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谁而歌》杜烟淮

6、关于李也

　　周霁笑笑，又坐回沙发，他对李也说话的这种气派感到一丝不适。以往在瑜市都是许鹏和他一起出来，大多是他先客套完，周霁再接着问。
　　这几年许鹏也是越来越进步，每次问到的都与自己想的差不多，他也就更少开口。现在再说出那套话真是又熟悉又陌生。
　　“李也？”周霁的话硬邦邦的，看对方疑惑的眼神，他接着道：“前天晚上你在哪？”
　　这李也是聪明人，只稍愣了一下，就招手叫来一个姑娘，低头不知说了什么。姑娘走后，他应道：“前天晚上店里一个工作人员过生日，大家在闫庄吃饭后就去了酒吧，我大约零点左右走的。”
　　这时那姑娘又折回来，手里拿着一台电脑，放在两人桌上，李也推到周霁面前，那上面是聚餐的视频。
　　“这正好有记录。”
　　周霁看了眼时间，正卡在方子义出事的时候，他刚巧有了不在场证明。
　　李也推了推眼睛，在周霁瞥眼看他的那一瞬，后背起了一片薄汗。这倒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假证明，而是因为在那几年封闭的生活里，再加上刚出来时这样的眼神太多了，以至于他由心而生出一股难堪。
　　他拿起水杯抿了口茶水，在安静中等待周霁的新一轮问话。
　　半晌，周霁按下暂停键，道：“方子义，记得吗？”
　　李也当然记得，当年戒毒时没少受他的照顾，俩人一度相处得很好。听到周霁这样问，李也忽然产生不好的预感，他问道：“他出事了？”
　　随即很快联想到今早的新闻，身子一松，靠进沙发里，连声道原来是他。
　　“真没想到他会……警察先生……”
　　“周霁。”
　　“周警官，您就当我在说闲话吧。”李也把声音拉低，“在这些人里，恨方警官的人只多不少。您把我算上也是应该，但要说能杀人的，我倒能给您提供个人选。”
　　周霁盯着他的眼睛，没应话，李也便避开他的目光，转而看向墙壁上的字，眼神开始变得温柔，“我跟人发过誓，这辈子绝不再触及法律道德底线。我说话算话。”
　　等再看回周霁，又是琢磨不透的坦荡。周霁开口道：“说。”
　　“五年前方子义抓回几个人，他们不止背着吸毒一个罪名，还有拐卖人口。他们一点儿都不甘心，我在的时候听他们说过，早晚出去会杀了这人。”
　　李也的声音有些平淡，他放下茶杯，道：“方警官说过在那里恨他的人数不胜数，从这上面找，会不会太大海捞针了？”
　　这人的一番话下来，听得周霁十分不舒服，他没说什么，只例行排除了李也的不在场证明。结束时门口的铃铛响起，两人一起向外看去，惊讶纷纷挂在脸上。
　　——
　　“小……小雯？！”
　　在李也没出声之前，周霁略微皱了下眉，明显对何雯的出现感到意外，但在他喊了名字以后，周霁忽然明白那副字上的落款就是自己熟识的这个何雯何医生。
　　这俩人是什么关系？
　　周霁只疑问了一瞬，就冲来人点点头，推门要离开。
　　“周队！”何雯跟着张枫叫习惯了，称呼脱口而出。
　　周霁停下回头看她。
　　“可以等我一下吗？”
　　与此同时，何雯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用一种几近乞求的眼神看着周霁，那眼神让周霁到嘴边的拒绝直接咽了回去，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转口说了好。
　　周霁靠在车旁点上一支烟，屋里的两人一直站在门口。李也有些小心翼翼，在自己面前的云淡风轻消失的一干二净，脸上的表情丰富起来，是一种完全暴露自己的状态，完全是另一个人。
　　联想到他那时温柔的状态，周霁下了结论——情侣。
　　又吸了口烟，反驳道，不对，该是前……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猜这干嘛？！
　　周霁挥走眼前的烟雾，难得的呛了一口，咳嗽起来没完，好容易压了下去，身边站了个人。
　　何雯抢下他指间的烟头，熟练的用手掐灭，扔进垃圾桶，道：“你们警察怎么都喜欢抽烟。”
　　周霁答非所问道：“不是他。”
　　何雯想了半天才弄清他说的“不是他”是什么意思，感慨这人说话真是奇奇怪怪，言简意赅。他说杀人的不是李也，看来是已经清楚了她和李也的关系，何雯忽然觉得跟这种人相处也不错，他总能准确的把握住你想知道的点。
　　“周队，走吧。我请你吃小龙虾。”
　　——
　　周霁到底没拗过何雯，被拖着到大排档吃了小龙虾。
　　这种场合几乎已经遗忘在周霁的记忆中。斜对面有一桌大概是聚餐，几个人吵吵闹闹的灌一个人喝酒，周霁一下就想起当年跟师父以及一群师兄弟一起的日子，胸口猛地被砸了一下。
　　“我跟他……”何雯举着啤酒，眼睛盯着它，话却是对周霁说的，“差一点点，就一点点，就要结婚了。”
　　周霁回过神来，扫了眼桌上三瓶空了的啤酒瓶，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醉了。
　　“是我，让他自首的。我……是不是个坏人？”
　　周霁不理解她说的坏是什么意思，就没回答。
　　事实上，也不用他回答，何雯很快自己续上，“我明明可以监督他，不用让他去戒毒所。我真是个坏人……害的他妈妈被气死……”
　　在这件事上，何雯对李也的愧疚是占大部分的，尤其在李也妈妈去世以后，何雯总是在想，如果自己没那么正义，非要劝李也自首，他妈妈也不会急火攻心，去得那么快，也不会让李也连自己妈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在何雯的心里，就是李也用自己唯一的亲人为何雯的正义买了单。
　　而何雯，也就此背上了自我愧疚中。
　　“你不是。”周霁顿了顿，从她手上拿下空瓶子，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是。”
　　何雯瞪着大眼睛等他的下文，可等了半晌，这人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她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这么闷！”
　　被说的人耳朵烧得通红，在何雯放肆的大笑中，周霁愈加尴尬，而这股尴尬却又点燃了自己已经消失许久的某种熟悉的东西。
　　那东西让他很……舒服。
　　他顶着烧红的耳垂，低头不去看何雯，道：“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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