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华续》水中墨

66、何时来归

　　他居然囚禁了蝶薇！
　　之前玄谷攻击诊所的时候，蝶薇和他缠斗了好一会儿才落败的。可这个仙人，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捉住蝶薇，说明实力不容小觑。
　　段续不在，我们硬夺是夺不过他的。拳头比不过人家的时候，便只能讲道理。况且，蝶薇说了，段续察觉到异动，就会尽快赶回来。
　　我想，我们只要拖延时间，拖到段续回来，事情就会有转机。

　　“刚才结界动了，她以为你要硬闯，才出去阻止你的。她对你没有恶意的，你放了她吧。”
　　我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
　　“唉，妖就是妖，哪能和仙相比~。这条小鱼太不自量力了~”蓝谒拖长了声音，将玻璃球举到眼前。
　　他耸了耸又粗又黑的眉毛，用中指弹了弹玻璃球，“要不是那玄谷受了严重的反噬，又处处顾忌这条小鱼，哪能吃那么大亏去。不过，既然姐姐这么喜欢这条小鱼，我就把她送给姐姐，当作见面礼啦。我一向很大方哒！”

　　蓝谒把玻璃球凌空抛起，赵化稳稳接住。我总算松了口气。
　　赵化将玻璃球塞进我手里，沉声问道，“蓝~谒~仙~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去去去，”蓝谒不屑地摆了摆手，嘟了嘟厚厚的嘴唇，“这个活死人真麻烦。我跟你主人说话呢，你插什么嘴？不懂规矩。”
　　“我~的~主~人~早~已~逝~去~，仙~人~请~回~吧~”
　　话音刚落，赵化猛一跺左脚，与此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我往边上一扑。刹那间，前台木桌后的那面屏风上射出无数根光箭，直直射向大门！
　　血腥的场面又要上演了吧。我闭上了眼睛。

　　嗯？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痛苦哀嚎声。
　　我睁开眼睛，发现门前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这无数支光箭的冲击。光箭遇到这屏障，便化成一个光点，然后就像火苗落进了水里一般，迅速变暗消失。
　　“啧啧啧，都说离火箭早就在天地间消失了，那些老仙的话真不能信。”
　　隔着那道流火成星的屏障，蓝谒似乎在自言自语，“还好，小仙我做了万全的准备。”
　　蓝谒猛地掀起那张无形的膜，甩向屏风，把已经射出的箭矢压回屏风里。屏风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又迅速化为灰烬，坍塌下去。

　　在那道无形的膜甩向屏风的瞬间，赵化猛地推了我一把，“快~跑~！”
　　可没等我从地上爬起来，油腔滑调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让女孩子快跑，多不斯文！来，姐姐，我拉你起来。”
　　蓝谒站在那里，嬉皮地笑着，向我伸着一只手。他站着的地方，正好挡住了我逃回楼上的路。
　　赵化对我使了个眼色，我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赵化的奇门遁甲能困住玄谷，那么就有希望困住蓝谒。只要，我和他拉开距离，让赵化能够放开手脚。
　　我估算了一下，从我的位置到门边，只要五步。只要三秒钟，我就能跑到门外。

　　“我自己会起来。”我拍开他的手。
　　我将将站稳，赵化猛地抽出一把泛着红光的匕首，刺向蓝谒面门。趁蓝谒向后躲闪的功夫，我拔腿向门外跑去。
　　我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槛，眼看着就要冲出去了，一个冰冷的东西拴住了我的脚踝，将我往后一拽。我的脑袋撞在门槛上，怀中的玻璃球咕噜噜地滚了出去，滚到了门外。
　　我捂着脑袋抬起头，发现蓝谒又站在了我的面前，隔在我和赵化之间。他手上牵着一根细线，线的另一端拴在我的脚踝上。
　　“哎呀我说活死人，你是想让这位姐姐逃到外边，然后用你的奇门遁甲把我困在这里，是吧！”
　　蓝谒得意地扯了扯手中的线，“可惜小仙我做足了功课，有备而来。你那点伎俩，在我这用不上~”
　　“啊~”蓝谒话没话说，忽然惨叫一声，抱着脚跳起来。我低头看了看，发现他原来站着的地方，一根暗红色的钢刺赫然戳出地板。

　　“活死人，你怎么这么多幺蛾子！”蓝谒愤怒地叫起来，“小仙我本来只是想请这位小姐姐去小住几天。你想逼我把你变成真死人，是不是啊？”
　　他手指轻轻一勾，那根细线从我的脚踝滑脱，绕了个圈拴到了赵化的脖子上。赵化被细线牵着摔倒在地上。
　　“住手！”我大叫出声。
　　“已~经~死~过~的~人~，无~法~再~死~一~次~”赵化平静地说着，用眼神示意我趁机逃走。
　　逃？我怎么逃？我逃了让他死在这吗？
　　“那么自信？”蓝谒裂开嘴开心地笑起来。
　　“这绞魂锁不仅能让这具尸体身首分离，也能让你的魂魄身首分离，想不想试试啊？不过啊，我是个宅心仁厚的仙人。只要姐姐接受我的邀请，我就不计较你对我的失礼。”
　　他转了转眼珠看向我，“姐姐，怎么样啊？”
　　“她~不~会~跟~你~走~”
　　“我又没问你！”蓝谒收了收细线，赵化的脸上出现极度痛苦的表情。

　　该怎么办？段续怎么还不回来！
　　我强行稳下慌乱，分析着现在的形势。赵化若是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了。而我即使被抓，也未必立即就会丧命。只要等段续回来，也许就会有办法。
　　可我被他带走，会遭遇些什么呢？会死吗？会死的很痛苦吗？会像孤十那样，魂魄被炼成丹药吗？
　　我越想越怕，心口突突地跳。但是看着赵化痛苦的样子，我还是拿定了主意。

　　我悄悄扯下手腕上那枚指甲盖大的小铃铛，吞了下去。
　　“我跟你走。”我大声对蓝谒说。
　　“姐姐，你说真的？”蓝谒眼珠子转了转，摆出一副惊喜的表情。
　　“我跟你走，放了他。”我努力抑制住心里的害怕，看着蓝谒的眼睛，认真地重申了一遍。
　　“不~能~去~！”赵化目眦欲裂地看着我。
　　我难过地看着他，“赵化，我不能看着你死。我等你们来救我。”
　　“不~能~去~”
　　我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我走了，别忘了救我。”

　　“唔！”蓝谒忽然发出一声闷哼，扯着细线的手抖了抖。
　　“你要走，跟我请假了吗？”门外，温润如玉的声音悠悠说道。
　　这声音就像一束阳光，穿透了满天的乌云。
　　他终于回来了！他怎么才回来！
　　我忍不住落下泪来，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委屈。

　　我悄悄抹干眼泪，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他一手托着那只从我怀里滚落的玻璃球，另一只手牵着一根若有若无的黑线。我循着黑线的方向看去，发现线的另一端拴在蓝谒的脖子上。
　　段续将玻璃球贴着黑线一蹭，球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一道道细细的裂纹。忽然，一个小碎片从球面上崩出，落在地板上摔成了无数晶亮的碎片。缺隙中，白光一闪，蝶薇虚弱不堪地跌落在地板上。
　　“你没事吧？”我赶紧上前搀起蝶薇。
　　“稍微损了些修为，不过没事。”蝶薇有些吃力地站起来，忧心地转向段续，“你呢？没事吧？”
　　“自然没事。”

　　“你想以命换命，是吧。”段续轻轻挑动指间的细线，怡然说着，“用你这条仙命，换赵化那条半死不活的命，我觉得很值，你觉得呢？”
　　蓝谒发不出声音，只使劲地摇了摇头。这时，我才发现，那道黑线似乎有生命似的，沿着蓝谒脖子上的血管缓缓蠕动着，就像一条条黑色的虫子。蓝谒脖子上的血管渐渐暴起，向上下延伸，看着可怖至极。
　　“你觉得不值？”段续微微笑了笑，“既然觉得不值，还不放开他。”
　　蓝谒立即收回了手中的细线。可赵化的脖子上，已然有了一道深深的勒痕，陷进皮肉里。

　　“来即是客，请里间坐。”段续嘴上这么说着，手却使劲一扯，像牵狗链似的，把蓝谒牵进了大厅。
　　黑色沿着蓝谒的血管悄悄地蔓延着，无声无息地爬上了他的下巴。蓝谒跌跌撞撞进了大厅，目眦欲裂，一脸的痛苦。
　　“贵客请坐，想喝点什么？”段续客气地说着，唇边携者笑意，就如往常对待客人们一般无二，如果没有他手上的那根黑线的话。
　　蓝谒“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仙人的跪拜，段某可受不起。”
　　段续嘴上这么说着，却大剌剌地坐在蓝谒的正前方，坦然地受着他的跪拜，“既然仙人不开口，舒华，就泡壶夜来香吧。”

　　我并不想给这个坏蛋泡茶，但段续却拉下脸，说不能坏了咫尺的待客之道。
　　泡夜来香，要用深井之水。现在早已经没有了深井，但是蝶薇收藏了一坛，密封后用一根麻绳拴着，浸在湖水里。凭我一个人的力气，是没法将那坛子拖上来的。
　　“我帮你。”
　　蝶薇站起身来，朝水榭方向走去。我赶紧拎着茶壶跟上。
　　转身前，我看了眼蓝谒，黑色已经爬上了他的嘴唇，慢慢向双颊延伸。他跪在地上，慌乱地磕着头。

　　等我们取了水回来，黑色已经快要蔓延到蓝谒的眼睛了。我不知道，那黑色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从蓝谒越来越绝望的眼神里，可以推测出那一定是要命的东西。
　　终于，段续发话了，“阁下不肯上坐便罢了。不过，你要是愿意和我推心置腹地聊一聊，我还是愿意听的。”
　　蓝谒跪在地上，狠命地点头。
　　段续满意地笑笑，轻轻弹了弹手指，那条黑线便消失了。蓝谒的脖子和面颊恢复了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