二人听了方十三的事迹,心里激动,连夜从家乡童家店赶到这里打探消息。另一个说:“早也没听说有这么神的人物。据传只是方村教中的一位麻黄,和我们一个级别。那些佛、法王也没听说有这等神功!”二人说着将手中提的袋子递给方肥。
      方肥也认不出谁是“古”谁是“今”。只得说:“兄弟先进来,坐下慢慢说。这又让兄弟破费了。”他把袋子又递给妻子。
      肥妻接袋在手,不过意地道:“总是带累兄弟。”
      “哥哥,嫂嫂,别外道。快说有没有那个十三哥哥的讯息,我们焦急见他呢!”
      另一个道:“这英雄,听说往岭东这边过来了。离童家岭远,总该到帮源洞来吧!”
      这时方氏三兄弟冲出屋门道:“哥哥,我们也是为这事来的。”方七又一下搂住童古兄弟,“我叫谁大哥,叫谁二哥呢?”
      方肥没征求方腊意见,正难回答,便对方七道:“兄弟那么聪明,你看不出童古兄弟头上有紫气?”
      方七看看二人没有紫气,却见童今直瞅童古头上;便明白过来揪着童古道:“大哥头上果然有紫气。”看着童今迷惑不解,又揪着童今道:“二哥头上有赤气。”
      童今道:“我怎么没看见哥哥头上的紫气?”
      童古也迷迷糊糊地道:“我也没看见弟弟头上的赤气。”
      方腊同杨八也从屋里出来,笑道:“方七兄弟童心未泯,我们看不见是因为年岁大了。”说着抱拳当胸道:“见过我大哥这些好兄弟!我叫方腊,今日来探望兄嫂侄儿,能与大哥这些兄弟拜识,真是三生有幸。不知几位兄弟找那方十三却是为何?莫非看好那一千贯赏钱?”
      童古、童今不回礼,不搭腔。不屑一顾地转头对方肥道:“哥哥,这就是你亲弟弟?他怎么这样讲话,他不是教中兄弟吧?”
      方六道:“他本就是这么个人,在方蝎子那里我就看出,光认得钱。到了肥哥这里看他把米都交给嫂嫂,我这看法还改变了。如今看,虽然功夫好点,心性却差点。”
      方肥故意问大家:“我这个弟弟不会讲话,可是众位兄弟为什么盼方十三来咱帮源洞?对我们有什么好,他会引来官军的,一旦事露,窝藏和知情不报,与之同罪,可是有杀身之祸。躲还来不及呢。”
      方七道:“你看大哥说的,此人仁义智勇,可不是一般人可及,史上我也扒拉了一下,也有智勇双全,义薄云天的;可不是被逼无奈,就是为逐鹿中原争天下的,没有一个名人真正为咱平头老百姓的,所以谁也比不了他。我想为他起个绰号,都找不出合适的。掩护这样的英雄,怕什么杀身之祸。再说有这样的英雄,跟我们在一起,教我们武艺,带领穷兄弟们跟官府,跟方有常这些土豪劣绅斗智斗勇;有些危险,也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方肥故作惊讶:“七弟见过此人?怎么知道这么详细?还仁义智勇的。”
      “那里有那福气哟,以前我还认为大哥这弟弟是呢。”方七失望地道:“不过我可以分析给哥哥们听听:此人是个箍桶匠,把嘴带出来了,挣钱可以养老母。可是为了大伙不饿死,以身犯险,带头开库门分粮 。这是不是仁义?”见大伙点头,“开库门不是去抢,而是搞假告示,骗得库吏信以为真,这算不算智?”
      童古兄弟齐道:“算!”
      “听说老先生被捕。自已不跑,挺身而出,这算不算义?”
      “太算了!逃难还带走他的孙子。这要不算义,什么算义!”童古兄弟、方五、方六齐道。
      “独身杀公差十余人,十个人没有刀伤,这不是一般的勇。对了,还有孝呢,这个年头,没让老娘饿着;抱着老娘翻山越岭逃难,这个画面多感人!和当年介子推有一比,该列二十四孝之首。”
      “说得好!”赞美的众人中加上了杨八的呼声。
      方肥道:“这么说,你们不怕受牵连,愿意与他同甘苦,共患难?”
      “哥哥要是知道,快点说吧,这些弟兄,你知道,没有一个孬种。”方六焦急道:“就你这个弟弟差点,也不至于去首告。”众人都点头。
      方肥看见方腊点头,便道:“我也收到总坛发布圣公令,正犹豫不决,……”
      方五道:“总坛和官府两道门,他们寻找此人,定是觉得才可大用;要委以大任了。”
      方七道:“要是到了总坛,我们就无缘结识了。可惜呀!可惜!”
      方肥走到方腊身边,郑重地道:“还是七弟眼光独到,我的这位兄弟,就是大家要找的方十三。现在公开身份,是我的亲弟弟方腊。此事非同小可,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真相,兄弟们能理解吗?”
      众人吃惊地看着方腊,方腊抱拳道:“感谢众兄弟抬爱,方七兄弟过誉了。以后还得仰仗众位兄弟多多照顾。”
      方六围着方腊转了一圈,跪下磕头道:“方六有眼无珠,不识泰山。”方腊连忙拉起。他又道:“刚才没碰到,便觉得腿不好使,倒在地上,这熊脑子,就是不往那里想,真笨!”说着使劲拍了脑瓜一下。
      方七跳了一个高,道:“原来方腊就是方十三,老天对我不薄,早就送到我跟前了!可是那日明明被我六哥……噢,那是真人不露相。大智若愚!”
      方腊笑笑道:“你这个放牛娃,还真会说话。其实那天真的摔得不轻,夸奖你六哥腿劲大,也是从心里说的。”
      方七笑道:“都是跟肥哥学的,他只借书与我。腊哥要能教给我武功,我就能成为文武全才。”说着扯住方腊胳膊不撒手。
      “不成问题!”方腊朝众兄弟笑了笑道:“我们这些兄弟,有文的,有武的,还就是缺文武全才的。我先教你把身体练成‘巨无霸’,再学招数如何?”
      “太好了!现在就教?收学费不?”
      “现在就教,不收学费。你放的牛里有小牛崽没有?.
      “有啊,最近就能生一个。这和练功有关系吗?”
      “小牛崽能抱上吗?能抱上就有关系。”
      “我常抱,可没什么感觉。”
      “你肯定是有了小的,不管大的。”
      “是的,才生的小牛崽,讨人喜欢的。”
      “想练功,你得看准一头,一气把牠抱大。那怕牠在奔跑中,也要追上抱起。还要喝母牛的奶,补充体力。一年后,就可以成为大力士。”
      “嗨,我怎么没想到呢?错失良机。”
      “早了不行,就你这个年龄最合适。记住,千万不要间断!”
      “放心吧,腊哥,咱说好了,一年以后我抱大牛来跟你学招数!”
      方六半真半假地道:“肥哥让你独占了,腊哥也成了你自己的啦!”
      方七笑道:“本来老天让你独占的,可腊哥到你跟前,你偏给踹倒了!”众人都笑,而且很开心。方七又道:“六哥不要反应,以后我只能晚上见;白天你和五哥守着,天天独占呢!”
      众人又笑,童古兄弟道:“那我哥俩也反应,你该怎么说?”
      方七道:“听我把话说完,保证俩位哥哥不反应。今天是个好日子,八位好哥们不约而至;咱们冲天上的月光星光起誓,一齐把头磕在地上,结为生死弟兄。谁敢对不起方腊哥哥,天地不容,兄弟共诛!”
      “好主意!”众人异口同声。接着排了年齿:方肥最长,方腊居次,童古、童今排三、四,方五第五,方六第六,杨八第七,方七第八。方肥去予备香案上用品。
      杨八笑道:“方七兄弟要是再大两岁,就是方七第七,杨八第八了。”
      方五笑道:“那就该是方七第六,方六第七了。”众人又笑。
      童古又想起刚才的事,问方腊道:“刚才二哥说,方七兄弟年纪小,能看到我们头上有什么色的气;怎么大哥最大也能看到?”
      方腊笑笑道:“大哥眼也看不到,只是这里好使。”说着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
      方六道:“人的差别这么大,好脑袋还可当眼使。我是眼看不到,脑袋也看不到。”
      方腊、方七、杨八都笑,方肥往来听到也笑;只有童古兄弟与方五未笑。方肥布置好了,燃上香烛,让方腊和童古兄弟同他站在前排;方五、方六、杨八、方七站在后排。方肥读祭词道:“天地日月星,见证八弟兄;今天结生死,永世桃园情;誓为法平等,共同去斗爭;谁敢有二心,神灵难相容。”
      七人随合念过,拜过天地众神,又众弟拜兄。到最后拜杨八的只方七一人,杨八笑道:“六兄一弟,杨八合适。”
      方七拜过后也道:“七哥爱弟,方七更合适。二哥到七哥,大家且莫歇;嫂嫂坐当央,礼数不可缺。”说着便要扶肥妻坐到竹凳上。
      肥妻退缩,方肥道:“既已结拜,大家便是亲兄弟;你可受半礼,众兄弟以兄礼拜嫂,你回拜二福可也。”
      礼过已是半夜,方七道:“刚才说方七更合适,就是当弟弟的説错话,当哥哥的能担待。如今已过半夜,本该离开;可是弟又没亲热够,不知如何是好?”
      童古、童今道:“二哥携娘逃难,我们也该拜过义母才是。”
      方肥道:“这个,大哥说句话,义母年迈,又不在此居住。来日方长,不久二弟还要安个家,届时众兄弟在教中助助力,那时再拜义母如何?”
      “好,我们听大哥的,到时提前通知我们。”童古又转向方腊,“那今晚就不睡觉了,咱们聊一晚上怎么样?二哥的事情想听二哥讲讲,传闻和官府的告示,那是一知半解。”
      “太好了!”众人齐声赞同。
      杨八道:“连我也不知道,当听到传言赶到方村时,只见一片火海,尸横遍地。只有哥哥写血字的两扇门没着,特别醒目。”
      方腊道:“我的事,兄弟们知道大概,可以后讲;杨八兄弟万年镇除掉市霸金七和税头肯定更精彩。”
      “哎呀,七哥,不愧为二哥多年的兄弟。连衙门里都认为是二哥干的。百姓们拍手称快,赞扬方十三为民除害;那知背后是无名英雄七哥!”
      “岂止这些!”方肥感慨地道:“二税差火拼案,也是七弟为我做的。不叫七弟来得及时,那一天你嫂子自尽在这树下;哥哥我得被二差杀死在这山间路上。……”方肥从万年镇卖竹器讲起,直讲到杨八怕方肥有危险,在此暗中相陪。众兄弟赞不绝口。
      杨八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些事情,那个哥哥和八弟遇上,都会这么做。没有二哥给我顶名,没有大哥的细心按排;后果还不知什么样。”
      “这个世道,百姓没有活路了!”方腊也讲了自己回方村后的一些事情经过,直讲到与方有常一些对话。又对方肥道:“正要问哥,方蝎子想叫我给他干长工,说他在堨村的漆园大;如果愿意,可以把家安在堨村。并说收拾一栋屋子,让我把家搬来。”
      “太好了,天赐良机!”方肥一拍大腿兴奋地道:“我们正想到碣村站稳脚跟。你们想,这个年头没有自已的一块地盘,永远得被人欺负。而这块地盘首先就是七都,堨村又是七都的咽喉。你们常走也看见:堨村位于七都南山口处,这里山峦叠嶂,地势险要;北有苍峰尖,南有时瓜尖的子峰郑家坪竹林山,一直伸到村边。外山口有箭门岭,这个土山坡虽然外坡内陡,易攻难守,但到需要时,一改造便可成为门户。能住进堨村,众兄弟可以经常相聚;一次就可以少走七、八十里路,通风报信,议事互助可便捷多了。”
      方氏三兄弟与童古兄弟一齐叫好。方肥又道:“七都成了我们的家,再建我们的院子,那就是帮源洞。帮源洞背靠老山崖,西有歙岭,东有东山尖、笔架尖。境内六、七、八都依次由西南向东北延伸,三条山谷的总出口,也是三条溪流的汇合点,就是锦沙村。这里地势险要,水流湍急,素有‘小三峡’之称。‘镇三都’方有常就占着这块风水宝地。因为锦沙村是帮源三都的咽喉所在。你们看,这个院子东门是唐家口,北门是界牌岭,西门是门岭,南门就是锦沙村。如果守住这四门,帮源洞是不是比东京城强多了?铁桶一般。”
      方六恨恨地道:“最好先拔掉紫蝎子这棵毒刺!”
      方肥道:“兄弟性子急了点,家里是未揭竿的山寨,外面就得留方有常替我们守院门。一旦发展到万年镇、清溪县、睦州府、两浙路、大江南北,都是我们的弟兄;那时大旗一竖‘是法平等’,才能用方有常祭旗。”
      方腊道:“大哥这个计划够宏伟,只要穷苦的人们都能吃上饭,我听大哥的。只是怎样才能达到这个目标?”
      “利用摩尼教!”方肥看看众兄弟道:“把穷百姓团结的铁桶一般,再把坏得流水的或教训,或清理掉。这里就成了穷人的天下,不树旗的齐云山。万、八千的英雄藏在这里,不显山,不露水;千、八百的官军进来,和瞎子一样。让他们看到的,比山谷更幽僻;让他们听到的,比神灵更可怕。知道唐朝陈硕真吗?他自称‘文佳皇帝’;估计就是从万年镇这一带发起的。可惜她准备得不充份。起义不久,便被房仁裕给灭掉了。可是‘天子基’、‘万年楼’,传说还在;我估计,咱这镇叫‘万年镇’,都是与‘万年楼’有关联的。这里有‘天子气’。”
      众兄弟乐得拍手。肥妻将烧好的茶水端出来,示意远处的邻居在睡觉。方腊道:“那我让方有常腾房子,哥哥和嫂子搬过去!”
      方肥道:“明显他这是个套,可是我们将计就计;利用他现在急需你的机会,进住堨村。方五三兄弟尽快帮忙物色一块闲地,我们自己盖屋居住。不然,教中总坛调你,又不能不去;可能一天的房租比你一年的工钱都贵。”
      方七道:“不用物色,我们家就有块宅基地,父亲不在了,便荒废在那里。五哥、六哥,眼看我们没有能力盖屋;不如让大哥二哥先盖起来搬进去?”
      方五、方六同时道:“这个办法好!我赞成!”
      方腊道:“这怎么行,五弟、六弟都到了娶亲的年龄,八弟也用不了几年。”
      方肥道:“我看可以,机会难得,权宜之计,真买我们还缺钱呢。眼前三兄弟也只能这样帮你,我相信,用不了一、二年,你就有能力给他们盖起房子。这就是我们教中互助的能力,也是我们兄弟之间的情义。两条腿走路,搬进去盖屋子同时进行;别浪费了方有常让进碣村的这次机会。”
      “好,听大哥的,兄弟们这份情我愧领了。我两年内不能给兄弟们盖起屋子,我再搬出房子让兄弟娶媳妇。”方腊又问方肥:“哥哥,总坛找我是为什么?”
      方六急道:“一定是找二哥箍桶,到时带上五哥和我,去给二哥锯板!”
      众人都笑。方七笑道:“肯定不是!二哥如今名声在外,才堪大用;最少也给个使者当当。”
      方肥道:“二弟有个心理准备,我已经报告辖区法王;虽然不一定如七弟所说,当上使者;但教中不是官府,指定不是坏事。也指定不是如六弟所说去箍桶。”说完看看方六。大家又笑。这时鸡叫头遍,方肥又道:“几位兄弟,还有三、四十里路要赶,你嫂子已做好了饭,吃了赶路去吧。别让方有常起疑。”
      “饭就不吃了,赶到锦沙村,去吃方有常的。”方腊说着便拱手作别。
      童今道:“再聊一会吧,我们这里有马,驮二哥和兄弟们一起回去。”
      方腊笑道:“兄弟不打算让这马活了?一马骑二人还勉强,就我们兄弟这块头,让牠驮三人,不是要牠命么!”
      杨八语气酸楚地道:“还有我呢,哥,不要我这个兄弟啦。”
      “怎么会呢!”方腊也心酸地道:“我每天都想兄弟,可大哥这里还离不开你。你在这里教大哥开始练功,还有这些侄儿们,也打个功底。过些日子……”
      方肥打断说:“过些日子,七弟也不可随二弟去箍桶。如今那里都在找二弟,你们在一起转了这些年,周围谁不知这‘兄弟桶匠’。不只不能凑到一起,七弟也要改装、换桶铲。还要防备官府的暗探跟踪你。”
      杨八眼泪下来了,抓住了方腊的双手,但仍然笑着道:“这么说,杨八和哥哥从此要分开了。”
      方七笑道:“七哥多虑了,到晚上就是我们的天下。用不了多少日子,大哥二哥都搬到碣村;我们不就都在一起了?”
      方腊用汗巾替杨八拭一下眼泪道:“你就在这周围先转转,也好替哥多看看娘。住些时,把师母也接来,和我娘一起住。”
      杨八又笑了,“哥,我明白了,您多保重!”说着也恋恋不舍地松开双手。
      童古兄弟也对方肥道:“大哥,我们常见,今日和二哥一起走回去,住些日子再来看望兄嫂。”
      肥妻焦急从屋内出来道:“饭都煮好了,众兄弟用过饭再走不迟。”
      众兄弟已经出门,挥挥手道:“不了,多谢嫂嫂!”
      方肥叹口气道:“兄弟们都知道,他们吃一顿,你得愁好几天。放心吧.,总会有让你不愁无米下锅的那一天。”
      “谁知是猴年还是马月。人说‘穷怕亲戚富怕贼’,这样让兄弟们走了,真是没脸哪!”肥妻猛然想起,“我把饭盛好,你快追上杨八兄弟,让他捎到洞里。”
      几位兄弟在教内讲了方十三的英雄事迹,号召大家有钱出钱,有物出物,一时方腊倒成了小康。不但盖起了方肥方腊住的房子,就连方五哥仨的房子也一起盖了起来。碣村的保正,因为有方有常的关照,也没出来找麻烦。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位方十三的下落。开库门、杀公差、除市霸的事迹,在歙岭东西,新安江南北,传得沸沸扬扬。直到今天,仍有人能讲得头头是道。后来童古、童今用百炼钢给方腊打了宝刀宝剑各一把,方肥安排了一个得刀的故事,还有一个得剑的场面。为方腊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

      你别看衙门找不到方十三,摩尼教邵教主听说了方十三开库门、杀公差一系列事情;马上召开诸佛、明使等人参加的会议。邵教主道:“歙县方村发生这件事情,我想众位已经听说。一个普通麻黄,为救饥民甘冒杀身之祸,智开库门,已属罕见;杀公差展露奇功,更让人惊奇不已。谁能说说这个年轻人的来历。”
      降魔胜使道:“这么高的功法,我教只有教主圣公与老佛汪公才有。吾等叹为观止,所以絕非下属等门下。”
      邵教主道:“之所以招集诸位,因我毫不知情。此人与我没有渊源,莫非是老佛民间门徒?”说罢看着汪公。
      汪公老佛道:“圣公此说,让属下倒想起一段故事。大约在十年以前,我从老山崖到齐云山独耸峰。经过方村时口渴,正巧一位十四、五的孩童拔上水来,又在井边往井中打拳。……”汪公讲述了路过方村时与方十三的喝水故事,“当时只为报他施水之恩,点拨数语,连名字也没问。没想到竟成大器。”
      邵教主道:“‘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你那个大徒弟缪礼,是你没教还是没练成?”
      “我就这一个男徒,怎能不教。”汪公欲言又止,露出不如人意。
      催光明使道:“下属觉得这个方十三才堪大用。刚才老佛言,此人小时便立志为穷苦人练功;现在他做这件事,说明初衷未改。他是个箍桶匠,仅养娘一人,可保无饥馁;竟然为众人犯险,其中公心可见一斑。方村新麻黄报,老先生被捕,他报信给方十三,让他逃避。可他非要去抵罪换出老先生。及看到老先生被杀,才义愤填膺,成此壮举。在年轻人中,可谓凤毛麟角。属下建议,可培养为我教上层后续力量。”
      邵教主道:“我正有此意,看来还是老佛辛苦一趟,找回您这位高徒。太难得了!我已颁下圣公令,查找方十三下落。青溪帮源洞魔公方肥报上讯息,此人正落脚七都九龙山,隐迹六都锦沙村。正在为‘镇三都’方有常箍漆桶。”
      汪公答应,准备亲自过来寻找,他有个女徒弟叫邵玉凤也自告奋勇随行。

      这日,白天时方有常告诉方腊,这边的桶先箍这么多,明天开始到碣村漆园箍桶。
      傍晚,方七放牛回来,告诉方腊:"大哥派人送信,让二哥务必今晚单独回家一趟。"
      方腊道:"我正准备回洞看娘,莫非我娘和天定有什么事?"
      方七道:"别担心,来人特别说,老少都安好。"
      "能是什么事?"方腊像自言自语道。
      方七道:"我估计是教内有安排,我三兄弟与哥哥同往。"
      "不用,不是有单独二字么。"方腊于是在晚饭后收拾好工具,与换的粮米都放在背篓里。与方氏三兄弟一起往碣村而来。到了碣村,方腊把工具放在三兄弟家,只将粮米和桶铲放在背篓里上路。三兄弟要跟随同行,也被他谢绝了。
      这天月黑头,过了邵庄,月亮还没有上来。好在方腊走惯夜路,并不在意;一心只想着见到娘和天定时的快乐情景。转过一个山脚,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因为双腿有力,那东西又不太重,被踢了出去。他没被绊倒,但撞得脚生痛,并听见包内金属撞击声。他走近前细看,发现是个包裹。用手一摸,里面像是银两。提起来一掂,大约五、六斤,足有一百两。方腊心想:这不是个小数目,失主定然心急如焚。忙向四下一张望,也看不了多远。便大声喊道:“谁把包裹,丢失在这里?”
      山野茫茫,并无人应,却听见路边沟里有微弱声音发出“救命”。方腊立即提包下到发声的地方,只见一块石旁躺着一人,正在呻吟。方腊将手伸到脖下把她扶起,却看出是个年轻女人。问道:“伤得重不重?扶你到路上行吗?”
      女人看到包裹,焦急地两手抱住道;“别拿我的包,这可是全家救命钱!”
      方腊赶紧松开提包的手道:“你放心,我要是那种人,早就走了。也不会喊叫。你如果自己能上路,我马上离开,你不要担惊。”
      “你是大好人,我错怪你了。”女人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腿不听使喚。忙一把扯住方腊,“恩人,你还得救我!我动不了了。这山深夜黑,遇不上坏人,也得叫野兽吃了。”
      方腊没说话,弯下腰便要抱她上道。女人吃惊道:“你要干什么?”
      “抱你上路,怎么啦?”
      “我还是个姑娘,怎么能……”女人显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没想那么多,只知道你受伤了。”由于离得近,月亮也上来了,方腊看见姑娘果然甚是俊俏。立时脸上发烧,缩回手来,“真麻烦,不然怎么救你上去?”又一想,将桶铲拿出横在两只手里道:“你坐到这上面,把包裹垫到我胸前,我端你上去,总可以了吧?”
      姑娘露出歉意的样子道:“这样,你得多费力气了,能上去吗?”
      “那倒没什么,只要你不是千斤就行。”方腊不经意地说着把铲放低。
      “我怎么就不是千金啦,爹爹不被上司诬陷,我就是千金小姐。如今变卖家产,四处奔波,求救无门,你却瞧不起人。”姑娘说着竟然抽泣出声。
      方腊哭笑不得道:“我说的是重量千斤,管你是不是千金小姐呢。”
      “男人也没有那样重的,怎么能说女孩呢。分明说得是千金!”
      方腊不耐烦地道:“你没受伤吧,怎么还有心情斗嘴?上不上,我还要回家看娘呢!”
      姑娘连忙吃力地挪着坐上去,把包裹用手拿着从肩上搭到后背,挤在方腊胸前。尽管这样,一股淡淡的少女诱人的体发之香,也闯进了方腊鼻中,直沁心脾。方腊心旌摇动,赶忙镇静心神;立即端起桶铲,任凭脚下坡陡坎多两臂却如端水一般,平稳升到路上。找块石头将姑娘放下,问道:“你家是那里,现在怎么回去?”
      “现在那里还有家,都被我卖了。爹爹在睦州监狱里,我要去救他。走到这里,又被一个缺德的骑马人冲到这坡下。真是倒楣透了!”姑娘说着哭了起来,“你是个好人,可把我扔在这里,还不如不救我上来呢。”
      方腊见不得流泪,忙劝道:“我不能扔下你不管,可是睦州那么远,总不能让我端你到睦州吧。”
      “前面碣村,我有个表姑,本来也是要赶到那里过夜的。”
      “碣村倒不远,我怎么帮你到那里?”方腊感到很为难。
      姑娘笑笑道:“你把背篓放下来,背我到碣村行吗?”
      “那不行,家中几口人得生活,丢了咋整。”方腊不愿意地道:“再说你是千金大小姐,也不能让我背。”
      “我给你五十两银子,买你的粮食;你把粮食拿出来放在这儿,我坐到你的背篓里,不就解决了。”
      方腊不解地道:“你够大方的,卖房子救爹的银子,一下子掏出五十两,买我的这么点粮米扔掉?”
      姑娘知道失言,忙又哭道:“我也舍不得,可眼前黑灯瞎火的,没别的办法;总比丢了性命不能救爹強吧。再说你是恩人,权当报恩了。”
      “原来是这样,也不失是个好主意。”方腊放下背篓,从里面取出米袋,从新跃回救姑娘的地方,把米袋藏好,提了桶铲又返回路上。他背上背篓,蹲下身来道:“来,上来坐吧,这个主意还不错。”
      姑娘掏出五十两大银一锭,递了过来。方腊生气地道:“你把我看成打劫的?你上不上,我还要赶路呢!”
      “您是好汉,可对姑娘别这么凶么,怪吓人的。”姑娘说着,面朝后坐在背篓里。
      方腊起身,话也不说,迈开大步,向碣村走去。走着走着,他觉得姑娘的双腿晃了起来。于是问道:“你的腿,好点了?”
      “哎哟!痛得厉害呢。”姑娘连忙呻吟。“怕恩公担心,我故意试试能不能动。结果还是不行,……”
      “那就别试了。现在七州八县找不到一个清官,你爹该不是个贪官被法办……。”
      “这是什么话。”姑娘生气道:“不看你是救命的恩人,我可要生气了。贪官能为这区区一百两银子卖掉祖屋?贪官有的是银子巴结上司,能得罪他们?现在的贪官那有被法办的?”
      “也说得是,对不起,也许你爹就是个清官。不过这七都山岙里,没听说谁在外当官,还是个清官。你贵姓啊?”
      “孤陋寡闻,你才来了几天?……”姑娘也觉失言,停口不语。
      “什么?”方腊突然站住,“姑娘说我来了几天?”回手往背后抓来,却抓了个空;知道不妙,抡铲转身,却见姑娘已在十步以外。口中道:“好俊的身手!我失眼色了。原来还有女衙役!”说罢摆铲欲攻。
      “慢着!”姑娘手一挥,道:“现在你还不是我的对手。不信,你就用你的罡气锤试试。“
      方腊惊道:“知道的还不少,对付你这女流之辈,还用不着。是不是对手,你来捉便是,别尽说大话唬人!”
      “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较量,你要赶路,就不逗你玩了。不贪财,不好色,心地善良,我这一关你过了。时间不早了,不耽误你看娘了,篓里的银子是奖励你的,不要再推辞了。是法平等!”
      “无有高下。”方腊回答后,正惊愕间,只见路两旁窜出二、三十号人,一色青衣短靠壮汉。又有数骑自北方来,马上像是女卫,全是轻弓短剑。姑娘跳上她们牵来的一匹枣红马,走过时深情地看一眼方腊,说一声:“后会有期!”拍马奔碣村南去。众人也一晃不见。
      方腊像梦醒了一样,回忆刚才情景。又取下背篓,看看刚才的银包就在里面。那一绽五十两大银还在包外,月光下白晃晃的银色很是好看。他从来没见过,掂起来看一眼,又装到银包里。回到刚才的地方,把米包取出来放到背篓里。在那又站了小一会,才抬腿上路,往九龙山赶来。别看增加了重量,可是脚步却觉得轻快多了。……

      方腊过了洞源里,从山脚上走约一里光景,却见前方路中间,有一人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山路很窄,又必须得从此路过;方腊胆壮,一步一步凑前。当看清是个和尚,手中捻着数珠,闭目养神,如铜铸铁塑的一般。方腊心想:这条山路往上,就大哥那两三户人家,也没有寺院。这个时光,如从界牌岭翻越九龙山经过这里,也不出奇;自己也这样走过。可是硬生生挡在路中央,显然是想找麻烦的。他想到篓里的银子,提高了戒心,将右手立掌胸前,以示尊敬;左手倒提桶铲也防进攻。准备绕过去。
      那和尚却像看见一样,未见动作,便挡到他的前方。方腊未做他想,腿下加劲,迅速向另一方跃去。没想到,他快和尚更快;又先一步挡在他的面前。方腊吃惊,又不便发作。于是问道:“大师父,素不相识,缘何挡住我的去路?”
      和尚道:“天下人走天下路,先到先行;何来我挡你路,怎么不说你挡我路?”
      “也是,在下年轻不懂事,请大师父先行!”方腊说完,侧身路旁,做让路状态。
      “只想休息片刻,为什么便要先行?”
      “不敢妨碍大师休息,在下绕过便是。”方腊说着便要动身。
      “且慢!”和尚睁开双眼,朗声道:“‘贼子方十三,歙县唐里方村人。身形剽悍,好勇斗狠。’为何不与老僧打一架?”
      方腊一听,这是【海捕告示】上的词语。便退后一步,立住身形。看着和尚笑了笑道:“这么说,你这出家人是为那赏银来的?”方腊回身从背上卸下背篓放在路边,又沉声道:“衙门信口雌黄不足为怪,小民习以为常;你这跳出三界外的人,也这么多废话。亮出兵刃动手吧!”
      和尚不慌不忙地继续道:“看看你这桶铲,便知不是善类。别人桶铲长六寸,刃口宽三寸,木柄长不足一尺;你这桶铲,超长一尺,浑铁打造,可顶刀剑使用……”
      原来方腊嫌方肥桶铲不合手,见告示上也未提桶铲样式,便与方肥換了过来。这时见和尚识破行藏,便打断他话语道:“秃驴,官逼民反,你也来凑份!看来只有超度你了!”说罢抡铲向和尚攻来。
      和尚面对方腊的凌厉攻势,随意躲避,并不着忙。方腊见状,更加用力;桶铲带风,招招见杀。和尚反倒笑了,“你使铲不用铲路,却用半生不熟的刀招;这功夫,对付那些欺软怕硬的官差,是超超有余;可要闯荡江湖,还欠不少火候呢!”说着手中念珠一挥,已绕住方腊桶铲。说声:“撒手!”方腊顿觉有股自己不敌的力道袭来,桶铲已到了和尚手中。和尚大笑道:“你看我这念珠,正好是你桶铲的尅星。桶铲前头三角,緾住不掉。是不是?”
      方腊觉得这是奇耻大辱,赤手空拳抢上来要用罡气锤。和尚道:“且住,你有桶铲都不是对手,没桶铲不差得更远?”
      “能战死,不能叫你吓死!束手就擒,想都别想!”方腊说着一掌推出。
      和尚见状,也隔空推出一掌,二力相抵,只见方腊倒退一步,和尚却一絲未动,笑笑道:“是有英雄气概,只是本事差点。没想过投名师进修深造?”
      “像你这种人,本事再高,朝廷鹰犬……”
      “且慢,我又没捉你去见官;为赏银而来,那是你给我的罪名。怎么又成了朝廷鹰犬?”和尚正色道:“是法平等!”
      “无有高下。”方腊答完,心想这一定是教中上层,于是又道:“拨开黑暗,”
      “迎接光明。”
      方腊一听教中对话,立时反应过来。“您是汪公老佛,弟子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说着跪下磕头。
      汪公伸手来拉,并道:“老僧有意试探,怪你不得,快快请起。”
      “老佛威名,弟子早就听说,很想拜为师父;今日有缘,万万不能错过。还望师父成全!”
      “你的根基很好,我也有意收你为徒;所以今日特意在这里等你。今夜好月光,就受你这拜师礼吧!”汪公说着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方腊大喜,重新行拜师礼。礼成起身,道:“这里有个隐密山洞,徒儿在此藏身,我带师父去看。”
      汪公也高兴地道:“山洞就不去了。本来打算在老山教你,这里离家近。可又怕老乡认出你,咱还不知道,那就危险了。”
      “原来师父就在老山,当年人传老山有神功,可百步击人,就是指师父您吧?”
      “没有那么神,你不是也不靠刀枪杀了十名捕快?”
      “徒弟小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徒弟在井台打水,恰遇一位大师从那路过,教了徒弟。可惜那日没机会看清大师的面貌。他还说能回来找我,可是……”
      “这不是来找你啦,为师也没想到你能练成此功。所以现在才来找你。”
      “原来就是师父!”方腊热泪盈眶,重新跪下磕头,“师父当年不是这身衣着,长髯飘飘,还提着禅杖;徒弟认不出来了,还请师父莫怪。”
      “十年了,”汪公感慨地道:“那时刚出家,胡子还舍不得刮;如今真正六根清净了。也老了许多,所以禅杖也不提了。”
      “师父功力更深厚了,也不用禅杖了。”
      汪公道:“在你之前,师父收过两个徒弟。所以你有一个大师兄叫缪礼,他现在是齐云山独耸峰寨寨主;还有一个师姐叫邵玉凤,就是你前面遇到的姑娘。”
      “怪不得有那么好的身手,听说教主姓邵,师姐是不是……”
      “当下不是你该问的。”汪公忙打断道:“你们试过手?”
      “没有机会。徒儿发现不对,她已离我有十步远。说出了教中对话,明说我不是对手。”
      “现在是这样,除了罡气锤,你比他们强;其它武功都在你之上。所以现在你伤不了他们。”汪公又问:“你去过休宁齐云山?”
      “去过,在石门寺箍过桶。师父说的独耸峰可没去过。”
      “那好,你就到石门寺,自有人送你到独耸峰。为师在那里等你,有你师兄、师姐陪你练招,进步会很快的。”汪公说着掏出十两银元宝两锭,“一定要把你母亲和养子安顿好,才能心无牵挂,专心学武。”
      方腊推辞道:”徒儿还未孝敬师父,怎能叫师父破费?再说师姐已给了徒弟一百两,还在背篓里。徒弟无功受禄,正觉不安。”
      “我这是教中公费,你师姐那是私房钱,先不要动,不久另有所用。”汪公微笑道:“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劳谦君子,万民服也。帝乙归妹以祉,元吉。有命无咎,志行也。”
      方腊迷惘道:“师父,徒弟不懂。”
      “术业有专攻,人不可能什么都懂。今夜为师要赶往老山,就不到你的洞中去了。记住‘不怕直中直,须防人不仁’。‘秘密不能靠相信别人为你保守’;人不知,为秘洞,有人知,为囚笼。秘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说罢起身,飘然往山里而去。
      “师父走好,徒儿拜送。”方腊跪下,目送师父不见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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