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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第一百四十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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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清气朗,肚日圆,龙长还的肚子已经要八个月了。这些个时日,离山都十分的小心警觉,他深知她的肚子撑不到一般孕妇的月份就得生,这一点张青雀也亦是明白。因为明白,张青雀直接睡到了龙长还屋子里的美人榻上,日夜里守着,她才能安心。
离山今日颇为高兴,出去没多久就逮到野鸡和兔子,是可以加菜了。青雀和螺银都在灶台上忙活着,见他带来好货也是一番夸赞,叫他更加得意了。
龙长还的手边得了一封字笺,是树枣儿送来的。她看看外面有说有笑的三人,神情反而十分淡漠。他们并不知道她手里怎么有的这信,自然也不知道树枣儿已经被人放出来的消息。她打开桌上放安神香的香炉,将字笺烧了。烧了信笺,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有些费力的起来身子,抱着琴走去了门口。
“大爷的笑话一向叫人笑的好,是不是…小姐。”螺银本笑的欢脱,可这小姐二字却又不知道在叫谁了,因为她瞧见了龙长还抱着琴站在了门前。
愣了一愣,她终于反应过来赶忙跑过去,“楣小姐您这身子重,要做什么叫我就好了。”
“那你就去把凳子和琴架给我搬出来。”
楣小姐要弹琴?“好好,小姐等一等,我马上的。”
自打那日吵过,离山便没好好同她讲过话,今日见青雀忙,螺银也忙,她抱着琴看着自己,自己这是不好好说话都不行了。
“琴给我吧,我替你抱着。”
她看着他,木木的摇摇头,“这是卫司安的琴,我自己抱着。”又道,“这么多天,还生我的气?”
这话…螺银要出门的凳子又被她悄默声的退了回去。灶台下切菜的青雀,手下也是停住不敢剁那菜板。
我哪里是生你的气,离山心想,我是生我自己的气。“不是,不…”
“我想同你合奏曲冬雪。”她想,那日合奏并没得尽兴,便进而问他“你去取你的萧,可好?”
“好好,当然好。”离山那儿是紧要着回人的语气,叫青雀听去那个好笑。张青雀去浣手,螺银也赶忙出来拿着凳子放下扶她坐着。
离山回来的极快,就这点儿路,却跑着去也跑着回,龙长还的琴也已然架好。她看了眼离山,先起了调。迎着她的调,离山的萧合起此曲。
今日的天,稍微有风,张青雀站在廊下,螺银靠在门栏处,静静的听着。
“真好听…”螺银自言自语着便也瞧着了那三人,面容绢怡,眉宇间应着愉悦。
大抵…这才是他们当年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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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魔亭因为龙长还的事情近日里都没什么动作,只是其他的魔教并不了解。
毒谷谷主借上次龙魔亭遣人帮他之事前来做谢,此刻正与龙长守饮茶。
雷白信急慌慌的前来水榭,竟瞧见了木色和这位新晋的毒谷谷主,步子变缓了,上前来行了一礼。“未曾想谷主在此,前些时日毒谷也有内乱,不想没几日谷主却可以在我龙魔亭娴静饮茶。”
这话颇为挑衅,木色和却并不在意,“有凫茈在谷中,我可以清闲自在地同魔君喝杯茶。”
雷白信不自然的皱紧了眉,心里头却骂了他不少次,这个人比白苶难对付许多。他其实不明白为什么魔君最后选了他来做这毒谷谷主。
龙长守察觉了雷白信的不快,他并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即使不愉快也不会放在脸上,他晓得雷白信是真的很厌恶眼前之人便替他岔开了话头,“你来是有急事。”
“是,请魔君借步。”
龙长守点点头,“谷主先饮会儿茶。”
“魔君请便。”
“走的够远了,说吧。”
“魔君,我们派去盯着的人都被处理了。”
这是什么话?龙长守难以置信的看着雷白信。雷白信这是第一次,因为觉得自己无能而纠自低下了头。
“连你都没有法子的人…树枣儿?”
“不是。”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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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州府的菁泷。”
五候堡蔚州韦家二爷韦锋的心腹韦正回了他这个话。
韦锋陷入了沉默,暗处,韦家家主韦隐走了出来。韦正未曾想他在此处,急忙请安,韦隐摆手示意他不必拘礼,对着自己的二弟道,“你是想到了什么。”
“我以为,这事情是海州府的主子做的。”
“申家已经没了,那丫头要养一个杀手团,不去接些私活怎么养得活人。”
“大哥,龙魔亭突然在江湖停了动作,又那么大手比不知找些什么。如今,他放出的找什么的人却让破败的海州府里的一个杀手头子的人,断了个干净。你说她身后没人,我不信。我更不信的是,那样的人,真的是有钱可以驱使的动的?”韦锋摇头拒绝,“绝不是!不然,如今那海州府就不是这么个傀儡城了。”
韦峰话里的意思韦隐明白,韦正也听出来了门道。韦隐思量了下,道,“彭家未必肯出手帮我们这么点捕风捉影的心思。可要想在几家手下逮到肥肉吃,五侯堡必然要倾巢而出。”
“也不用。”韦峰话头一转,“我猜到他们在找什么了。”他一笑,又言,“彭家嗣子死了,到如今都没立下下一个。怕是彭家大哥想要立个贤德的。那位五少爷,韬光养晦这些年,怕也需要一个投名状了。”
韦隐摸摸自己瞎了的右眼,“你做主吧,我是个瞎子,这时候还是明眼人看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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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艳。”
苏红艳转身瞧见进来的人是李伯子,她放下手里的书卷,并不看来人,问道“教主前来何事。”
“当日...你怒气冲冲的离开,我以为…”你是去找她麻烦,“我自是没想到你来找康业...会是因为这事,也没想到,你会叫我知道这事。”
“教主要是想诉说前尘往事那红艳就要失陪了,巧巧还约了我饮茶,先行一步。”苏红艳要离开屋子,门前进来的李伯子却挡住了去路。
苏红艳的心里其实尽是尴尬,如今他们之间如何相处她反倒是她眼下的一个难题。心里急躁,便强装愠怒想要出言相击,可话没出口却瞧见二人之间,李伯子递出来一个信笺。
“我知道你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也知道有些事我怕是对你不住。待将来,该如何还,如何补偿,我自会思量。”
“大可不必。”苏红艳冷冷回他,李伯子也不恼。
“你接过来,这是你要的信儿。即是你来叫我知道,我也信你不会害她。”
苏红艳接过信笺一看,握在手里,言了句,“多谢。”
她急急绕过他要离去,却在跨过门槛儿的那刻听到后面有人回来她句,“不必,是我该多谢。”
像是自己被石头撞到胸口,咚得闷声不响过后是丝丝泛起的疼痛。
这话,对于苏红艳…她长长地吸气,快快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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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被送到冷月依手里,苏红艳告知她人在竹林涧。信上写到拦路的人都被处理掉了,竹林涧的路要如何去,但也交代她还是先去个别处,为了寻的那人的安全,不要直接去找她的为好。
冷月依读过信瞧了眼前的杜素,那一个眼神杜素便明白她还是不能信她。杜素颇为无奈,“都到如今了,您要不肯信杜素该早早了结了我。如今小姐生产在即,有了小姐的消息了,您如今却不肯叫我去见。怕是…我的心和您的心怕是都不能安生。”
杜素什么人,冷月依也是相处过的。她言的真切,自己也不知从何处反驳。算了,她狠狠心,言道,“罢了,你跟我一道前去。只不过,你要先跟我去趟离家。”
“离家?离先生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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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又痛了吧。”离山扶着龙长还靠在床上的一个硬枕头上,那枕头很大很舒服,是螺银帮着张青雀前些日子亲自做的。
听了离山的话,龙长还点点头。
离山拿出帕子擦拭了她额上的薄汗,“也没个几日了,这几日一定要小心,有不舒服就让螺银叫我。我今日就搬进耳房,螺银和青雀都会宿在你屋里。到底是个双生子,比不得青雀那能足了时日生产的。”
龙长还又点点头,“给我杯水。”
离山去八仙桌上倒了水给她,瞧着她肿了腿很是辛苦的模样,问她,“你也是死过几次的人,如今不过又是鬼门遭里走一回,还会怕吗?”
这人..这话..龙长还好笑了一声,回他,“怕!怎么不怕。那死过多少回和这样的死法怕是差得多了吧。”
“好了离山。”青雀和螺银端着做好的饭菜进屋来。“你少在那里吓唬阿楣。阿楣,我做的都是你这些时日爱吃的。这几日,你一定得多吃,不然可没力气使。你平日里走动的也多,本身的身子也是强健的,怕他个什么,孩子和你都会平平安安的。”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离山可说不过她,赶忙应下。
“别贫嘴。”青雀挤兑了句离山,“快把阿楣扶起来用膳,真是不利索,要你何用。”
螺银实在憋不住笑出来声,龙长还在床上也接着笑了声,青雀也觉得自己的话好笑又是笑了声。
离山立在当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无奈摇头,呜呼哀哉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啊~”一边说着,一边去扶龙长还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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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依和杜素一路走得太顺,到了离家门前也不过快马日夜几日。只是…此刻,冷月依却有些怵,她也说不出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受,离山家她没来过几次,每一次都是同龙长还和张青雀一道。
杜素瞧着这个模样的冷月依并没有催促,她在她身后,问她“一直未曾问过,月依小姐的故里也是济州吗?”
“倒不是。”她叹了气,“我家,离这里不远,是淄州。自打冷家出了事,我再也没有回去过。幼时冷家与陈家交好,我来陈家小住也是常有的事。”
冷月依的话,叫杜素却了然了几分,近乡情更怯,这样一个故人的居所,她的心里定然也不是个滋味。“我来敲门吧。”杜素至于她前,走过去敲了离家的门。几次过后,听见有人喊来了。不多时,见一个小厮开了门来,他瞧了瞧眼前的两个女子并不认得,询问着,“你们找谁?”
“你家先生,离先生可在家?”杜素开口问他。
小厮听到,虽不动声色,眼里却多了几分警觉,回的却是平常口气,“你们是来投医的,这样就算了。我家先生不在,若问医,我家小先生一样可以治,若不是,请离开吧。”
“小先生?”杜素奇怪,回头瞧了眼冷月依。
“小先生。”冷月依思量这三字,“阿笃。”她抬眼,“可是阿笃在。”
那小厮也是一惊,这人…
“奎子,何人在门前。”
声音先至,人后行。阿笃行于门前瞧见来人,出口道,“冷家姑奶奶。”
这么个称呼,冷月依甚是感怀,杜素是陡然一惊。这人,怕是个与之亲厚的人。
进了离家,杜素规规矩矩的坐在正厅的侧坐上,冷月依却是四处的看看,这里的东西她看着都颇为亲切。桃花斋,杜素是待过的,可跟离家一比却全不是一个样子。小厮将一杯茶放到杜素身前的小几上,杜素忙谢过,却瞧着那茶碗有些大,里面也不是平常的茶。
阿笃亲自端了茶给冷月依,“不是一般的茶。”冷月依问道。
“四物汤,你们一看就是风尘仆仆而来,面色上一瞧,还是喝些这个好。”
冷月依端起来吹吹饮着,“有个大夫在身边就是好。”
“里头的人,我没见过。”
“我身边的人,你当是都没见过了。”冷月依看着阿笃,却觉得他话里有别的意思,“你在问我的来意,直接问就好。”
“阿笃一向不得师傅的心意,冷家姑奶奶来...怕也是为了寻人。我不知道师傅在哪,你们为难我,没意思。”他坐到她身边,十分洒脱,一副天地不怕的模样。
“那就让这个人留你这儿几日如何?”
院子里药童捣着草药,阿笃看看里面喝茶的人,杜素并没注意他们。
“冷家姑奶奶,里面的人很安全。”
“阿笃…”冷月依很奇怪。
“有些人得信,有些人不可信。”
“你说什么。”
“有人早你一步告知我你们会来。那人说,来的人很安全。也叫你放心身边的人,去你想去的地方。”
“是谁告诉的你?”冷月依问他。
“我不能言。”阿笃的模样很是为难。
“怪不得离山不肯信你。但你是他师傅选的人,他不会违逆了医仙的意思。”四物汤凉了,冷月依一口饮掉它。
“你们走的时候,把我备下的草药也一并带去吧。”阿笃起身,向后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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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雀,青雀。”似乎睡梦中叫人,龙长还也觉得自己是迷糊的。
青雀…
到底叫了几声,自己也不知道。
张青雀没有醒,这些时日她也很是疲累,一旦睡下,便睡得很沉。
“青雀。”龙长还这一声似乎是叫醒了自己,疼…她感觉到疼。
她咬着牙,这会儿子真疼,她想,没有力气喊出下一声。
螺银却醒了。
刚刚…她迷迷糊糊中,是不是有人在叫小姐?
呼吸声极重,是梦魇?
可这声音好像跟自己小姐有些像,是什么时候像来着…
不好!
一个激灵从背脊爬上后脑勺,瞬间,她清醒了。
她看向床上,帷帐盖着,可声音不对。她忙跳下榻子,摸索到火折子吹亮,赤着脚跑到床前拉开帷帐一照。龙长还的脸都拧在了一起,十分的痛苦,她下意识的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亮照向床尾。龙长还踢开了被子,似乎…她伸手一摸,湿的!
她忙点亮床头小几上的蜡烛,光亮找过去了一看,“羊水破了!”
“小姐!小姐快醒醒!大爷!大爷!楣小姐要生了!”
张青雀听着呼喊立时醒了过来,跑到床前一看,“你快叫离山!快去烧水。”
“出事了?”离山赶忙披着衣服从耳房跑来。
“出什么事啊。”张青雀重着语气怨怪道,“她要生了,叫你来接生!”
“螺银,剪刀,干净的布子,烧热水。”离山过去诊脉,看到床上流出来的羊水,“剪刀,大爷。”螺银倒是个利落的。
“去剪开她的衣裤,青雀之前你也问过稳婆那些接生的事情,你自己也是生过的,赶紧的帮她啊,你愣着什么。”
“哦,对。”张青雀使真的着急傻了,“那你呢。”
“我当然是去把药熬了呀!”离山摇摇头,气她这时候还不如螺银顶用。
“再一个多时辰太阳就要出来了,楣小姐的孩子是要顶着太阳出来的好孩子啊。”螺银感叹着,宽慰着她,伺候着把之前就一直备下的参汤先喂了碗给龙长还。
离山出去在灶台前忙活着药,螺银一盆盆的血水往外面倒着。屋里面龙长还疼着、忍着、用着力气生那肚里的孩子。两个多时辰过去,太阳出来了…
女子疲累的声音后,一声啼哭冲出屋来。
螺银的手里此时还端着一盆没倒掉的血水,离山的药才刚倒出来药壶,他们二人相视一看,赶忙丢下东西,飞也似的往屋里面冲。
又是一啼孩儿哭,相交后,便是此起彼伏、连绵不断的啼哭声。
一双双生女,旦于此世间。
许多年后,当张青雀告知她们出生时的情景,早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