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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故人不可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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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启盛安二十年,冬。
临近新年,处处张灯结彩,礼部也忙了起来。
下了早朝,年仅十七的皇上李允坐到桌案边批奏折。
回了一堆询问皇上龙体无恙否的题本,忽见一本奏折,皱了眉头。
奏折中言:“臣不敢实名,以他人之笔迹书此文章,但臣以为皇上英明神武,定能为逝去之人讨回公道,以稳固朝廷之根基。
冬至后,初十四,张家五口惨遭毒手,全家遭砍杀,无一幸免,其中张家小女儿濒死时被强迫与犯人发生关系。此事闻者皆伤心悲痛,即便冷情,也不免为之动容。
犯人实为付大强,此人平日性情谦恭,彬彬有礼,但证据尽数确凿。地方官李长卿却以付大强平时作风为由,推翻所有证据。
皇上,正可谓:‘君乃国之脊梁,官乃国之砥柱,民乃国之砖瓦。砥柱腐败,脊梁不支;脊梁疲软,砖瓦分崩;砖瓦不固,建筑坍塌。’
皇上,此事虽小,但砥柱腐败,实为影响国之根本的大事,臣书此文章,不由为五人在天之灵涕零不止,亦为我大启担忧不止。
匿名敬上。”
慢慢看完这近三百余字,李允阖起了眼睛。
是,是了。
两年前,父皇驾崩时他就该明白,这个国家,终究会动荡,会不安。
他要怎么办呢?
他该怎么办呢?
忽地睁开眼,他想到一个人。
那个人,一定知道!
“盛全德!盛全德!”李允大喊着。
半晌,门开了,进来一人,那人身着宫服,手执拂尘,一步一颤地走进来,恍惚着眼神。
李允愣了:“盛全德……你……你这是怎了?”
“皇……皇上……”还未将称呼喊全,那人已扑倒跪着了,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盛全德愿拼死传话!”
李允急了,心里慌极了。
廿三那日始,纷纷的大雪像是停不下来了,飘了三天,整个皇宫之中无一人不整日以泪洗面。
据传闻说,即便半夜,也仍能听见呜咽声。
大启唯一的一位外姓王爷承广王骆无伤,薨了。
骆无伤虽是外姓王爷,但生前也曾摄政,立下不少功绩,也因此免不了有闲言碎语,几乎每日,总有不少奏折题本,或弹劾,或检举。
皇上李晟两年前驾崩,便由身为太子的李允继位,李允的皇叔李长吉觊觎皇位,欲傀儡李允,李允念在皇叔之情,不好公开惩处,骆无伤不怕报复,请旨将李长吉派到一处鸟不生蛋的地儿,让他去治理干旱。
骆无伤曾道:“国君之昏,难说与臣子无关。”
对于李允来说,骆无伤就如同左膀右臂。李允尝对他的皇后冯鸥鹭说:“一国之君,不可无二:一者无伤,二者鸥鹭。”
骆无伤并非一人独行,陪着他的,是骆家上下近三百人。一把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将骆府上下烧得一干二净。
悲痛之余,李允速派人前往骆府查明真相,却被告知,现场没有任何能够表明凶手身份的东西。
李允惊且急,道:“既是纵火行凶,就一定会有凶手,怎可能什么也查不到?朕不信你的,朕亲自去查!”说着,竟说红了眼眶,要往外闯。
冯鸥鹭拭干眼泪,连忙上前阻止:“皇上,不可太过冲动,承广王他生前便为您分忧,想必薨后也不愿您为他多加劳累,”又掉下来两滴眼泪,说:“他在天有灵,定会保我大启绵延长久。”
右丞相冯寄也道:“我朝向来尊才,定会按皇上旨意,将承广王玉棺厚葬。”
李允看着冯鸥鹭,悲情又从心中起,红了眼眶,悲怒捶案,大喊:“朕为一国之君,却连一个人都保护不得,实在无用!实在无用!”
冯寄连连劝解道:“皇上怎会无用,望皇上不要自我怪罪,整个大启民治国安,是皇上之功,皇上不要妄自菲薄,皇上定要保重龙体,不可……”
李允听不下去,挥挥手,让冯鸥鹭和冯寄父女俩退下了,独自捶案。
“爹,皇上不会有事罢。”冯鸥鹭问。
冯寄一脸愁容:“我也不晓得,这几日你须管好后宫,教好那些嫔妃,鸡毛之事可万万不可有,皇上那里,暂不要多打搅了。”
如今皇上心烦意乱,眼下当务之急是不要多生烦扰。
“女儿明白。”
“你明白就好。”
冯寄正要走,冯鸥鹭忽地开口:“爹,你可将那物件戴好了。”
冯寄笑了:“爹知道。”一步一步下了石阶。
冯鸥鹭捂着胸口,心里突然慌得紧,不知道,此次事一出又会生出什么样的变更来。
【二】
盛安二十年,是个多事之秋。
李允下旨,命大理寺卿方物着重调查付大强杀害张家一家五口案,又派人重查地方官员李长卿,结果,连根拔起数十名腐败官员,甚至就连左丞相也牵涉其中。
方物将这些人之名姓尽数抄录,奉给皇上,皇上审阅,下发御史台,并下达斩首旨意,御史台便按圣旨将这些人通通斩毙。
朝廷官员又由皇上亲自重新任命,因冯寄突然告老还乡,林水清便顺理成章地继任左丞相。
但纵火真凶却是一直隐匿于人群。
李允便私下派出最为精英的一群密探,去查此事。
同年,林水清之子林玄青不知所踪,林水清之妻陈原病逝。
对于林水清来说,他失去了一切。
虽得功名,亲人尽失。
醉酒街头,林水清见一小孩。
这小孩长得浓眉星目,一双大眼睛纯真无暇,可怜浑身腌臜,衣衫褴褛,却是个乞丐。
林水清头有些晕乎,但心不晕乎,他走过去,问:“乖孩子,你多大了?”
孩子瞪着一双眼睛,警惕地看着林水清,也不说话。
林水清暗暗思忖,这小孩,莫不是个哑的?
又问:“乖孩子,你为何流落至此,你父母何在?”
那孩子仍是不说话。
这孩子,恐怕真是哑的。
再问:“乖孩子,你可会说话?”
那孩子不再只是看着他了,他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走了。
林水清深觉自己的脸被这孩子踹了一脚。
“你这孩子,真是不识好歹!”林水清忍无可忍,站起身来,破口大喊之。
那孩子转过身来,从头上抓了一只像是虱子的什么东西,扔到地上,道:“你这人好生聒噪,我不过是街头叫花,哪配得上让您不耻下问?”
他话中带刺,甚至可说毫无教养,林水清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
“你这孩子,不知礼貌!该打!”一个头发胡须皆稀疏斑白的老伯走过来弯起一根手指,敲了那孩子的头,他的牙掉了几颗,说话有些漏风。
“冯大伯,您作甚么打我?”那孩子委屈地抱着头,忿忿不平。
那老伯皱着稀疏的眉,向林水清作揖道:“这孩子不知礼数,冲撞了您,见谅。”推了那孩子:“快向人赔礼!”
林水清只好也作揖:“无碍无碍,我未曾往心里去。”
那老伯抬起手,将林水清请到另一处,看着那孩子感叹:“除却无教无养,他是个极为聪明的孩子。”
林水清看着那孩子,这孩子,像极了他的林玄青小时。他道:“是,刚听他讲话,像是读过书的,不知他的父母……”
“哎,估计都死了。”
林水清愣了一下,问:“都死了?怎么死的?”
老伯摸摸胡须:“这我倒不清楚,只是我看见他的时候嘴里念叨着死了死了的。”
“那他……”
“他说他全忘了,一点也记不起。”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