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华续》水中墨

60、一出好戏

　　“不错，”古老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
　　段续的指尖窜出一束小火苗，上前帮他点燃。
　　“段续啊，你还记得，你当年所求是什么吗？”烟雾缭绕中，古老爷子眯着眼问段续。
　　“记得。”段续垂下了眼睛。
　　“你所求的，已经实现了，再执迷下去，就是贪心了。放下吧。”
　　段续神色黯了黯，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他微微笑着说，“古老的好意，段续心领了。您老让我们几个离开咫尺，分头混入人间，潜藏起来，有什么缘故吗？”
　　古老爷子默默地吞云吐雾，一脸的深邃。几分钟后，他长叹一声。
　　“我这个老头子，早已经不管这些那些的纷争，本想点到为止。既然你如此通透，问到这个份上，我索性就说了吧。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隐匿起来，放下过往，是你们几个唯一的生机。”

　　此话一出，蝶薇咬唇深思，赵化一脸愕然，小正源则吓得躲到了段续身后。
　　古老爷子说，自打玄谷灰飞后，不知怎的，曼殊沙华回来的消息，便在仙界传开了。
　　这千年来，玄谷虽然住在蓬莱，但一直离群索居，与其余众仙并无往来。仙人们又大多清心寡欲，不理闲事。按理说，不该有谁会为他寻仇。
　　可是年后这段时间，有个小仙四处打探曼殊沙华和玄青的下落，说是慕名寻找，想前去拜会。单单他那里就去了两回。
　　他打听了下，发现这小仙是个务实的仙，所做所行都和修行有关，和曼殊沙华并无交集，更无交情。寻她，若不是有什么企图，就是有幕后之手，用意难以揣测。
　　所以，他故意给了些线索引开了他。那小仙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里。可是，咫尺那么大的一个目标，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听到最后，我明白了。原来，又是把我误当成了殊华惹的祸！

　　“直接告诉那个仙人，我不是曼殊沙华，玄谷只是认错了而已，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嘛！”我忍不住插话。
　　“哦？”古老爷子的眼睛闪了闪，“是谁告诉你，你被玄谷错认成曼殊沙华了？”
　　额~，古老爷子这话问的奇怪。
　　“本来就是这样啊。”我脱口而出。
　　“是我告诉她真相的，”段续接过话茬。
　　“舒华是我招进诊所的。她被错认成老板，在玄谷那里受了些委屈。我觉得，我有义务告诉她真相。”
　　“你这个决定，太明智了。”古老爷子赞许地点点头，转向我，“舒华，现在无论你们怎么否认，外界都不会信的，更别说是别有用心的人。”
　　“为什么？”我问。
　　古老爷子悠悠吐了口烟雾，“因为玄谷为此而死。”

　　是啊，一个仙人因此被毁，任谁也不会相信，我只是个冒牌货！难道，我从此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我郁闷地想。
　　不行，我得想法子为自己正名。
　　“可不可以，找一些认识殊华的生灵，请他们证实，我不是曼殊沙华？”
　　“唉，难啊。”古老爷子叹了口气。
　　“从前，曼殊沙华一直在冥界，见过她的仙人寥寥无几，其中还活着的，只有我这个老头子了。见过她的亡灵倒是很多，但是转头就喝了孟婆汤了。能证明你不是曼殊沙华的，除了咫尺的这几个，只有我和那只鹦鹉了。”
　　“有段续他们三个，再加上您和火星，还不能帮我正名吗？”
　　“现在传言甚嚣尘上，那些别有用心的，不捉住你试试，是不会死心的。我们几个如果出来为你正名，倒是会让你更快地暴露。”
　　“那~，”我灵光一闪，“那我离开咫尺，不就行了吗？”
　　“舒华啊，”古老爷子摇了摇头，“如果有个幕后黑手，能操纵仙人为他办事。那么，他们如果在咫尺找不到你，大可以踏平咫尺。所以啊，现在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毁掉咫尺，你们几个分头混入人间。”

　　我无言以对。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竟然阴差阳错地背上了曼殊沙华的名头，还要因此毁掉咫尺齿科，这真是太无语了！

　　段续对着古教授抱了抱拳。
　　“多谢古老的提醒。不过，这千余年来，咫尺一直危机不断，但是直到今天，还平平安安的。”
　　“段续啊，你做的那些事，老头子我大多清楚。我不想让舒华无辜受累，才来这么一趟。还有，我也想问问你，那玄青，被你藏哪了？”

　　玄青？那个喝下曼殊沙华后，瞬间没了神采的少年鲶鱼？他不是早就离开了吗？
　　看着屋里陷入沉静，气氛渐渐凝重，我忍不住插话，“古教授，他早就被蝶薇放走了呢。”
　　古老爷子“呵呵”笑着站起身，“舒华，你的心思太单纯。”
　　他念了句什么，食指朝我一指，一个吊坠出现在我脖子上。
　　吊坠是一枚古铜色的古币，外圆内方。古币上没有年号，只有一些我不认识的字符。一根红线穿过方孔，系在我的脖子上。
　　“这个呢，是我这个老师送你的毕业礼物。虽然迟了点，但是挺有用的。记得随身戴着哦。”
　　“那，谢谢古教授。”我朝他鞠了一躬，收下了这个礼物。
　　“古爷爷，我也想要！”正源嘟着小嘴，看着我脖子上的那枚古币。
　　“正源乖，”古老爷子摸了摸他圆圆的小脑袋，“这枚不适合你。等过阵子，我送你一枚更好的！”
　　正源扁了扁嘴巴。

　　“我出来的久了，该回了。”古老爷子站起身，“今后的事情，要早作打算呐。你们各自珍重吧。”
　　话毕，忽的平地风起，古老爷子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我送送古老！”段续化作黑烟相随而去。

　　古老爷子走了，可那些个疑团依旧在我脑子里盘桓着。我叫住正要离开的赵化，挑最大的那个疑团问他。
　　“那个玄青，明明被放了的，可听古教授话里的一丝，又不是那么回事。这内情，你知道吗？”
　　赵化抬起眼睛看着我，目光中带着淡淡的落寞，“我~不~知~情~，但~能~猜~到~。不~过~，我~的~话~，你~向~来~是~不~信~的~。去~问~她~吧~，她~一~定~晓~得~。”
　　赵化向楼梯的方向一指，便转身离开。
　　蝶薇已经换上了白纱裙，正轻盈的从楼梯上走下来，与拾阶而上的赵化擦肩而过。

　　看着赵化一步步离开，我有些难过。
　　在这个诊所里，我最信任的就是赵化了。上次孤十的事起，我的推测和他的看法不同，他便把这归结于我不相信他。
　　每每我想解释，他都不等我开口，便起身离开。可他为什么不仔细想想，如果我真的不信任他，又怎么会拿那些问题去问他？

　　我叫住正要下水的蝶薇，问了她玄青的事情。
　　她淡淡地看着我，“这件事，段续已经安排好了，舒华你不用操心的。”
　　我走到她对面，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是个识趣的人，不会插手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我只是想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青很平安，他现在很好，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
　　“他真的被段续关起来了？”
　　“如果我说了，段续会生气的，抱歉！”蝶薇扭过头，轻盈地跃入水中。

　　蝶薇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她的反应已经给我了答案。没错，玄青一定是被段续关起来的。他被放走的那一幕，不过是段续和蝶薇联手演的一场好戏！
　　段续这么做，应该是防止玄青泄密。虽然，这种做法我不赞同，但是也能理解。可他既然决定了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惺惺作态地放了他这场戏是做给谁看的？
　　难道是怕吓跑了我这个杂务工，再也招不到新人？
　　呵呵，当然不是。我自嘲地笑笑。他，应该是怕吓跑了殊华的替身吧……

　　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玄谷不会死，玄青不会被囚，段续不会受伤，咫尺也不会面临眼下的危险。我来到这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可我当初来到这里，也是被逼无奈啊！

　　这些日子，我慢慢形成了一个习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便唤出纹纹，喂她吃些新鲜果子。今天，茶几上还剩了好些果子。
　　海螺声响，不一会儿，憨态可掬的纹纹便爬上了水榭。
　　她鼓动着扁扁的嘴巴，开心地吃着果子。阳光下，她的龟壳上闪着漂亮的纹理。吃饱喝足，纹纹打着饱嗝向我讲述着，她最近又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什么有趣的事。
　　她说，她在深海闲逛，装成水鬼吓退了一艘捕鲸船。
　　她还说，她去了一座常有海盗出没的小岛，把一只装满金银器具的箱子推进了海里。
　　不过，最令她自豪的，是去了那道最深的海沟，找到了那座早已废弃的龙宫，在龙王的位置上坐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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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纹纹的趣闻也没能驱散我心里的忧虑。直觉告诉我，会有大事发生。
　　我害怕忽然有一场飞来横祸，让这里的一切面目全非。
　　我害怕自己被捉走，害怕段续他们受到伤害，也怕他们去伤害别人。
　　我整日里心惊胆战、神思恍惚，不小心打碎了一只唐朝的瓷器，还被碎瓷片划破了手。

　　段续瞅着我魂不守舍地样子，嗤笑着问我，是不是担心古老爷子说的事。
　　我默了默，点点头。
　　他顿时乐了起来，笑哈哈地说我这是杞人忧天！
　　“等那些仙人摸到这里，怎么说也得百把年之后了。那时，你早已作古，我们只要把我的骨灰盛出来给他们看看，就什么都结了！”
　　我啼笑皆非。古教授深谋远虑，可他偏偏忘了我的寿命！
　　这场风波，就这么消散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