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一笔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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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大家说着常来常往，纷纷离席，挥手道别。
我和陆姿依依不舍。我想着她一个人打车去机场终归不方便，就自作主张拜托段续送她一程。结果，这个错误决定让事态向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了……
其实，我当时只要稍微转一转脑子，就该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可偏偏，我当时没带脑子。
陆姿痴痴地看着段续。
她先是问我，段续到底是不是我男朋友。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又反复问我到底打不打算和他有所发展。再次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咬了咬唇，露出了含羞带涩的笑容。
短短几分钟，她从那个我熟悉的大大咧咧的陆姿，毫无障碍地变成了一个窈窕淑女。
她端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捏着她的大嗓门，问段续是否可以帮她拔掉那四颗困扰了她几年的智齿。
我的心立即提了起来，“不行”两个字脱口而出。
段续他们的世界与我们的迥然不同，我一个人栽进去已经够霉的了，又怎能再搭上一个陆姿？不行，绝不行！
陆姿一边掐着我的大腿，一边咬着耳朵威胁我帮她。我一边和她斗着掌法，一边低声暗示她，人不可貌相。
话一出口，我觉得不妥，因为段续不是人。
想了想，我用更恰当的比方说，越是娇艳的玫瑰越是带刺，越是鲜艳的蜘蛛越是剧毒，面对美得不正常的事物，要多一个心眼儿！
可忠言逆耳，只有圣贤才听得进去，而陆姿她不是圣贤。她委屈而不解地看着我，眼圈渐渐红了。
我明白，她是因为我不帮她而伤心。可是，那个世界沾不得，我有口难言。我情愿她错怪我，也不能把她往火坑里推！
一年多不见，没想到即将分别时是这副情形！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提议让段续送她，如果不是我把她领到段续面前，压根儿不会有这些事发生。都是我不好！
这么想着，我的眼圈不禁也红了。
“舒华，你是担心我们诊所性价比问题，才不让这位美女去的么？”段续的声音打破了车里的沉默。
我正要严词拒绝，另一道声音在我脑子里响起，“交给我吧，事后我会消除她这一段记忆，相信我。”
“原来是担心信价比啊？！舒华你怎么不早说！”
我看着破涕而笑的陆姿，默认了。
段续改道向诊所的方向驶去。
他对陆姿说，咫尺齿科是个专给权贵看病的地方，普通人消费不起，所以刚才我才拦着她。但是，看在她是我好闺蜜的份上，这一单免费。
段续当着陆姿的面打开了结界，又直接了当地告诉她，他是不老不死的修行者。陆姿听了不仅毫不害怕，看他的眼神更是从爱慕变成了痴迷。
段续亲手给她泡了一壶荼靡花茶，微笑着看她喝了下去。一杯茶下肚，陆姿立即睡得不省人事。
我问段续，陆姿她怎么了？
段续告诉我，荼靡花茶可以让妖、仙、神精神愉悦，作用类似于酒精，但若是人或鬼喝下了，便可以直接消除记忆。
他向我保证，在荼靡花的用量上，他掐算的十分精细，不多不少只消除到她与我握手告别的那一刻，对她的身体绝无不良影响，并且，不到半小时她就会自行醒来。
趁陆姿睡着，赵化拔掉了她的四颗智齿，将透明软膏覆在拔牙后留下的创面上。伤口迅速愈合，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其实，陆姿的那四颗智齿不仅困扰着她，曾经也困扰着我。因为这四颗智齿，她每隔半年就要哀嚎几天，吵得我夜不能寐。
我前前后后陪她进了六七次医院，可每次在医生拿出拔牙钳的那一刻，她都大叫着落荒而逃。
我戴着4D眼镜在一旁帮忙，看着赵化依次从四颗牙齿上轻轻扯下一层烟雾样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通体漆黑的罐子里，塞上了塞子。
赵化告诉我，他取出的是牙齿的魄元。
我问他，这取出的魄元有什么用？
他说，世间除了殊华可以聚念力修魂补魄外，其他人只能以魄元补魄元。这智齿的魄元与其它牙齿一样，同为齿魄。有了它，一来陆姿生生世世都不会再长智齿，二来可以用它来修补其它牙齿。
我问他，罐子里的齿魄都是通过拔智齿来的吗？他说不是，大多是和那些孤魂野鬼做买卖换来的。
那么，我的那颗牙齿，也是用孤魂野鬼的齿魄补的了？想到这里，我心里恶寒。
孤魂野鬼无法逃避湮灭的命运。同他们做买卖，就如同和绝症病人做买卖，并且，交易的还是他们的齿魄，那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这种交易，实在太过残忍。
段续将我们送到火车站。
我扶着陆姿坐在长椅上。她悠悠醒来，揉着眼睛问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这是哪里
看来，她是真的不记得之前的那些事了。我松了口气。
我告诉她说，她喝醉了，怕她误了时间，我便打车把她送来了。看着她跳起来直奔安检口，我心中的石头总算放下了。
回去的路上，我鼓足勇气问段续，如果我有办法帮他们搞到很多齿魄，他们是否可以不再和孤魂野鬼做那些残忍的交易？
段续风轻云淡地说，这是公平交易，你情我愿，并不残忍。他们有丹药可以减慢孤魂的湮灭，交换的条件就是齿魄。
一个齿魄换一颗丹药，明码标价。不过，这种丹药只能减慢湮灭，并不能使他们长存，只有心有执念的孤魂野鬼，才会同他们做这笔买卖。
我明白，他说的没错。咫尺齿科并不是公益机构，他们敞开门做生意，自然是得有所获益，不会无偿施舍。
但是，段续他们是不老不死的生灵，他们不会懂一个生灵在面临死亡时的绝望与孤注一掷。
与他们交易的孤魂野鬼都是心有执念、自愿交易的，这没错。但是不管是人还是鬼，能做到看透生死、心无执念的又有几个？
对一个处在绝望边缘的人或者鬼，你只要给他一丁点儿慰藉，都能让他在离开时少些挣扎，多些平静。这些，段续他们是不会懂的……
我是个普通人，没有能力直接帮助那些孤魂野鬼。但如果段续和他们做交易只是为了齿魄，我倒是有些办法。
“段续，我们做笔交易吧。我帮你们收集人类智齿的齿魄，每收集一个齿魄，你们就向孤魂野鬼施舍一颗丹药，怎么样？”
段续默默地开着车，久久没有答话。
我明白，我有些逾界了。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我没有资格插手。我只是，觉得那些孤魂野鬼很可怜而已……
但是，我毕竟逾界了。
“如果你觉得为难，就算了。毕竟，你也只是个代理老板，这种事，还是需要真正的老板点头吧。”
“嘎”的一声，车猛然停了下来！要不是我遵守交通规则系上了安全带，一定已经被甩出去了！我有些生气。我都说了，不行就算了，他为啥那么激动！
段续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转到副驾驶这边，帮我打开车门，神色平静如水，“舒华，我们好好聊聊吧，关于你刚才提的那个交易。”
难道有戏？我心头一喜，赶紧下了车。
机场高速的边上，是一片绿油油的农田。我们在田间小路上慢悠悠地踱着。
段续穿着十分普通的白色短袖衬衫和牛仔裤，结实的小臂上绽放着一朵娇艳的曼殊沙华，鲜红鲜红的，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他的侧面很好看，温润的皮肤泛着玉石般的光泽，眼睛里除了从容和淡然，更有世间男子少有的通透和豁达。也难怪陆姿只看了他一眼，便深陷不可自拔。
天气已经不那么热，周围是绿油油的田地，风中带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我与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清新的空气中慢慢踱着。
我很想就这么一直慢悠悠地走下去，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管，只沉浸在这风、这田、这景中……
“舒华。”段续轻声说。
我升调轻轻“嗯”了一声，表示我在听。
“为什么那么想帮那些孤魂野鬼？”
“因为他们可怜。”
“哪里可怜？”
“因为他们在死亡边缘挣扎。”
段续点了点头，“不过，所有生灵都有面对死亡的时候，无论是人是鬼，是妖是仙。看开了，便不去挣扎；看不开，便努力挣扎。”
“所以，我想帮帮他们，让他们少些挣扎，哪怕只少一点点。”我认真地说。
段续停下了脚步。
“舒华，看透生死的生灵，不需要这些丹药。看不透生死的生灵，无论你向他们施舍多少丹药，他们都不会满足，只会祈求更多的丹药。但是再多的丹药，也没法改变他们湮灭的命运，只是延长了他们挣扎的时间而已。”
见我若有所思，他继续说道，“而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之一，就是在生死间挣扎。他们挣扎的时间越长，痛苦也就越多。所以，你施舍的丹药越多，他们就越痛苦。”
我不禁抬起眼睛看向他。
他拥有无尽的生命，也许就因为无尽，所以也就褪去了鲜艳的色彩，变得平淡无奇。
从这一点上看，我竟觉得他有些可怜，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怜悯，“不完全是这样的，段续。”
他停下脚步，侧过身，疑惑地看向我，似乎是不解我语气中的怜悯。
“段续，你有过心愿吗？”
他一愣，漆黑的眼瞳里翻卷着微妙的、类似哀恸的情绪。
他的神色向来平和稳健，这偶现的柔软和哀恸给我一种错觉，错以为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错以为他也有那深深企盼着的，却无法抓住、从指间溜走的流云。
但这哀恸也只是短短一瞬。
他转过身，慢慢向前踱去，平静如水，“有一个梦寐以求的心愿。但很快，就能实现。”
“所以说呀，”我紧走几步，赶上他的脚步，“即使是挣扎，但如果能在挣扎的同时完成自己的心愿，也是值得的。这就是时间对人的意义。当然啦，像你这样时间没有尽头的生灵，是体会不到这种感觉的。”
“舒华，心愿映射的是欲望。”
段续停下脚步，转过身，扶着我的肩膀，凝视着我，仿佛透过我的眼睛，看向我的内心。
“一个心愿完成了，还会有下一个。欲望没有尽头，心愿就没有尽头。心愿，是无法尽数完成的。比方我，如果我能活着完成了现在的心愿，我就会想~”
他猛然打住话头，松开我的肩膀转过身，看着一眼看不到边的田野，“虽然没什么意义，不过如果这是你的一个心愿，我们便成交。”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一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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