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梦南回》顾梦南回

2、第二章

　　打开铺子的玻璃门，下了一夜的雨后，空气显得格外的清新。店铺老板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迎接新的一天里的财神爷。眼角眉梢间就看见门口两个乞丐一般的少年，一个斜依着靠在墙角，一个半蹲着坐在地上。两人都是满身脏兮兮的泥土，衣裳破旧打着补丁。他不悦的皱起眉来，犹如赶苍蝇似的朝他们挥舞着双手：“走开走开，你们别在这里杵着，妨碍我做生意。”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唾出一口浓痰，黄白的液体“啪”的一声落在了少年们的脚下。
　　两人却对老板的侮辱置若惘闻，眼睛透过透明的玻璃窗直勾勾的落在了铺里的电视机上。端庄美丽的播音员正在屏幕上播报着早间新闻：“昨天夜里XX市XX路的一家孤儿院发生一起火灾。当地消防人员接到报警后，立即赶赴现场展开救援，目前确认已有一人死亡，警方不排除这起事件是人为纵火。”
　　电视机里出现了清晰的画面，即使在昨晚瓢泼的大雨下，紫焰般的火苗依旧窜出老高，吞噬了建筑物周围的一切。担架被医护人员抬了出来，白布盖着的人早已气息全无，一只手缓缓滑落，露出手腕上被烧黑了的金表。
　　即使没有看到死者的仪容，但是他们知道，白布下掩盖的就是那个噩梦一般的男人。恶魔狰狞的面孔，鞭打在身上的痛苦，黑暗中沉重的喘息。一幅幅画面从脑海里闪过，带着令人作呕的反胃。
　　如今，这个曾经被他们诅咒过一千次，一万次的人终于死了。就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伪善者，从来没有一次，他们那么庆幸这个世间，还有报应这个词！

　　店老板看着原本还是面无表情的两个少年突然间露出一丝笑容，嘴角微微翘起。刹那间，在这个笑容下他只觉得自己遍体生寒。本还想继续吆喝的咒骂突然间卡在了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
　　站着的那个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老板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伸出的苍蝇拍子停顿在了半空。半响，才骂骂咧咧的将脖子从窗口缩回了店里，忽然间觉得自己的惧怕来的莫名其妙，面前站着的只是两个毛都还没长齐的臭小子。
　　阳光下，看着两个少年互相搀扶的渐走渐远。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即使是这么大的太阳，也依然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阴气森森。“呸！”了一声，店老板愤愤地想：“一大早上的真是晦气。”

　　.

　　悉悉索索的翻找着泛着恶臭的垃圾桶，两个人已经好几天吃不上顿饱饭了，虽然以前也从来没有吃饱过。“阿四，这里有吃的。”小六兴奋的声音响起，娃娃脸的一角，因为激动荡起了一个浅浅的酒窝。在这个世界上，他们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以前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给他们的，只是一个个数字编号，没有姓，没有名，因为早已被抛弃的人，就连名字都是一场奢侈。小六的手里举着一个被啃了一半的香肠，仿佛此时此刻，这就是他所拥有最珍贵的东西。
　　“这里还有过期的饼干。”脸上的淤青已经慢慢消失，露出一张冷峻脸庞的阿四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的东西塞到对方的手里。两个人也顾不上肮脏，狼吞虎咽的把所有找到能吃的东西都咽进了肚子里。手上身上，隐隐露出被野狗抓咬过的痕迹，深一道，浅一道，看着触目惊心。

　　这几个月来，没有家的他们就在街上流浪。饿了，就捡人家丢下的食物，渴了，就喝地沟里的水。也不知道从哪里划拉来的破纸盒，上面铺了几张旧报纸，就是一个临时可以遮风避雨的“家”。
　　此时的天桥底下正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不少的醉汉，瘾君子猫在这里，醉生梦死不知天下事。

　　蹲在角落里，这时匆匆走过的青年，看了两个少年一眼，随手丢下了一枚硬币。清脆的声音让他们不由得喜出望外。小六仿佛看到了商机，连忙从旁边躺着的酒鬼身边捞来一个易拉罐。
　　两个少年蹲在路旁，四只眼睛紧紧地盯着放在面前的空罐子，仿佛那就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也许是脸上的表情太过于可怜兮兮，时不时的就有好心的路人在经过的时候丢下一两个角儿，“叮叮咚咚”的掉在易拉罐里，对于两个少年来说，那就是全天下最好听的声音。
　　即使顶着正午的大太阳晒得人头晕，但是战果也是喜人的。看着不一会儿就躺在罐底浅浅一层的1元，5角的钱币。这么多天来，两人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至少今天晚上，他们不用再挨饿了。

　　从早上到中午，再从中午到黄昏。两个少年搓了搓快要僵硬的腿站了起来，略略数了一下，一天的收获竟然有十几元钱，看来买几个香喷喷的大肉包是不成问题了。
　　“小六，以后我们就来这天桥下蹲点好了。”阿四一脸的喜色。“嗯。”小六点点头，本来面有菜色的脸上似乎也有了几分活力。两个小小年纪的孤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有老板会雇佣他们这样的童工。想在这个社会上挣扎着活下来，远比想象还要艰难得多。
　　有的时候，尊严，骨气都要在生存中弯下腰来。可是只要还有希望，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两个少年在心里乐观的想。

　　他们刚兴高采烈的走了几步，就被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团团围住。阿四和小六两人对望了一眼，皆露出了防备的神情。几个人伸过手来，揪住他们的细胳膊细腿，或拉或拽的将二人拖进了一旁的巷子里。无论如何挣扎，也挣不开这群人铁一般的五指。
　　两人的身子被狠狠地掼到了地上，用力之大甚至被粗糙的地面磨掉了一层皮，从里往外冒出细细的血珠。
　　抬起头，为首的一人不过三十几的年纪，虎背熊腰，身材魁梧。眼角划过一道疤痕，冷笑起来带着几分狰狞：“我留意你们很久了，竟然敢在这个地方乞讨，不知道这一片儿全是我们的地盘吗？”

　　一边说着，一边用穿着厚靴子的脚狠狠地踢了上来。阿四用自己的腹部挡住了这一脚，强大的冲击力使得他蜷缩起了身子滚了出去，痛苦的五脏六腑都要倒腾出来。易拉罐里的零钱顿时“哗啦啦”的撒落一地。
　　“小子，骨头挺硬的嘛！“刀疤冷哼一声弯下腰缓缓走进。斜地里却伸出两只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腿，小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咬着牙的脸上满是坚持和倔强。

　　低下头，刀疤不由得笑了，仿佛突然间来了兴致。就像是戏弄面前的小玩意，给无趣的生活偶尔增添一点乐趣。面前的这两个少年，于他，不过是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却妄想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抬起腿，只听清脆的“咔嚓“一声，只怕再一用力，小六的手就要报废了。可是即使疼的五官扭曲，满头大汗，小六却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放手。面前的这些人，不要天真的祈望他们会有任何的怜悯之心。
　　吃人不吐骨头，扒皮不曾见血。这是两个少年在社会底层摸滚打爬这么久来，终于醒悟的一个道理。

　　两人对看了一眼，立马认清了形势。
　　阿四缓缓的抹去嘴边的血迹，等抬起头时已经露出讨好的神色：“是我们两个不懂事，才会冒冒然冲撞了各位大哥。”
　　小六即使痛的死去活来，也依旧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大人有大量，各位不要跟我们计较。我们保证，过了今晚你绝对不会再在这附近看见我们。”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能够活下来，更加低三下四的事儿他们都能够做得出来。
　　也许是两人的卑微取悦了对方。刀疤转了转眼珠，慢条斯理的抽出腰间的一把匕首，缓缓的在面前比划着：“想要走，可没那么容易。”
　　蹲下身，冰冷的刀尖划上小六的脸颊：“我给你们两条路，一个是加入我们，还有一个…”冷笑一声：“就是废了手脚从这里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