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若]莫问归途》朝七点

3、第三章 百年旧事重回首

　　赵敏闻言拍案而起，怒道：“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在我赵家的地盘放肆！”她话刚出口便自觉失态，不好意思的对着众人笑了笑，然后拉着阿三走到一旁小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三忙道：“是……是魔教的人，口口声声说咱们劫了峨嵋山的弟子们，让咱们交出来……”他虽然刻意放低了声音，可厅中都是修行之人，耳力远胜于一般人，自是一字不落全都听了去，一时间各人面色各异，又碍于灭绝师太在此，不敢出声议论，只好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不知如何是好。

　　赵敏没注意到厅中动静，又问：“就算是魔教，可也不至于要让八雄们一齐守着，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阿三回道：“八雄兄弟们的本事您还不清楚，倘若是平常的小妖，纵来个千八百，那也是不在话下的。”他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是那魔教教主张无忌亲自来了，起先他领着几个手下想要偷偷潜入庄中，好在中了我们庄前的灵芙奇鲮阵，这才暴露了行踪。”

　　听到是张无忌，灭绝再忍不住，冷笑道：“他倒是阴魂不散。”

　　说话间，不知何时刮起了阵阵狂风，呼啸着涌进了屋子，四面八方更传来不知什么妖物的叫声，凄厉诡异，令人在炎炎夏日里也要泛起一层寒意。

　　赵敏本就站得靠近门口，见到屋外异状时第一个便跨了出去。她抬头向上扫望，只见一大块乌云翻滚而来，于是道：“方才还晴空万里，他们一来，连天气都变了，真是晦气。”

　　阿三跟着她也看了一眼，却道：“不太对！”

　　赵敏又细细瞧了瞧那块乌云，忽然间脸色就变了，“那不是云，是蝙蝠！青翼蝠王竟也来了!”她锁紧了眉头，“难不成四大法王都来了？”

　　她转头对阿三道：“我得去看看，你速去请苦大师过来，让他务必护住大家周全。”说毕她双脚一点，便飞奔了出去。阿三也紧随其后，却是往左走了。

　　片刻间，厅中只剩下了峨嵋众人。她们先前真元未失法力仍在时，就已在青翼蝠王手下吃过亏，现在又听到这个名字，均心中一凛，再看师父脸色不好，一时竟没人敢出声。

　　周芷若自小时被武当张三丰老前辈送上峨嵋山后便鲜少下山，因为年纪小，入门晚，师姐们又都比她要大上许多岁，故此也没有什么同龄的玩伴。

　　此次剿灭魔教之行，让她意外与儿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张无忌重逢，她本是极为欣喜，可偏偏张无忌在光明顶上出尽风头后竟摇身一变，成了魔教教主，从此与她势不两立。她在光明顶上刺了他一剑，如今他又要与峨嵋为难。这其中多少酸楚滋味，可偏生她无人可说。

　　但自刚才赵敏独自出门而去，她却忍不住开始担心她的安危。

　　若说张无忌是儿时故友，那赵敏便是她下山以来碰见的第一个男子。虽然她看起来斯文瘦弱，可言谈举止间却自有一股洒脱豪气，而待人接物时，倜傥之余又十分热情体贴，处处周到，一点儿不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说起来从见面到现在也才不过短短一日，可不知为何，她只一想起赵敏的笑容，就十分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如此，未多过思考，她开口道：“赵公子不过是个学过些微粗浅法术的普通人，却为了咱们不顾安危，直面魔教，咱们又怎可独善其身，干坐在这儿呢，弟子斗胆，希望师父允我前去助他一臂之力。”

　　丁敏君道：“你这样说，岂不是暗指咱们全是贪生怕死之徒？”她又嘿嘿笑道：“还说什么要去助别人一臂之力，你不去添麻烦，人家就已经要谢天谢地啦。我看呀，在光明顶上，你同张无忌那小子就不清不楚的，现下一听说他来了，就要去帮忙了，嘿嘿，也不知道是帮谁的忙。”

　　周芷若哪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若是她真存了那样的心思倒也还罢了，可她确实没那样想，急怒之下，当时脸就白了，忙对师父争辩道：“师父，徒儿真的只是……”话刚开头，灭绝大斥一声：“好了！”周芷若只好把未出口的话都咽了下去。

　　众弟子只怕师父要发脾气，都低下了头，谁知灭绝只淡淡道：“芷若，你随我来。”然后便走进了一旁的厢房。

　　周芷若心中忐忑，却也不得不跟在后头。她关上房门，刚转过身，便对上了灭绝凌厉的眼神。灭绝道：“你瞧上了那个魔教的妖孽，是也不是？”

　　周芷若支支吾吾，不敢回话。

　　灭绝喝道：“你要真同那个不成器的纪晓芙一样，倘若我功力还在，定要一掌劈死了你！”

　　周芷若吓得浑身发抖，道：“徒儿不敢。”

　　灭绝厉声道：“你是真的不敢，还是花言巧语来欺骗为师？”

　　周芷若道：“徒儿绝不敢欺瞒师父。”

　　灭绝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立个重誓罢。”她顿了顿，教她如何立誓。

　　周芷若听后大吃一惊，她天性柔和温顺，从没想到师父竟要她立下如此毒辣的誓言。一字一句，她几乎是含着泪挤出来的，“若是我周芷若对魔教教主张无忌心存爱慕，便教我亲身父母死不瞑目，师父灭绝师太也必成厉鬼，令我一生日夜不安。若我与他结为夫妇，生下儿女，则男子代代为奴，女子世世为娼。”

　　灭绝见她一脸委屈，直要落下泪来，不禁有些心软，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温言道：“芷若，我不是故意逼你，只是怕你年纪轻轻，重蹈了纪晓芙的覆辙。何况日后师父不再了，更是要你来负起兴复本派的重任，半点大意不得。”

　　说着，她除下左手食指上的铁指环，朗声道：“峨嵋派女弟子周芷若跪下听谕！”

　　周芷若一怔，当即跪下了。

　　灭绝将铁指环高举过顶，道：“峨嵋派第三代掌门女尼灭绝，谨以本门掌门人之位，传于第四代女弟子周芷若。周芷若，伸出左手，奉接本门掌门铁指环！”

　　周芷若恍恍惚惚的举起左手，被灭绝师太将铁指环套上她的食指。半晌才道：“弟子修为尚浅，如何担得起如此重任……”

　　灭绝道：“你天资聪颖，此刻虽还不及众位师姐，日后却是不可限量。”之后，她又附在周芷若耳边，低声道：“你既已是本派掌门，我得将本门的一件大秘密说与你知。本派的创派祖师郭襄郭女侠少时曾有过一场奇遇……”

　　当时郭襄为寻神雕侠杨过的踪迹，一驴一剑，只身漫游，一路上遍访名山大川。一日登上了祁连山，却在那常年冰雪覆盖的山巅，意外找到了一块福泽宝地。那地方冰雪消融，绿草连天，往里再走几步，竟能看见一大片桃花林。乍见这仙境般配的美景，她心中的愁闷顿时少了许多，又加之少年心性，玩性大起，便骑着她的小青驴往深处走去。

　　青驴走了许久，顺着山道刚转了一个弯，却突然闻得一声巨响，郭襄起初以为是雪崩，后来响声越来越频繁，还伴随着利器碰撞声，才知道并不是。她好奇心遂起，循着声音过去，竟发现有一男一女在一座瀑布前打架。

　　那男子身材魁梧，身穿黑袍，面色却十分苍白，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而那女子一身雪白，气质出尘，宛若仙子，可手上却执了一柄通体黑黝的重剑。此剑宽近半尺，长三尺多，剑锋皆是钝口，剑尖也圆圆的似是个半球。这样一把巨剑拿在一个清瘦的女子手里，实在是说不出的怪异。

　　只见那女子身姿轻灵，一点儿不为重剑所累，剑光飞舞间，每一击都重若千钧，直有开山辟地之力。郭襄在一旁则看得心惊，暗暗咋舌，如此神力，比起她爹爹郭靖郭大侠都要胜出许多，何况对方还是个年轻姑娘。

　　如此攻势之下，黑袍男子就显得要狼狈许多了，每每被击中，都吐出一口黒血，面色也就又苍白几分。到最后，他身形倒退，冷冷道：“神兵果然是神兵，我确实不敌，却不是败给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再来的，你可得把它看好了。”每说一个字，他的身影就要淡上一些，最后一个字音刚落，他便彻底消失不见了。

　　郭襄见此不由惊呆了，一个人竟能凭空消失，这是她从来闻所未闻的。

　　白衣女子看着他走了，也不去追，只以剑支地，立在原处。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始剧烈喘息，竟似站也站不住了，轰隆一声，重剑倒地，人也跌坐在了地上。

　　郭襄一下从震惊中回神，再也顾不得藏匿行踪，飞奔至她身旁，关切问道：“大姐姐，你怎么了！”

　　女子看见她，显得十分惊讶，断断续续道：“你……你是何人，如何……到得这里？”

　　郭襄道：“我叫郭襄，我自然是从山下来的呀，刚刚听见声音，过来才看到你正在跟那个怪人打架。姐姐你可真厉害，比我大哥哥还要厉害许多，三两下便打得那人毫无还手之力，只好灰溜溜的逃走啦。”她又担忧的看向女子，“只是……只是那怪人实在可恶，竟将你打伤了，大姐姐，你有没有事？”

　　郭襄有个外号叫小东邪，可见性子同她外公一样，做事但凭心意，她意外瞧见一场大战，尚不知前因后果，缘由几何，只瞧着那女子似龙姐姐一般，面貌清丽脱俗，又武功高强，便生出许多好感，断定她是好人，而那黑袍男子浑身阴翳，又与女子为敌，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那女子也不答复她，皱着眉反复念道：“从山下来……从山下来……”她突然盘腿坐正，双手摆了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手势，而后伸出右手食指，闭眼轻触郭襄额间。

　　郭襄不觉得她会伤害自己，一动不动任她动作。

　　不过片刻，女子收回手，叹口气道：“如此，便是天意了。”

　　郭襄只愣愣的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女子只她所想，微微一笑，道：“我观你灵识，知道你是个心地纯良的人，又意外闯入这里，也是与我有缘的，如今我有一事想要托付于你，你可否答应。”

　　郭襄点头不迭，“不管什么事，只要你说了，我一定替你办到，大家伙都知道我是最讲信用的啦。”

　　女子欣慰道：“不错，好姑娘。你可愿做我的弟子？”

　　郭襄诧异道：“你这样年轻，却要收我为徒……是了，你功夫这样好，做我师父本就是当得的。”她毫不犹豫，立即跪下磕了三个头，“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女子只轻轻挥了挥手，郭襄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扶了起来。女子道：“可惜师父徒担了这虚名，却不是个称职的好师父。你且伸出手来。”

　　郭襄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做了。女子将自己的手覆于其上，郭襄先是感觉到她低于常人的体温，然后便惊讶发现一股源源不断的信息涌入她的脑海，她凝神细细分辨，其上所载竟皆超出她的认知，许多功法，不似武功，更像是仙术。

　　之后女子又双手结印，轻轻拂过那把重剑，此剑随即一分为二，化为一刀一剑。她道：“你一身肉体凡胎，难以承受我的修为，但你只要好好研习，成就也是不可估量的。神兵毕竟招摇，我虽为它下了封印，但难免不遭歹人惦记，如今为师便将这两样东西托付于你，你带着它们速速离去，再也不要回来。”

　　她说完一番话好像费了好大力气，喘息的十分厉害。

　　郭襄哪能看不出她的不对劲，急得快要哭出来：“师父……你快说，快教我要如何救你……”

　　女子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我大限将至，连此间结界也维持不住，方才与邪神争斗已然是强弩之末了，现在时辰已到……”

　　后来的话郭襄就再也听不清了，她颤抖着手想要去探她鼻息，却只触到一片冰冷的雪花，融化在指尖，凉到了她的心底。

　　她茫然望向四周，原本暖如春季的地方已被冰雪覆没，只有雪地上一刀一剑证明刚才所经不是一场虚妄。

　　她看向刀剑旁一株晶莹剔透的白色雪莲，知道那是师父所化，当下悲痛不已，流着泪恭恭敬敬的又磕了一个头，便脱下身上外套，裹着刀剑，头也不回的走了。

　　几百年后，郭襄将要逝世之时，将刀剑传给弟子风陵师太，才再一次踏上祁连山，可无论她如何找，再找不到她曾经去过的那块地方，也再见不到她的师父了。

　　“之后屠龙宝刀意外遗失，我恩师懊悔之余，竭尽心力寻访，却未能成功，圆寂之时，她老人家将倚天剑和剑中的秘密传于了我。”

　　灭绝师太缓缓道：“为师要你接任掌门，实有深意。那姓张的淫徒对你心存歹意，决不会害你性命，而那屠龙刀正是在他义父，恶贼谢逊手中。你可和他虚与委蛇，诱他吐露谢逊的所在，取得宝刀。”

　　说到这里，她突然间双膝跪地，向周芷若拜了下去：“若是神兵落入邪魔妖道手里，天下必将遭逢大难，到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此等情景是我万万不愿看到的。我知道，让你以美色诱敌实在强人所难，可我是为天下苍生求你啊。”

　　连遭几桩大难事，周芷若本已心乱如麻，不知所措，此刻见师父向自己下跪，更是一惊，忙也跪下，拖她起来：“师父！师父！不可……”

　　灭绝道：“你答不答应？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周芷若神智已乱，哭道：“师父，你老人家快些起来罢！”

　　灭绝道：“那你是答应我了？”周芷若流着泪把头点了又点。

　　灭绝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你取得屠龙刀后，找个隐秘的地方，割破双掌，一手执刀，一手执剑，灌注真气，心念所至，刀剑化入血脉之中，融为一体，此后神兵为你所用。之后，若你能寻到师尊坐化而成的雪莲，将其中蕴含的万年修为化为己用，便几可无敌了。你都记住了么？”

　　周芷若迷迷糊糊的应了，又听见师父说道：“为师平生有两大愿望，一是斩尽妖魔，二是振兴峨嵋。这两件事说来很难，可你只须遵从为师的嘱咐，也未必不能达成，到时为师在九泉之下，也要对你感激涕零。”

　　周芷若垂泪道：“咱们此番也未必不能脱险，师父你别这么说，弟子实在……”说着，她抱着灭绝双腿，哭出声来。

　　灭绝一把拉她起来，严厉道：“你如今已是峨嵋掌门，莫要再哭哭啼啼，不成个样子。”

　　周芷若只好擦干眼泪，忍住泪意，跟在灭绝身后走出厢房。

　　大厅中现下一片狼藉，原来天上那好几万只蝙蝠全都扑着翅膀飞了下来，群弟子们都在举剑与它们相斗。

　　灭绝见状叹道：“可惜此间主人一番好心，却平白遭了祸端，也罢，你去看看也好，若她死了，也可替她念段往生咒。”

　　周芷若终于想起赵敏来，心中一急，接过倚天剑便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