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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一年之后重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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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周芷若感到讶异的是,这缕残魄不是别人的,正是她自己的!
她何时丢了一缕残魄却浑然不知?周芷若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捞它,刚将其握在手里,便有一段记忆如泄闸洪水般源源不断涌向她。
那片残魄尚在与她结合,密室外却传来轰隆破门声,随后一道不怀好意的女声挟着真气向她袭来:“周芷若!你鬼鬼祟祟在此作甚!”
不意受袭,周芷若只觉感到一瞬间的晕眩,一时站不大稳。她后退一步,抵住身后的台子稳住身形,抬起握魄的手扶住自己隐隐疼痛的额头,然后冷眼看向门口的丁敏君。
丁敏君本来脸上挂着一抹得意的讥笑,可对上周芷若宛若刀锋的目光,竟有些笑不出来了。
周芷若道:“你跟踪我。”
丁敏君的讥笑僵在脸上,道:“那……那又怎样?你短短时日,功力大进,定然用了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亏得我一直盯着你,才能撞破你的好事!”
周芷若垂下眼眸,淡淡道:“哦?好事?本座有什么好事?”
丁敏君道:“别装傻,快快说出你到底使了什么歪门邪道!”
周芷若出手的速度迅疾如风,丁敏君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周芷若掐住了脖子。
就在她眼前发黑,快要站不住之时,周芷若无甚起伏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想多了,我在这里不过是取回我的一样私物。你若非要问我的力量从何而来,我也不妨告诉你,此乃天恩,你求不来的,死心吧。”
周芷若顿了顿,又道:“我料你死不了心,只是我原以为丁师姐是个聪明人,却不想愚蠢至极。这等以卵击石之事,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若再有第三次,我定叫你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丁敏君几乎要喘不上气了,一边挣扎,一边不住点头摇头,等到颈间一松,眼前早没了周芷若的身影。
为了能让妖界众人,尤其是殷天正信服,周芷若早在前往妖界之前,事先剥离出自己的一段记忆,塑造了一个连自己也被骗进去的假象,这才瞒过了所有人。
其实她从来都不是心系苍生,她只是想让伤害了赵敏的人付出代价。
这代价一讨便是三年。三年间,峨眉掌门白芷仙子的名头渐渐在人间打响,只因凡有战役,周芷若总是一身白衣,飘飘如仙子,惹人倾慕。有人戏称,果然“女要俏一身孝”。不久后,连许多仙门女弟子也都争相效仿,喜穿起白衣来。
不过,大家不知道的是,峨眉掌门周芷若还有另一个隐秘的喜好。她每征战一处,总要问问当地封邑可有郡主,姓甚名谁,年岁几何,能否一见。郡主见得多了,难免传出些许流言蜚语,说是周芷若刻意结交王室女眷,有嫁给天子之意。周芷若听了,没什么反应,倒是她身旁的一名小弟子“呸”了一声,忿忿道:“我们掌门就是要嫁,也该嫁天,嫁甚天子,也配?”隔日,这名弟子便被升为了第五代首席。
这日夜里,周芷若正在房中修炼,因一时心急,气行的有些岔了,便停下来揉了揉微痛的额角,恍恍惚惚中,她似乎看见赵敏就站在她的面前,一身白狐毛大氅,而她的脸色比这白狐毛还要白上两分,内里藕色长衫胸口处还渗出点点血星。她愣了愣,站起来将赵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皱了皱眉道:“你今日怎地非要这个样子来?存心要惹我不高兴是不是?”
赵敏也是一愣,眨了眨眼睛,几乎是有些伤心道:“我以为你会想我。”
周芷若没理她,自顾自道:“你就是存心要逼疯我。”
赵敏也是有脾气的,转身道:“好,那我走就是。”
周芷若猛地伸手捉住她,用力将她按坐在塌上,俯视着她咬牙道:“你总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把我当什么?你这样折磨我,是不是想让峨眉弟子们都看我的笑话,笑话她们有个疯掌门!”
周芷若的力气太大了,赵敏胸口伤处受到牵动,疼地厉害,一时说不出话来。周芷若见状冷笑道:“你何苦做出这种样子,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做,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甘心?”她笑容渐隐,眼角泛出泪意,呐呐道:“我要怎么做,才会甘心……”
赵敏终于缓过来,推了推周芷若,面带忧色问道:“你……你怎么了?”
周芷若回神看她,道:“我怎么了?我好得很。”她放在赵敏肩上的手又使了一分力,将她按倒在榻,拉着她的手解了自己的腰带,随后便去扯她的衣襟。扯了一半,俯身去吻她脖子,却见到赵敏袒露的大半个胸口之上全是染血的绷带,顿时又失了兴致,翻身坐到一旁,闷声闷气道:“你才是今日怎么了,处处扫兴。同前些日子一般高高兴兴的不好吗,为何非要惹人伤怀。”
赵敏已经完全蒙圈了,她坐起来,把滑落肩膀的衣服拉好,看了周芷若好一会儿,突然扬手打了周芷若一耳刮:“清醒一点,(蚂蚁竞走十年了!)是我。”但她本就重伤未愈,刚才又那么一阵折腾,手臂已然绵软无力,手掌轻飘飘刮在周芷若脸上,只惹来周芷若的一阵侧目,反问道:“你摸我脸做什么?我还不知道是你吗?”
赵敏无语,转而拉起周芷若的手,揭开衣袖,在她手腕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然后问她:“疼不疼?”
周芷若点点头:“好像有一点。”
赵敏又问:“是在做梦吗?”
周芷若摇摇头:“好像不是。”她略想了想,还是摇头,改口道:“我不知道。”
赵敏叹口气,在身上摸了摸,最后从头上取下一只发簪,插在周芷若发间,道:“明日醒来,见了此簪,你便知了。”
周芷若伸手去摸那只簪子,委委屈屈道:“木头的。三年未见,你只送我一只木簪……”话还未落,她一把捞起塌上的腰带,拖着松松垮垮的衣衫,脚尖一点,闪出了门外。
赵敏瞧着窗户外边隐隐露出的一小块头顶,诚挚解释道:“这可是王母娘娘蟠桃园里的桃木,多少人想求也求不到的。”
周芷若抱膝坐在窗下,背靠在墙上,胸口不住起伏,只觉得一颗心快要跳出自己的喉咙。她低下头,攥紧手里的衣角,竖起耳朵听着房内赵敏的声音,把它揉得皱皱巴巴。
赵敏连那一小块头顶也看不见了,不由出声道:“芷若……姑娘?”
周芷若闻言,一下子转身站了起来,但刚一触及赵敏视线,又马上缩回左侧墙后,额头抵墙,只微微伸头露出一只泛红的耳朵和半只眼睛,小声道:“芷若,唤我芷若,好不好?”
赵敏微微一笑,道:“好,但你能不能先进来,不要这样躲着我。”
周芷若匆匆忙忙地将衣服穿好,慢吞吞地挪进了屋,低头坐在赵敏的身边。赵敏搭着她的肩,同她静静坐了很久,然后缓缓道:“我……我要回去了,明年再来看你。”
周芷若立刻抬头看她,不可置信问道:“回去?回去哪?为什么是明年?你去哪里,我也可以去,不必等到明年的。”
赵敏道:“那……那是个你去不了的地方。”
周芷若忽然变得激动起来,甩开赵敏扶在她肩上的手,质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吗!三年前你不声不响的消失,生死不明,现在又不声不响的出现,呆了片刻,又说要走?一年?你觉得我凭什么要受你摆布,凭什么你叫我等,我便要苦苦等候!你明知我心意……你是不是明知我心意,所以这样待我!”她取下头上的那只木簪,向着赵敏扔了出去,簪尖划过赵敏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你欺我瞒我,皆不去提,我只当你是我彻头彻尾的一场痴梦。我日日念你,夜夜念你,好容易骗过自己,你却偏要我相信你同梦里的她们不同!你说的我向来都是信的,可你又跟她们一样,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如!此!置我于何地!你好狠心,你好狠心!”
赵敏脸色本就苍白,听了这声嘶力竭的一番话,又白了几分。周芷若宽大的袖子随着她挥动的手臂来回摆动,一下一下,就好像一只决意扑火的飞蛾,不管不顾,疯狂而绝望地撞向赵敏心中那簇火苗。
发泄般地嘶吼完,周芷若全身的力气也仿佛被随之尽数抽尽。她坐在地上,将头轻轻靠在赵敏的腿边,闭上眼睛缓缓地蹭了一下:“十岁的时候,我亲眼见我父亲死于妖兽爪下,那一幕,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走了出来。师父带我上峨眉之后,静玄师姐见我常常不得开怀,便劝慰我,人死不能复生,活人却还有自己的路要走。可她哪里知道,不是我不想忘,是我不能。峨眉山的饭食,每逢初一十五会有一道鱼汤,味道其实不错,只是怎样也没有父亲在那艘破渔船上所烹的鲜美。只要那道汤还在,父亲就不可能从我的脑海里离开。峨眉后山有一大块草地,弟子们总是会在那里切磋练功。到了春天,那里开满了各种颜色的小花,其中有一种绿色的花,父亲告诉我,它叫做五盏灯。只要春天还会来,只要五盏灯还会开,我就不可能忘记他……”
周芷若似乎陷在了回忆里,停了很长时间,才又接着讲下去:“我同你,虽不如我同父亲相处的那般久,但我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你。你离开了,我的心好像很空,又好像很满。一想到你不在,便觉怅然若失,可一转头,看山是你,看水是你,风也是你,雨也是你。这世界密密地织了一张网,我不过是只目盲的小蝇,不知何时就会撞上去,再也挣脱不开。那日,我与魂殿使者约战于野,数万只异鬼在对面整整齐齐地排开,我端坐于战马之上,身后亦立着不少的仙门子弟。眼看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我却瞅见旁边树梢上一只好俊的鹰,心想,倘若捉来送你,你会不会喜欢呢。但你已经不在了,那只鹰便是再俊美,我看了也只是觉得痛。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三年。我受不住了,我真的再也受不住了。”
赵敏沉默了许久,沉默到室内的气氛快要凝固成冰,才抚摸过周芷若脑后,用她特有的柔和坚韧的嗓音道:“我今天,是来找我落下的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