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华续》水中墨

47、神器之伤

　　夜，还是一样的夜，静谧而祥和，似乎连湖水都携着湖风一同睡去，只偶尔发出几声梦呓。
　　我坐在椅子上，对着墙壁发呆。
　　自打昨夜被噩梦惊醒，我到现在也没合眼，疲惫得几乎已经快支配不了这副躯体了，可是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因为我知道，在与我一墙之隔的地方，段续正被伤痛折磨着。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伤势，我便不和蝶薇、赵化说。但是这件事，我实在没法假装不知道。
　　昨晚他和正源的那番对话，让我深深的不安。
　　“解封镜”、“聚元床”、“心魔”、“反噬”几个词在我心里来回跳跃，我虽然不太清楚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总觉得很不祥。
　　我很想知道，段续他到底怎么了？怎样才能让他好些？可除了隔着一堵墙，默默地陪陪他，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忽然想，如果我也是个修行者，或者是个妖，该多好。那我至少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妖？对了，书架上有关于妖的书！
　　我赶紧来到书架旁，一本一本翻检起来。
　　既然之前看到的那套《史记》不是用蝌蚪文写的，那或许还有别的书也不是用蝌蚪文写的！或许那些书里，会有些关于解封镜、聚元床、心魔之类的介绍！

　　我翻遍了整个书架，还是失望了。这数百本书里，只有那套《史记》是我能看懂的。
　　我看不懂，不代表别人看不懂。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顶着两个黑眼圈擂开了赵化的房门。
　　对于这两个黑眼圈，我本想遮掩一下的。不好看不要紧，吓到人可就不好。
　　所以，我翻出了毕业那年跟风买的一套化妆品。这套化妆品自打跟了我以来，除了刚买的那天，这还是第二次见光。

　　我翻出了遮瑕膏，抹了一层。我的眼圈从原本的褐中带黑，变成了黄中带褐、褐中带黑，层次感明显增加，看上去更加惹眼！
　　我掂量了一下，还是洗掉了遮瑕膏，以本色出现在赵化的门口。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对的。赵化看到我，眼中百转千回，随即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关切地问我怎么了。
　　我支吾着告诉他，有些失眠而已，老毛病了。
　　他责备又怜惜地看了我一眼，要我细细地说清病症，他好为我调味药。
　　我自然不会让他为了我制药的。我只说，自己这两天被几个问题困扰，百思不得其解，才睡不好觉。这会儿来找他，就是想解惑。等这几个问题解决了，我的失眠自然就好了。

　　赵化静静地听我说完，眼波沉静如水，一言不发。
　　从海上回来后的这段日子，赵化的话越来越少，整日整日沉默不语。我偶尔有事找他，他也只是点头或摇头，冷淡的很。连正源都说，赵化叔叔怪怪的。
　　难道他发觉我在扯谎？我不免有些心虚。
　　其实，我这番话虽不尽数属实，但也不全是扯谎。难道那几分不属实被他听出来了？
　　还是因为之前那封信的事？
　　不应该啊，都过去那么久了。况且，我帮他剖析了自己的感情，他应该明白，他喜欢的是殊华才对。
　　难道，他是为小红的纠缠而烦心？
　　或者，他只是想安静地思考，并不想被人打扰。而我不识趣地打扰了他的悲伤……

　　就在我想悄悄离开，把安静还给他的时候，他抬起眼睛看着我，伸手向我脸上抚去。
　　我条件反射地躲了躲。
　　他收回了手，标准的男中音响起，“愿~闻~其~详~”

　　我问他，“神器”是什么意思？
　　他告诉我，神器就是神族锻造出的法器。
　　从前，世间有很多神，他们的力量来自于意念。神意念的力量极其强大，他们用意念定下的法则，便会成为世间永恒的法则。即使历经万年，即使定下法则的神早已湮灭，那些法则依旧无法改变。
　　我又问他，如果，我想动用神器去做某件事情，会怎么样？
　　赵化瞳孔猛地一缩，喝道“不~行~！”
　　他告诉我，神器只能为神族所用，催动的是意念之力。若是神族之外的生灵用法力强行催动，那么神器攫取不到足够的念力，便会摄魂夺魄。
　　若是寻常生灵，常常是神器未动，魂魄先散；即使是修为深厚的仙妖，轻则修为散尽，重则化作飞灰。
　　我呆呆地听他说完，带着哭腔问他，那段续呢？段续怎么办？赵化静静地看着我，递过来一张便签。
　　“你不记得了，你为了救那个不该救的人，将自己的神力悉数给了他。所以，他虽修的是魔道，却可以催动神器。而你，舒华，你再也成不了神了。”

　　什么？！魔？！段续，是邪恶的魔？
　　我手脚冰冷地倒退了两步。
　　那么好看的面容、那么清明的眼睛、那么动人的笑容，他怎么会是魔？与他相处的一幕幕像过电影似的浮上脑海……
　　片刻之后，我定下心神。我刚来这里时，对妖也很忌惮，可正源和蝶薇与传说中的妖完全不同。
　　如果段续真的是魔，那只能说明，传说曲解了魔。我只相信我看到了、感受到的！

　　“就是说，段续没什么大碍，对吗？”我捡最重要的问。
　　赵化点点头。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道，“那，什么是心魔？”
　　赵化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那~是~魔~族~的~劫~难~，无~需~在~意~”
　　“到底会怎样？”我几乎是本能反应地脱口而出。
　　赵化看着我，眼底的冷意渐渐化为伤痛，“他~害~你~至~此~，你~还~为~他~担~心~。欠~你~的~，就~该~还~上~，他~即~使~因~此~生~出~心~魔~，也~要~还~”

　　这段日子，我再迟钝，也觉出了他和段续之间的嫌隙。这嫌隙的根源，应该就是殊华吧。
　　赵化毫不掩饰地爱着殊华，而段续把殊华纹在了身上，这其中的故事，猜也能猜到个七八分。
　　赵化伤情伤得很了，才屡屡将我当作殊华。可我真的不是呀！
　　我看着他的眼睛，焦急地说，“赵化，你听我说。我是舒华，不是曼殊沙华。虽然我和她长的很像，但我不是她。你们的恩怨，我只是个局外人。段续因为救我受了伤，所以我只想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你能告诉我吗？”
　　赵化静静地看着我，漆黑的眼眸像无底的深渊。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他怎么就是拎不清呢？！
　　我正要反驳，“咚”的一声，门被一阵疾风撞开，一只汲着拖鞋的脚施施然迈了进来。
　　“舒华，别听他胡说，你就是你。”
　　“你~走~”赵化指着门外，冷冷地看着段续。
　　赵化的逐客令并似乎没有让段续不快。
　　他和气地笑了笑，转头对我说，“舒华，赵化一向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如果事情说完了，我们就走吧。有些事情，你如果想知道，不如泡壶茶，和我好好聊聊。”

　　我没有就这个话题再多问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问赵化已经很不合适。而段续，他若是不想让我知道，有的是办法搪塞我。
　　我夹在他们两个中间，打了个哈欠推说困了，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段续的那个心魔，成了我的心结。疑问郁结在心里，却又不知如何开解。
　　我在屋里茶饭不思地思忖了半天，愁肠百转，和着泪水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已是夜半时分。我又饿又渴，从冰箱里拿了些糕点，就着白水狼吞虎咽起来。
　　吃着吃着，我猛一惊，差点咬到舌头。因为，隔壁竟传来了嘤嘤哭声！

　　我侧耳倾听，声音从段续的房间里传出，可这声音却分明是女子的声音！难道是段续惹下的情债找上门了？
　　荷，看来他好的很么，深更半夜的还有力气谈情说爱！真是枉我为他担心一场。也许他根本就没什么事。
　　他之前还说自己每晚消失都是去苦修，依我看，他怕是双修去了吧！亏我还相信他！
　　他自称是个修行者，可胳膊上纹着曼殊沙华、身边有个长相守的蝶薇不说，竟还有这位半夜到他房里哭泣的！这是哪门子修行者啊？！

　　被欺骗了，我自然觉得心里有点堵，连带着糕点也不想吃了。
　　罢了，耳不听为净！我把吃剩的半块绿豆糕丢进了垃圾桶，收起夜明珠，堵上耳朵躺回床上。
　　可那“嘤嘤”的哭声透过漆黑的夜色，还是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扰的我十分心烦。
　　黑暗中，一个温暖和软的东西触到了我堵着耳朵的手指！

　　我猛然一惊，只见一个矮小的人影堪堪站在我的床边。
　　“啊~~”
　　我尖叫着坐起来，手忙脚乱地点下夜明灯的开关，只见正源苦瓜着的小脸看着我。
　　“正源，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太吓人了！”
　　正源继续苦着脸，“舒华阿姨你堵着耳朵，当然听不到正源进来啊。”
　　也是。我有些赧然，便想转移个话题，“正源，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事吗？”
　　正源向隔壁一指，“赵化叔叔说他管不着，我只有来找舒华阿姨你了。你快去看看吧，段续叔叔要赶蝶薇姐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