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华续》水中墨

93、阴魂不散

　　我捂着耳朵，蹲在石窟的角落。
　　巨大的响声刺进我的耳朵里，就像一根根钢锥扎在我的鼓膜上，疼得钻心。脑袋被震得发晕，以致一时间丧失了空间感，分不清哪里是上、哪里是下，觉得自己只要稍稍变换位置，就会无法控制地摔在地上……

　　之前，那群人围着佛像转了几圈，没有找到机关，便又将幽戊法师提过来一顿折磨。我再次尝试动用铜币的力量时，忽然听到了一道拖长了的声音，“姐姐~，还惦记着这小玩意儿呢~！它早被我控制了！幸亏有它，不然我还找不到姐姐你呢！”
　　油腔滑调中带着几分慵懒，这是蓝谒的声音！虽然我和他只见过一面，也能分辨的出。
　　这道声音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响起在回声重重的石窟里，恐怖而诡异，惊得我心脏突了一下。“你们为什么要捉我？为什么？”我对着空气大声喊道。
　　“姐姐你别急，会知道的~！这和尚还真精，把你藏到这么不好找的地方。虽然我顾忌那几个舍利不敢动手，但是董事长没什么好顾忌的，我们很快要就见面喽~”
　　后来，他们便往佛像上安装了炸药，接着便传来了那声巨响……

　　那声巨响，就像天崩地裂，整个石窟都跟着抖了起来，无数的碎石从石窟顶上落下，夜明珠从半空中摔到地上，摔成了无数晶亮的碎片！九块舍利陡然发出五彩的光芒，那些碎石没等落地又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推了回去，回到原先的位置，连一丝裂纹也没有留下。
　　将将能站稳，我便扑到禅床前面。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在炸药被引爆前的一刹那，幽戊法师扑向了佛像……

　　佛像已然成为一堆沙砾，它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具支离破碎的残骸，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残缺不全的僧袍裹着残骸，已然被鲜血浸透。一块的残片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被秋风卷起，飞到墙根！
　　我跪在原地，心里被巨大的愧疚和悔恨所充斥。如果我没有藏在这里，法师不会死。如果我及时跑出去，法师也不会死！是我的胆小与自私害死了他！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会远远地离开这里，离开法师，离开藏宝阁，离开寺院！那样地话，现在法师是不是还好好地活着？
　　“姐姐，你躲的地儿真不错，居然炸药都炸不开！” 石窟里再次响起蓝谒那油腔滑调的声音。
　　“畜生！你们都是畜生！我出去，我这就想办法出去！你们不要再伤害其他人了！”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抬脚走向入那道石阶。
　　“这才对嘛！” 蓝谒挤眉弄眼地说着。
　　“舒华，不能出去！”石窟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我难以置信地循着声音看去，在石窟的一角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白桦似的身形，身着青色僧袍，一双眼睛古井无波。没错，这是幽戊法师。可是，他明明已经~
　　法师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放慢了声音缓缓说道，“我已经死了，你看到的，是我的魂魄。”
　　“法师，对不起！“我难过地说着，不禁泪流满面。
　　法师笑了笑，“人，各有命数。小的时候，老家有个会算命的半仙，帮我掐算过八字，说我活不到五十岁。今天，也算是应验了。这就是我的命数，与你无关，你不需要自责。“
　　“怎么会与我无关？明明是因为~“
　　“舒华，我死了没什么不好，“法师打断了我的话，“在我眼中，冥界就是这世上唯一的乐土，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见到她了。倒是你，如果冒失地出去，落到那群人手中，不仅会害了自己，也许还会害了其他人。”
　　“我就是因为躲在这里，才害了您！”我哽咽着说。
　　“你是个很不寻常的人。要知道，生人是看不到亡灵的，但你可以。那群人极有可能是想利用你，做一些不寻常的事。如果你落到了他们手里，可能会出现灾难性的后果。”
　　“不，法师！他们捉不到我不会罢休的！我躲在这里不出去，才会害了更多的人！”
　　“不要冲动。你看！”幽戊法师指向了那张通透地禅床。

　　我这才发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藏宝阁的院子里一下子多了好多人。几位幽字辈的法师领着全寺的僧人和修客，手持棍棒和照明物，和二十余名黑衣人对峙着。是了，一定是那巨大的爆破声惊动了他们。
　　可是，我的心不仅没有放下，反而提到了嗓子眼儿。这群黑衣人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僧人和修客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这不是以卵击石么？这群人心狠手辣，会干出什么事来我实在不敢想~
　　“不用担心，”幽戊法师的魂魄微笑着说，“爆炸声之后，师兄们一定会报警的。那群人不敢胡来。“

　　我紧张地盯着那张通透地禅床，只见二十几名黑衣人齐刷刷地将老者挡在身后，幽甲、幽丙法师与蓝谒严肃地交涉着，幽乙、幽丁两位法师在一边为幽戊法师收敛尸骨。其余的僧人和修客们握着木棒，怒视着蓝谒和那排训练有素的黑衣人。
　　所幸，这样地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不一会儿，局势便发生了变化。
　　蓝谒忽然扶着那架轮椅，带着那位老者倏忽消失在众人眼前。那二十余名黑衣人如鬼魅般攀越墙头，消失在黑夜中，就如同他们来时一样。很快，十余名干练的警察走进了藏宝阁的院子。

　　幽戊法师的死，将这起事件变成了命案。
　　虽然来晚了一步，但警察们还是认真地勘察、询问了一番，细细地记在本子上。我很想出去，可却不得不继续蛰伏着。因为如果现在出去，那么落霞寺的这个神秘石窟必将暴露于世人。
　　幽戊法师的魂魄跪在那九枚舍利前，低声说着些什么。我筋疲力尽地趴在石床边上，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禅床上已然映着漫天繁星。幽戊法师的魂魄告诉我，他的尸骨已经被收敛好，由几位师兄弟亲自抬走。警察们勘察完毕，在藏宝阁的门上贴好封条，也离去了。他也即将离开，跟着鬼差远赴黄泉。但是，他仍不让我出去。
　　他说，直到现在，他也不能确定外边就安全了。他要我一直待在这里，直到赵化回来。那时，我只要在石阶尽头转动左手边的石盘，就可以出去了。
　　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幽戊法师的魂魄消失在我眼前。石窟里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很累，可是却睡意全无。这一天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仿佛像一年般漫长。
　　撇开那团团簇簇的疑团，此刻我更想知道，赵化怎么样了。
　　他说过，他最迟第二天一早便回。可现在已经过了零点，也算是第二天了，他怎么还没回来？咫尺齿科到底搬去了哪里，很远吗？他在路上，没出什么事吧？或者，他根本没想到我还在藏宝阁，而是去别的地方找我了？
　　我认真地思索了一阵，决定以日出为限，再等等赵化。如果天亮之后，赵化还没回来，那我就悄悄离开这里，到N大去找古教授，请他设法帮我躲过这一劫。

　　就这样，我通过禅床通透的床面，小心地盯着藏宝阁的大门，就怕一个疏忽，赵化来了我却没看到，与他失之交臂。
　　就在我盯的眼睛发酸时，有人撕开大门上的封条，推门走了进来。他捧出一枚鸡蛋大小地夜明珠，定定地看着地上的血迹和那尊破碎的佛像，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里满是震怒和担忧。
　　“赵化，赵化！我在这里！”我一边飞快地跑向出口，转动机关，一边大声叫着他的名字，生怕错过了他！
　　我大喘着气跑进院子里时，他还站在原来的位置，手中的夜明珠在黑夜里灼灼地亮着。
　　“赵化，你怎么才回来？这里发生了很多事，连幽戊法师都……”我的声音不禁哽住。

　　赵化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只隔着夜明珠莹白的光幽幽地将我看着。
　　本来，我迫不及待地想将今天发生的事通通说给他听。可看着他与平时不大一样的神情，我不由得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是生气了吗？的确，如果我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待在藏宝阁不出来，事情就会完全不同。我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只是，现在还不是生气的时候。
　　“对不起，”我愧疚地说，“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们先想好解决办法，等这件事结束了，你怎么骂我都行，好不好？”
　　赵化嘴角扯起古怪的笑，将视线移到那颗夜明珠上，伸手抚摸起来。
　　“年轻人，你做的很好，这颗珠子是你的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这，这阴魂不散的声音是~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赵化，忽然间恍然大悟，“你不是赵化，你是谁？”
　　“赵孽。”他抚弄着珠子若无其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