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华续》水中墨

99、可愿嫁我

　　“舒华！”他的嘴唇颤了颤，怔怔地看着我。
　　“我问你，你爱曼殊沙华，对吗？”
　　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那，你爱我吗？”
　　他的脸瞬间褪去了血色。
　　“舒华你听我说，马面知道的有限，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他不知道。整整千年，历尽万险，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以为，自己等不到见你的那一天了！现在，只要能看着你好好地活着，我就满足了，不敢再奢望其他！”
　　不爱就是不爱，为什么要找那么多理由？我不是他的曼殊沙华，为什么非要把我卷进来？
　　泪水夺眶而出，我几乎是嘶吼着说，“我不管这些！我只要你回答，你爱还是不爱？”
　　他再次揽住我的肩头，眼睛里是汹涌的黑色，“有些承诺，我已经没有资格再许下！”
　　我终于泣不成声，“既然没有资格，那天在江边燕子石上的事，你是对谁做的？她还是我？”
　　揽在我肩头的手颤了颤，段续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他动了动嘴唇，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所以，段续，”我拍了拍他的脸颊，“你对我无感也罢、讨厌也罢，觉得我可笑也罢、无用也罢，我都可以接受。但是，请你不要将我当成其他人！”
　　他的目光似乎碎裂成无数片，“你就是你，我从没将你当成其他人。你只是，忘记了从前的事而已。”
　　“是不是因为我的灵魂也曾属于她，所以你没法不把我当成她？”
　　我泪眼婆娑地问，“那么段续，我请求你将这灵魂借我一世。等我的肉身死后，你可以唤回这灵魂从前的记忆，再洗去我这一世的记忆，找回一个完完整整的曼殊沙华。我的一生很短，只有几十年，你再多等她几十年好不好？”
　　“你在说些什么？！”
　　“如果嫌长，那你定个时间，十年二十年都行，等期限一到我就把这灵魂还给你。但在这之前，让我拥有完整的自己。我不喜欢这种被割裂的感觉。我情愿没有活过，也不要这样~”
　　话没说完，我的唇便被一个炽热的吻淹没……

　　他拥着我，他的气息包围着我。柔软的唇瓣轻轻摩挲，明明是蚀骨的温柔，我的心却如针扎一般痛。他这是在做什么？他吻的是谁？
　　我想挣脱，却又不自觉地在这温柔中沉沦……理智渐渐沦陷，我循着自己的心，将双臂环上了他的腰间……我在这温柔中沉沦着，直到清亮的童声打破空气中的旖旎。
　　“光天化日的，你们在干什么？”

　　小木屋里，我捂着发烫的双颊藏在门后，脑子里乱成一锅浆糊。屋子外，一本正经的小狐狸激烈地申讨着刚才的情形。一会儿是“圣人曰，发乎情止乎礼也”，一会儿是“你们名不正言不顺”，一会儿是“有伤风化”，一会儿又是“情至迷乱不利修行”、“身为师长不以身作则”、“言行不一”什么的。
　　段续被他说的全无招架之力，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才让这只愤怒的小狐狸安静下来。

　　他推开门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血腥味荡然无存。他步态从容，神采高旷清逸，我似乎又看到了朱雀湖边的那名翩翩佳公子。
　　他目光沉静地看着我，似乎我们之间从没有欺骗，没有利用，也没有口不由心，更没有刚才的意乱情迷。可是，真的是这样吗？我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几步。
　　“怕我？”他的笑容微微有些涩。
　　“没有。”
　　“那躲什么？”他上前两步，我闻到了那久违的檀香味，只属于咫尺的檀香味。
　　我低着头往一边让了让，想绕过他从那扇门出去。他抬手斜斜一推，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愿意嫁给我吗？”他柔和地笑着，温润的声音微微有些沙。
　　“什么？”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一世，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我忍住又要往下落的泪水，“我说了好多遍，我不是~”
　　“你就是你。”他低低地说着，温柔地打断了我的话，“从神女到凡人，现在的你就是最完整的你。”
　　他这话来的太突然，突然的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我心头巨震，猛地抬起头。他漆黑的眼眸里映着我的影子，清亮而笃定。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我要娶你。”
　　“为什么？”我茫然地问。
　　“因为我爱你。”
　　“真的吗？”
　　“当然。”他轻轻抚上我的脸……

　　他眼眸中的黑色仿佛流动起来，直直映进我的心里。玉石般的面容上，眉心的那线猩红莹莹发亮，竟是无法抗拒的魅惑。他的爱，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连在梦里也不敢……我很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相信他，肆无忌惮地去爱他……可是理智告诉我，不可以。
　　“既然喜欢，你为什么要将我从咫尺赶走？”
　　“咫尺将面临一场大战，我不想你身陷险境，才将你藏在落霞寺。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实情不肯去。”
　　“那，为什么不听古教授的，在人间藏起来？”
　　“只有放出诱饵，借机除了根源，你才能真正安全。”
　　他凝视着我，慢慢俯下身。我的脸颊，能感觉到他温润的呼吸……
　　我朝后缩了缩，艰涩地问，“燕子石上的事情后，你为什么喂我喝下荼蘼花？“
　　“怕你被那件事情吓坏，早早地离开我。”他的气息已然在我的唇畔。
　　“你那时那么生气，我还以为是讨厌我的缘故~”
　　漆黑的眼瞳中闪过一丝痛意，“我怕面对着你时，无法掩饰自己，将你吓跑。以后，我什么都不会再瞒着你。我会让你做最真实的自己。相信我。“
　　柔软的唇瓣覆了上来。我剩下的话语，淹没在他的吻中……

　　“笃，笃，笃。”
　　有人在门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段续叔叔，蝶薇姐姐回来了。”
　　我身体僵了僵，伸手想推开段续。他却将我拥的更紧了些，低声说，“别理他们。”
　　“笃，笃，笃。”
　　敲门声还在继续响着，小正源一板一眼地说，“她说，她有事和你商量。”
　　段续松开我的肩膀，叹了口气，收起眼中的迷乱，牵起我的手，“走，出去看看。”
　　“不！”我使劲将手从他手心抽出，“你去吧，我想静一静？”
　　他轻笑一声，再次牵起我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出了那扇门，“如果是因为不想让蝶薇看见，那大可不必。因为，她一直知道。”

　　蝶薇一身白衣立于树下，乌发雪肌美的像个仙子。她的目光扫过我们紧握的手时，稍稍顿了顿，便又面无表情地移开了。
　　“人，我带来了。“她淡淡地说。
　　“好。“段续点点头，接过正源递过来的石头罗盘。
　　黑色的雾气从他掌心涌出，托着罗盘浮了起来。段续隔空一推，罗盘旋转起来。它越转越快，将周围的黑色雾气源源不断地吸入。当最后一丝黑色雾气被吸净之后，这座小岛上的所有光亮瞬间消失，似乎有一张巨大的黑色帐幔遮住了天空。

　　一个蜷缩的身影渐渐显了出来——白发，干瘦，萎缩的双腿呈奇怪的角度蜷曲着。
　　这不就是试图绑架我的那个老妖怪！没有了如影随形的保镖，没有了镶金的轮椅，他不过就是个枯槁的残疾老人。我心中腾起的火苗渐渐熄了下去。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地上，直直地挺着脊背，面如死灰。
　　段续彬彬有礼地向他伸出一只手，“董事长，我们终于见面了！”
　　老者睁开眼睛，目光沉着稳健，丝毫没有沦为阶下囚的慌乱与愤怒。
　　他抬起眼睛看了看四周，没有去扶段续的手，而是挣扎着爬向一旁的石凳，借助上半身的力量吃力将身体撑起来，拖着残疾的腿艰难地坐上了上去。完成了这一整套复杂动作，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老者泰然地看着段续，“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可说的。你们就这么把我的魂魄从躯壳里拽出来，好歹也该请我喝杯上路酒吧。”
　　“那是自然，”段续悠悠然在他对面坐下，“蝶薇，取竹叶酒。”
　　“酒在屋后，让舒华去取吧。我去外围守着。”蝶薇淡淡地说着，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我也去！”小正源嚷嚷着。
　　“也好。”段续唇边带上一丝笑。

　　清冽的酒香，裹着竹叶的清香，缓缓注入杯中。
　　老者拾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接着仰头一饮而尽，“好酒！”
　　段续微微一笑，也一饮而尽。“这酒，是千蛛手一族，取刚出芽一天的新鲜竹叶酿制的，也是今天婚宴上的宴客酒。”
　　老者拎起小酒坛子，将自己面前的空杯满上，又是一饮而尽。段续不动声色的看着老者，也自斟自饮了一杯。
　　看着段续潇洒举杯的样子，我不由得想到了他的酒量和酒品，连忙牵牵他的衣角小声提醒，“少喝点儿！”
　　他温柔一笑，伸手将我牵到近旁，示意我在石凳上坐下，“这酒不醉人，你也尝一尝。”
　　我对上一次醉酒后发生的事情，至今未能释怀，因此婉拒道，“我更喜欢喝茶。”
　　段续携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年轻人，”一旁的老者忽然幽幽开口，“有没有兴趣，和我做笔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