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元书院二三事》曲梨

29、chapter 27

　　茫茫人海，总有那么一个人会是某个人心里的朱砂。白婳就是郑澈心里的那一刻朱砂痣。
　　白家当年因为遭奸人陷害而获罪灭族，郑太师顾念与白家的交情，拼死保住了白婳的一条性命，并将她视若亲女一般养在太师府。
　　那时郑兮兮刚出生，府里上上下下的注意力都在这个未来的小郡主的身上。独有郑澈嫌自己妹妹吵闹，不肯亲近，却是对这个新进府来的白姓妹妹感兴趣得紧。
　　小时候的郑澈不似现在这般厌世，爱穿蓝色的衣衫，又天生一副笑相，也很是爱笑，深得长辈和平辈们的欢喜。白婳自然也是喜欢他的，熟络了起来后整天跟在他身后跑来跑去，喊着“澈哥哥、澈哥哥”。
　　后来郑兮兮牙牙学语，会说的第一个字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澈”。彼时郑澈在一旁听到时对比爹娘的失望痛哭竟没有丝毫的感动，反而很是嫌弃地伸出一只手指戳戳兮兮的脸：“‘澈’什么‘澈’，我是你长兄。”
　　郑夫人一巴掌拍到他头上：“你还知道你是长兄啊？”
　　郑澈吃痛，报复似的又捏了把兮兮的脸颊，襁褓里的小娃娃很是给面子地“哇哇”嚎哭起来。郑太师和郑夫人连忙手忙脚乱地抱起她来哄着，一面又数落郑澈：“澈儿，你是哥哥，怎可欺负妹妹？”
　　可是郑澈从来没有欺负过白婳。
　　曾经有些纨绔子弟嘲笑过白婳是孤女、不过是依附郑家的一棵草。郑澈知晓后，挨个上门去拜访了他们一遍，然后他们的胳膊或者腿就断了。
　　这件事，没有人告诉过白婳，也没有人敢说。而郑澈因为这件事被他父亲按在祠堂的地上抽了百十来鞭子的事自然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时光荏苒，转眼白婳就及笄了，京城人人都言她定是要嫁给郑家大公子的，果不其然，三月后她就嫁给了郑澈。
　　那年郑兮兮尚且年幼，记忆里有一个温柔烂漫的少女坐在梨花树下的石凳上绣一方锦帕。她从卫府玩耍回来，见到那少女一脸懊恼地拿着帕子叹气，便跑过去蹲在那少女的身侧，歪头问她：“嫂嫂，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少女把帕子展开往她眼前一送。
　　“这两只锦鸡好可爱啊！”她弯着双眸笑道。
　　少女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这是鸳鸯。”
　　“额——这竹子也很好看啊！”
　　“······这是水草。”
　　“······”
　　可是郑澈却说——“娘子绣的鸳鸯戏水独具匠心，为夫定会视若珍宝。”
　　那块帕子，郑澈现在还一直贴身带着。
　　可是物极必反，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终于有一天，当初陷害白家的人不知发了什么疯，竟谋反了。白婳也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当年之事，连夜提着一柄剑就去了那贼人营处，第二天没事的人一样就进了宫，只是那贼人已是死在了自己帐中，叛军也是作鸟兽散。
　　没有人知道白婳一介女流是如何于那叛军的层层铁壁中斩杀贼人的，也没有人知道她如何以一人之力悄无声息地完成这样的事，更没有人知道为何郑家竟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或者帮衬她——人们只知道，圣上为白氏一族平了冤案、封白婳为将军；而郑澈也被封为澈郡王，那“天下第一谋士”的名号不胫而走至家喻户晓。
　　郑澈自封爵的那一天起，突然就穿起了素白的衣裳，不再爱笑，也不再亲近旁人，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变得冷冷淡淡。也是从那一天起，郑澈再也闻不得荤腥，平日里的吃食都是一律的菜蔬。
　　郑兮兮曾经偷偷问过爹娘——哥哥是不是看破红尘预备出家了？
　　爹娘对视一眼，狠狠地叹气摇头，只是叮嘱她：“你哥哥心里苦，你以后可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起你嫂嫂。”
　　“为什么？嫂嫂她——不会回来了吗？”
　　“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做什么？”
　　······
　　······
　　可如今，她却明知故犯······
　　可是郑澈竟然没有生气，面不改色地挑起一道眉看她：“怎么，你见着她了？”
　　他说中了，郑兮兮还真的见过白婳。
　　是她从卫国公府出来后回到书院的那天，她下了晚课正欲回府，白婳就从她的马车后面转了出来。
　　郑兮兮初时还不敢认，见白婳穿着旧年的鱼戏莲绣裙，才诺诺地叫了一声“嫂嫂”。
　　白婳莞尔，依旧当年的眉眼温顺，抬起一只手将兮兮额前的碎发捋至耳后：“许久不见，长这么高了，也出落得越发好看了——竟像极了你哥哥。”
　　兮兮愣愣地看着她，能切实地感受到她眼底的温柔与怜爱——都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大抵就是这样的一种感受吧。
　　“嫂嫂，”一时，兮兮仿佛回到了当年，“你何时回家啊？哥哥他很是想念你的。”
　　白婳的笑容一滞，眼神里多了几分朦胧，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我听说你中了毒，如今无大碍了吧？”
　　“放心啦嫂嫂，我可是四王爷的外孙女，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丢了小命。”
　　白婳被她逗得无奈地笑笑，又抚了抚她的肩，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以后不会了。”
　　······
　　······
　　思及此，郑兮兮无比坚定地点头：“没有，没见过，绝对没有。”
　　“行了，”郑澈别开眼，“我还不了解你？”
　　郑兮兮此时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兮兮，”郑澈此时的声音小得仿佛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哥哥没有怪你，能从你这里知道她很好，哥哥很开心。”
　　可是他的表情明明就是很悲伤——这些大人的弯弯绕绕、真假难辨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而这厢沐子悦听完自家弟弟声情并茂的描述，一颗鸡蛋剥好了举在嘴边都忘了吃：“为······为何会这样啊？”
　　“这段旧事牵扯太多，已经算是皇家机密，大概知情者并不会太多。”沐子恒顺手拿走她手里的鸡蛋，一口吞下去。
　　还未等沐子悦反应过来，就见宋穆磊复又走了进来叫他们整队去校场了。
　　沐子恒嚼着鸡蛋，含糊着口齿问他：“澈郡王可是走了吗？”
　　“人家兄妹俩说话呢，你们做你们该做的事。”
　　“可是澈郡······”
　　“别可是了，你居然敢从我手里抢吃的！”沐子恒一句话还未曾说完，沐子悦的巴掌已经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