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华续》水中墨

62、马面马面

　　古人云，“祸从口出。”此言甚是！
　　我话刚出口，蝶薇就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惜，为时已晚！

　　“什么马面？谁说的马面？”
　　那张长的不和谐的脸转了过来，有些尖利地吼着。两只圆瞪的眼睛充满怒气，朝我们这边扫视着。
　　很快，他将视线定位到我身上。
　　“是你？！”将我看清后，他更加愤怒，从发上跳起来，朝着我直直地走过来。
　　“你看看你，都落魄到这境地了，还说我是马面！要不是你，我哪里会得了这么个名字！”

　　我被他吼得心惊肉跳。
　　不过，他话里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首先，又一个将我错认成殊华的。其次，他很不喜欢“马面”这个名字。再次，他之所以被唤作“马面”，和殊华脱不开干系。
　　要想化解敌意，就得先和殊华撇清关系。
　　“您恐怕认错人了，马先生。我不是曼殊沙华，我只是这里的杂务工。”我低眉顺眼，平静地说着。

　　我以为他听了我地的解释，就会化干戈为玉帛，可他却更加生气了。
　　他捏着拳头走到我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鼻翼煽动着，熊熊的怒火就差从鼻孔里喷出来了。
　　“还说马，你还说马！就因为我的脸长了点，就叫我马面！这是歧视知不知道，嗯？”
　　我看着他胳膊上的暴起的肌肉疙瘩，很没出息地朝蝶薇身边缩了缩。蝶薇心领神会，挺身而出挡在我身前。
　　这时，段续忽然轻咳了一声，朝我们这边扫了一眼。
　　蝶薇再次心领神会，默默地让开，走到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和我划清了界限。

　　这！为什么？我用质问的眼神看向段续。
　　他却隔空取了我放在水榭上的天池菊花茶，怡然品了起来，一副看戏的架势！

　　我只好尴尬地站着，努力扑灭客人的怒火。
　　“先生对不起，我不知道您的禁忌，不小心直呼了您的名字！不过，您确实认错人了！”
　　“禁忌？！要不是你，我哪里会有这么个禁忌，嗯？！”马面凶神恶煞地瞪着我。
　　得，他压根没好好听我说话，还将我当成殊华！
　　看着他那两个巨大的眼珠子，我嗫嚅着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嗬，你还不是故意的了！以前我治不了你，现在我还治不了你吗，啊？”
　　马面威胁似的活动起手腕，指关节发出可怕的“咔咔”声。
　　这是要揍我的节奏啊！
　　我鼓足勇气，拿出全部的诚意，哀求地看着段续。可他倒好，抱着胳膊看的正欢。

　　好，很好！都见死不救吗？
　　一个暴力的大汉，两个见死不救的同事！我怒了。
　　我抬起头，看着头顶上那张拉长的脸，用愤怒的眼神怼了回去。
　　我手叉着腰，中气十足地吼道，“叫你声马面怎么了？你的名字不是给人叫的吗？！叫你名字还发火，你这嘴活该被揍！”
　　马面愣了一下，突然失去了所有气势。
　　他弯下腰，曲着腿，抱着拳，苦瓜着脸对我说，“殊华姑奶奶，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个马面，您爱叫便叫吧，小人不敢多嘴。只是，姑奶奶您生的貌美，也要体谅体谅我们这些貌丑的，谁高兴自己的短处整日里被人挂在嘴边叫着呢，您说是吧？”

　　额……这是跟我说话？
　　这回轮到我愣了。
　　这马面，原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呀！可这会儿，他已经软下来的，我该怎么办？
　　我故作镇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老成的语气说，“对不住啊，名字不过是符号，既然马先生不喜欢，我不叫就是了。我还是叫您马Sir吧。”
　　“姑奶奶啊，在您心里，我跟‘马’就脱不开干系了是吧！”马面可怜兮兮，一副认命的样子。
　　“您随意，您高兴就好。只是，求求您行行好，以后别再帮我取名了，行不？”

　　原来“马面”这个名字是殊华取的！这名字取的，实在是太形象太贴切了！殊华真是个妙人！我在心里暗笑。
　　“行！”我使劲忍住笑，爽快地回答，“不过，马Sir，我真的不是曼殊沙华，我叫舒华。”
　　“我知道！您老是‘云卷云舒’的‘舒’，‘风华绝代’的‘华’。”马面讨好地说着。
　　额……原来，他不仅知道我不是曼殊沙华，甚至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写的!
　　“马~，马Sir，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磕巴着问。
　　“Sir，赵化准备好了，请您移步。”段续忽然闪到我和马面之间，抱了抱拳对马面说道。

　　好个段续，我向他求救时他不理会，这会儿倒来凑热闹了！
　　好在马面并没理会他。
　　他拨开他的肩膀，露出那张苦瓜着的长脸，对我说，“我的姑奶奶，您的名字还是我偷偷添在生死簿上的，我能不知道吗！”
　　生死簿？那是传说中掌控生死的东西。
　　难道，我的生死是被这个马面掌控着的？这回得罪了他，他不会公报私仇吧？为了逞口舌之快，被坑了寿命，那可是大大的不值啊！我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
　　段续不顾马面嘴上的血污，捂住他的嘴，扯着他向楼梯走去。
　　马面努力扭过头，掰开段续的手冲我嚷嚷，“姑奶奶，您老就看在小的冒死给您在生死簿上添名字的事，凡事让小的一马，好吗？”
　　他这是威胁我吗？我觉得脊背微微有些发凉。

　　马面治疗的时候，段续没让我跟去。
　　等他从楼上下来时，原本血肉模糊的上唇已经被缝补的平整，那几颗东倒西歪的牙齿也已经完好如初。
　　我规规矩矩地奉上重新泡好的茶水，可马面却如同见到洪水猛兽一般，眼睛里透着恐惧，缩着身子连连摆手，嘴里不停的说着“不敢当”。
　　“这是天池水泡的菊花茶，和今晚的月色很匹配，您尝尝吧！”我努力摆出笑脸迎人的样子。
　　“不！”马面大叫一声，往后又缩了缩，“我不渴！我不渴！”

　　我停下了正将茶托往下放的动作，有些尴尬地立着。这放下也不是，拿走也不是，怎么办是好？
　　看那马面的神色，明摆着是恐惧。这可真是怪了，是什么，能让那么壮的鬼差恐惧？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衣着齐整；再看了看茶盏，古朴雅致，和清亮的菊花茶相得益彰。没什么什么不对劲的呀！
　　段续走到我身边，抬手从茶托上取了只茶杯，啜了一口，双目微阖细细品了片刻。
　　“好茶！舒华的手艺越来越好！Sir不想尝尝？”
　　马面认真端详着段续，从蜷缩状态舒展开来。段续朝我使了个眼色，我赶紧把茶壶茶杯端端正正地放在茶几上。
　　段续抬抬手，代我剖白，“这杯茶，就当舒华为自己的出言不逊，向Sir赔个罪。”
　　“啧啧，”马面捏起一只小茶杯，对着犀角的光上上下下观察着，嘴里赞叹着，“这位姑奶奶经手的东西，也能入口了！真是新鲜！”

　　他这话听着奇怪。他话里的意思，是说我从前不是善茬儿。
　　可他明知道我不是曼殊沙华，为什么还这么说？
　　联想到他黑无常的身份，我大胆推测，开口问他，“马Sir，您是不是认识我的前世呀？”
　　我只是随口一问，却让屋子里陷入可怕的沉默。
　　刚从楼梯上下来的蝶薇停下脚步，白着脸看着我。马面半举着茶杯，尴尬又为难地看着段续。而段续一动不动，只盯着杯中的茶水。

　　这是怎么回事？因为天机不可泄？还是因为我前世不是好人？
　　“不方便说就算了吧，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呵呵。”我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努力打着圆场。
　　我话音刚落，屋里的迷之尴尬立即消散了。蝶薇轻盈地走过来，小心地拨了拨犀角上的火光。段续将茶杯轻轻放下。
　　马面扯着嘴角笑道，“倒不是不方便，而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哎。前世今生，只有冥王和判官可以查看，我一个小小鬼差，哪能知道呐！”
　　“Sir，您刚才是一时恍惚，将舒华看成了曼殊沙华，才担心茶水有问题吗？”这句话虽是个问句，可段续却用的肯定的语气。
　　果不其然，马面立即点头称是。
　　殊华，又是殊华。我忽然觉得很难受。
　　她就像是一个影子，无时无刻不罩在我身上。无论我如何用力，都挣不脱，也甩不开……

　　马面又寒暄了几句，就一边说着公务缠身，一边说着言多必失，抱拳告别。可他刚离开不久，又匆匆赶回，说是忘了个重要口信。
　　他对段续说，“奈何桥边的那个老婆子，最近老是念叨着要到你们这里喝杯曼殊沙华。她让我先帮着问问，这是个什么价，她也好准备准备。”
　　段续笑了笑，“要是Sir想喝，段续双手奉上，分文不取。若是别人想要，千金不换。”
　　马面搓着手，恳切地说，“老段，通融通融！别的不说，你就看在这俩老婆子交情不错的份上，也该通融通融不是？”
　　段续模糊一笑，“她已经斩断过往，和那孟婆没什么交情了。”
　　马面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虽然看着斯文，其实心挺黑的。这么多年，帮你干了那么多缺德事，我从来也没说过半个‘不’字。这回，就算是看我的面子上，你就全她一个心愿，行不？”
　　“哪里，我们是各取所需而已。”段续笑盈盈地说，“看在Sir的面子上，我就破例一回。但是，总得她亲自来，看看诚心再说。”
　　马面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那老婆子就是一熬汤的，没钱没势没法力。你开价时收着点呗。”
　　“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