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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悬壶济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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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我心冷到了冰点。
他的酒量果然浅的很,很早便醉了。那时,是将我当成了曼殊沙华,才会那么温柔、那么包容,才会说,会尽量满足我的一切要求……
那句话不是对我说的,后面所有的温存,都不是对我。
就像有无数根小针扎向心房,先是剧痛,接着就是麻木。
我低头看着铺就水榭的木板,一片一片,首尾相连,从我的脚下,延伸至他的脚下。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木木地说,“以后再也不敢了,请饶过我这一次。”
“如果你还爱惜自己的性命,就记住自己说的话。”他的声音缓了缓。
“不过,我向来说话算数。既然答应你留下蝶薇,我会践诺。还有上次那个约定,你要是有心去做,也还算数。”
“什么约定?”我心不在焉地问。
“凡人,都是这么健忘么!”
他嘲弄地说,“之前你好像和我做了笔交易,你每取得一个齿魄,我就向幽魂荡魄施舍一粒丹药。”
是有这么回事。我“嗯”了一声。
他凉凉地看了我一眼,“要是再不抓紧,又有一批游魂荡魄要消散了。”
我木然地,把已经想好的计划告诉了他,就像面对一个严厉的上司。
段续点点头,说他会设法在人气旺盛、交通便利的岚峰大厦租下合适的场地,同时办理好所有证件。至于内部设施,他用眼风扫了扫赵化。
“既~然~是~舒~华~的~心~愿~,我~照~做~就~是~。”
段续从我身边快步走过,头也不回。他衣襟带起的风,吹灭了我的最后的一点幻想。
蝶薇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我不想回到屋子里去,索性在水榭边坐下。
湖水很清,清的能看清水里的小鱼,也能看见我自己的影子。细小的水波向岸边荡去,一轮又一轮,我的影子也随着这波纹上下飘荡着。
我问自己,段续的冷漠,对我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我究竟后不后悔?
我是不后悔的。
无论是帮蝶薇,还是喜欢上他,我都不后悔,除了弄伤了他的脸。
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是件莫大的好事,因为这让我认清了自己,断绝了不该有的念想。还剩下的这一年的时间里,我要谨言慎行,做好自己该做的,少管自己不该管的。
眼下,我该做的事,就是制定好具体的宣传计划。
晚上,我单独去找了蝶薇。为了能和她单独聊会儿,我颇非了一番口舌,才说服了保镖赵化回避片刻。
我问蝶薇,想让段续好起来,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蝶薇对我的态度,和从前很不相同。
从前,虽然她神情淡然,目光清澈,眼中少有情绪,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但没有丝毫的冷意。而现在,而我稍稍接近她,便觉出料峭的冷意。
她看向我的眼神十分复杂,杂糅了痛心、无奈、以及一丝愧疚,仿佛精灵坠入人间。
这不能怪她。她只让我帮她说情,而我,弄伤了她挚爱的脸。她生气,也是正常的。
蝶薇神色微冷地说,她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让段续慢慢康复,但是这过程,我帮不上忙。
也对,我那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哪里能帮的上段续?不过,只要他能好起来,谁帮他都是一样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轻轻关上门,门后响起细碎的铜铃声。
这只风铃,还是段续送我的。我摸了摸小铃铛,凉冰冰的,就像此刻我的心情。
除了担心段续,赵化也让我十分不解。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我走动时,他不远不近地跟着;我吃饭时,他守在桌边;眼下我打算睡觉,他大有在门口守上一夜的架势。
我帮不了段续,也赶不走赵化,便想着应该集中精力解决营销难题。我不想再让段续失望。
接下来的几天,我认真百度了一下“营销策略”。
有个叫麦肯锡的外国人提出过“4P营销策略组合”,我仔细学习了下,觉得很是实用,准备依葫芦画瓢,制定我们的策略。
这所谓的“4P”组合,指的是产品、价格、渠道、促销。
我认真参详了下,决定将“价格”和“促销”融为一体,并发挥到极致,那就是——免费拔牙。
毕竟,段续只提出过要得到齿魄,没提出过经济收益的要求。况且,他也说了,齿魄是无价的。
但是为了让大家抓紧时间预约前往,这免费拔牙还是得限定时间的。因为,只有有限的东西,才是金贵的。越有限,就越金贵,就像那些限量版的包包,卖出的价格远高于它们本身的价值。
但是,也不能太有限了,不然就没法尽可能多的收集到齿魄。
我认真思考后,决定把免费拔牙的时间限定在三个月。一来,房租的最低时限是三个月。
低于这个,房东一般是不会租的。二来,三个月后就快到年关了,大家比较喜欢在年关之前,把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以便安安心心过个年。
至于产品,如果只有简简单单“限时免费拔牙”六个字,就显得太过单薄,不引人注意,必须加以包装。
我加上了“无痛”两个字,觉得还是不甚满意。
想了想,又在前面加上了“韩国专家”几个字。连起来就是“韩国专家限时无痛免费拔牙”,一下子高大上起来。
我这么写,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赵化的假脸相当完美,即使是韩国的整容脸也无法媲美。说他是韩国来的,还是很让人信服的。
这样一来,也一道解决了赵化与客人的沟通问题。只要推说,他能听懂中文,但不会说中文,那么,与客人的沟通问题,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交给蝶薇来完成。
我左看右看,还是觉得不够完美,于是又在后面加上一句话,算是对技术含量的说明——
“利用韩国先进微创整形技术,牙齿拔除后即刻进行纳米级修复,无需缝针,无需拆线,现拔现走,让您可以笑脸迎人!”
至于诊所的名字么,隐去咫尺的大名,取个小号,就叫“中韩国际口腔诊所”。
渠道么,就简单多了。我在各个团购、点评平台上发布信息,很快就有人预约了。
筹划过程说起来简单,却整整花了我好几天的时间。等我在各个平台上发布好,段续和赵化已经准备妥当了。
小号开张前,关于人员分配产生了一点分歧。
我们的目的是获得齿魄,那么,自然得以赵化为主力。在那里,只需要与普通人等打交道,又都是预约后前往的,因此不需要太多人手,再配一个助手就够了。
正源本就是藏在诊所不为人知,自然不能到小号去抛头露面。段续需要休养,自然也不会去。
我觉得,蝶薇经验足,又比我灵活,由她去最合适。可赵化坚决要和我一同去,理由是,他要就近保护我。
虽然我不习惯保镖在旁的感觉,但还是答应了下来。毕竟,这个约定最初是由我提出的,也该我来出力。
可是段续说什么都不同意。
他说,那里没有结界,不太安全,万一我再被掳走了,诊所的利益又会受损。若我执意要去,他权衡利弊之下只能取消这个约定。
这件事上,赵化与他一样执着。为了解围,蝶薇表示她可以去保护我。可段续还是不同意,事情就这么僵住了。
最后计划还是正常开展了。因为,我认真写了一份生死状,交给了段续。
我对他说,为了达成这个心愿,我愿意拿自己的命搏一把,如果我被捉走,不需要救我,如果我死在工作岗位上,也听天由命。
段续皱了皱眉,终是默认了。
就这样,我度过了忙碌而快乐的三个月。
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每天都约的满满的。哪怕倾盆大雨或者天寒地冻,也没有哪怕一人爽约。我们分文不取,他们便报以纯粹的感谢和微笑。
这里没有讨价还价,没有相互猜忌,更没有针锋相对,只有信任、微笑和感谢。
刚开始,我们的目的只是齿魄,可慢慢地,凡是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们都帮着做。
我们帮囊中羞涩的大学生修补破损的牙齿;帮中年失业的大叔处理满口的溃疡;帮嘴巴里长瘤子的老人挖去可能致命的病变。甚至,帮流浪汉处理溃烂的伤口。
看着他们脸上闪现的笑容,我快乐到飞扬起来。
渐渐地,我喜欢上这样的生活。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热衷于做慈善。
不可否认,慈善家中不乏沽名钓誉之徒。但是更多的慈善家,喜欢的应该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喜欢的应该是那些纯粹的微笑和感谢,以及这些带来的心底深处的满足与安宁。
悬壶济世的感觉,是会让人上瘾的。
从悬壶济世中抽出身来,我才猛然察觉,湖边的草地已转成枯黄,湖中的荷叶早已不见踪迹,不久前还绿意盎然的花树已褪去华装,徒剩纤细婀娜的空枝。
这段时间,我们拿下了近4000个齿魄。段续依照约定,给了我近4000颗丹药,由我任意支配。
于是,每天夜幕降临后,我就戴上4D眼镜,穿上厚厚的外套,裹成一个球,在赵化的护卫下四处游荡,给游魂荡魄们施舍丹药,再次狠狠地体会了一把悬壶济世的感觉。
光阴流转,年关将近。虽然蝶薇说,段续的身体已经慢慢好起来了,但除了那道伤疤消失了,他依旧脸色苍白,也依旧没有恢复修行,整晚整晚躺在那张聚元床上。
那件事后,他始终不太待见我。但我还是努力做些能让他高兴的事,尽量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误。
比如,我隔三差五地早起,炖好他喜欢的银耳莲子羹,放在早餐桌上,自己远远地躲开。这时,他总会走过来,盛上一小碗,唇边携上一丝笑。
比如,泡好茶后,我细细剔除飘浮的干花瓣,轻轻放上一朵新采的梅花或月季花瓣,让正源帮我端去。每逢这时,他都会莞尔一笑。
再比如,我将风干的花枝细细修剪,错落地插在古朴的陶盆里,做成插花,趁他不在时放在他最常坐的地方。好几次,他伸出手轻轻拨弄着花枝,眼中含着笑意。
……
对于这些,赵化十分抵触。
开始,他痛心地看着我,说应该是由段续来补偿我,而不是由我来补偿段续。对这话,我一笑而过。谁欠了谁,我比他清楚。
慢慢地,赵化不再说什么,只不远不近地看着,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