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华续》水中墨

107、兜兜转转

　　“上古，人完全依靠神的福泽而活。一天，一个年轻人，从神那里偷了部《山海经》。人为了向众神赎罪，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杀死了那个小伙子，但是众神仍不罢休，降下天罚，将那个人的魂魄生生撕碎，再拼起来，再撕碎，再拼起来，永无止息。种种机缘之下，这小伙子成了世上的第一个魔。”惑人心魄的声音缓缓道来。
　　这世上的第一个魔？我似乎在哪里听人提起过？我有些昏沉的脑子转了几圈，终于想起来了——这世上第一个魔，就是段续的师傅！
　　“那个偷《山海经的》小伙子就是段续的师傅？”我震惊地问。
　　“荷，这都知道！”冥王理了理袖子，阴阳怪气地打量着我，“那个喜欢耍花腔的魔告诉你的？”
　　“不是，是一名僧人告诉我的。”我隐去了住持的名字。
　　冥王冷笑一声，卸下了那股子阴阳怪气，“我说呢，那短命的魔难道怎么可能对你坦诚？！魔尊憎恨杀了他的人，更憎恨试图让他永远生不如死的神族。于是发生了第一次神魔大战，以神族胜出告终。可是，这件事的影响，远远超过了众神的预期。”

　　冥王说，魔尊到人间四处蛊惑，人们对神的恐惧渐渐超过了信赖。慢慢地，人不再膜拜神，而是开始自力更生。人是万物之灵，少了人的膜拜，很多神的神力渐渐衰弱，只有两位神幸免。一是怨灵之神曼殊沙华，二是亡灵之神冥王。
　　“你也是神？”我惊讶地无以复加。
　　“当然！”冥王潇洒了挥了挥衣袖，“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
　　“我一直以为，鬼王一定也是鬼~”我小心地说。
　　“呵呵呵呵~”又是一阵怪笑。
　　冥王笑的正欢，一道清亮的童声让这笑声嘎然而止，“舒华阿姨，你心里在想，冥王既然是神，是不是也是不男不女的双性之灵，对不对？”
　　这倒霉孩子，怎么就看出了我的心里话，还给说了出来！我惆怅不已，刚要反驳，却看见冥王已经黑了脸。
　　他一甩袖子背过身去，再转过来时，虽然脸还是那张脸，但是胸前高高耸起两团、腰肢细了一圈、臀部也丰润起来，俨然是个女子的模样！

　　“你！”我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
　　“怎么，看着不习惯？”她用细长的手指绕着几丝头发，妖娆地看着我，连声音都变成了地道的女声，只不过还是一样的摄人心魄。
　　“不不不，”我连连摆手，“都好看，都好看！”
　　“呵呵呵呵~”她娇俏地笑了起来，一拂袖又变成了男人，连同声音一起变了回去，“神与其他生灵之所以不同，就在于没有实体，可以变幻无穷。曼殊沙华身为神祁，偏偏要弄个实体作茧自缚，以至于陷入男女凡情。我才不会学她！”
　　我语塞，但是在心里悄悄感激曼殊沙华当年的执着——如果她也像冥王那样忽男忽女的，我是不是也会成为一个不男不女的人？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说正经的。”他展袖而坐。“到了一千年前，神族凋零，众神纷纷寂灭，曾经万神齐聚的神界，只剩下几十名神了。而魔尊，经过第一次神魔之战，元气大伤一直没有恢复，但也一直伺机反扑。神魔，仍是势不两立。”
　　“神，生来便有使命，理应守着使命亘古不变。一个神想要离开镇守之地，是天大的事。所以，神界规定，若因故要离开，必须在神祠向其余众神申明，并获得五位神帝同意。曼殊沙华打算婚后离开冥界，所以踏进了神祠。”
　　“免不了，众神问她夫婿是谁？她只说是与自己相爱者，其余一概不提。但她保证，虽然不再常驻封地，但每隔七天便回去一趟，帮亡灵补补魂魄。“
　　“众神商议了一阵，渐渐动摇了。她是怨灵之神，在她诞生之初，众神恨不能她从未出现，甚至连名字都没添上神谱，就被发送到我冥界。历次神议从没她什么事，是个可有可无之神。”
　　“后来，神族渐渐凋零，魔族又不时骚扰，众神在盘点可用力量时，才将她加入神谱。”
　　”在众神眼中，她的诞生本就不可思议。因此再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在她身上也就稀疏平常了。五帝商议，只要她如同从前一般，安守本分，不惹是生非，嫁不嫁的倒也没关系，离不离开冥界更没关系。只是，她总不说嫁的是谁，实在叫他们担心。“
　　“就在五帝犹豫时，另一位神祇站出来告诉众神，曼殊沙华的未婚夫婿，是魔族断续！”

　　古教授惊得站了起来，“是哪位神祁探听到了曼殊沙华的秘密，却又出卖了她？”
　　冥王垂下眼帘，神情晦暗不明，伸出一根手指缓缓地指向自己。
　　“你？”古教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冥王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们一同镇守冥界万年，相处的一直挺融洽。你性情乖戾，偶尔做些出格的事，她都帮你瞒着。你，为什么要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出卖她？”古教授表情凝重。
　　冥王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她与我同守冥界万年，对彼此的了解不逊于自身。我发现她对那魔头生出别样的情愫时，苦劝阻止。可她不仅不听，居然还要出嫁！我眼看着她飞蛾扑火，却阻止不了，一时着急，想着借着众神的力量阻止她，所以~”
　　“唉~”古教授长叹一声，”你难道想不出，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当然想过。”冥王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带着深深的追悔莫及，“我是亡灵之神，掌管冥界，对神界来说不可或缺。当时我想好了，无论五帝想怎样罚她，我都会豁出命来把她保住，不会让她受到伤害。只要她不嫁，怎么都行！“

　　我明明只是在听故事而已，可是不知为什么，浑身冷汗直冒，心口“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冥王默了默，接着说道，曼殊沙华要嫁给魔族，众神怎么可能答应！一番唇枪舌战后，曼殊沙华长袖轻展，灿然一笑，“你们准也罢、不准也罢，我嫁定了！“
　　“你糊涂啊！”古教授连连叹气，“这事情如果搁在上古，她必然会被众神所杀！幸亏时至当时，神界之力早已大不如前，如果硬对她动手，难保魔界不趁机起事。众神因此才留了她一条命，是不是？”
　　“怎么会！”冥王蹙了蹙细长的眉，“只要她答应不嫁，我绝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当时她虽然和众神翻脸，有我在众神也无奈，只让她立下神誓，永不与神界为敌，同时降下神咒，让她生生世世失去天地庇佑，地府不收其灵，上天不容其形。”

　　“然后，她就死了？”我心惊肉跳地问。
　　“当然不是，”冥王幽幽地说，“神只有灵，没有形，一旦灵散，便从此消失了，根本不关地府什么事。众神那么做，就相当于骂她几句出出气而已，她没在意，我也没在意。只是，谁能想到她后来会放弃自己的神魂！”

　　“原来是这样！造化弄人！”古教授长叹一声，接过话头，“后来的事情，我就知道了。曼殊沙华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却单单忘了，她的夫婿是个魔！到了约好的日子，出现在她眼前的不是迎亲队伍，而是魔界大军。”
　　“那些魔军，是断续带去的吗？”我手脚冰冷地抚了抚心口，做好了听到最坏结果的准备。
　　古教授摇了摇头，“魔族之军，只有魔尊能调动。可是断续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可是他始终闭口不言。”
　　“闭口不言？他是不敢说吧！” 冥王接过话头，“我和魔尊做了那么多年的对手，他的如意算盘，我还是能猜到几分的。他应该是想趁着曼殊沙华和神界决裂，举魔界之力各个击破，先除掉曼殊沙华和我、占领冥界，再奔赴神界杀死众神。这么点简单的算盘，可神界那些弱鸡一般的家伙偏偏看不透，还差点让他如愿！”
　　他恨恨地锤了下矮塌，接着说道，“还有，断续那王八羔子也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你是神祇，应该尊重万千生灵！”古教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王八和那鸡啊、鸟啊的又没得罪你，你扯上它们做什么？”
　　冥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缓和了些，“说起来，当时要不是你冒死去神界游说，劝服众神在最后一刻支援冥界，估计这世间就是魔族的天下了。因为这个，我才给你几分颜面！”
　　“古爷爷，是您中止了那次神魔之争啊！”正源一脸崇拜地看着古教授。
　　“他？”冥王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他嘛，也就能动动嘴皮子！”
　　“不许你这么说古爷爷！”正源正气凛然地站在顾教授面前，对冥王怒目而视。
　　“别跟他一般见识！”我把正源拉到一边，在他耳边小声说。