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华续》水中墨

113、第 113 章

　　自从我决定用时间来疗伤后，古教授便开始教我化妆技术。
　　他说，他认识几个做古董生意的朋友，只要打个招呼，让我去做个店员不是难事。到时候他会设法帮我搞个假身份，而段续那里，他去安抚。
　　不过，想要确保我不被打扰又平平安安，必须教会我自保的本事。这第一课，便是化妆。
　　当然，我要学的不是如何把自己画美，而是如何把自己画的让人认不出。

　　我拿起化妆笔之前，古教授絮絮地念叨，说我的魂魄虽然是拼凑而成，可毕竟曾经是神魂，一定聪慧异常。像化妆这种小事，学起来一定是十倍于常人。
　　事实证明，我确实是十倍于常人，不过，是十倍慢于常人。
　　每天早晨，我要折腾两个多钟头才能弄的勉强像样。这让本来就不快的行程，更慢了一截。小狐狸急得跳脚，也无济于事。连慈爱仁厚的古教授，也不时偷偷叹气。

　　我们悠哉游哉地走着，我慢慢地规划着以后的生活，渐渐地不再彷徨。
　　等这趟旅程结束，我会远远地离开N城。古董店的工作一般都不会太忙，工资也不会太高，但养活自己应该足够了。工作之余，我可以种种花草，养只小动物，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此生快结束的时候，我会与古教授联系，设法与段续会面，将这个灵魂还给他。希望那时，我们能够坦然相对……

　　半个多月后，我们来到了一片林海雪原~
　　凛冽的寒风划过脸畔，透过厚厚的围巾刺痛了脸颊。一片冰天雪地中，饶是就将自己裹成了球，也阻隔不了重重寒气。但是，我却在这片天地中流连忘返。
　　远远近近的山头，尽数披上了薄薄的银装，在太阳下折射出晶莹的光华。细细的冰花覆满枝条，从树干到树梢，纤毫毕现，仿佛水晶雕琢而成。
　　大大小小的湖泊尽数冰封。近岸的地方冰层厚些，更显通透。湖心的冰层菲薄，好似覆着一层朦胧的白霜。冰与霜的交接处有一条窄窄的过渡区，从乳白色渐变到剔透，如毫无杂色的白色颜料晕染开一般，柔和而洁净。
　　冰湖岸边，零星开着几株腊梅。娇艳的花朵破雪而出，妖娆中带着傲骨。

　　为这美景所吸引的，自然不止我一个。
　　正源围着腊梅树小心翼翼地上蹿下跳。我将视线移向他的眼睛，能感觉到他飞扬的快乐和接近花朵时的小心翼翼。他是既想一近芳泽，又不忍碰落分毫。
　　古教授的眼睛里透出来的，是平和与喜乐。他举着相机拍，慢悠悠地取景拍照，有时对着远处拍，有时趴在地上拍，有时又飞到半空中花样拍照。
　　能看清他人的情绪，便更容易被他人的情绪所感染。此刻，我是乐于被他们感染的，因为，这样我能收获三份快乐。

　　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已是午后。时间倏忽而逝，不多久太阳就快要沉到山的那一边了。古教授摸着相机意犹未尽，他心心念念地说，“五天后，血月、蓝月亮、超级月亮齐聚，雪原上的血月与其他地方的可不相同，不如，我们在这里多待几天，等看过了血月再走，怎么样？”
　　对这个提议，我和正源拍手叫好！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在驻扎方式上，可谓一波三折。

　　这一路走来，古教授为了确保安全，带着我们小心而行，可以说是行踪隐秘，在住宿问题上尤为谨慎。
　　晴朗的夜晚，只要皓月当空，我们便宿在车里。
　　正源打开天窗，化成小狐狸形卧倒在那块四四方方的月光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尾巴，一照就是一宿。
　　我裹着厚厚的大棉被睡在后排的座椅上。
　　古教授睡的最有创意。他会立在车旁化作一棵树，站着睡上一整夜！

　　遇到阴雨大风，天上没有月亮时，古教授便带我们宿到一家叫“忘乡”的连锁茶馆。
　　古教授说，这家茶馆分布很广，在大城小镇都有连锁店。一路行来，也的确如此，在每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我们都能2小时的车程内找到一家“忘乡”。可是，这么一家布点密集的连锁店，在地图上却找不到。
　　“忘乡”白天歇业，晚上开张。虽说招牌上写的是“茶馆”，但是只要进门说一声“住店”，服务生就会领着去客房。
　　客房设施一般，住客极少。门堂的茶馆里生意也相当冷清，我们到访时，店里常常没有一个顾客。
　　开始，我不明白，生意那么差的店，是怎么存活下来的，也不明白古教授为什么偏偏选择这家店。知道某天，听古教授说了缘由之后，才恍然大悟。
　　这店，是冥王闲的无聊开着玩的，安全！

　　这里冰天雪地，显然不适合宿在野外。可古教授闷闷地说，“忘乡”虽然布点广泛，偏偏在这里漏了个点，从这里赶去最近的“忘乡”至少得四个多小时。
　　来回八九个钟头显然太远。我挪了挪冻麻的手指头，打开手机查了下地图，惊喜地发现离这不远的地方有家温泉旅馆。
　　我明白，这一路上的小心谨慎都是因为我。如果我没有跟来，这趟旅游要轻松的多。可如今我气泽大改，再认真地画好妆，去那里住住，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我这么一说，正源兴奋不已。他用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古教授，摇晃着他的胳膊煞有介事地说，如果能在温泉里晒月亮，对修行可是大有裨益！
　　古教授有些犹豫，但经不住我和正源地央求，带着我们驱车前往。

　　果然如地图上所示，二十多分钟后，坐在车里便能看到不远处的山坳里有一座庄园亮着灯。庄园里面雾气缭绕，在灯光揉进了氤氲，很是好看。
　　我隔着车窗正看的起劲，车猛地停了下来。
　　“有妖气！”古教授和正源异口同声说道。

　　在精怪的世界中混了那么久，我自然知道，妖气有强有弱。若是普通的妖混迹在人群中，并不容易察觉。隔着那么远便能被察觉出妖气纵横的地方，要么是群妖盘踞，要么蛰伏着某个强大的妖。不管是哪种情况，我们都不能再朝前走了。
　　古教授用最快的速度掉转车头。就在那座庄园即将消失在视线中时，正源忽然扒着车窗惊喜地大叫，“赵化叔叔！”

　　庄园里，雾气氤氲的露天温泉池有大大小小二十来个。四五十名发色各异的男男女女，赤着脚丫子从温泉池子里走出，乐呵呵地向古教授鞠躬问好，礼罢又回到池子了去了。
　　古教授眉飞色舞地一一回礼问候。区区两百米的路，我们走了五分钟。

　　温泉的尽头，一道颀长的身影翘首以待。他的身边，小红穿着一袭红衣静静地站着。
　　看到她，我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一晚的情形，以及惨死在段续手中的小橙。我在心里反反复复对自己说，过去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按说，段续对我做的那些，赵化都有份。可是不知为什么，看到他我却一点都不生气。既然不生气，就没必要给自己找气。毕竟同事一场，我决定跟他好好告别。
　　他结婚时，我知道的太晚没来得及备礼物。如今快两个月过去了，我们途中巧遇，我仍没趁手的礼物！我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正要开口说些祝福的话，顺带道个歉，不经意间视线对上了小红的眼睛。
　　虽然脸上依旧绽放着大大咧咧的笑容，但是她的委屈、不甘、伤心，悉数钻进我的脑中。新婚燕尔，可是她并不快乐。
　　已到嘴边的祝福，又被我咽了回去。
　　赵化上前两步，弯下身子抱了抱正源，目光在我脸上扫过未作任何停留，便焦急地问古教授，舒华是不是还在落霞寺，现在怎么样了？

　　片刻的惊讶之后，我很快明白了。变了气泽、化了妆，居然连赵化都认不出我了。我果然变的彻底。
　　“她就是~”正源指着我刚一开口，话没说完就被古教授捂住了嘴。
　　“舒华呀，”古教授一本正经地胡诌道，“她想忘掉从前，重新开始，一个人离开了。”
　　“那~怎~么~行~！太~危~险~了~！”赵化好看的眉峰拧成了一座小山丘，“她~在~哪~？我~把~她~找~回~来~”
　　“放心吧！”古教授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不能确保她的安全，我也不会放心让她离开。我答应过她，不把她的去向告诉任何人，所以啊，不能告诉你喽！”
　　赵化的眉峰拧的更厉害了。

　　古教授顺水推舟地隐去了我的身份。他的用意我明白，既然决定同过往切割干净，那我现在的气泽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只是，明明认识却要装作不认识，这相当考验演技。如果生疏的狠了，显得怪异；作热络状，又担心露馅儿。我索性面带微笑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古教授眼风扫过赵化身后的小红，在他的耳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你说你这燕尔新婚的，瞎操心什么呢！媳妇被你冷落在一边，还不快去哄哄！”
　　小红的酒窝深了些，眼睛里终于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快乐。
　　“他够体贴的啦！”她娇羞地看了赵化一眼，拿出女主人的姿态把我们朝里面请，“我俩旅游度蜜月，七八天前路过这里觉得景色不错，就包下了这个山庄！这里的温泉特别适合修行，所以我这个做大姐的，自然就把弟弟妹妹们都招呼过来拉！”
　　“小绿！”她冲着温泉池子吆喝着，“先别洗啦，给古老他们仨儿找最好的房间！”
　　“哎，来罗！”绿头发的年轻人浑身冒着热气从池子里跳出来，，只穿着条紧身裤衩，某个部位显得尤为突出。
　　我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注意点形象！你没看见这里有位美女吗？”小红嫌弃地丢过去一条毛巾。
　　“这位美女不好意思啊，我这小弟大大咧咧惯了！”小红牵过我的手，亲昵地说，“古老，您也不介绍下！”

　　古教授悠悠一叹，拉长了语气道一声“说来话长”。可是透过他的眼睛读到他的情绪，我明白他那拉长的一叹除了感叹，极有可能是为了拖延时间，以便把假话说的更逼真一些。
　　他唏嘘地讲了遇到白帝的经过，着重讲了那只叫“潇”的老猿，但隐去了自己与白帝的渊源。接着，他一把拉过我，沉重地说，“白帝归隐期间，收了一名小弟子，就是这闺女。她学道未成，白帝寂灭之前托我教导她，便带上了她。”
　　“白帝是神，这神~，也收弟子的？”小红困惑地问。
　　“白帝收她，自有缘由，我们自然是无法窥见的。”古教授稳稳地说。
　　“有道理！”小红笑着对我说，“妹子，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一时语塞。只好把目光投向古教授，讨好地笑笑——您挖的坑，还是由您来填吧！
　　古教授不慌不忙道，“她叫解语，善读心。白帝飞灰时她哭伤了嗓子，最近一段日子都发不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