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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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涧一家上好的客房内。
一抹腰插长剑的白衣男子手握酒杯，视线却投在窗外。一名蓝色衣裳的男子则无聊得在客房里踱步，左看右看。
男子被他吵得烦了，道：“你就不能坐下来等。”
蓝衣男子道：“我说惜研，你到底要带什么人来见我？这么神神秘秘，不像是你的作风。”
白衣男子嗤笑一声：“你就稍安勿躁吧，少在我眼皮底下晃悠了，晃得我眼珠子都疼。”
客房的大门被人打开，一名冠发的“少年”入内。
唐绍仪推开门，拱手道：“让两位久等了，实在是惭愧。”
薛凯挑眉，道：“现在也未到未时，是我们来早了罢了。小书童，怎么只有你，你家中书令大人呢？”
唐绍仪垂眸道：“我家大人临时有事，故而未能前来，还请二位公子恕罪。”
“什么？不能来？开什么玩笑？”柳廉怒气冲冲地道，转而冷笑道，“也对啊，原来今天要见的是中书令。中书令嘛，自然是公务缠身了。”
柳廉遂上下打量着唐绍仪，眼中多了丝看不懂的神色，叹道：“这个小书童倒像是个俊美的男娇娥。”
他上前一步，走到唐绍仪跟前：“怎么样，小书童，愿不愿意随了我？我虽比不上中书令，但我父亲是柳户部，给你的工钱会比他高。”
唐绍仪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隐藏自己的情绪：“不好意思，柳公子，小的与主人乃是从小相识，若不是主人的救助，小的怕是早不在这个世上了。小的已经发誓此生只有中书令一个主人，誓死相寻。”
薛凯放下茶杯，道：“好了，柳廉。”
薛凯伸了只手，道：“小书童，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就权且这样叫着了。坐吧，今日不必拘谨。既然你是代替你家大人来的，那些有的没的的礼数就让它滚一边去吧！”
三人坐在一桌台上，微风拂过，花瓶上的竹叶随风摇动。
薛凯对柳廉说：“私藏歌女这个主意可是有人替你出的？”
柳廉还不知道今日叫他来是为何，竟打算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的好兄弟。
他道：“知我者惜研也！正是！不瞒你说，我前些日子认识了一个七品官员，名叫陈之敏。我与他很合得来，几乎是无话不谈、同进同出。他知道我素来的喜好，就约莫半月前告诉我那家歌楼里新来了位嗓音极好、音容貌美的上乘美人，我当然得过去看呀！”
“得嘞，这一看，我的魂儿都被她勾走了！那水蛇腰曼丽纤细得……咳咳，我就跟以往一样对她死缠烂打，谁知道这个歌女倔得很，软硬不吃，愣是说卖艺不卖身。我哪管那么多，像对以前那些歌女一样，追到她家里去，我就不信了她还拿我有招！”
她是拿你没招，可是官府、朝廷、正义会拿你有招，唐绍仪心想。
柳廉道：“谁知道去了她家，看见一个比她更貌美的人儿，但两者各有风情，我谁也不舍得割舍。于是我那好朋友陈之敏就给我支招，叫我先哄骗那姐姐，也就是在家里见到的那个。等她入府几天后，再偷偷把那个歌女妹妹虏过来。即使后来姐姐发现了，只要我把她一关。在自己的柳府里，也闹不出什么动静。我当然觉得这个主意妙啊，就按它这样办了呗！”
混蛋！唐绍仪在心里骂道，大西就是多你这样的纨绔子弟才会岌岌可危。
这样说来，柳廉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有人安排的，还傻乎乎地跳进了别人的圈套，真是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唐绍仪道：“看守小荷的侍女可是叫月儿？”
柳廉点头：“是啊，不知怎么的昨天竟失足掉进井里了，唉，可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只怕是月儿自己故意的，就怕留下人证，这一招神不知鬼不觉真的太狠了。
一旁摇扇的薛凯道：“月儿在柳府多久了？”
“也就一年吧。”
唐绍仪道：“陈之敏是何人，对他的底细你可知道？”
这个人连她都不知道，难道是大皇子的人？
柳廉摇头：“这个我倒不知道，只是与他交好罢了，关于他的东西……你这么一说，我仔细一想，竟只知道他姓甚名谁，祖籍山阴，爱好也是喝酒逛楼子……”
陈之敏这个人就是关键了，如果他是大皇子的人，那么就是他事先发现了小荷和小怜，知道小荷性子倔强勇敢，利用柳廉欺骗小荷，引起她的愤怒，再安插月儿，几天后故意放出小荷并诱导她告诉皇上，如果顺利，李义正则会来柳府搜查。
唐绍仪问道：“你把小怜藏在何处？”
一向知无不言的柳廉突然顿住了，他没有开口，目光有些躲闪。
薛凯道：“说话！”
柳廉支支吾吾：“薛兄啊，不是我有所隐瞒，这个真的不能说……”
薛凯冷笑一声，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唐绍仪连忙道：“柳公子，我这也是为你、为柳府着想，陈之敏这个人来历不明，居心叵测。实不相瞒，月儿是因为放出了小荷才自投井里的，而小荷也在月儿的教唆下去敲了鼓。”
柳廉大惊，竟然站起身：“什么？”
柳廉着急地嘟囔道：“这下糟了，那皇上岂不是已经知道了……”
唐绍仪笑了一声：“柳公子不必着急，我，咳，中书令已经拦下了小荷姑娘，圣上还未知道。”
薛凯笑道：“蠢货，皇上知道了你今日还能这么悠闲么？”
柳廉挠挠头：“那，那我该怎么办啊……”
他把视线投向薛凯，目光闪烁：“惜研，你可得救兄弟我啊！要是让皇上和我爹知道了，非得打断我的腿！”
唐绍仪摇摇头，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可不仅仅牵扯柳廉一个人那么简单了，他们的目标是柳户部，这件事情估计只是个诱因、导火索。
唐绍仪开口：“柳公子，别着急。所以现在你总能告诉我你把小怜藏哪了吧？这个真的很关键。”
柳廉还是摇头：“既然如此，我把小荷和小怜都放出来不就行了？反正现在圣上也未知道，敲鼓也没有成功。”
这，好像也是个办法啊……这个柳廉怎么突然脑袋瓜子灵了呢？不过这样一来就不知道柳府藏着什么秘密了，柳岚这个人……也就神秘起来。这样的人，唐绍仪是不敢放心用的。
终是薛凯听着烦了，抽出腰间的长剑，利刃出鞘，空气中闪过一抹白光。下一秒，长剑就横在柳廉的脖子上。薛凯扬声道：“你说不说？”
柳廉咬咬牙，道：“好吧。我爹的书房有一堵墙，墙的后面是地下密室，我、我就把小怜藏在了里面。”
唐绍仪被薛凯的动作惊到了，可是现实却没有给她分神的机会，她连忙问：“为何你不把她藏在阁房？也是陈之敏劝你的么？”
柳廉一横脖子，索性全都说了出来：“是啊，全都是他建议我这样做的。小怜是他带我认识的，欺骗小荷，带回小怜，把小怜藏在密室，看守小荷全都是他出的主意。”
薛凯道：“他怎么知道你爹有个密室？”
柳廉道：“有一次醉酒，那天神志不清，我就和他说了起来……”
当今之计，就是赶紧回去放出小荷和小怜！绝对不能让陈之敏得逞，柳岚若是和自己结盟，将会是一个得力的帮手，是大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至于陈之敏，之后再找他算账！
唐绍仪沉声道：“走，去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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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内。
大家都站在一旁，敛声屏气，连柳廉回来了也只是低下头。
“哎哟我的柳大少爷，你总算回来了。”一个老人连忙跑上来说。
“怎么了张叔？”柳廉道。
“不好了，李义正大人来搜查了！老爷正在大发雷霆，四处找少爷您呢！”
柳廉惊神，唐绍仪也是一惊，皇上怎么会知道？她已经拦下了小荷啊。
朝堂内。
李义正在柳府的密室里搜查到了数口大箱，箱子里装满了沉甸甸的金银条块，堪比大半个国库。李义正回禀了皇上，皇上大怒，因为这件事，又召集了文武百官入宫。
在这里，唐绍仪见到了陆泽，他的头低垂着，就这样闷声不吭地站在文武百官的队列中，不主动找她说话，今日也没来找他们。
柳岚、柳廉、小荷、小怜都到了，陈之敏也一定在其中。
宜宗愤怒地走下台，看着垂首站在前面的柳户部，一脸不可置信，似乎是不认识这这个人了一般。半晌，愤声道：“你是想把国库都搬空吗？文斯啊，你跟在朕身边这么久。朕信你、扶你，原以为你忠心赤胆，不料却是如此人品！干出这种不见得人的事情！”
柳岚惶恐地开口，花白胡子一颤一颤：“皇上！臣，臣都是为了自保啊 ……”
宜宗道：“自保？呵。柳岚，朕何曾亏待过你？大西何曾亏待过你？要你堂堂一个户部尚书自保？！”
柳岚惶恐地跪下，喊道：“臣有罪！臣收取贿赂，私藏金块，暗留后路，罪该万死。”
“请……陛下责罚。”
天子动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柳廉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事情竟然会牵扯出父亲来。密室里的确有数口密箱，但他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还记得那一天，年幼的他仗着父亲的宠爱，每次总是不敲门就闯进书房。
那日他也是这样莽撞地闯进书房里来，却看见父亲正移动着书房的花瓶，书房的墙竟然缓缓打开。露出一条地下通道来。也便是那一次，他知道了有一个密室，随后他偷偷地进去过几次，也学着父亲的模样开启了密室。密室里有数百口箱子，但他从来不敢开启，只以为里面是什么书画之类的。
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害了父亲！
宜宗气得身体都在颤抖：“若不是今日偶然被朕发觉，你打算瞒着朕到何时？”
柳岚低下头，已经不敢再出一言以对。铁证在前，任是雄辩也没有用。
大皇子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道：“柳户部多年陪伴父皇，一心为民，看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父皇就从轻发落吧！”
看似求情，实则是火上浇油！
宜宗果然冷笑道：“呵，一心为民？凉州兵营里将士冷得衣不蔽体，他竟自私敛财，简直枉为人臣！”
柳岚一把年纪，数十年周旋在唐绍仪和唐觉之的党争之中，想为自己留条后路也是正常的，想必许多人也都这样做了，只是他敛财的数额也的确多了点。唐绍仪想替柳户部求情，，但看陆泽和陶李没有打算出手相助的样子，于是也闭上了嘴。
枪打出头鸟，柳岚这个帮手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想必他们是觉得为这样一个人惹怒皇上不值得。既然结局已经注定，求情也没有用。
唐绍仪叹了口气，柳岚虽然不是一个很有智慧的户部尚书，但是他起码没有像其他官员一样把自己的工作搞得乌烟瘴气，这么多年来，户部还是挺好的，民间的赋税也还过得去。
宜宗沉痛地闭上眼：“户部尚书柳廉，私蓄官银，迁为徐州知府，罚俸一年，没收其密室里的金银。其子柳廉，强抢民女，为非作歹，流放西北三年，终身不得入仕。”
柳岚和柳廉一齐跪下，柳岚的声音带有哭腔的颤抖：“臣，谢主隆恩。”
唐绍仪站在原地，等着文武百官的离朝。
她开口道：“小荷，等等。”
小荷停住脚步，目光却看向地面：“公主。”
唐绍仪忍住内心的愤怒与失望，道：“我们已经查明了真相，今日就能放出小怜，你为何还要告诉皇上？你这样做，我们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小荷慌得要跪下，她咬着牙说：“对不起，公主殿下，我也是没有办法，回去后月儿就被人在井里捞出来，柳廉还在那里风花雪月，而我只能在房里空等……我实在害怕，我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救出我的妹妹……”
“所以你就报案了？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我没有想到会牵扯那么多，会那么严重……”
唐绍仪叹了口气，算了，自己何苦为难一个弱女子呢。柳岚贪污蓄银是真，柳廉也有错在先，怎么能苛求别人包庇？自己生气，也不过是恨唐觉之设局除去自己的帮手罢了，若左臂右膀都被他除去……
陆泽！
还有陶李老先生，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生气，是因为更坏的人还在逍遥法外，而那些还有那么一丝情有可原的人却被严厉地处罚。
“罢了，刚刚是我语气不好，姑娘你别往心里去。赶紧和你妹妹一起回家吧，这么多天离家，想家了吧？”唐绍仪拍拍女子的肩。
小荷眼泪一下子蓄满眼眶：“嗯！多谢殿下，若殿下来日登基，一定要做个好皇帝！”
若殿下来日登基，一定要做个好皇帝。
三年以前，也有一个人对自己说过这句话。
那一年的上元节，离唐绍仪的及笄之年还有几天。
原本的上元节都是要在宫中过的，可是她腻了那些宫里的富丽堂皇、张灯结彩，也腻了官员后妃们数十年不变的报喜话，腻了那些阿谀奉承的把戏。她憧憬着民间的热闹，那种热闹，流淌着温情，可以暖到人的骨子里去。
于是她慌称不舒服离席，叫双儿扮演自己躺在床上，来人只说公主休息了。偷偷和陆泽溜了出去，去坊间市里玩。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街上的青年男女挽着手，或是猜灯谜，或者看烟花，热闹非凡。
唐绍仪从来没有这么惊喜过，她拉着陆泽走遍了整条街，看见了新奇的玩意儿就凑上前去，猜灯谜也少不了她的份。一路上走走停停，竟过了约莫一个时辰。
月上柳梢头，天色渐晚，夜色逐渐变得漆黑，河水在灯火的辉映下连波澜都泛着点点星光。
她欣喜地拿着两盏花灯，递了一盏给陆泽，自己的伸手就要往河里送。
“等等。”陆泽伸手拦住，“人们说，放花灯前许的愿望会特别灵验。”
唐绍仪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国师大人还信这些不成？”
陆泽闭上眼睛，嘴角弯起，月色笼罩着他俊俏的脸庞，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片刻后，他将花灯递入水中：“好了。”
于是她完全相信了，学着他的样子，也许了个愿望。
我愿，陆泽永远在唐绍仪身旁，一生一世。
不，是永生永世。
她绽放出笑容，看着花灯摇摇晃晃地飘进水里，仿佛自己的心思也跟着飘去远方。
“走吧。”陆泽道。
走到桥上，她突然很好奇他的愿望，道：“国师，你许了什么愿？”
陆泽顿住脚步，看着她，状似苦恼地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会的不会的，说出来会更灵的！”
陆泽笑了，他说。
我愿，若殿下来日登基，一定要做个好皇帝。
满城烟火，火树星桥，也比不上他灿烂一笑。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