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华续》水中墨

55、不老之药

　　“若求华年驻，世外寻飘渺。牙森列戢处，万年白骨哭。”

　　当赵化把写着上述文字的便签递给我时，我是十分惊讶的。
　　因为，秦始皇孜孜以求的丹药，居然就在我手中！
　　不对，这么说有些不准确。准确地说，应该是，秦始皇举倾国之力寻求的丹药之一，就在我手中！

　　事情要从琅玥说起。
　　把那只母夜叉的牙齿问题顺利解决，段续心情大好。他把那只小盒子交给赵化，便拉住打着哈哈的我，说是今夜有重要的事情，睡不得。
　　我没精打采地问，客人都走了，还有什么睡不得的？他只神秘莫测地笑笑，不言不语。
　　给人打工，听人指派。
　　没奈何，我只能强撑着往一块儿粘的眼皮，坐在沙发上挨着。

　　蝶薇带着正源看灯归来。为了弥补我没能一同前往的缺憾，他们给我带了一只桃子形状的小花灯。
　　我谢过了他们，眼巴巴地看着蝶薇上楼休息去了、正源化成狐身在水榭山打盹，自己却不得不继续在沙发上挨着。这份薪水，我真是挣得辛苦！
　　终于，在那轮圆月爬到头顶正上方、当空而照的时候，赵化从楼上下来了。

　　他将一只盛了半碗透明液体的鎏金碗搁在我面前，向我摊开了另一只手——掌心的绸布上，躺着一枚晶莹剔透的丸子，有樱桃那么大。熟悉的兰香味悠悠袭来。
　　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中，段续低声说了句话。他的声音放的很低、语速很慢，可不知为何，却在屋子里激起了重重回声。他说的是，“舒华~，吃了它~。”
　　这声音钻进我的耳中，我忽然像着了魔一般，丧失了所有思考能力。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吃了它！
　　我木木然捏起了那颗丸子，不假思索地往口中塞去，直到那股浓烈的兰香味让我猛然惊醒。
　　千钧一发之时我闭上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颗差点被我吞下去的透明丸子。
　　我刚才到底怎么了？这可是药，怎么可以不问清楚就往下吞？难道是因为太困了脑子糊涂了？

　　找回了思考能力，我捏着那颗丸子问段续，“这是什么？为什么让我吃？”
　　段续揉了揉额角，有些疲倦地说，“好东西，你吃了就是。”
　　我自然不会轻易地吃下一颗来历不明的丸子。都说是病从口入，做人这么多年，警惕入口的东西已经成了我的天性。
　　我连珠炮似地问，“那你得先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苦不苦？成分是什么？功效是什么？服用前后有没有什么禁忌？吃了有没有副作用？”
　　“你先吃了，我再跟你解释，”段续仰头看了看那轮月亮，又补充了一句，“不能误了时间。”
　　果然有问题！我心里一凛。
　　药丸的保质期怎么说也有一两年，几句话的功夫怎么会误了时间？除非，这颗丸子还有几分钟，就到保质期限了！即将失效的东西，我更不会轻易碰了。
　　我将丸子放下，“先说明白，我再吃。”
　　“这~是~飘~渺~珠~，吃~了~它~”没等段续回答，赵化抢先说道，眉眼中带着一丝焦急。
　　我记性再差，也不会不记得，这飘渺珠是那夜叉付的诊金。

　　段续有些愠怒地看了看赵化。
　　我理解段续的愠怒，因为，知道了这丸子就是那母夜叉带来的东西，我更不会随便吃了。如此迫不及待地要我吃下带着那母夜叉体味的东西，他俩倒是出奇的一致。
　　我往后坐了坐，尽量离那颗珠子远一点。“这东西，是用什么做的？”
　　“雌~雄~夜~叉~涎~液~调~和~而~成~”赵化再次不理会段续的眼色，直直说出口，眉眼之间焦急更甚。
　　涎液？那不就是口水？他俩竟让我吃夜叉的口水？！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不吃！”我扭过头，决绝地说道。
　　这事，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舒华，这可是多少帝王梦寐以求、求而不得的东西。别肤浅，吃了它。”段续揉了揉额角，耐着性子劝我。
　　我连眼皮都没抬。
　　“那些帝王一定是吃腻了山珍海味，吃了燕子的口水觉得不过瘾，秉着一颗猎奇的心，还想尝尝夜叉的。但是，病从口入，那非典不就是乱吃吃出来的！前车之鉴，我小心着呢！”
　　段续放缓了语气，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带上笑容问我，“舒华，你一定知道，两千余年前，秦始皇派徐福出海，为的是什么。”
　　“到传说中的仙境，找长生不老药呗。”
　　“没错。他要找的是两味药，长生药和不老丹。这不老丹，徐福将它取名为‘飘渺珠’，意思是难以寻觅。”
　　啥？这东西是不老丹？夜叉的口水就是不老丹？
　　我捏起那颗透明的小丸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来回打量。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真的吗？”我将信将疑地问。
　　“是~真~的~”赵化抢先答道，同时递给我一张便签。便签上写着，“若求华年驻，世外寻飘渺。牙森列戢处，万年白骨哭。”

　　这两句话简单易懂。第一句是说，要想不老去，去找飘渺珠。第二句话是说，在牙森列戢的夜叉住处，死了很多去找药的人。
　　这么稀罕的东西，如今正被我捏在手里！说不激动，那是假的。不老丹，史书上从无记载；人类历史上，也从没出现过不会老去的人。难道，我会是第一个？
　　可是最初的兴奋平静下来后，我仔细思索一番，把不老这念头按了下来。
　　一是因为，这东西太贵重，我受不起。二是因为，在传说中，第一个吃了仙药的人结局并不太好。那人就是嫦娥。
　　她吃了仙丹，成了仙，可不仅没能来去自如、遨游天地，反而被困在月亮上，孤寒冷清。
　　这说明，所有药都可能出现无法预期的副作用，仙丹尚且如此，更别说不老丹了。现如今，我国平均寿命已经超过了七十岁。我这么老老实实地过下去，应该还可以拥有几十年的平静岁月。可要是这颗丹药下肚，那就不好说了。

　　拿定主意，我用桌上那块绸缎把丹药认真包好，递还给赵化，诚挚说道，“这个太贵重，你们好好收着。”
　　“为~什~么~”赵化没有接，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舒华，”段续接过话茬，仍是好声好气地跟我商量。

　　“这飘渺珠虽然贵重，但对我们几个来说，只是个废物罢了。我们将它给你，只是为了物尽其用。”
　　“它唤作不老丹，除了让人容颜永驻之外，并没有别的益处，当然，也没有害处。”
　　“这东西，成型十日之后，便会化作清水一汪，失去效用。并且，只有在月圆之时服下才能见效。今夜，是唯一的机会。”

　　也是。他们几个，都有不老的容颜，无尽的寿命，根本用不着这颗不老丹的。
　　如果让这颗不老丹就这么化了，也实在是可惜。
　　我向段续反复确认，这丸子到底有没有副作用。段续凿凿断言，它一点副作用也没有。

　　抛开了“有无副作用”这个疑虑，我还是担心。因为，如果像他们说的那样，服下了这颗丸子，就可以“容颜永驻”，那么，这个决定将会对我的一生产生重要影响。
　　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能仓促决定？我对着夜明珠，托腮苦思。

　　“还有什么疑虑么？”段续问道。他的语气虽平和依旧，可语速，明显比之前快了些。我明白，他是担心错过了时间。
　　我抬起眼睛，捡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问，“我要是吃了这个，一直不老，那，周围的人会不会拿我当怪物？”
　　“不必担心，”他弯了弯嘴角，温柔地笑笑，“你们人间的那些个‘逆生长’的女明星，到了五六十的年纪，容颜宛如少女的比比皆是。以后如果有人问起，你大可以说推说是打了玻尿酸。”
　　这话有理，我深以为然。可我还是深陷彷徨不可自拔。
　　不老丹，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吃了它，就真的可以韶华永驻了。我自己都不明白，我在犹豫些什么，又在恐惧些什么。我只知道，心里慌的厉害。

　　我心中思虑万千，正想问问段续，这千百年来，可有人试吃过这不老丹，后来过的可好？
　　转过头，我正要开口，却看到赵化和段续不约而同地抬着头，看着那轮圆月。额，今晚，赵化和段续真是少有的默契。
　　我正暗叹着他俩反常的默契，他俩便用实际行用告诉我，什么才是真正的默契。
　　电光火石间，段续上前捏住我的下巴，赵化将那丸子塞进我嘴里，在我咽喉处轻轻一压，我便条件反射地将那股兰香吞了下去！

　　我这是被人灌药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只坐在原处将他俩看着，连生气都忘了。
　　“回去睡吧。”段续拍拍我的肩膀，粲然一笑，潇洒转身，走了。赵化把茶几上的碗端给我，看着我捧着喝了几口水，也走了。
　　他俩虽说只是不想浪费这枚可遇而不可求的不老丹，可也得考虑下我的感受吧！我就这么“被不老”了！

　　我无语凝噎，想举头望明月，以遣愁肠。可连那轮圆月都躲进了云里，不理睬我。不过那一霎那，我忽然就明白了，之前自己到底在恐惧着什么。
　　我恐惧的是孤单和未知。

　　虽说容颜易老、韶华易逝是一种缺憾，但古往今来，亿万万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不需要担心和恐惧的事。
　　原本，有亿万万人和我一样，我并不孤独。可现在，我踏入了一片没有先人足迹的地界，尽管这地界看起来美好的多，可我，却是只身一人……
　　还好，我吃下的只是不老丹，不是长生药。若干年后，若是被别人发现异常，便推说我整容了吧……
　　二十四岁的容颜将伴我一生，这真是不可思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