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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chapter 26 ...

  •   下午的训练,沐子悦一直是心神不宁,君昊看在眼里,也未曾为难她。
      吃了晚饭,学子们因着举了一天的弓,都哭丧着个脸说腰酸背疼、胳膊动不了了,便都纷纷回去休息了。
      南珠合也撑不住,正欲回去时看见沐子悦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不说话,心下奇怪,便忍不住问她:“子悦,你不同我一起回去吗?”
      沐子悦闻言抬起头来,勉强冲她笑笑:“我晚饭吃得多了些,腹内不适,想先出去走走,一会儿再回去。你累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
      南珠合半信半疑地看她一眼,却也实在是撑不住疲惫,未曾多想便转身走了。
      这里沐子悦又稍坐了坐,便起身也走了出去。掀开帐帘时,见外面已是弯月初上,有风徐徐迎面而来,倒吹得人有些冷意。
      子悦把身子缩了缩,抄着手向校场走去。
      “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圞意。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
      她一面走着,脑子里忽然就想起这样的诗句,又突然想到,她幼时学会的第一首诗,便是兄长教给她的——“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那时她刚会写几个字,还总是七扭八歪的,眼看着兄长总是被父亲和师长夸赞,心下里就别扭得紧,闹着不肯再读书了。
      兄长知道后,不过温和一笑,将她抱至膝上,伏在书案上握着她的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这首诗。兄长的字写得极好看,这一点父亲至今都会时不时感叹两句,故此那时子悦看着白纸上的那些字一时竟愣在了当下。
      “兄长,这······”她歪着头看他的下颌,有些疑惑。
      “这是悦儿写的呀,好看吗?”兄长轻笑,在她的头顶缓缓地说道。
      子悦信以为真,忙不迭地点头,一脸的骄傲:“自然好看!”
      “看,悦儿多棒啊,将来怕是兄长都要被你比下去了呢。”兄长又是一笑,声音里似是透着些委屈。
      沐子悦这才笑出了声来,又认真地将纸上所写看了一遍,指着那个“撷”字,问自家哥哥:“兄长,这是什么字啊?”
      “撷,”沐子慎收起笑容,连声音都严肃了起来,“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这首诗是说,我们南地因为阳光明媚、土壤肥沃,每到春暖花开的季节就会生长很多的红豆。红豆又为相思子,所以写这首诗的人啊,希望他的朋友多多采集些,好寄托相思之意,切莫忘了自己。”
      “相思子?”她不解,“红豆不是用来吃的吗——阿娘做的红豆糖羹最好吃了——怎么‘相思’呢?难道那写诗之人的朋友也喜欢吃红豆糖羹吗?”
      兄长揉揉她的头发,摇摇头,笑得无奈:“我想······大抵就是如此吧。”
      时至今日,子悦再想起往事,虽已不再当年的懵懂,但却依旧执着于那时她信口胡说的言论······
      看着那月亮,她忽然,好想吃一碗红豆糖羹,撒上些桂花······
      “你在这儿做什么?”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
      沐子悦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身子一抖,稳了稳心神转身看去,君昊一身玄色衣衫缓步走来,就如同她刚到京城那日时在城门口见到他时他的一身打扮。
      一瞬间,她恍惚觉得自己尚是刚到京城,天地之间唯有这一抹玄色第一个入了她的眼睛、烙进了她的脑海。
      “君兄,你怎么······”
      “今日一天就见你不对劲,如今都这般时辰了,还不回去歇着,可是想着明日偷懒?”君昊不答反问,说话间已到了她的身侧,手一扬,把一张斗篷兜头罩到她的身上。
      斗篷上一股好闻的茶香,沐子悦一把拉下斗篷,愣愣地看着君昊。
      后者只顾抬头看月亮,脸上看不出情绪:“披着吧,晚上凉——那个,你若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同我说,我会帮你。”
      沐子悦听着君昊这话,竟未曾觉得不可置信,却是心里一动,眼睛一热,视线又模糊了起来。
      君昊抓了抓头发,垂头看地面:“我并无他意,只是见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我······”
      “我想起我哥哥了。”
      瞬时,君昊惊讶地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晚风托起二人的发丝,飘向了同一个方向。
      “兮兮出事时,我看着她有这么多亲人、朋友关心,还有卫将军那么在意她,突然就想我哥哥了······”
      君昊扯扯嘴角,略想了想,接话:“兮兮讨长辈们喜欢,我们做小辈的就算不顾平辈亲情,看在长辈的面上,也得照顾着她些。卫大哥和她到底是青梅竹马,亲密些也是有的。你若是想你哥哥了,何妨修书一封请他来京一聚呢?”
      子悦摇摇头:“他来不了了。”
      “为······”
      “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君昊怔住,突然就明白了她这一天的怪异究竟是为何,心下便有些心疼她······
      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柔和了起来,半晌才试图出声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怎么说:“可······怎会······”
      子悦猜到他想说什么,缓缓地背过身子去,叹了一口气:“是我,都怪我······”
      “五年前,南地有流匪作乱,那些贼人一向视我襄南侯府为眼中钉、肉中刺。于是他们将我掳走以胁迫我父兄。我那时真的以为我就要死了。可是,兄长为了救我,不顾家里阻拦亲自带了一队亲卫潜进贼寇的盘踞之地。本来已是有惊无险地救出了我,可在我们回程之时却中了敌方的陷阱,一队亲卫尽数命丧那处,兄长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我带回了侯府,却再也没能坚持住······”
      “你说,兄长他傻不傻?为了一个无用的我——兄长他,是南地无人不赞的人物,将来若是承袭爵位,便是国之栋梁,却为了我,白白丢了性命······”
      “你兄长一点都不傻,”一直沉默着听她说的君昊忽然出声,语气决然而严肃,“我也有胞妹,我再懂你兄长不过。如若换做我是你的兄长,哪怕掳走的不是我胞妹,而是兮兮,我也会做出同他一样的决定——如若我明明能救自己的妹妹,却因为害怕、懦弱而未曾去救,致使妹妹遭遇不测,即使日后一世无忧、飞黄腾达,也会一辈子惴惴不安、活在良心的谴责里。”
      “男子汉大丈夫,固然该为国效忠、死而后以。但若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护之周全,还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去护天下万千家周全呢?”
      “你兄长若泉下有知,定然也不会因为此事而后悔,却会因为你有这样的想法而失望——他是你哥哥,他拿你当成妹妹,只是想要保护你。你却说他傻,你把他当成什么了?”
      他说着这些话时,眼睛里的神色像极了她的兄长,她一时竟以为是兄长站在她面前同她说着这些话。
      “你······我以为你这样性子清冷的人不会在意······”她喃喃着。
      “不会在意什么?妹妹吗?”君昊叹着气笑开了,“行军之人,多是不会表达感情的,也忌于明示感情。你瞧卫大哥,不也能将兮兮毫不留情地关进天字号去?”
      “不对,我哥哥就最是疼我······”
      “所以那群贼人才会掳走了你啊,否则何以胁迫你兄长?”
      他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子悦耳边炸开,心里一时不清是何滋味,只觉得心处一阵钝痛,眼泪控制不住地滴落下来——原来,竟是这样······
      原来哥哥疼她,竟还是错了的······
      都说侯门深似海,原来那些显贵之家的看似冰冷无情都是对家人最挚诚的保护······
      身居高位,原来最要不得感情——她总是说兮兮他们那些皇亲贵胄之间的感情看起来虚假,原来,却是最真的······
      君昊送她回去休息时,她披着那张茶香熏过的斗篷跟在他身后,脑子里在不断地回想他刚才说的话,直想了一夜。
      第二日的沐子悦又回复了昔日的状态,早餐时还多喝了一碗粥,沐子恒坐在她对面直叹着“投胎错为猪”。
      南珠合一面捶着胳膊一面问走进帐中来的宋穆磊:“宋副将,兮兮怎么样了?”
      “半夜醒了,醒了就嚷嚷着饿,吃了两碗米饭,可好着呢,你们不必担心。”
      宋穆磊正说着,听见外面小兵一叠声喊着澈郡王来了。
      沐子恒手里的筷子应声而落,颤抖着声音喃喃道:“姐,我没听错吧——澈郡王!”
      偶像啊!男神啊!神仙一样的人物啊!
      宋穆磊即刻应声出去了,靳琐也忙丢下手里的饭菜跟着跑了出去。
      这里沐子悦一筷子敲上弟弟的额头:“吃你的饭,人家是郡王,你不过是个侯爵的世子,怎会轻易见你?”
      沐子悦这话倒是说对了,郑澈一进军营,连卫璧君都未曾想要去见,直接就叫宋穆磊带他去兮兮处。
      宋穆磊心虚地跟在他身后,额头沁出了一层冷汗——这个郑家大公子不仅谋士无双,就连武功也是在自己之上的。如今不说没照顾好他妹妹,还害得他妹妹差点就和他天人永隔了,实在是毫无底气啊······
      “林虚哥哥······”靳琐在郑澈的身侧小心翼翼地出声,“琐儿有负所托,还请哥哥······”
      “无事,”郑澈抬起手摆了摆,脸上的表情无一丝波澜,“此事错不在你。”
      他虽这么说着,靳琐心里还是慌得不行,只得稍稍往后退了两步跟着他。
      彼时郑兮兮正歪在枕头上啃一只鸡腿,突然间帐帘就被掀开,一个白衣胜雪、芝兰玉树般的男子徐步而入。那男子脸上一片淡然,仿佛把世事都看破了一般,却是在看见她时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兮兮凭借着和他相处了这么些年的经验从他眼底看出了深深的嫌弃。
      “哥!”兮兮从容地将手里的鸡腿藏进被子里,抬起一只手朝他挥了挥,“你怎么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吓我一跳。”
      “你才是吓了外祖父一跳啊,”郑澈的语气仿佛在说着今日早市的菜价,“他老人家得知你昨日的事情连夜可就去找卫国公喝茶了,今日一大早父亲就叫我来接你回府去。”
      郑兮兮闻言认真地思忖了一番,然后坚定地点头:“我不回去。”
      郑澈却也不意外:“你总得给父亲一个理由。”
      “府里都不给肉吃,我怎么养好身体!”郑兮兮想也不想就吼出了声来。卫璧君掀开帐帘走进来时正好听见这句话,只觉得喉头一滞——原来他本人的吸引力还不如一块肉?
      “卫将军。”郑澈看见他,好整以暇地打招呼。
      “郡王,别来无恙。”卫璧君也冲他一笑。
      郑澈有意无意地垂眸:“将军是不是也得给我父亲一个理由?”
      “自然,”卫璧君收起笑容,眼睛里多了几分旁人俱看不懂的东西,“我听说太师府内院的墙内外都开着很好看的小花,很是向往。”
      郑澈闻言,难得地莞尔:“如此,倒也罢了。”
      “兮兮,生病最忌这些油腻的东西,”郑澈再度看向自家妹妹,还有意无意扫了扫她藏鸡腿的那处,兮兮从他眼底看出了更深的嫌弃,“待痊愈了再吃罢。”
      兮兮只得装傻,心里想着寻些什么话题转移自家哥哥的注意力,搜肠刮肚了半日终于开口:“哥哥,最近你见过白将军吗?”
      话一出口兮兮就后悔了,连靳琐都在郑澈身后捂脸。
      白将军,北国唯一一名女将,和她哥哥之间的爱恨情仇一直是坊间说书先生的经典讲目,人民群众也对这段故事喜闻乐见。
      ······
      “什么爱恨情仇啊?”
      饭堂里,沐子悦好奇地托着脑袋撑在桌面上看自家弟弟,第一次庆幸自家弟弟话本子看得多。

      沐子恒摇头晃脑地神秘一笑,姐弟俩把头凑在一处,这才压着声音开口:
      “那白将军和澄竹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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