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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藏宝之阁 ...

  •   忙忙碌碌中,日子过的飞一般的快。一晃,禅修班已经开到第四期了。
      立秋后,虽然正午依然炎热,但一早一晚的,已经有了习习凉风。得益于赵化的妙手回春,法师们将禅修班的报道流程稍稍调整了一下。
      赵化直接将桌子摆到了客堂。修客们到客堂报到后,他便为他们一一把脉诊病,明确健康状况,定好配药方案,约好取药时间。如此,修客们禅修时愈加心诚,寺里也不用担心修客突发疾患,可谓皆大欢喜。
      可是,药堂并不是寺里正经的部门,只是幽乙法师为了方便制药,拾掇出的两间废弃的小木屋。这小木屋下雨进水、刮风漏风不说,还小的可怜,每间只有四五平米大。
      原本,这两间小屋只供幽乙法师一人使用,还算是绰绰有余。可现在赵化和我双双挤了进来,便显得拥挤不堪了。为了给我们腾地方,幽乙法师在屋外添了张桌子,从此只在室外作业,下雨时撑把伞勉强应付。
      我和赵化很内疚,只能尽量避开幽乙法师自修制药的时间。可这样一来,许诺给修客们的药便难以如期完成。为此,我们不得不在半夜溜到药堂,对着夜明珠披星戴月地加班加点。
      没几天,这事儿就被幽乙法师知道了。他感念赵化的善心,和其他几位法师一商量,决定将藏宝阁里的那间屋子分给赵化使用。

      藏宝阁在一个独立的小院里,上下三层,共九间屋子,是寺里的重地,由后堂幽戊法师寸步不离地守着。寺里的寻常僧人,也是不能踏入半步的。
      据说,幽戊法师皈依佛门后不久,就踏进了藏宝阁,从此再没有迈出过院门半步,至今已经十余年了。他的一日三餐均由本寺僧人送去。我听说,从前都是由幽己法师亲自给他送饭的。近年来落霞寺的弟子越来越多,幽己法师忙不开,就将送饭的任务交给了深午。

      听到幽甲法师说,在藏宝阁中拨间房给我们使用时,赵化目光微顿,旋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佛家的大礼。
      其实,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完全弄明白,为什么连本寺僧人都不能随意进出的地方,幽甲法师会让赵化自由出入?也许,是因为寺里实在没有其它空屋了。又或许,是想给赵化一个安静、不受打扰的环境,让他能清心配药。再或许,是对赵化的嘉奖?
      想不明白,我便也懒得想了。作为赵化的助手,沾他的光,我也得以踏进这小院。

      那天,我和赵化站在藏宝阁院门前,叩响了门扉。厚重的楠木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僧人青色的衣角,这便是幽戊法师了。
      论起长相,幽戊法师在“幽”字被法师中绝对是首屈一指。标致的脸庞,眉目分明的五官,一双眼睛古井无波。时光,似乎在他的脸上冻住了,以至于他虽然年逾四十,却似乎仍是青年人的模样。
      我本以为,他独自一人在这小院中住了多年,性子多少会有些古怪,其实不然。他除了比其他法师更为沉静些,并无其他不同。只不过,他的沉静,并不是言谈举止中的沉静,而是那种埋藏于灵魂中的,随着一举手一抬足、一凝眸一颔首,从内而外一圈圈泛出的沉静。好似这人间的一切,都已无法在他心里激起哪怕一丁点儿涟漪。
      他将我们领到一楼左手边的屋子前,取下门上的锁,轻轻推开门,在阳光下扬起细小的灰尘。

      这是一间宽敞的屋子。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长桌,桌边放了几把椅子。墙边摆着一溜排的柜子,小秤、药杵、药碾、筛子、瓶瓶罐罐等一应俱全,都是幽乙法师事先准备好的。
      为了不让寺里的僧人以为他身怀异术,赵化没有动用乾坤箱。他和我或拎或提,将药堂里的一样一样挪进了藏宝阁。这段时间,我和赵化一直在这里埋头苦干,做出了各式各样的药。
      我们工作间的隔壁,是藏宝阁的主殿。殿内不仅供着佛像,还有一道楠木打造的楼梯通向二楼三楼。每天一早一晚的,主殿里木鱼声伴着诵经声,那是幽戊法师在独自做早晚课。他的声音如同他的外貌一样出众,悦耳好听。
      有时,我和赵化干活干累了,也会信步走进主殿,在佛前供上一炷香,拜上一拜。但幽戊法师特意交代,那道楼梯我们是不能上去的,因为藏宝阁里藏有落霞寺的震寺之宝。
      有时,我也会很好奇,能称上震寺之宝的,会使什么样的好东西?是舍利、肉身佛、还是别的什么?每当这个念头冒出来,我便会自觉地将它压下去。好奇心太盛,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楼右手边的那间屋子,是幽戊法师止休的房间,赵化送斋饭时进过几回。他说,幽戊法师的屋里满当当的都是书,除了佛家的,还有不少道家的,可以说是涉猎甚广。对此,我很惊奇,因为平日里并不见幽戊法师看书。虽然,幽戊法师冠着后堂僧的头衔,可我觉得说他是个扫地僧更贴切些。
      每天早斋后,我和赵化在屋子里碾药时,幽戊法师手持竹枝扎成的大扫帚,一下一下地着扫庭院。巨大的扫帚头和青石地板轻轻摩挲,发出有节律的“沙沙”声,扬起细细的尘埃。
      个把钟头后,我胳膊酸了,放下手中的活计,信步踱进主殿,供上一炷香。这时,幽戊法师往往已经扫完了二楼三楼,正拿着一把细长的扫帚从楼梯上拾阶而下,一阶一阶地扫净。
      再过个把钟头,我到院子里舒展筋骨时,他已经从院子里那口井里打好了水,不是在认真地擦拭佛台,就是在细细地擦拭二楼三楼的曲栏窗棱或门上的铁锁,一直忙到午斋时分。

      幽戊法师的斋饭,原本是由深午送的。自从我和赵化来了之后,便由赵化一手代劳了。其实刚开始,我跟赵化提过,反正我每顿都得吃饭,不如由我来给幽戊法师带饭,也方便些。但是赵化没有同意。他说,佛家讲究男女之防,还是由他来更合适些。于是,他每天帮幽戊法师取饭的同时,便顺手把我的饭也取了回来。
      每天午斋后,我离开藏宝阁,回到上客堂午休。幽戊法师和赵化是从不午休的。赵化依旧忙着配药,而幽戊法师则是坐禅。幽戊法师坐禅,是在院子里。
      从中午开始,无论是烈日当头,还是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他都要在院子里坐上几个小时,一直坐到晚课时间,如雕像般纹丝不动。
      一天午后,下起了瓢泼大雨。他整个人被淋到湿透,雨水沿着下巴汇成细流。我看的心急,冲到雨中塞给他一把伞。他没有接,只睁开眼睛看着我说,“阿弥陀佛,多谢舒华施主!贫僧正在坐禅,请施主勿扰。”
      后来,再遇到类似情形,我便不再唐突。只坐在檐下看着瓦楞上流下的水串儿,手里忙着活计。

      进入藏宝阁之后,每逢晴朗的傍晚,赵化都会用院中的井水泡一壶花茶,香气四溢。等我和幽戊用完药石,赵化的茶也泡好了。
      当然,他自己是喝不了的。泡好了茶,他往井上架上一块木板,便成了个天然的矮几。我和幽戊法师应邀品茶,而他只在一旁静静地坐着。我也问过他,既然自己不能喝,为什么还要泡茶邀请我们喝?
      他眉眼带笑地说,看到别人品茶,他便会闻到茶香,就和自己喝了一样。我在心里暗暗感叹,这真是骨子里的风雅。
      品茶时,难免会聊些闲话。大多数时候,是我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比如今天的某种药材有股奇怪的味道,或者今天的当归太粗不好碾,再或者怎样能简化制药流程之类。有时,我也向幽戊法师打听些八卦。对此他从不生气,并且不管我问些什么,他知无不言,无论是关于别人的,还是关于他自己的。
      比方说,我问他认不认识千佛斋梅如老板,他坦率地告诉我他认识。我再问,他们从前是不是恋人,他毫不掩饰地告诉我她曾是他的未婚妻,但如今他皈依了佛门,已经断了尘缘。我又问,他是不是一直在躲着她,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是个俗人,理解不了他为何要舍弃梅姐这样的未婚妻遁入空门。如果他俩站在一起,当真是一对璧人。但是世事难遂人愿,梅姐在寺外守了这么多年,也是放不下这个心结吧……

      偶尔,幽戊法师也会问些问题。那一次,他问赵化,他的医术师承何人?赵化用笔谈的方式告诉他,他的医术是向一位高人学的,不仅能医治疾病,还能找回丢失的记忆,哪怕已经过了孟婆桥,饮了孟婆汤。
      我不知道,赵化为何要和幽戊法师说起这些。但幽戊法师捏着便签的手颤了颤,异样的神色一闪而过,仿佛有什么扰乱了他深植在灵魂中的平静。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我们每天坐着聊天的时间,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品完茶,幽戊法师就回到正殿,在佛前静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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