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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血月当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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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当空,我光着脚丫子踏进了小院中的那池温泉。水流中的温热顺着冻僵的脚迅速向上蔓延,沿着经络传遍全身。
蜷起身子整个儿缩进温泉水中,温热的气息渗入每一丝毛孔,紧绷的身体舒展开来,是难以言喻的舒畅。
小绿为我选的屋子,想必是这山庄内最好的几间之一。屋子宽敞、古朴大方不说,还带着一处小院,以及院中的一池温泉。
密密的竹子将这小院子圈起,清新雅致。也许是得益于温泉带来的暖意,虽然周围山峰尽数冰封,可这里的竹子仍旧葱翠茂密。
池子不深,我索性枕着池边的石枕,伸展四肢仰面躺了下来。这么仰头看去,氤氲的雾气揉进夜色里,朦胧了月光。
古教授轻巧的一句话,就把我变成了哑巴。我明白他的担心,我即使变了气泽、画上了妆容,但声音却还是原来的声音。在熟人面前,只有彻底闭口不言,才能避免露馅儿。
“哑巴~”我小声嘀咕着,在心里暗暗想着一定要时刻提醒自己,千万不能穿帮。
少说少错,不说不错,装成哑巴最好,省的麻烦。
这么舒服的温泉池子,我真想多泡一会儿。可是在里面稍稍暖热了身子,我便不得不爬出来。这不为别的,只为了我这张脸。
用化妆来易容虽然有诸多好处,但也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缺陷——妆可是会花的呀!
这才泡了十几分钟,我脸上的妆已经开始花了。
平时,无论是住在车里还是住在“忘乡”,我睡前都是要卸妆的,这样对皮肤好。可这里到处都是曾经的熟人,真是一刻不可无妆,并且每次的画风不能相差太大。
我对着镜子,打着瞌睡折腾了一个多钟头,总算整的和之前差不多了。收拾好化妆包,我便一头栽进了软软的床榻。
千蛛手一族对饮食十分讲究,住在山庄的这几天,我吃的十分称心。
早餐是自助,也是一天中唯一的一顿正餐。各类菜品足有四五十道,每天蛛族大大小小的成员集聚一堂,五颜六色的头发看的人眼花缭乱。
正源是吃早餐的,自然与我一道。古教授虽然不需要吃饭,但为了那舌尖上的滋味,也餐餐必到。
小红在窗边风景绝佳的地方,帮我们留了张桌子。
向窗外看去,入眼的是朝阳下的金色雪峰。
桌上放着一只细长精巧的瓷白色花瓶,里面插着一枝开的正好的梅花。映衬着雪峰折射过来的金色,梅花的傲骨中多了分慵懒与惬意。
小红总是殷勤地招呼我们,帮我们添菜,直到将我们的餐桌布满,才满意地离开。
早餐后,古教授便开着车带着我和正源进雪山,一来赏雪,二来尽量和他们减少接触,以防穿帮。
早餐的时候多包些点心带上,我的午餐和晚餐便顺利地解决了。晚上太阳落山前,我们回到山庄,在温泉水中驱散攒了一天的寒气。
原本,我很担心一本正经的小正源会说漏了嘴,可是古教授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搞定了他,小狐狸也认认真真地配合着我们演起戏来。在这里的几天一切顺利,除了第一天的一个小意外。
小红的桌子与我们的相距不远。开始,我以为与她同桌而坐的那个西装革履的背影,是赵化无疑。他不能吃东西,我以为他是陪小红过坐坐的,直到不经意间抬起头,看到他举着小半杯果汁一饮而尽!
惊讶之下,我不禁扬着嗓子“啊~”了一声。
“啊”到一半,我忽然想起自己是个哑巴,猛然收声,但已经迟了。餐厅里四五十个五颜六色的脑袋齐刷刷地转向我,惊讶地看着我这个忽然会发声的“哑巴”。
说时迟那时快,古教授一个箭步上前,运起掌法对着我的后背作疗伤状。片刻后,他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幸好我在,不然又要发病了。”
赵化当然不可能饮食,小红对面坐的,是赵孽。
我在寺里和他共事过一段时间,对他的脾性也算有几分了解。他看似嘻哈,其实背着沉重的包袱,喜欢把什么都放心里。也不知道,他和赵化之间和解了没有。
以我现在的身份,不方便问。他看似惬意愉快,可心里是不是在悄悄地悲伤也说不定。
因此,在刚确定那个“他”不是赵化,而是赵孽时,我试着看着他的眼睛读心,结果让我大跌眼镜。
第一次读心时,在餐厅。一串串的“好吃,好吃,太他大爷的好吃了!”“这日子太他大爷的舒服了!”“赚大发了!”像泡泡似的钻进我脑子里。
第二次,是他和小绿在打球。他亢奋地想着,“老子弄死你!弄死你!”
第三次,是我们从雪域里回来时。穿过庭院,我瞄见赵孽正在公共温泉池里泡温泉,一双桃花眼觑着什么。我再次试着读心,结果让我瞠目结舌。
“这么大的大肉包!”
“老子得找个机会摸上两把才过瘾。”
……
我赶紧挪开眼睛,将那些龌龊不堪的想法从我脑子里清出去。我定睛看去,发现赵孽正觑着池子边小紫丰满的胸脯……
我这才发现,自己实在是想多了。这家伙一心一意地享受生活,好的很!几天下来我冷眼旁观,发现他总是穿着赵化的衣服,在山庄里以“红姐的小叔子”自居,一副嬉皮样,与大大小小的蛛族成员打成一片,活的很是滋润!倒是赵化,自我们来的那天晚上之后,再没有露面。
第五天的夜里,便是百余年一遇的血月了。我们一早便收拾好行囊,准备向他们辞行。
赵化终于露面了。他和小红早早地侯在大厅,等着送别我们。古教授对小红说了一长串感谢的话;又拉过赵化的手,说了一长串祝福的话,以及珍惜眼前人,云云。赵化心不在焉地点着头,无意中瞥见了古教授手中的乾坤箱。他的视线忽然定住,眼神几经明灭。
在得知乾坤箱是段续的馈赠之后,赵化一把抓住古教授的手,带着些许怒气质问他,舒华到底被他们藏哪了?
古教授好脾气地把之前的说辞重复了一遍,可这次,赵化怎么也不信。
“那~邪~魔~不~会~轻~易~把~这~箱~子~给~人~,除~非~,他~把~舒~华~托~付~给~你~了~”
古教授佯作生气状,对赵化的不信任表示强烈不满。小红忙不迭地打圆场,我使劲捂着小狐狸的嘴。一片混乱之后,我们上车离开了。
赵化不甘地看着我们离去的方向。他的身影也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视线里。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欠他的那份新婚礼物,我始终没能补上……
我们之所以逗留了这几天,为的便是今晚的月亮。
古教授早早地带着我们爬上了最高的雪山,他说这里是最佳赏月点。
山顶的寒风,刀子似的锋利。我裹了两层军大衣,终于等到了夜幕降临。一轮巨大的猩红色月亮赫然出现在天空!
月亮很近,仿佛就挂在不远处的山巅之上,只要伸出手去就能轻易触摸。
月亮很亮,亮的能清晰地分辨出它表面的每片暗影!
月亮很红,血样的猩红!
月光洒向大地,被晶莹的冰雪相互传递、相互映照,使得整片山河大地呈现出血色的晶莹与剔透,美的妖异!
正源化身为狐,轻轻一抖九条蓬松的尾巴蒲扇似的展开。
他轻盈地站上山巅,仰着优雅的脖子翘首对月,一双绿幽幽的眸子里是不同寻常的肃穆。一身细软的绒毛被寒风吹乱,纤柔的身躯静立不动,他静静地站着,披一身血色月华,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秀之气。
“正源他好像很喜欢月亮。”我小声说着,生怕惊扰了他。
“何止喜欢。月亮,是九尾狐族的图腾。”古教授如我一般轻声说道,“上古时代,每逢血月,青丘万狐齐啸,彻夜不息。”
看着小狐狸孤单的身影,我不禁有些心酸,“如今,正源的九尾狐同族都在长白山吧。也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他。”
古教授摇了摇头,“白狐中,修成九尾的才叫九尾狐。正源他,怕是这世上最后一只九尾狐了。狐族早已无力保护他,否则他母亲,又怎么会将他托付给咫尺。”
“怎么会这样?”我惊道。
“这世间此消彼长,人道兴旺,自然百兽凋零。”古教授平静地说着,无悲无喜。
“这~”我无言以对。
我与常人不同,尚且觉得孤单。九尾狐千岁才算成年,正源还处在少不知愁的童年时期,简单而快乐。等他慢慢长大,发现自己在天地间居然连一个同类都没有,那将是怎样的孤独?
“嗷~~”
一声似人非人的惨叫不高不低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我和古教授俱是一惊。夜半的野外,月色如血的日子,出现了这样的声音,难道周围蛰伏着什么?
古教授不及解释,将乾坤箱挎在手臂上,一手抓起我,一手揽起小狐狸,从山巅一跃而下。
冷风从衣物的缝隙扎进来,失重的感觉令我头晕目眩。我闭上眼睛,咬牙忍着彻骨的寒风。
几个起落,我们已经在两三座山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