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此情勿忆（十八） ...
-
上年八月，酷暑难耐，即使拿着竹扇扇风，那风都是一股让人难受的热气。
郑家当家家主特意向隐世庄请帖，表明许久未见家姐倍感想念，恰逢酷暑季节，也好来此拜访顺道避暑。
吴尔琪欣然同意。
此时吴尔琪与郑佳人已是十年夫妻，可迟迟没有子嗣，一时百姓对郑佳人多次诟病，认为这女的肯定是个不下蛋的。可吴尔琪却没有因此对郑佳人减少爱意一分，反而更加怜爱，并且没有娶妾，独将这份宠爱留于一人。惹得凡间女子纷纷艳羡不已。
“为期，你觉得我这木簪好不好？”吴尔琪将最近最好的木簪拿给郑嘉人看。
十年磨炼，吴尔琪的雕刻功夫已于市间的木匠大致相同。这桃花木簪虽没有惟妙惟肖，但也可以拿去卖个钱。
郑嘉人接过，细细观察后道：“已经做得十分不错了。明目，你还不打算把做好的木簪送给郑佳人吗？”
明明十年哪个时候都能送人，可吴尔琪偏偏留着不肯送人。
“我觉得这个也不是最好的。”吴尔琪将桃花木簪拿回去，说道，“每做一柄，便觉得还不是最好的，怕被佳人取笑，一直不敢给。”
说到此时，郑嘉人觉得吴尔琪就像一个刚刚得到姑娘答应的小伙子，羞涩的不行。
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会嫌弃你的。”郑嘉人轻声道。
可这句话吴尔琪并没有听到，他转而说：“为期，你弟弟今日就要来了呢，要不要到时候你们兄妹三人好好聚聚？”
郑嘉人愣了愣。
十年交集，郑嘉人跟自家血脉相连的妹妹可谓比陌生人还要冷几分，可偏偏要上演兄妹情深的把戏。与自家弟弟更是一年才见上一面，两人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话题离不开已经逝世的郑夫人。
至今，郑嘉人都觉得郑夫人死的莫名。
“如果他们不嫌弃我的话。”郑嘉人苦笑道。
“怎么会嫌弃呢？若我有个弟弟或妹妹，巴不得他们一直在隐世庄与我相伴。”吴尔琪艳羡道，“我反而羡慕佳人，有个哥哥在这儿陪伴，还有个弟弟挂心。”
郑嘉人嘴角微翘，露出一抹冷笑。
可吴尔琪根本看不见。
若他知道郑佳人和他发生的事，估计笑不出来了。
可能还会把他赶出去吧？
十年时间，郑嘉人成为了账目管事，同时见证了另一个郑夫人的成长。庄中上下对她是服服帖帖，就连吴庸也对她好脸色不少，颇为亲近。吴老夫人是抑郁致死，死时安详，死后郑佳人在后方权势更强。她还算识相，从来不踏进吴尔琪的管理领域一步，只会乖乖的在所谓的后宫一手遮天。对他这位哥哥，她视而不见，一开始也许还会使绊子，但发现他并没有报仇的意思，便慢慢收手。
就连看管也少了许多。
“郑家有弟弟在，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近日弟弟看来想让郑家走另一条路子。”郑嘉人道。
看来他这位弟弟终于受不了郑家以女为重的观念，在想着法子收权呢。
吴尔琪无奈的摇摇头，道：“现在小国很多地方都不太平。剑宗和幽谷的关系愈加恶劣，沧国也有些小动作。如果隐世庄等各类后备庄出了问题，都不知道是福是祸。”
一时间，小国竟然有些风雨欲来的趋势。
郑嘉人不是当权者，每天只是算算账，和哑巴聊聊天，过的算是惬意，对政事他毫不关心，他也没有余力去关心。
他虽余毒已清，身体花了好几年痊愈，可因心郁思重，压力过大，加上偶尔的玩命，终究留了一个隐患。
十年，他再也没见过白容和易言。他只知道白容扶持四皇子坐上陈国皇位，他的身份风高水涨，成了宰相。易言更是消失的干脆利落，就连药仙也消失匿迹，很多人说他们是隐姓埋名，再也不理世事。
“现在几时了？”吴尔琪问道。
“巳时。”
吴尔琪将东西收拾好，整理一下仪容：“令弟也快到了。为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郑嘉人也站起身：“不了。我回房，到时候我自己去便好。”
郑嘉人顺手扶着吴尔琪跨过门槛。
郑嘉人只觉得手心特别滚烫，快要灼伤似的。
即使吴尔琪看不见，他也不敢将丝毫情绪显露出来。
“那便算了。”吴尔琪知道郑嘉人不怎么喜欢自家弟弟，以为是因为弟弟夺了他的家主之位，也不敢多言。
送走吴尔琪，郑嘉人站立片刻便离去。
可走的方向不是他的房间。
他兜兜转转，来到了一片被密密麻麻的细树包围的小石桌。
这地方还是他和哑巴在散步闲聊无意间发现的。
而这个地方离凉亭极近。
郑嘉人原本以为这地方人人都知，后来发现极少人会注意这片。
每一次弟妹会面，他都没有参加，而是坐在这里，听了许久。第一次他还有些害怕会被发现，可却一次都没有。久而久之，他也就放松下来。
为何隐世庄的建筑如此不伦不类，稀奇古怪，不按正常规格来？
吴尔琪说是为了告诫后人。
可郑嘉人觉得也许在这些建筑里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小角落。
也许以前隐世庄里充满死士、暗卫这等人，在这些角落里不断埋藏，保证人们的安全。
不需等多久，郑嘉人便听见多名脚步声。
头饰相互碰撞的清脆声，衣服相互摩擦的声音。
“剩下的人退下吧，让我和弟弟好好聊会儿天。”郑佳人已经初具威仪。
接下来是仆人退下的稀松声。
不一会儿，只剩下郑佳人和她的弟弟。
郑佳人拿起茶杯，微微喝一口，道：“不知弟媳和孩子如何？”
郑家主道：“她尚在怀孕，孩子还小，不便来此。”
郑佳人也知道弟弟最近的动作，如果是缓缓而来那倒还行，可他偏偏被那帮老人逼的有些偏激，做法有些过火，弄得那帮老人连连修书，个个把家主说的多不善解人意，把自己说的多可怜。
一开始可以置之不理，可现在却不得不站出来说说。
“弟弟，你可知今日郑家老辈如何难过？”郑佳人将茶杯往桌面轻轻一放，“姐姐一开始还能替你拦拦，可最近姐姐身乏心累，那帮人又催的紧，恐怕姐姐会力不从心啊！”
郑家主今年最多也就二十五岁，正值年轻气盛的时期，听不惯直言，只吃软不吃硬，再加上小小年纪就当家主，一开始那帮老人怎么可能放心交给他？自然事事参一脚。
本就被老人处处管制十年，现在就连阿姐也这么数落自己，他自然情绪不好。
“若不是看在阿姐面上，你以为我还会给他们面子？他们早不知道成那抔黄土了！”
此话一出，郑佳人眼光突得锐利：“这话，你只需说这一次便好了。若是以后再说，休怪阿姐不留情面。”
郑家主时时刻刻小心翼翼，来到隐世庄就当是出了囚笼，气急攻心，反倒更加管不住嘴：“他们逼迫我娶了我不喜欢的女人，好不容易生了个孩子，只因是男胎就不给人家好脸色。虽一口一个家主，可根本就不给我一丝面子！姐！如果当初不是你太急，母亲便不会死，我也不用现在如此被人受制！”
原本闭目养神的郑嘉人猛地睁开眼睛。
郑佳人知道自己弟弟情绪有点激愤，只好缓下来说：“当年不是说好不要再提这事吗？母亲虽不是我们杀死的，但也因我们而死。我知你对母亲偏心特别不满，可她终究是孕育你的人，孝之一字还是要守的。”
郑家主道：“阿姐，你跟我可是同一船的蚂蚱，我没了你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刚刚也是一时生气，没想到其中的后果。”
“这是能理解的。当初我们以为那些人只是牵制母亲罢了，没想到竟然是母亲在生我和兄长时遇到的刺客，那家族后期被母亲打压的惨，这简直是狗急吃人，一时不察竟让他们得了手。”郑佳人说起话来没有丝毫悲伤，仿佛死的那位不是自己的母亲。
“此次我还要去见见兄长。”郑家主被郑佳人说的难受，只好站起身打算告辞。
“兄长也算是个可怜人，你要好好对他，知道吗？”郑佳人小声嘱咐。偏偏这声嘱咐没有落入郑嘉人耳里。
他在自家弟弟说要去见他时便悄声离开。
在回房间的路上，郑嘉人一直喘着粗气。
他万万没想到，不，他曾想过也许母亲的死郑佳人他们也参了一脚。
虽然想过，但他一直希望是自己想岔了。
可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耳光。
看吧，你一直让着的人，不仅杀了若华和嬷嬷，连他们血脉相融的人也杀了。
难道郑家的人都没有心吗？
郑嘉人想到家主就要来见自己，只觉得恶心，恨不得扇他两耳光，把他踢下山让他自生自灭。
郑嘉人回房换了套衣裳，出门阿来就说郑家主已经到了。
郑家主此刻的模样和平常相见时没什么区别。郑嘉人在走近时身子顿了顿，闭眼调整好情绪后才接着走。
“兄长，别来无恙。”郑家主对待郑嘉人的态度算是兄友弟恭。
“弟弟今次前来，是一人还是弟媳也来了？”郑嘉人请郑家主入座，片刻阿来捧着一壶茶上来，仔细倒茶。
“只我一人，内人怀有身孕、小儿幼小，不便来隐世庄。”郑家主心平气和，哪有刚刚和郑佳人的咄咄逼人气势。
“可去见过姐姐了？”郑嘉人直视郑家主说话，倒让郑家主眼神好几次闪避。
“见过了。”
“近日望着你姐姐，总是让我想起母亲。”郑嘉人仔细瞧郑家主的神色。
“阿姐和母亲怎么能相比较？”郑家主笑道，“母亲过的可比阿姐辛苦的多。”
郑嘉人垂眸，替郑家主将茶杯满上：“兄长只希望你姐姐莫要走咱们母亲的后尘。”
郑嘉人并没有说明“母亲的后尘”说的是后来的掌权郑家，还是最后的被人所杀。
“兄长曾无数次想过，若让我知道是谁杀害我母亲，无论主谋是谁，只要参与的，我都不愿放过一个。”
此话一出，郑家主的不由的在心中一惊。
只听郑嘉人语气一转：“只可惜，兄长只在隐世庄当账目管事，勉强过日，只能如此想想，却实际做不出什么。”
郑家主的心稳了稳：“兄长，节哀。”
郑嘉人和郑家主还聊点其他趣事，直至午饭时间，郑家主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送走郑家主，郑嘉人表面云淡风轻瞬间化为乌有。
他只有满腔的怒意。
他只想让郑佳人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知道，郑佳人不能死。
但是苦头，必须要让她吃。
郑嘉人并没有忘记叶岚留给自己的两种毒药。分开只是慢性毒药，一旦融合一起便是剧毒。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此情勿忆（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