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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往昔皆啼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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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看着眼前邋里邋遢,一脸把看他像在看蠢蛋一样表情的孩子,林水清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蠢蛋!
这孩子确实令他想起了玄青,可……这孩子也太不待见他了。
“这是……”被林水清唤来的林府管家屠全有和一脸后悔的林水清对望了一下,立刻明白了,上前去抱起那个孩子:“奴才这就将他带下去洗涮干净。”
林水清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抬起手来:“慢。”待屠全有停下,他吩咐道:“多用些皂角。”
屠全有看了一眼自己原本雪白的衫子蹭上了些许泥灰儿,明白了林水清的意思,点头道:“奴才明白。”
林水清又道:“成了将他带到……玄青的卧房罢。”
“是。”
屠全有领命退下,那孩子也不挣扎,只任凭着屠全有给他洗净了身子,换了新衣。
屠全有心想着,这孩子倒也不算闹腾,仔细瞧瞧,还能看出些小少爷的样子,想到小少爷,屠全有哀叹了一声,可怜小少爷,也不知去了哪里。再想了一想,莫非老爷将这孩子带回家,是想将他当作小少爷么?
屠全有一向有滋润众生的善心,又同情起这孩子来了。
“望你不要用这样悲悯的眼神看着我,我不可怜。”那孩子竟然讲话了。
屠全有眨眨眼,原本快掉下来的两滴眼泪偏又眨了回去。
屠全有给他换好衣裳,领着他去林玄青的房间。
林府有一条长长的游廊,那游廊的走向、廊檐的形制,就连石柱的颜色都是过当今皇上之手,其精致精美得难以想象。可那孩子却不觉得好奇,像是司空见惯了似的。
实在是怪事!
就凭这孩子刚刚的打扮,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啊。
将他领到林玄青卧房,屠全有道:“你于此处静坐,我去请来老爷。”
那孩子便静静坐在胡凳上,规规矩矩。
屠全有擦了擦汗,心里念叨着,怪,太怪了!
请来林水清后,屠全有在门口悄悄地说:“老爷,这孩子甚是……”
林水清问:“怎?”
“咳咳,甚是……怪……”
“怪?”
“老爷您看看便知了……”
林水清抬手,屠全有退下,心里仍是困惑。
那孩子端正地坐在凳上,眼神直视前方,看着林水清,丝毫不怕生。
林水清倒觉得这个孩子甚是有趣,便故意逗弄他:“我曾听闻都城有一奇闻异事,讲是有一六岁神童,一天之内可作一赋,他……”
“此神童与我无关,与你也无关,你提他是个什么缘故?”那孩子没给林水清说完的机会,开头就呛了他。
林水清尴尬地坐下,看着他,正经地说:“我晓得,你的志向绝无可能只是做个叫花子。”
“你非我,你怎知道?”那孩子说话奶声奶气的,说的话却丝毫不给人机会。
“我非你,但我知道。”林水清也看着他。
“你这人爱无理搪塞,我不愿同你多说。”说着,那孩子不再看林水清。
林水清站起身来:“你不想知道你的父母是谁,是生是死,去了哪里么?”
“我父母是谁,与我无关,他们弃了我,我便不再想认他们为父母。”
林水清想起了林玄青,想必此时,玄青他也蹲坐在何处不知所措罢,或许还要恨他和陈原一恨。
“兴许,你父母只是寻不到了你,或是,没有办法寻你,你又何必……”
“难保这不是什么借口。”
林水清愣了一愣,起身离去了。
那孩子独坐在那里,直到夜深才趴在桌上昏昏睡去。
林水清悄悄打开门,给那孩子披了件大氅,坐在桌边看着他。
“你定是受了不少苦罢。”林水清轻轻地道。
今日白天他说的话,像是对他父母绝望了似的。
不知道玄青他是否还好,或是说,还活着没有。
看着那孩子团子一样的小脸,林水清忽地睡意袭来,也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林水清醒来时,才不到寅时,却发现大氅盖在了自己的身上,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寻那孩子,却发现那孩子正站在门口,那一个剪影,小小的。
“你倒醒的早。”林水清道。
“我不知自己名姓,身世,父母,过了几天苦日子便想当然地以为被人弃了,实在不对。”他说:“也许你所言不虚,也许,我的父母是真难寻到我。”
“你虽话不饶人,但行为举止一见便知是受过好教诲的,你的父母定不可能随意弃了你。”
“你若能帮我寻到父母,我便甘愿为你做事。”那孩子直直地看着林水清,眼神里没有半点犹豫。
林水清半蹲下身子,眼睛与他齐平:“你可记清,从今日起,你便是我林水清唯一的儿子,你的名字就叫,林玄机。”
【二】
“哈哈哈,玄机啊,你可不知道你那时候的那副子表情,可让你爹我险些拔剑砍了你,仔细一想,这娃娃甚是可怜,我若此时再夺他性命,实为趁人不备!实非君子作为!”
又是林水清提前完成要务的一日,林玄机捏着手里的棋子,半天没能落下去。
他爹的这副样子实在是十几年如一日。
年已五十,却还是这么……
林玄机瞥了他爹一眼,却失笑着摇头。
“怎么?你笑我个什么劲?”
林玄机慢慢把棋子放回去,道:“我但唯您的附庸风雅失笑,即便是别人故意摆了戏台要唱给我听,也不过是拙劣模仿,这附庸风雅的戏,哪里需要别的演员,您连彩都不消上,就能唱个百二十回了。”
林水清一如十二年前的后悔表情:“我林水清一世英名,尽教你给毁了,实在可悲可叹,不知道那史官杜撰文待我百年之后该怎样写我。”
林玄机仍不打算停下,又说:“您何来的担忧呢,虽您实力卓群,但多年以来,可被人称赞的事,寥寥几件,写您的列传,怕是不太好下笔。”
“今日我算明白‘白眼狼’一词到底用往何处。”
林玄机见好就收,笑着落了子。
【三】
“你说,我爹他是不是有些太过幼稚了?”林玄机净了面,接过夕颜手里的布子拭干了,随口说道。
夕颜笑了笑:“公子与老爷的关系甚是亲密啊。”
“亲密?”
“若不是听公子说,奴婢倒还真不知道老爷还有这样一面。”
林玄机没说别的什么,只笑了笑。
夕颜又端来脚盆,给林玄机洗脚,林玄机挡了一下道:“我自己来,你且歇着吧。”
“岂敢?公子这是……”
“我愿自己来,你……”林玄机眼珠一转:“对了,你再给我讲讲你说的那本书,是叫《唱绝史》的么?江公此人实在做文学做的很厉害啊。”
夕颜明白林玄机这是在撇开话题,道:“公子若是这样一再让我偷得懒散,日后奴婢怕是要蹬鼻子上脸了。”
“我却不这么觉得,古人有语,劳民伤财,我现不劳民,财便伤不了了。”
见林玄机强行掰扯典故含义,夕颜不由得笑了:“是是是,公子说得对极了,奴婢就继续给公子讲书。”
夕颜正要说,林玄机却又开口了:“罢了,我今日累了。”
夕颜不怪他反复无常,道:“公子累了,夕颜伺候您洗完脚就退下。”
林玄机道:“不必了,我自己能行,你且……去休息吧。”
“可……”
“不必多说了,你……快些回去……”说着,挥了挥手。
夕颜只好退下了。
待夕颜离去,林玄机拿出了枕底下的钗子。
险些,就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