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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古教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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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诊所来了位特别的客人。
他不是来治疗牙齿的,而是来看望我们的。
没错,是看望“我们”,我也包括在内。
段续和他品茶畅谈,聊的甚欢。
赵化对他毕恭毕敬,虚心求教。
蝶薇忙着摆水果。
正源绕在他膝头。
我站在一旁,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塞了满脑子的问号。
他,就是我的大学地质学老师——古教授。
他年逾古稀,瘦小又精干,幽默而风趣,平日里严于律己,和气待人。
他自称自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整日神采奕奕,精气神非街头巷尾的寻常老爷子们能比。
他喜穿西装,腰杆笔直、行动矫捷,从身后看去,若不是那特征性的头发,很难让人察觉他已是位古稀老人。
他败顶败得彻底,可两侧及后脑处的那三垛头发,却长势喜人,十分蓬勃,成为他的标志性特征。为此,他得了不少绰号,比如“地中海”,“光明顶”,之类之类的。
他知道后,不仅不生气,还常常拿来自我调侃。
他造访时,我正在午休。
连着一周阴沉沉的天气,让我特别怀念阳光的味道。今天终于放晴了,我便把前些日子买来的吊床,拴在小楼旁边那两株粗壮的樱花树上。
随意裹了一条毛毯,我便在斑驳的光影和清爽的湖风中,摇摇晃晃地睡去。
我睡得正甜,忽然觉得鼻子奇痒无比,不由得打了几个喷嚏。
我眯着眼睛,透过树叶的缝隙看了看当空的太阳,准备换个姿势接着睡,可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我坐起身,看到一个地中海发型的老爷子,正捻着一根狗尾巴草,笑晏晏地将我看着。
见我醒来,老爷子语重心长地劝导,“舒华,你已经睡了一个钟头啦!午休睡太久,伤身!以后可不能了哟!”
那熟悉的声音,让我那睡得迷瞪瞪的脑子立即清醒过来。
清醒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扯住老爷子的袖子,死命把他往结界外边拖,边拖边小声而焦急地说,“古教授您快走,趁着还没被发现!看牙齿要选正规诊所,这里魑魅魍魉,太危险了!”
“舒华,你想多啦!我是来看望你们的,尤其是你!”
古老爷子轻轻一抖胳膊,衣袖便从我手中滑脱。
事实证明,我不是想多了,而是真真切切地想少了!
因为,温润如玉的声音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在我身后悠悠然说到,“舒华,古老可是千儿八百年才来光顾一回,你却急着往外撵,这可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哦。说起来,他还是你的授业恩师呢。”
我站在客厅里,看着眼前温馨和睦的景象,慢慢地撸着脑子里的问号。
呃,古老爷子进结界,我竟没听到听到铜铃声,是我睡的太沉了,还是这个铃铛失灵了?
古教授和他们几个什么关系,能让性子冷淡的赵化都表现得如此热络?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是妖?是怪?还是鬼?
段续他们虽然岁数很大,但都是青年模样。可古教授为什么是副“老朽”模样?
段续称呼他“古老爷子”,那说明他的岁数至少比段续大。可大家都说,他在N大执教了五十多年,他自己更是声称自己将青春和热血都奉献给了N大。他在这到底待了多少年了?
……
“舒华,你站着干什么?坐嘛!”古老爷子拿着一只果子边啃边说。
“哦。”我在最近的一张沙发上坐下。
“这果子很甜,尝尝嘛。”他从果篮里捡了个最大的果子,向我抛过来。
我险险接住了果子,咬了一口。唔,够脆,够甜!
“舒华啊,我看你气色不错,人也胖了些,看来这里的伙食比学校食堂的好啊。”古老爷子和蔼可亲地问。
“嗯,伙食不错。”我咬着果子,口齿略微有些不清。
“丫头啊,那个~”
古老爷子略微顿了顿,带了些困惑的神情,“你怎么这么拘谨啊?在学校里,我可从来没过见你那么拘谨啊。哪怕是考试的时候打小抄,你都相当的淡定啊。”
我不小心一口噎住,咳了半晌。
当年我是个好学生,轻易不打小抄。可他的考试,偏偏实在爸爸妈妈出事那阵子。我无心复习,又不想挂科,便只能那样了……
但当着正源的面,这桩不光彩的事还是不能认的!
待气息平复下来,我用最诚恳的语气说,“古教授,您的考试我哪敢打小抄,八成是您老眼花,看错了!至于拘谨,那真没有。刚刚我只是在想事情,其实我挺自在的,真的!”
“这伶俐倒是没变啊,”古老爷子意味深长地说,“早就想来看看,你在这里过的好不好,可又怕吓到你,所以就这么拖了下来。好在,赵化每次去我那里时,都会和我说些你的事情。可是,不亲眼看看,我还是不放心呐。这不,我还是来了。”
我霍然站起,手里的苹果掉到了地上。
赵化深居简出,而且出门向来只做一件事——去一位神秘的土地仙那里抄录资料!
“古教授,赵化不时去找的那位土地仙,就是您,对吗?”我几乎是肯定地问。
“是啊。不过,土地仙只是我的兼职工作,闲的时候随便做做;N大地质学教授才是我的真爱啊,嘿嘿。”
居然有仙人给我做老师,太奢侈了!
我只是奇怪,仙人不应该像玄谷那样仙气飘飘吗?古老爷子也太接地气了一点。但是细细一想也对,他是土地仙嘛,接点地气是应该的!
激动之下,我不假思索地问,“仙人也需要工作吗?”
话一出口,我便觉失言。
仙人哪里会需要工作,古老爷子应该只是借这个打发时间吧。可没想到,我这一句问,竟牵出了他一连串的感慨。
“这个嘛,”他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沧桑。
“不仅是仙人,所有活的久的生灵,都需要到人世间谋份差事才好。”
这个回答,很让我出乎意料。
“为什么?”我问。
“因为活的太久了,就会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察觉不到时间,再长的岁月,也会显得空荡荡的,枯燥乏味。”
古老爷子顿了顿,转向段续,“这个,段续你应该是深有体会吧。”
“不错,”段续起身,给古教授添了杯茶,“很久很久以前,我体会过这滋味。起初,只想着要活下去,可渐渐地,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我在心里嗤笑一声。段续这个生意精,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着?说笑呢吧!
古老爷子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瞄了一眼段续。
“很多时候,即使身边热闹非凡,也只会觉得枯燥乏味、无比孤独。这时,如果遇到一个鲜活而饱满的灵魂,哪怕是殊途之灵,也会深陷其中而不自知。不知不觉,天雷动地火。”
段续愣了愣,没有说话。
古老爷子话锋再转。
“不过这世上的事情啊,福祸可是难说的很。最苦的不是求而不得,而是得到又失去。那时会觉得,心成了一口干涸的井,没了活下去的理由。”
古老爷子向蝶薇招招手,递给她一个果子,“白丫头,你说是不是?”
“前辈说的没错。”蝶薇淡淡一笑。
我心里微微一痛。
失去的痛苦,确实胜过从未拥有。可蝶薇心里的“失去”,失去的是谁?是玄谷,还是他?
古老爷子拍了拍一旁赵化的肩膀,“所以啊,别羡慕那些曾经拿起的,他们可比你苦多喽!”
赵化没有作声。
“一旦拿起,就很难放下。失去后,有的选择守着执念,有的试着寻找新的情谊。这两条路,没有对错之分,只是选择第二条路的,变数大了些。能如愿所偿还好,如果没能如愿,得警惕会生出不该有的妄念恶念,搅了清明~”
蝶薇拨弄香炉的手颤了颤,细小的炉灰飘落到洁净的地板上。
古老爷子继续说道,“那些固守执念的,最容易让人动容。但若只为了一己执念,罔顾其他,终将祸及己身,谁也救不得。”
“古老指教的是。”段续起身揖了一揖,一副受教的姿势。
古老爷子抬了抬胳膊,正要继续说下去,被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了。
“古爷爷,您说的,正源听不懂!”正源嘟着小嘴,晃着他的腿,抗议着。
老爷子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听不懂就对了,说明正源灵根最好!”
嗬,真看不出来,古老爷子的嘴巴这么厉害!我在心中暗暗叫好。借着我的问题,他把段续他们几个点了个遍!
“不过,凡事都有转机,”古老爷子接上之前的话。
“种种求不得也好,失却清明也好,为一自己执念也罢,都不是无法解决的。只要到人世间谋个差事,干上几十年,看看那些朝不保夕的人,是如何的生活的,种种苦恼就都烟消云散啦!所以啊,你们几个都该去去。”
“古~老~”赵化皱了皱眉,“人~间~是~个~魑~魅~魍~魉~的~所~在~。那~里~不~适~合~舒~华~,我~也~不~会~去~”
“赵化,”段续拍了拍他的肩膀,“古老今天之所以来这里,就是为了劝我们去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