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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水门之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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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N城十分炎热,太阳将将升起便已经热得灼人。
自心脏大好以来,我干活儿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以前需要干整整一天的活计,现在半天就可以做完。这多出来的半天时光,我都用来解暑了。因为,诊所没有空调。
好在,水榭的廊檐下南北通透,最是凉快,是纳凉的好去处。
每天午后,我都会盘起头发,穿上最凉快的裙子,拉着小正源在水榭边上坐定,把脚丫子伸到湖水里,感受那股子清凉。
自从向我“表白”之后,赵化的话更少了,连例行的借书还书过程都尽可能精简。
以前,他每次只借个两三本,还书更是一本一本地还。现在,他借书还书七本起步,一个礼拜叨扰我一次。
但是,我常常在转身时,看到那双带着忧郁的桃花眼远远地看着我,一旦被我发现便迅速移开目光。我心里暗叹,赵化的心智果然是停留在少年时期,连“失恋”都失得那么青葱。
之前本已打算好,单刀直入,让他直视自己的内心,看清自己千年的心结。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这事儿就一直被搁置下来。
两天前,我找了个契机和他聊了一会儿,试图让他明白,他爱的是那个落难相救、神通广大的殊华,而不是这个一穷二白、漂泊无依的舒华。但是,结果并不理想。
那天,我找到他,跟他说我打算试着做莲花形的冰淇淋,需要几个模具,请他帮忙。
他一口答应下来,当即画了三张造型图,问我喜欢哪个。我仔细看了一遍,不由得啧啧称叹。
第一幅是朵开的正到好处的莲花。九片莲瓣错落有致地舒展着,既体现了莲花的盛开之美,又丝毫不显得冗余。如果做成盒装冰淇凌,定能夺人眼球。
第二幅是刚露尖尖角的小荷,含羞带涩地立着,更适合做棒冰。
第三幅最简单,只有一片微微卷曲的莲瓣飘在水面上,缱绻而孤独。如果只做冰淇凌,恐怕难以体现其中的意境。但是,若在莲瓣下面铺上一层剔透的水晶糕,那就大大不同了……
三种造型各有千秋,我琢磨着最好能各做一个模具,每天换着来。但是,这不是今天的主题,不能跑偏了。
想了想,我问他,“如果是老板殊华,会喜欢哪个呢?”
他扬了扬眉毛,笃定地写下,“每种都试试。”
额,这一点和我很像。我接着问,“你很感激殊华,对吗?”
他一往情深地点点头。
我再问,“我和殊华长得像吗?”
他目光潋滟,脱口而出,“一~模~一~样~!”
这个回答很是出乎我的意料。
能够创立咫尺齿科、并且将他们几个凝聚在一起的女子,即使不是明艳不可方物,也该是别有气韵的,怎么会和我一样这么普通?还是说,这只是赵化的错觉?
我对这个殊华,实在是太好奇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我问。
赵化注视着我,“快~了~”
那就好!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开始了单刀直入。
“赵化,你喜欢的是殊华,不是我。即使我与她长的像,名字也同音,但是,我不是她,也取代不了她。”
赵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中百转千回,“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我料到他会这么说,于是拿出了一本准备好的《情感心理学》。这是我在大学里失恋的时候,陆姿拿来帮开解我用的。
在《移情》那一篇的篇首,我提前夹上了他给我的那封信,当作书签。
我把书放到他手中,“呐,这本书能帮你解开心结!殊华离开很久了,你把我当成了她,这我理解。但是,这只是你的错觉,我毕竟不是她。”
“等她回来后,你把这封信交给她,她就会明白你的心意。她救过你,离开前还给你留下了护身的宝贝,这说明,她还是在乎你的。我相信~”
“这~是~给~你~的~信~。”赵化打断我的话,把信塞回到我手中,“书~我~收~下~了~,谢~谢~。”
说完,他拿起桌上的那本书,头也不回地走了。然后,这两天我一直没有见到他。
今天午后,我换上那条清凉的湖蓝色长裙,照例拉着小正源坐在水榭边上,用脚丫子拨弄湖水。
凉丝丝的湖水清可见底,能清晰地看见水中嬉戏的小鱼儿和湖底的鹅卵石。小鱼儿偶尔擦着我的脚游过,痒痒的。
正源胖胖的小脚丫不停地追逐着小鱼儿,欢快的笑声揉进了风里。
我在心里琢磨着,那本《情感心理学》赵化到底看了没有。那是本好书,对情感问题分析的十分透彻,赵化看了应该会幡然醒悟。只是,他看了吗?
或者,有没有可能,他是真的喜欢我呢?
地道暖男、颜值极高、收入颇丰,如果赵化是个普通人,又真心喜欢我,男未婚女未嫁的,我很愿意相处看看。
可他,是一个活了上千年的生灵,他的生命和我的根本不在一条线上。几十年的时间,对他而言只是弹指一挥间,却足够把我整进棺材里了。
我是个现实的人,即使真的遇到一个与我真心相爱的精怪,我也会忍痛割爱,不会去做无谓的尝试。即使向我表白的是段续,我也会理智对待。
打住!怎么扯到段续了,我想哪去了……
“咚咚咚~”手腕上忽地响起清脆的铜铃声。
“我走了~”正源一溜烟跑了。
有客人上门!蝶薇不在,得由我来招呼客人了。
我刚把脚丫子提出水面,一股粗粗的水柱在水榭前冲天而起,溅了我一身。一个重物跃过我的头顶,重重地砸在水榭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转过身,一个大腹便便的家伙正叉着八字腿,瞪着斗鸡眼看着我。
这位不速之客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肥大的T恤和七分裤。他虽然是从水里冒出来的,但是衣服却是干干的,没有一丝水渍。
没等我站起来,他双手叉腰,抖着层层叠叠的下巴,尖着嗓子叫道,“怎么做生意的?坐在大门口洗脚,是想让我堂堂龙孙喝你的洗脚水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有人会从这里出来。”我急忙道歉。
“人?你敢污蔑本龙孙是人!要是我爷爷还在,哼!”
“实在对不起,我说错了。”我赶紧道歉。
“得罪了本龙孙,你抖抖嘴皮说句‘对不起’就算完了,嗷?”
“……”
道歉无效,我没辙了。真是一次冲脚引发的惨案!
一道身影挡在我前面,温润如玉的声音不卑不亢。
“她新来的,不知道这里是诊所的水门,是我管教不周。龙爷大人大量,不跟她计较。”
段续伸手拉起我。
“龙爷您知道,我们这里的荼蘼花茶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喝上一杯便可以忘却烦恼。让她给龙爷泡上一壶,就当赔罪。”
胖子哼了一声,尤自忿忿,“当年,我爷爷在时,那可是威风八面。现在倒好,连小鱼小虾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段续对着南边煞有介事地一拱手,“当年,南海龙王一统五湖四海,丰功伟绩无人及其项背。龙爷是南海龙王嫡孙,得他的真传,您是真龙之姿,人上之人。”
听了段续的话,龙孙激动不已。他抖动着肥肉,唾沫横飞。
“还是段续你小子懂我。最近啊,我日日夜夜缅怀我龙爷爷。我跟你说,我爷爷真是了不起啊……”
提到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西游记中的小白龙。小白龙高大英俊,虽然称不上侠骨柔肠,但也是有理想、有道德的好青年一枚。可眼前的这位,让我对龙的美好想象瞬间幻灭。
冰山上的雪水和荼蘼花泡的茶,晶莹高洁、香气隽永。蝶薇说过,这种茶喝了健忘,我来之后,还是第一次泡这种茶。
段续难道是想让那个龙孙,忘记喝了我洗脚水的事儿?
我把茶壶茶盏放在托盘里,端了过去。龙孙大人一把夺过茶壶,对着壶嘴“咕咚咕咚”大喝起来。
不一会儿,茶壶见底。龙孙放下茶壶,眼神空蒙,面色祥和,一动不动,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失忆了?
也许是看出了我心里的疑惑,段续投来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几分钟后,龙孙从忘我状态中苏醒过来,他摇了摇茶壶,浑身肥肉跟着抖了抖。他不满地把茶壶丢回托盘上,咕哝着,“就这么点儿!”
段续心领神会,“舒华,再给龙爷泡一壶来。”
“不了,”龙孙白了我一眼,“这侍女泡茶太慢,本龙孙等的心焦。对了,你那条漂亮的小鱼呢?”
小鱼?什么小鱼?我疑惑地看向段续。
他脸上带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蝶薇家中变故,暂回洞庭了。等她回来,定会上门拜谒龙爷。”
原来是说蝶薇~只是,将她比作小鱼几个意思?
我正想问问,不料龙孙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茶几抖了几抖。
“变故?就凭咱俩这交情,我跟你说啊,要是我爷爷还在,他老人家只要动一动手指头,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段续和气地笑笑,“龙爷说的是,段续谢过了。赵化医生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给您处理。”
龙孙抖着肥肉站起来,“那~还等什么,引路,我现在就去。”
段续朝我点点头,“领龙爷去‘天地玄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