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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高原湖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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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静了下来,我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我赏月的闲情已经荡然无存。我搓着手,正想请古教授把车从乾坤箱里取出来让我躲进去取取暖,却看见他们两人仍做侧耳倾听状,脸上是一派的疑惑和难以置信。
“怎么了?”我刚刚松下来的心弦不由得紧了紧。
“嘘!”正源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如果我的身份暴露,引得妖类在周围蛰伏,打破了我以后的规划事小,若连累了他们俩就不好了。
狐狸耳朵尖,古教授是仙人,听力都非我可比,可他俩偏偏都一声不吭。我只能在一旁读着他俩的眼睛,想从他们的情绪里分析出个所以然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显得尤为漫长。
“这声音是?”古教授和正源忽然异口同声说道。
“是什么?”我紧张地问。
“是半个熟人。”
古教授的声音里只有疑惑,没有警惕,我终于放下心来。随后心直口快的小正源说出了一个名字,我惊讶不已。
我们上了车,古教授循着声音慢慢开动。一个小时后,我终于隐隐约约听到了之前的嘶嚎声。
在一处黑黢黢的山洞里,我们发现了一个人。他躺在地上嘶嚎着,翻滚着,身体已一种古怪的姿势扭曲着,像一只被截断后挣扎求生的蚯蚓,也像一条被生剥鱼鳞的鳗鱼。他的声音经过山洞的放大,便成了我们听到的样子。而这个人,是赵孽。
他面目狰狞的不似人形,双目赤红,圆瞪的眼珠子似乎要从眶子里挣脱而出。他用手死死地抓着胸口,脖子和手背上青筋暴跳。
我捧着夜明珠,束手无策地看着他。正源吓得躲到我身后。古教授上前搭上他的后背运起灵力,想帮他减轻痛楚,却没有丝毫效果。
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们得知了他这般苦痛的缘由——今夜,他的魂印魄纹发作了。
虽然我早就知道,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经历一次痛楚。但“知道”和亲眼所见还是十分不同的。他的前n世犯下的错,确实无法原谅。但一个人,得恨自己恨到什么程度,才会将这样无休无止的苦痛生生世世地加在自己身上?
古教授一时间也无可奈何,只能施法让他昏睡。可即使在睡梦中,他依旧面目狰狞,身体不时抽动。古教授摇着头说,也许昏睡也不能减轻他的痛楚。
我们带着他回到车上。我将最宽敞的后排让给了他,自己裹着被子在副驾驶上打了一夜的盹。
当金色的阳光铺满雪域时,赵孽的面容渐渐恢复如常,古教授撤去法力。
他悠悠醒来,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哈哈向我讨水洗脸刷牙。
收拾完毕,他心情颇好地赞美了一番雪域风光,伸手将我的早点拿起来,送到自家嘴边,毫不客气地吃起来。动作之舒然,神情之享受,就像刚经历过一场好梦。
对昨夜发生的事,他闭口不提。古教授几次询问,他为何会在深更半夜独自一人出现在山谷,都被他巧妙地拿话头岔开。其实,他不说我也能猜到,他只是不想让旁人看到自己的狼狈罢了。
我们要继续西上,赵孽自然不能继续跟着。他请古教授把车停在与温泉山庄一山之隔的山脚下,笑嘻嘻地与我们告别。
“年轻人,”古教授对着他的背影说,“你的病疾并不是无法可医。去金陵落霞寺,找行止住持。”
他的背影微微顿了顿,继续大步流星地朝远处走去。
从这片雪域再往西,便完全进入了冰与雪的世界。
一路晴朗,阳光明媚,气温动辄零下十多度。柏油路上暗冰不断,除了我们,路上已罕有车辆的痕迹。
沿途是连绵的雪山,可大雪封山,半米多深的积雪让我难以迈步。受我拖累,古教授和正源放弃了登山,只对着车窗欣赏了延绵上百公里的雪山。
一路浮光掠影,直到我们到达了那个名为“索松”的小山村。
村子坐落在半山腰,不大,也是一片冬景。只是,这里的积雪只有薄薄的一层,在阳光下甚至掩不住长青树的绿意。
站在村子边向南眺望,脚下是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深邃的峡谷中,奔腾的江水并未被冬日的寒冷绊住脚步,它从西向东浩荡而来,奔流至此倒转方向,形成一个马蹄形的大拐弯。这一拐,便拐出了南迦巴瓦近七千米的高度。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而七千米的高度,则重新定义的高大。人们都说,南迦巴瓦是神迹。而神迹,总不轻易为人所见。
在这座小山村,居然也有一家“忘乡”,我们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而我,更是不曾错过一次日出。终于,在我们离开的前一个清晨,我见到了传说中的日照金山。
这样的壮美,我倾尽一生也不会忘却。
太阳从山峰身后露出的那一霎那,自山顶处折射万道金光。巨大而锐利的主峰似乎被这金色的光芒穿透,仿佛一道幻影。太阳缓缓升起,一点点点亮南迦巴瓦,高耸入云的雪峰闪着耀眼的金色。
神圣!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神圣!
这里的人们虔诚地奉佛,他们说这金色的光芒就是普照的佛光。若是在从前,我定是不信的。可如今~
“古教授,这真的是佛光吗?”我问。
古教授笑着摇了摇头,“佛陀,都是很内敛的,不会弄出这样的光景来唬弄凡人。只有神,才会那么高调。”
“您的意思,这是神光?”我纳罕道。
“神光比这更加璀璨,也更加神圣。”他眯着眼睛看向南迦巴瓦,金色的光芒照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将他的眸子镀上了金色。
在我眼中,朝阳下的南迦巴瓦已壮美到极致,比这还要壮美神圣的景象,我实在难以想象~
“好想看一看呐!”我自言自语道。
我们的对话吸引了小正源,他扯了扯古教授的衣摆,仰着头问,“古爷爷,上古的时候,神光很常见吗?”
“那倒不是,”古教授对小正源说,“只有当众生拜倒在神的脚下,齐齐向神祈愿,并足够虔诚,让神获得足够的力量时,神才会投下神光。”
“唵嘛呢叭弥吽!”
我们朝着声音看去,只见村里那位叫卓玛的姑娘念着佛号,恭敬地拜倒在晨光之中。看着她虔诚的眼睛,我不禁想,上古时候,人们向神祈愿时,应该与卓玛一般无二吧……
太阳越升越高,南迦巴瓦主峰上的金色越来越淡,最终为圣洁的雪色所代替。看着卓玛离去的身影,我问古教授,神和佛,有什么不同?
古教授告诉我,佛与神是完全不同的。他们都以意念为力,但神是集众生万物的念力,而佛依靠的是自身的念力。
我向来认为,依靠自身才是真正的强大。佛的力量或许不如神,但是如今神族凋零,佛陀却能长存,到底强过神族。我把这想法同古教授说了,他却摇了摇头。
他说,佛是普通生灵修行而成,大多数时候一念不生,一旦起念则万善相随。可若稍有杂念,便是再堕凡尘。修成佛,历经百千劫,可堕凡尘,只需一念之差。而神,是应造化而生的,神力与生俱来,除非犯下大错,神力无人能夺。
“这世上最难言说的,就是‘强弱’两个字。虽说神难长存,却没有寿数小于万岁的神。佛看似恒久,却有多少刚刚修成便再堕凡尘~”古教授悠悠说道。
再往西,我们慢悠悠地绕过珠峰、米堆冰川、色季拉山,又是半个月过去了。不经意间,我们邂逅了一汪湖水,仿佛闯入了一场高原梦境。
清冽的湖水是淡淡的蓝色,那是倒映出的天空的颜色。湖水没有波澜,寂静得没有丝毫声息,恍若天空滑下的一滴眼泪,被久远的时光凝固,再也泛不起涟漪。
湖边满是粗粝的沙石,没有沙滩的柔软和温情。这里的云很低,低低地飘在湖面上方,似乎触手可及。云和湖,就像飞鸟和游鱼,默默凝视着对方,永远无法触及,却又天长地久。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永恒?
相亲相爱,相守相伴,那是童话里的故事,在现实中显得太过奢侈。像这云和湖一般,不远不近地默默凝视,其实也很好。
如果,我与曼殊沙华之间的秘密一直没有被捅破,如果我和他能在咫尺相伴到再也无法相伴的那一天,也挺好不是吗?
我正想的出神,一团柔软的雪球飞过来,不偏不倚地砸在我的鼻子上。虽说不疼,但碎雪钻进鼻腔,我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我掸尽碎雪转过头,看到小正源正兴奋地挥着爪子,指着身后远远的那处五彩的经幡朝我喊道,“该走啦!”
是啊,我在这里已经站了半日,是该走了。我朝他笑笑,转身朝着经幡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